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秀才就是其中之一。
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搁在孟秀才身上还真是如此。想当年,他刚考上了秀才,怀着满腔雄心壮志,想着次年秋闱一举考中举人,结果就在那一年冬日里父母双亡,他本人则守孝三年,连着错过了两届科举。
就在人人都觉得他时运不济之时,这一年的秋闱却罕见的出现了应考人极少的情况。依着往年的例子,是数千人争夺不到百人的举人名额,然后各个考场的举人再一齐入京参加次年开春的春闱,争当更为罕见的进士。
而今年的情况却是,不到五百人争夺近百个名额…
不难,真心不难。
或者应该这么说,若是这般再考不上,那就是真的窝囊废了。
很快,时间就迈入了八月里。
饶是镇定如孟秀才也开始调整心境努力拿出最好的状态应对秋闱。难度降低不是态度轻慢的理由,反而愈发激励了孟秀才,若说他原先只想着考取举人便可,那么如今却是希望能冲击前三名。
八月初三那一日,大小柳兄弟在孟家碰头,因着临近科举,他们谁都没有心思去外头吃吃喝喝,只聚在书房里说了一些科举的事儿,且没聚多久就离开了,约定等考完之后再聚首。
前后也就这么一刻钟时间,就好像他俩完全是为了碰头而来的。孟秀才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这会儿人人心思都放在秋闱上,哪有精力去管旁的事儿。
至于周芸芸…
她瞅着完全没动过的消暑茶很是纳闷。这是她几经研究后,做出来的最能提神醒脑的饮品,还想着若是大小柳兄弟想要,她就多做一些出来。不过,既然人家没开口,她也不会多事就是了。
转瞬就到了八月初八。
这一日,周芸芸天不亮就起身了,先去灶间将昨个儿炖了一晚上的消暑茶汤放到一旁凉着,这才去早市上采买新鲜食材。等从外头回来后,先不管茶汤,只动手开始做各种寿司包饭,全是素日里孟秀才爱吃的口味,做好后整齐的摆放在食盒里,一连放着三层。
那食盒还是特制的,过程如何周芸芸并不知晓,反正是她叫大金画出来,再托周家阿奶搞定的。至于周家阿奶是如何糟蹋饴蜜斋大掌柜的,她真的完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食盒外表看起来挺朴素的,半点儿装饰全无,机关却全在里头。底层连着三层都是用来放置寿司的,瞧着是扁扁的,空间却着实不小,精致小巧一口一个的寿司,单一层就能放不下五十个,三层差不多有一百七八十个,绝对够孟秀才吃的。
事实上,秋闱虽统共要考三天,却是分开的。每一场都是一天,分别在初九、十二以及十五,不过每一次都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就像初八这日,孟秀才就要在下半晌经过层层检查后进入考场,一直到初十早上再度筛查后才能离开,等十一这日下半晌再入考场。
也就是说,孟秀才要在考场里待上一天两夜,用周芸芸的算法就是五顿饭。
每顿饭吃三十来个寿司,真的不算多。
将寿司一一摆好后,周芸芸开始折腾起消暑茶汤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饴蜜斋那头送冰块来了。因着先前周芸芸亲自去打过招呼了,今个儿送的冰块数量是前些日子的好几倍。收了冰块,仔细的凿成小块放入茶汤,又取一些搁在食盒底部夹层里,夹层做得很明显,无需担心被人怀疑,事实上周芸芸早就叮嘱过了,叫孟秀才在进入考场之前,自个儿主动打开食盒的每一层,让人好生瞅瞅。
等这些都准备妥当,也差不多到出发的时间了,就算孟家暂住的小院离夫子庙并不远,走过去也需要一些时候。至于车马,则在今个儿停止进入城南这一块,哪怕是远来的考生,也只能在城南下马车步行前往夫子庙。
“都齐了?丸药和醒脑贴可带上了?”
