嗯,一定是这样的,必须是!
这万一不是…
没有万一!!!
抱着这样的信念,等次日一早,张里长再度带上张掌柜登门拜访周家阿奶时,遭遇了会心一击。
其实,昨个儿运来的嫁妆都已经收好了,都整整齐齐的归置在空房里。也亏得家里人口多了,开春又起了两间,要不然都不够放东西的。可谁叫张掌柜好巧不巧的看到周芸芸姐俩坐在廊下喂那只破鸟吃人参须子呢?
张掌柜家中老娘年轻时太过于操劳外加生了太多孩子,年岁大了就卧病不起了,也不是什么严重的毛病,却需要静养和精心调养。也因此,张掌柜多少懂一些药理,只一眼就看到周芸芸拿手里的是有些年份的人参须子,至于那只破鸟则是昨个儿见过的奄奄一息的小八哥。
小八哥昨个儿傍晚还是一副随时都会上天的模样,这会儿倒是精神奕奕的,伤口都被包扎齐整了,黑豆般的眼睛格外有神,看到有生人过来,急急的将剩下的半根须子吃到了肚子里,连瞧都不叫张掌柜瞧。
一旁的三囡还道:“这白萝卜真有用啊!不过我咋觉得这玩意儿没有咱们以前采的野白菜好闻呢?对了,下回咱们再去采两颗,上回全被阿奶拿去了,都没包饺子。”
“这不是白萝卜是人参,上回也不是野白菜是雪莲花。”周芸芸沉默了一瞬,决定不再误导她妹子,“还有,这些东西是不能乱吃的,吃多了会补死。”
“补死?不对不对,阿姐你说错了,吃多了那叫撑死、涨死,才不是补死呢!”
周芸芸想着还是别跟这丫头较劲儿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遂顺着她的意思道:“嗯,你说得对,是撑死涨死。”
始终立在三五步远的张掌柜好悬没一头撞死。
其实吧,山野之地出现名贵中草药并不稀罕,而也确有很多被误以为是普通果蔬而不当一回事儿,民间也有专门走街串巷的捡漏人。也因此,若是今个儿周家俩姑娘不认得这玩意儿,张掌柜还能自我安慰一下,可偏生她们居然是知道的…
知道还这么祸害!!!
憋着一口气,张掌柜被周家阿奶请到了堂屋里。他是真的没能忍住,因而开口提醒道:“我方才看到令孙女好像在拿草药喂鸟…”
“我知道,那是人参须子,我给她的。”周家阿奶扬了扬头,不以为意的道,“咋了?你们是来收药材的?家里也没剩多少了,先前倒是有几颗全乎的,全被我家好乖乖剁了熬药膳了,她说什么冬日进补来着。反正这会儿只剩下不多的参片和须子了。”
周芸芸鼻子灵光,但凡有心要寻草药,总归能寻到的。先前家里穷的时候,周家阿奶没少卖这些金贵玩意儿。可如今周家有钱了,像今年,周芸芸就带着胖喵俩口子并大狗一道儿进山,寻出来的几样草药,甭管金贵与否,周家阿奶都没卖。左右是白捡的,家里也不缺这几个钱,还不如依着周芸芸的意思,给家里人补一补。就是周家阿奶不理解,为啥说好了要补一补,一颗还没小孩儿巴掌大的人参却能吃一个月呢?真是不懂。
不懂的还有张掌柜,他只想知道,孟谨元这小子到底找了个怎样的岳家?!
是,他是听说过周家阿奶的大名,可听说过不代表就一定了解,况且他所谓的听说仅仅是因为饴蜜斋的缘故,并不知晓老周家的画风是如此的丧心病狂。
偏此时,周家阿奶还问他:“你们到底是来干啥的?真的要收药?家里没多少药了,要不我去把参片和须子拿来给你们瞧瞧?”
