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片刻时间,王家众人就已经如潮水般退了出去,活脱脱的就跟屁股后头有鬼在追赶一般,任凭周家大伯娘怎么呼喊都不回头。
再看大伯娘,彻底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面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簌簌的往下落,一副凄惨绝望的模样。
周家大伯其实压根就没想过要报官,事实上,哪怕他真的狠下心来把人给弄死,也不愿意跟官衙门打交道。这不是公道的问题,而是小老百姓本能的就会避着官府,他只是在吓唬人。
当然,周家大伯并非全然是吓唬她,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大不了一家三口都去死,也绝不让这个臭婆娘留下来再祸害旁人!!
“看到了?满意了?我今个儿就算真的把你打死在这儿,你娘家那头最多也就是讹两个钱,你真当他们会为你考虑?得了,别装死了,老子懒得理你!”周家大伯抬脚就往外头走,连个眼神都没有往妻儿身上落。
客栈到底不是久居之地,周家大伯出了一趟门,在临近的小巷子里赁了两间房,一间自个儿住,另一间则给他婆娘和三山子住,又回客栈将行李搬了过去,就算是安家了。
之所以赁房舍而不是买,是因为他已经决定不给妻儿留一文钱,反正他啥时候死,就带着那俩一起去,绝不再祸害其他人。
安顿好了一切后,周家大伯还是鼓足了勇气回了一趟老周家,告知了他如今的住所,以及未来的计划等等。
周家大伯并不知晓,自打他出了客栈后,他的言行举止都落在了老王家人的眼里,见他往周家这头来了,王家的人索性去了他先赁下的房舍里,将周家大伯娘和三山子好一通威胁,逼他们交出钱财来。
大伯娘心里苦啊,天地良心,她那些银票是真的毁在了洪灾里,没有存下一文钱。至于她男人分家剩下的银子,也早就被安置妥当了。这么说吧,周家大伯已经彻底不相信她了,别说告诉她安家银子的下落,其实自打她死里逃生之后,愣是连一文钱都没有摸到过。
可是老王家的人不相信,并非不信周家大伯藏起了银子,而是不信大伯娘真的毁了那四千两银子。事实上,他们更愿意相信大伯娘是生出了异心,假托银票已毁,实际上却是将银子藏了起来。
已经没了钱,当然不可能凭空变出来,王家的人寻不到钱财,索性狠揍了大伯娘母子俩一顿,言辞威胁不准将这事儿告诉任何人后,顺手抢了两床薄被悄然离去。
等周家大伯回家时,妻儿早已被打成了猪头样儿,问缘由却只哭哭啼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周家大伯心下明了,瞅着损失不大,只回头买了把铜锁将自个儿那间锁了,并不管妻儿如何。