吃食和饮品无需担心,只一个硕大的食盒就能将之全部装下。底下三层都是寿司,上头则搁着腌菜罐子和装满了茶汤的密封水壶,连孟秀才用惯了的茶杯都没落下,甚至周芸芸还怕他待在里头无聊,特地塞了一包秘制话梅叫他解闷。可以说,除了份量略沉外,这个食盒没有旁的任何缺点。
书奁里头装的是文房四宝,这个无需周芸芸检查,毕竟孟秀才也不傻。此外,孟秀才还带了个夜壶,以及前些日子特别备下的成品丸药和醒脑贴。
丸药都是从药铺配的解暑药,醒脑贴则是周芸芸提供方子,叫人特地做出来提神醒脑的,算是药膳的变种。不单如此,里头还夹带着一瓶简易版的空气清新剂,瓶口是周芸芸逼死了大金好不容易才鼓捣出来的喷头,想也知道到时候号房里的味儿铁定很难闻。
在周芸芸的叮嘱下,孟秀才最后又检查了一遍东西,确定没啥疏漏后,正打算出门呢,周家阿奶带着大金杀到了。
“阿奶你咋来了?”周芸芸很是惊讶,虽说先前周家阿奶也有提过到时候会过来帮忙的,可没想到她真就来了。不过这会儿也没啥要帮忙的,毕竟一切都已经就绪了。
“大金去拎食盒,我开路,你们都跟在我后头!”周家阿奶没立刻回答周芸芸的话,只吩咐大金上前帮忙,又一马当先的冲出了院门。
想着也快到入考场时间了,周芸芸也就收了好奇心,只跟着周家阿奶一路杀向贡院。
别看周家阿奶个头不高,体型也不壮实,可她气势三米八,尤其那杀气腾腾的模样,一路上别说有人跟她抢道儿了,唯恐避之不及才是真的。
只这般,一行人顺顺利利的到了夫子庙旁的贡院,孟秀才背着书奁又接过大金手上的食盒,给了周芸芸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走向了贡院。
考生入考场前都是要经过重重检查的,不过门前只是最简单的一层,出示早先准备好的文书就能进入,至于旁的细查就是在里头了,不会叫外头的人瞧见。
因此,没一会儿孟秀才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也是到了这时,周家阿奶才回头看向周芸芸,半是解释半是抱怨道:“本来我早就要过来的,谁知道前几日你大伯要死不活的来找我,说周三山那蠢货跟他娘一道儿没影儿了。我说要是个黄花大闺女,丢了还心疼,就那俩,有啥好担心的?可你大伯非说他俩出事了,不然不会连着大半月没踪影的,我实在被他哭烦了,这才托人帮着寻。”
说到这里,周家阿奶露出了极为嫌弃的神情,“你猜咋滴?那俩蠢货把自个儿玩到了县衙大牢里,还怕你大伯揍死他们,想着待段时日总能出来的,愣是咬牙不说自个儿住哪儿!”
“你说说看,你说说看!他俩咋不干脆蠢死算了!!”
第140章
周芸芸无言以对。
大房那对倒霉催的母子俩,一个是她大伯娘,一个是她堂哥,就算明知道那俩都是蠢货,她所能做的也仅仅是避开点儿,不然呢?教他们重新做人,还是让他们重新投个胎?
她能怎样?她也很绝望啊!
不过,就算一早就知道那俩都是无药可救的蠢货,在听周家阿奶这么说后,周芸芸还是惊呆了。
把自个儿玩进县衙门大牢还是需要点儿技术的,在这点上,周芸芸不得不承认,他们简直就是作死无极限,且越作越高杆。
想到这里,周芸芸不禁好奇心大起,很想知道这回那俩蠢货又是怎么作死的。正好孟秀才也已经进了贡院,周芸芸瞅着没啥事儿了,就拉着周家阿奶赶紧回家。
周家阿奶倒是不急着离开,算算时日,她已经有半拉月没瞧见她的好乖乖了。先前还想着总是去瞧已出嫁的孙女不大好,哪怕孟家并无长辈,她也不能太不讲规矩。可这会儿孟秀才都去贡院了,她还担心啥?索性多待一段时日,借口都是现成的,担心周芸芸一个人在家会害怕。
得亏周芸芸不知晓周家阿奶的想法,害怕什么的,还真不会有。不过她这会儿只想着赶紧将周家阿奶拽回家,还顺便回忆了一下家里还有什么吃食,以及晚间吃点儿啥。
等回到了家中,周家阿奶格外顺口的使唤大金把院子里外都打扫一遍,又吩咐他归整家舍器皿,毕竟周芸芸小俩口不可能一直住在府城里,等秋闱结束了,就要搬回县城去。
这厢刚将大金支使的团团转,那厢周家阿奶就拉着周芸芸念叨开了,先问近些日子可好,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后,这才将县城那头的事情娓娓道来。