“不不不,我们是来提亲的。”张里长赶紧将人拦下,顺手给了张掌柜一记胳膊肘,“这不,孟秀才没长辈,我这个当里长的旁的事儿还能帮衬一下,可这长辈…喏,他是孟秀才的同窗师兄,替他来的。”
“同窗啊!这也是个读书人?”周家阿奶奇道,“看不出来啊!瞧着竟像是个铺子里的掌柜、管事的。”
张掌柜呵呵哒:“周老太您说的一点儿也不错,我就是掌柜的。这不,读了十来年的书,也没考上秀才,就去南溪书局做了掌柜的。孟秀才倒真是我同窗,素日里也常作些字画托我专卖,我跟他确有不浅的交情,这不,他前些日子还托我给他在县城里买个二进的小院。”
周家阿奶明白了,这就跟她家三河和大金差不多,念过书可就是没念好,趁早改行做买卖了。
说真的,三百六十行,周家阿奶一行都不歧视,哪怕是码头上干苦力的,她也一样觉得人家是有本事的。哪怕素日里她常念叨自家儿孙都是一帮子蠢货,那也仅仅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并不真是这么认定的。
然而,除了某个彻头彻尾蠢笨如猪的傻子——三山子。
“读不了书不算啥,人还能被尿憋死吗?小子,我瞧着你就是个有能耐的,回头一准儿能高升!对了,你说孟秀才托你买二进院子?那你要记得买个略大一些的,特别是房舍一定要多。正好,我昨个儿还在说,怕我家好乖乖的嫁妆太多了,搁不下。”
张掌柜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敢问可否透露一下令孙女的嫁妆有几抬?”
“七十二抬!”
“…好,好的。”张掌柜忽的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尽管已经确定了周家都是很能祸祸钱的,可他真的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乡下人家啊,哪家会给姑娘准备那么多嫁妆的?别说七十二抬了,二抬都不多见!七十二抬那可真的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一旁的张里长也有些被吓到了,他还特地多问了一句:“那是多大的箱奁?二人抬的?”
周家阿奶白了他一眼:“你家婆娘才用二人抬的嫁妆箱奁呢!我家好乖乖,那都是用四人抬的箱奁!!”
张里长也闭嘴了。
还有啥好说的?大青山一带,箱奁都是有定数的,事实上也不止是大青山这一带,其他地方也差不多。尽管大部分箱子尺寸都不一样,可大致还是分成了三种。
一是单人抱的,那种比较小,里头约莫两尺见方,能放置的东西有限。二是二人抬的,也就是需要将箱奁捆缚后,用一根棒子让两人才能抬得动。三就是周家阿奶所说的四人抬的大箱奁,这种是在绳索捆缚后,用两根棍子分四个人才能合力抬起,箱子笨重但容量极大。
通常情况下,像京城那地儿,嫁妆箱奁都有统一规格,大小也不一定是一样的,而是放置各色东西的箱子皆不同,基本上就是那种可以从箱子的外表判断里头究竟搁了什么的。
然而,谁叫周家阿奶不走寻常路呢?她特地叫人带口信的给祁家大少爷,开口就要最大的箱奁。祁家大少爷想着左右是乡下地方,应该也不会在乎这些小细节,既然周家阿奶坚持,他才不去当这个坏人。
于是,一堆特大号的嫁妆箱奁就此诞生。
张掌柜和张里长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满满的无奈。前者是无奈将来保不准就收不到孟秀才的书画了,后者则是想着得亏他没闺女啊,被周家阿奶这么一折腾,赶明儿物价都要提高了!再一想,也不错啊,他家二小子要是娶了老周家的小孙女,是不是也…
才这么想着,张里长就被跑过来看热闹的三囡怼了一脸。
“里长伯伯你是寻到了好的田地,特地来找我的吗?”三囡颠颠儿的跑了过来,仰着脸一副格外高兴的模样,“我这就去给你拿钱!对了,你收银票吗?”
说真的,三囡对于金票银票都不是很信任,你想啊,这么薄薄的一张纸,万一打湿了弄坏了,咋办?没安全感啊!她原先就只要金银,甭管是金银锭子还是金银锞子,都塞到荷包里,挂在脖子上。
可先前那是十几两,等后来眼睁睁的发现金银的数量越来越多,从十几两到几十两,再到几百上千两…
放家里吧,担心遭贼偷;搁身上吧,压死她这个小身板也背不动啊;换成金票银票吧,她这心里就是惴惴不安的,唯恐给弄坏了…反正就是各种不得劲儿!
不得劲儿的三囡就天天骚扰周芸芸,被折腾得没法,周芸芸就唆使她把钱花掉,买牛车买田产买羊买鹅,还有翻修房子。
至今,周家二伯俩口子都不知晓,他们家闺女会变成如今这个画风,周芸芸要负的责任远远大过于周家阿奶。
这不,又到年底了,零零总总加在一块儿,三囡的钱又超过五百两了,这可把她急坏了,她这人就不能藏钱,一有钱就不淡定,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停的瞎转悠。尤其这回得的钱还被“好心”的三河全换成了银票,气得她好几日都不理三河。
三河:…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见不得你一到冬日里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就跟阿娘养的猪似的,找点儿事情叫你上火也好。
可甭管三囡再怎么上火,张里长也不可能只隔了一夜就给她变出田地来。这要是一亩两亩的也就罢了,她一气要了四五十亩,哪里去得?