说是娓娓道来,其实就是不停歇的吐槽。
要说大房那对母子俩是真蠢,蠢得令人发指,不过单从这件事情上来说,仿佛还跟周芸芸有点儿关系,因为她忘记通知县城那头了。
事情很简单,三山子早已为今年的院试做好准备了,哪怕这个所谓的“做好准备”充满了水分,可他本人包括周家大伯娘都极为有信心。想着就算不能像孟秀才那般名列前茅,起码挂个榜尾总归是没问题的。
然而问题来了,他没资格参加院试…
这可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更悲伤的是,无论是三山子本人还是周家大伯娘都拒绝相信如此残酷的真相,哪怕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解释,他们娘俩都固执的认为自己可以进入考场。
当然到了最后,三山子还是放弃了,他本性就不是很坚定,等考场那头请了衙役过来时,他就忍不住怂了。可他怂了他娘却没有,大吵大闹非说对方耽搁三山子的前程,闹狠了的结果就是,娘俩都进去了。
本来嘛,这事儿也没啥大不了的,毕竟他们娘俩只是大吵大闹,也没造成实质上的影响。县衙门那头的意思是,叫他们说出家住何处,然后叫家里人过来领他们走,当然罚金是要交的,不过数量并不多,到底这不是大案子。
结果,这娘俩死活不开口。
三山子已经明白他爹烦他了,先前是想着等自己中了秀才后,不怕家里人不以自己为荣,如今连考场都没进,还有啥希望?他爹把他往死里打都是有可能的。
周家大伯娘就更不敢说了,自打周家阿奶一怒之下将大房所有人都轰出家门后,周家大伯的脾气就越来越差了,一言不合动手打人算啥?真逼急了他,发生啥事儿都是有可能的。
跟三山子一样,周家大伯娘也将希望寄托在了三山子中秀才这事儿上。万万没想到,别说中秀才了,三山子居然连考秀才的资格都没有,那这事儿咋整?
你说,咋整?!!!
别说那娘俩彻底懵了,打听半天才寻到人,又费了好些劲儿才弄明白事情经过结果的周家阿奶也有些懵。
懵完了之后,周家阿奶后知后觉的想到小八平日里瞎嚷嚷的那些话,又特地跟人打听了一番,这才勉强弄清楚了这里头的原委。
原来,读书人要先得到秀才公里头的廪生作保才能考童生,取得童生资格后才能考秀才,考中秀才还不算啥,除了免除徭役外几乎没旁的作用,得再下场考试中了举人才成。
哪怕真的一路顺畅的中了举人,要是没后台的话,最多也就是在穷乡僻壤里当个七品芝麻官,有些一辈子都谋不到一官半职。若是真想走上仕途,就得继续考下去,去京城天子脚下考试,得了进士才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可老话说了,朝中有人好做官。反过来就是,朝中无人难做官,基本上就算一切顺畅,也不过是个小官,要想真的光宗耀祖…
随缘吧。
被人科普的一箩筐,周家阿奶是越听越绝望,早知道这么麻烦,傻子才叫子孙去念书。索性她及时想到,自家儿孙里头跟三山子那么傻的人不多。
旁的不说,就拿三河和大金来说好了。前者托二房不靠谱的爹娘哥嫂妹子的福,算账那叫一个利索,连经年的老帐房都不如他。后者更能耐,直接就化知识为财富,鼓捣出来的东西别提多赚钱了,虽然他本人只得了不多的几百上千两银子,可周家阿奶却是赚翻了,多好的崽子呢!
“老话说,歹竹出好笋,我看咱们家是好竹出了个歹笋。好乖乖你说说,我咋就有那么个比猪还蠢的孙子?”
周家阿奶气恼异常,要知道为了寻那俩蠢货,她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更是托了不少人帮着打听。幸好周家阿奶平日里的为人摆在那里,就算那些人心里腹诽,也绝对不敢在她面前露出来,可她还是觉得好生丢人。
她咋就摊上了这么个孙子呢?
孙子诶!!
听了周家阿奶这番话,周芸芸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那俩蠢货回来后有多倒霉,而是在脑海里浮现了小八和小三山子的身影,同时还附赠声音。
‘老娘咋就摊上了这么个孙子呢?’
‘孙子孙子孙子!!!!!!!!!!’
周芸芸:…总觉得被打死也好过于被俩蠢鸟追出几条街叫孙子得好。
话虽如此,周芸芸还是很愉快的开始准备下午点心,顺便又给了周家阿奶几张方子,不算是完全创新版的,而是从先前那些寿司上头发散衍生出来的。
事实上,寿司这玩意儿就跟包子、馅饼似的,只要知晓了方法,就能变着法子弄出几百种不同的来。
喝了下午茶,又吃了点心,因着今个儿晌午为了送孟秀才去贡院都没能歇个午觉,等吃饱喝足以后,周芸芸就有些困了,想着左右也没旁的事儿了,不如趁时间尚早少少的眯一会儿,就打算开口跟周家阿奶支会一声。
可还没等她开口,周家阿奶就先蹦出一句话:“算算日子,你嫁给谨元也有小半年了,咋肚子就没一点儿动静呢?”
一瞬间,周芸芸就清醒了。
清醒之后,她开始低头掰手指头盘算起来。
周家阿奶没注意这个,只一个劲儿的嘀咕道:“咱们老周家各个都可能生了,你看你大伯二伯你阿爹,再看你那些哥哥们,哪个不是一成亲就好几个崽子的?就你阿爹只你和大金两个崽子,可那也不赖他呢,全都是那李氏的错!还有就是大囡,一个崽子都没下,不过我上回问过她了,她说那都是因为老丁家那病秧子太废,不行!”
所以按照周家阿奶的逻辑来看,能生都是因为周家自家人能耐,不能生就全是对方的锅?
同理可证,周芸芸这头…呃,那个…
“好乖乖你也别太担心,该来的总归会来的,反正我是跟大囡说了,上回由着她娘乱来,这回得听我的。我一准儿给她寻个身子骨倍儿好的,回头再嫁了,三年抱俩五年抱仨,争取十年下一窝!”
从这番话可以看出来,要么就是周大囡真的长大了懂事儿了,要么单纯就是她怂,她不敢怼周家阿奶。
周芸芸个人比较倾向于后者。
“阿奶是过来人,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崽子呀,是下得越早越好、越多越好。你看阿奶就知道了,就算运道不好,生了你大伯那么个蠢货,可还有你二伯和你阿爹呢!这要是只下一个崽子咋办?就你大伯那蠢样儿,我能指望他?”
“阿奶…”周芸芸一脸迟疑的道。
“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看大囡就知道了,她老后悔当初没听我的。你呀,打小就特别乖巧听话,阿奶原是不担心你的,可你瞅着三河家的,不就是比你早了半拉月吗?她这会儿肚子顶得老高,不到年底就能生了。”
“阿奶…”周芸芸再接再厉。
“就算是大山家的,先头生了个闺女,这不后来也生了小子吗?咋不求着一举得男,反正我瞧着你也聪明,三囡也能干,就连最蠢的大囡起码也比三山子能耐。你呀,尽管生,男女都好!”
“阿奶…”
再次开口,然而周芸芸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果不其然,阿奶又再度开口念叨起来。不过这一次,周芸芸直截了当的打断了阿奶的话,只道,“我的癸水迟了半月,阿奶你说咋回事儿呢?”
“我说呀…你说啥!!!!!!”
周家阿奶原地蹦了个三尺高,扭头就扯着嗓子嚷嚷道,“大金你个小兔崽子!立马去请个大夫来,立马就去!!晚了看老娘不打断你的狗腿!!!”
第141章
老周家的人都有一个其他人家所没有的优点,那就是无条件服从周家阿奶的任何旨意。当然,也不是完全没人抗议,而是抗议的人基本上都过得很惨。
大金自问是个聪明人,在听到周家阿奶的叫唤后,连个磕绊都没打,立马转身跑出了院子,不到一刻钟就领回了一个大夫。
府城又不是乡下地头,就算城南并不如城东繁华,可医馆却是不少。大金虽不清楚前因后果,却绝不会吝啬那点儿诊金,去的街面上门脸最大的医馆,请的是里头最有经验也是出诊费最贵的大夫。然而,周家阿奶还是不满意。
并非不满意大夫,而是没得到想要的结果。
“…这位小娘子脉象平稳有力,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话是好话,可惜周家阿奶一点儿也不感动。好在她还记得这是在府城,对方也不是自家那帮兔崽子,因而语气还算平静的问道:“我这孙女癸水迟了好些日子,大夫您给瞧瞧,可是有了身子?”
老大夫顶着一副迟疑的神色,再度拿手搭脉细细诊断。
好一会儿,老大夫才在周家阿奶满是期翼的目光下,格外为难的道:“兴许是小娘子月份太小了,老夫才疏学浅…”
周家阿奶的脸瞬间就拉长了,有心叫对方再细细看看,又明白人家不可能拿这种事儿开玩笑。其实这么说已经很给面子了,起码没直截了当的说,您这是想多了!