张里长只要陪着笑脸打哈哈:“三囡啊,伯伯还没给你看好田产,回头看好了在来寻你。今个儿我是来找你阿…”
三囡一副“要你何用”的嫌弃脸,被周家阿奶瞧见后,张嘴就喷她:“给我一边儿待着去!等来年三河娶了媳妇儿,你阿姐嫁出去了,我回头就轰你出门子!”
偏生,三囡天生傻大胆,况且她也早已明白阿奶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的,非但不怕还上赶着找抽道:“那三山哥呢?大金哥呢?等他俩都讨到媳妇儿再说我吧!”
“边儿玩儿去!!”周家阿奶举起手欲抽她,见状三囡终于知道怕了,赶紧一拧身飞快的跑了。
只是,就算是跑了,隔了一小会儿,还是听到她在院子里跟周芸芸大声抱怨着:“阿奶好坏啊!她干啥老那么坏呢?坏透了啊!”
第108章
周芸芸默默的看着三囡作死,直到她说够了才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好笑的安抚道:“乖啊乖啊…”
可惜对于三囡而言,什么安抚都不如好吃的来得重要,尤其她这会儿其实已经知道了周芸芸在家里待不长了,更是可劲儿的惦记着那口吃食,当下便拽着周芸芸的袖口嚷嚷道:“阿姐我要吃奶油大蛋糕,你先前答应了我的!”
这话倒是真的,周芸芸低头瞧了一眼愈发有精神了的八哥,先回屋将它搁在了昨个儿临时搭的小窝里,转身同三囡一道儿去了灶间。
做奶油蛋糕的食材多半都是灶间原先就有的,缺的那几样三囡也会帮着搞定,且因着看多了,还能帮着打发奶油、裱花等等。其实周芸芸琢磨着,只要在多练习一下,三囡就算做不出卖相极佳的奶油大蛋糕来,起码可以做出口味相差不无几的普通蛋糕。就是瞧着她那样儿,没把心思用在这方面就是了。
这不才一会儿工夫,三囡就已经问了不下十遍“好了没”。
周芸芸一脸的无奈:“都瞧了那么多回了,你咋还没明白做蛋糕需要多长时间?”
“为啥没有立马就好的蛋糕?这样我想吃了就能吃到,顶好能送到我嘴边的。”三囡看着周芸芸手里的动作,哪怕蛋糕压根就还没成型,她也已经开始不断的咽起了口水,只恨不得立马能吃到嘴里。
“你就做梦吧!”周芸芸没好气的道,手上的动作倒是不由的快了几分。
见状,三囡自是欢喜得眉开眼笑,配上她圆滚滚的小胖脸,瞧着格外得喜庆。
周芸芸一面偷着乐儿,一面手上的动作并不停。幸好这些活儿都是干惯了的,便是一心两用亦无妨。不消两刻钟,周芸芸就将蛋糕做好了,她懒得费劲儿弄成生日蛋糕的那种圆形,而是选择了最为简单的正方形,拿铁盘子盛好后,放到了烤箱里慢慢烤着。
说起来,尽管烤箱是周芸芸提议造的,可事实上最喜欢它的却是三囡。自打头一次吃到由烤箱做出来的蛋糕和饼干后,她就再也不要吃蒸锅出来的了,两者的差别也太大了。
甚至为此,三囡拿出了她久违的热情,一天三回的清洗烤箱。用她娘的话来说,你都没这么精心伺候过我!
可惜像这种无关痛痒的话,三囡是不会在意的,只仍旧我行我素。她娘也已经习惯闺女这样了,在吐槽过几回后,也就不理会她了,由着她各种犯蠢。
被全家除了周家阿奶以外的人都认为是蠢货的三囡,这会儿只盯着烤箱发呆,乍一看还真挺蠢的,仔细一看…那就更蠢了。
周芸芸也不理会她,只拿眼扫视了一圈灶间,琢磨着还能再做点儿啥。只是临近年关了,各种糕点糖果先前周芸芸还真就做了不少,连各种丸子都炸了不少,足够吃到正月里了。
这不,周芸芸正苦恼着,灶间的门忽的被打开了。
阿奶走了进来。
“他们人都走了?”周芸芸下意识的问道。
“走了,不走还等着咱们请吃饭吗?”周家阿奶撇了撇嘴,很是不屑一顾的道,“俩蠢货蛋子!”