一旁的周芸芸和大金也傻眼了,尤其是大金,完全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周芸芸本人则是将信将疑的瞅着大夫,间或低头盘算一阵,她确信自己没记错癸水的时间,确确实实是迟了半月。
似是瞧出了周芸芸心里的想法,周家阿奶再度开口道:“那为啥我孙女的癸水就迟了?总不能是她犯傻记错了日子吧?”
犯傻…
周芸芸很辛苦才忍不住没反驳,其实不是她不想反驳,而是不敢跟周家阿奶正面杠上,哪怕她心里很清楚阿奶绝对不会像怼别人那般怼她的,可她还是有点儿怂。
老大夫倒没那么多顾虑,哪怕为了诊金着想,有些话他还是要说的:“癸水这事儿原就没个定数。譬如,天气炎热中了暑,或是家里有事儿发生着急上火了,再不成…吃坏肚子了?”
“会不会是她家那口子要考科举,她跟着紧张了?”周家阿奶细细想了想,这城里又不是乡下地头,不用下地干活咋就能中暑了?吃坏肚子也不可能,周芸芸本身对吃喝一道极有研究,吃撑了倒是没问题,吃坏了可能性不大。
那么,唯一可能的就是着急上火了。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老大夫抚着他的山羊胡子,煞有介事的说道。
“那就是了,一定是谨元要考举人,你跟着紧张了。”周家阿奶一锤定音,就这般替此事确定了缘由。考虑到这事儿原就与人家老大夫没啥关系,尽管心头失望万分,周家阿奶还是忍着失望叫大金将人家送回去,还没往给诊金。
其他人是没啥想法,周芸芸却忍不住暗自腹诽着,她紧张个啥?又不是她考举人!再说了,她那口子自个儿都不紧张,她跟着瞎凑啥热闹?
心下腹诽着,周芸芸嘴上却道:“嗯,阿奶您说的对,就是这样的!”
兴许,真的是她弄岔了?
…
家里,周芸芸开始怀疑人生了。贡院那头,则是齐刷刷的一群人都忍不住怀疑人生了。
要说科举这事儿吧,对于头一回参加的人来说的确是极为重要的,可事实上越到后头越是淡定。莫说那些监考的人了,就连应考的秀才里头,也有九成五以上不是头一回参加了。
怎么说呢?
一回生二回熟呗。
到了日子,赶在开考前一日晌午之后来到贡院门口,经过一共三道筛查后,进入预先安排好的号舍里,睡个囫囵觉,次日一早鸡鸣后就可以发下卷子开始应答,一直到傍晚时分考官收卷封存,考生们则依旧合衣随便歇会儿,第三日清晨只需要通过一道检查就可以离开贡院,回家歇个一日后,再进行第二轮考试。
瞧瞧,多简单啊!
简单个屁!!!!!!!!
合衣睡个囫囵觉倒是无所谓,八月里,正是秋老虎最厉害的时候,别说应考的秀才都必须统一着青布长衫,就算是光膀子好了,那也绝对冻不着。然而,冻是冻不着的,关键是天气太热了啊!
贡院里的号舍有多大?一张床板的大小!
有多闷?三面都是墙,唯独正面开了半道窗,且完全不用奢望会有微风进来,基本上不被闷死已经算是身子骨强壮了。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最凄惨的是,所有应考的秀才都必须在这么小小的一间号舍里待上一天两夜,包括吃喝。唯一叫孟秀才感到庆幸的是,每个号舍尽头都有一处粪号,拉撒是可以去那头解决的,前提是由差人领着去,虽说不至于完全眼神不错的盯着,不过其实也差不多了。
——这是往届的情况。
今年这一届,出现了一个比往年更叫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吃食。
都知晓下场考试就是来吃苦受罪的,尤其这秋闱每次都是在天气极为炎热的时候开考,因此应考的秀才们多半都不会在吃食上太过于讲究。
一壶凉白开,一篮子杂粮饽饽,齐活了!
讲究一点的人家,譬如柳家,他们会去药铺里配些金银花,满满的煮上一大壶,再带上十来个巴掌大的白面馒头或者咸菜包子。丰盛是绝对谈不上的,不过绝对实用,毕竟在那个环境下,就算是龙肝凤胆也尝不出滋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