对于周家阿奶这种冷不丁就要嘲讽旁人的习惯,周芸芸是真没法子,只拿眼瞧着她,问道:“他们说了啥?”
“能说啥?还不是你的亲事吗?”
“阿奶同意了?”虽是疑问句,可周芸芸说出来却带着一种肯定的意味。阿奶最终肯定会同意的,只是在此之前,她一定会先选择扳回一城,绝不会叫人牵着鼻子走。
不想,周家阿奶却忽的长叹一口气,半是感概半是无奈的道:“真没想到我老婆子还有朝一日会看走眼,那孟秀才居然真是个人物,听那张掌柜说,他卖了几幅字画就凑了百来两银子,你说三山子咋没这个本事呢?”
不等周芸芸开口,三囡先接口道:“因为他是个蠢蛋子呀!”
周家阿奶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却跟着不由的点了点头:“倒也是,人家孟秀才十四岁就中了秀才,三山子这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命,别等下真成了咱们村里那白头秀才,这也太丢份儿了。”
三囡不怕死的再度接口:“万一到白头还没考上秀才,不是更丢份儿吗?”
“你给我闭嘴!”周家阿奶先怒斥了一声,才向周芸芸道,“先前我还担心将来家里头得靠你养着,如今瞧着倒也不赖。你是能想出赚钱的点子来,可这养家糊口的重任还是交给爷们比较好,左右我给你陪了不少的嫁妆,只管安心待在家里头舒舒服服的过日子。正好你上头也没公婆长辈的,谁也不敢给你脸子瞧。”
“好的,阿奶,我记住了。”周芸芸一面点头应着,一面暗中掐了三囡一把,叫她闭嘴别再拉仇恨了。
兴许是弄懂了周芸芸的意思,又兴许是烤箱里的蛋糕已经开始隐约散发出香气来了,三囡完全没管周家阿奶在瞎叨逼啥,只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烤箱瞧,心道回头自己也要弄个巨大的烤箱,这用烤箱做出来的东西可比先前蒸锅美味多了。
结果,见三囡终于消停了,周家阿奶反而不习惯了,拧过头来顺着她的目光那么一瞧…
“唉哟!”三囡捂着脑袋登时委屈上了。
周家阿奶收起了曲着的手指,冷笑着瞧向她:“咋不叨逼了?知道什么叫做爷们养家糊口吗?你也别给我太能耐,等你阿姐嫁了,转头就该轮到你了。别指望三山子,他蠢成那般心气还高,我上哪儿找出身高贵的蠢货配他?索性晾着他,左右我儿孙多,不怕!”
三囡格外委屈的看了看周家阿奶,又瞧了瞧周芸芸,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不开口咋就还能得个脑瓜崩儿?又见左右已经挨揍了,她索性怼上了阿奶:“阿奶你说错了,什么爷们养家糊口,那是聪明人养家糊口!孟秀才那是比阿姐聪明,可咱们家呢?一窝笨蛋。”
“倒也是。”周家阿奶赞同的点了点头,附和道,“蠢成你这样的居然还能在咱们家排到第四,也是真不容易。”
说罢,周家阿奶便要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周芸芸:“我已经答应张里长了,回头翻过年孟秀才会在寻人提亲的,到时候就得答应下来,够个两三月就把你嫁出去。”
周芸芸连连点头答应着。
其实,到了这份上她已经无所谓了,嫁谁不是嫁呢?这孟秀才盘儿亮条儿顺的,且还识文断字,凭良心说,若非大伯娘横插一杠子,才轮不到自己呢。虽说出发点未必是好的,可周芸芸还是挺感激大伯娘的。
这个时候,周芸芸还不知晓,在未来的很多很多年里,她会日日月月年年感激大伯娘的算计之恩。就是大伯娘心里究竟是个啥滋味,那就不得而知了。
…
每年的年关期间,都是顶顶热闹之时,莫说在府城县城了,就算是乡下地头,那也不甘居于人后。有道是,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到了正日子里,即便手头上再没钱,也会想法子弄出点儿喜庆味道来,或是贴福字挂对联,或是拿红纸剪了窗花贴上,还有人自个儿糊两盏红灯笼挂在屋檐底下,远远的望去颇是喜庆。
而周家这头,并不缺那几个钱,索性都给安排上,连灯笼都挂了一排,瞧着格外抢眼。
大过年的,哪个也不欲多惹麻烦,倒是安安稳稳的叫这个年过去了。
待正月初五,孟秀才托的媒人就上门了。这回不是乡里乡间骑驴走巷的那种私媒,而是从县城里请来的正儿八经的官媒。
官媒也并非只做官宦人家的生意,真要是这般的话,她老早就饿死了,毕竟便是在县城里也没几乎官家。事实上,只要双方身家清白,互相又是自愿的,且出得起媒人钱,官媒都愿意接手。且这回前往请官媒的还是南溪书局的张掌柜,人家多少还是卖了几分面子的。
“唉哟!瞧着十里八乡的,哪个不知晓您周老太的孙女是顶顶好的?瞧这模样水灵的,哪个能比得上?这男有才女有貌,可真真是天作之合!便是不提模样,单是周老太您持家有方,就叫外头的人羡慕着呢,但凡您孙女能学到几分,这不就跟娶了个财神爷似的?亏得孟秀才身上有个功名在,不然又怎么配得上周老太您的孙女呢?”
周家阿奶笑眯眯的瞅着这媒婆,却并不曾立刻松口应承下来。
说亲都这样,女方这边甭管心里头有多乐意,都要讲究一个矜持。男方那头表现得越是诚意,越是显得女方金贵。当然,对方予了颜面,自家这头也不能过了,因此周家阿奶并不曾像上一回那般百般推诿,而只是笑而不语。
媒人都是做惯了这些事情的,一瞧就知晓周家这头是乐意的,当下愈发的卖力起来,好听的话儿一车一车不要钱的往外送,直把周家阿奶哄得高高兴兴的,倒是惹得一旁的周家人皆不由的侧目。
瞧着火候差不多了,周家阿奶终于不拿乔了,只笑着答应了下来。
话虽如此,这亲事却并不算就此定下,虽是乡下人家,可三媒六聘还是要讲究的,况且周家这头也不急,左右三河还没嫁…还没娶呢!
这厢,媒人得了周家阿奶的准话,一脸喜色的将话儿回给了孟秀才并大清早跟媒人一道儿赶来的张掌柜。
张掌柜长出了一口气,拿过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荷包递给了媒人,这只是茶钱,接下来还有的忙活呢,拧身见孟秀才一脸的淡定,气道:“眼瞅着就要娶媳妇儿了,你怎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孟秀才低头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所谓三媒六聘,我这厢请了县城的官媒,又有张兄作为中间牵线搭桥的中人,周家只需再请一人做保就成,这并不难。六聘又指六礼,接下来只要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这门亲事便成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张掌柜目瞪口呆的望着孟秀才,愣是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方才孟秀才那席话并不曾有错误,可听着怎就这般不对味儿呢?张掌柜迟疑了一会儿,便道:“娶妻为何?”
“相伴一生,白首偕老。”孟秀才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这话听着也不错,张掌柜略放下了点儿心,再度道:“娶妻乃人生大事,自不可同旁的事情同日而语。像我倒也罢了,便是想红袖添香,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你就不同了,以你的才华,迟早会入仕为官,到时候便是美人在怀,也不能忘却发妻。俗话说,糟糖之妻不下堂,发妻总归是不同的。”
孟秀才一脸古怪的望了过来,张掌柜回看他:“怎的?觉得我这话不对?”
见孟秀才并不言语,又道,“我可提醒你,入仕为官者最该注意此等后宅之事,别看话本子里写得热闹,到时候你真当了官,但凡有点儿小差错就能给人拿捏住,偏你又没个靠山,别等下十年寒窗苦读,却毁在了这种小事儿上头。”
张掌柜倒是出于一片好意,孟秀才也知他意,便只道:“既知晓这个,为何还要明知故犯?”
“什么?”张掌柜愣住了。
“男儿大丈夫既是立志读书入仕,又何苦为旁的事情分心?佛家有云: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过后,不过一捧黄沙。我自小立志要为君分忧,何苦自寻烦恼?”
孟秀才说得决绝,张掌柜愣是好半晌才堪堪回过神来,自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要知道,本朝最是崇尚读书人,有“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之美称。当然,相较于那些、名门世家,寒门子弟的晋升还是比较不容易的。可但凡是中进士者,便只是个同进士,想要补个七品县令也是绝无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