事情并未就此了结,老周家这头的闹剧到底还是传了开去。一开始仅仅是门前屋后的几户人家偶尔听到了一耳朵,之后便传了出去。当然,全部的真相是不可能叫外头人知晓的,多半人只知道周大牛的婆娘毁了大好几千两的银票。
一时间,人人都过来瞧稀罕,都想看看这个能一气毁掉大几千两银票的婆娘长什么样儿。将心比心,任何人摊上这种事情都难保不会气急了打死人,因此人人都认为周大牛的婆娘一定美若天仙。
希望有多高,失望就有多大,天仙是没瞧见,猪头倒是有俩。
周家大伯懒得管这些事儿,虽说他如今手头上捏着不少钱财,完全不用愁下半辈子的吃喝用度,可他毕竟是周家阿奶的儿子,这几十年忙忙碌碌的日子过下来,冷不丁的闲了下来,叫他如何受得了?
索性家里的婆娘和小儿子懒得理会,周家大伯没事儿了就偷摸着回老周家,趁着周家阿奶不在家时,或是帮着干些杂活儿,或是央求两个弟弟帮他说些好话。
若是不巧碰到周家阿奶在家,他就去俩大的儿子家里,正好大山子、二山子又重拾麻辣烫和串串香的买卖,这些活儿都是他干惯的,多少也能搭把手,反正怎么着都比回家对着俩猪头来得强。
对于周家大伯来说,这样的日子不亚于破而后立,左右人生已经这么惨烈了,还能更惨吗?
呃…
还真的能。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慌慌慌!周大牛,老娘有你这么个蠢儿子才叫慌!!…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藏藏藏,周大牛,你又藏到哪里去了?给老娘滚出来!!!”
就在周家大伯认为自己的人生已经不可能更凄惨时,惨痛的事实告诉他,苦日子还远在后头呢!
小八先前跟着周家阿奶时,仅仅是泼辣刁钻,以及格外得会骂街。可自打跟着孟秀才做学问以后,它整个鸟就开始越来越疯癫了。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小八也不知晓从哪里骗来了另外一只八哥,长得跟它贼像,却比它小了不止一圈,外加还蠢了不止一筹。
这不,周家大伯刚走到老周家所在的巷子口,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叫骂声。
“周大牛你个惫懒东西!!”
“东西东西东西…”
前头是小八的叫声,后头才是小八捡来那只鸟的叫声。比起小八的聪明机灵,后来的那八哥简直蠢到不行,这眼瞅着都教了个把月了,却连一句囫囵话都没学会,无论小八怎么耐着性子教导,那蠢鸟仍旧只会重复最后两个字。最后,莫说周芸芸无奈了,就连小八都认输了。
“三山子你个蠢货!!”小八原本正心情很不错的嘲讽着周家大伯,可一听到自家蠢鸟这话,立马调转枪头拿嘴去啄它,吓得那蠢鸟一面死命的扑腾着翅膀往旁边逃,一面还跟着说:“蠢货蠢货蠢货!”
凑巧,周芸芸刚好从外头回来,手里挎了个篮子,身边跟着帮着提东西的大金,见周家大伯一脸绝望的站在巷子口,周芸芸很好心的提醒道:“大伯,阿奶今个儿去三奶奶那头了,你尽管进去好了,她不到下半晌是不会回来的。”
比起其他人,周家阿奶才是最最闲不住的那个。因着洪水迟迟未退,周家阿奶先是想着做点儿小买卖,后来又觉得没太多赚头,转而跑去骚扰府城饴蜜斋的大掌柜,之后更是跟三奶奶商量着,要不索性扩大豆腐干之类豆制品的销量,直接卖到府城去。
这不,今个儿周家阿奶就是去了离这儿约莫两刻钟路程的三奶奶暂住的小院,在事情办妥之前,她才不会想念自家那一窝子蠢货呢。
周芸芸好心提醒周家大伯,叫他尽管往屋里去,没人会拦着他的。
可惜的是,周家大伯一点儿也不感动,只满脸哀伤的看了过来,颤颤巍巍的道:“芸芸,你就不能叫那鸟安份点儿?你知道它给另一只小的取名叫啥了?它管它叫三山子!”
尽管自家小儿子是个蠢货,可也轮不到一只鸟来嘲笑吧?周家大伯已经被气得没脾气了,只语带哀求的试图同周芸芸商量。
闻言,周芸芸很是沉默了一瞬,这才无奈的告知了一个对于周家大伯来说,残忍到了极点的真相。
原来,先前周家阿奶格外的嫌弃小八天天蠢货蠢货的叫,这知道的说是小八在管教小的,不知道的还倒是小八见天的蹲在巷子口作天作地的骂人呢。因此,在某日从外头回来之际,周家阿奶又听到了小八在叫蠢货,索性怒喷道:“叫啥蠢货?这鸟蠢成这样,该管它叫三山子!!”
“…事情就是这样的。”周芸芸一脸的无奈,莫说她本就没能耐管教小八,如今更是添了个周家阿奶,小八见天的叫三山子,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正说着呢,小八和三山子又结伴飞了回来:“三山子!老娘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孙子?!”
“孙子孙子孙子!!”
周家大伯:…

第130章

日子再苦再难也得咬牙接着往下过,好在没两日,周家大伯就惊讶的发现,那两只蠢鸟都不见了踪影。问了周家的人后,才得知原来是周芸芸俩口子带着俩鸟去了府城那头,顺带还捎上了周家阿奶。
却说前段日子,柳家那位小少爷邀请孟秀才同去府城南溪书院参加院内举办的品茗鉴赏。原本这品茗鉴赏该是早就举行的,可谁也不曾想到因着连绵大雨,会导致之前的洪灾,虽说府城并未受到什么影响,可这品茗鉴赏的时间还是推迟了。
改到了洪水渐退的本月二十三。
孟秀才原是打算同柳家小少爷一起前往的,左右县城每日里都有去府城的马车,且他先前也曾去过好几趟,便是称不上熟悉,也绝对不陌生,再说还有柳家小少爷作伴更是什么问题都没有。结果,这事儿被周家阿奶知晓了,壕气冲天的阿奶当下就表示要赁一辆马车去府城,当然前提是她和周芸芸同去。
同去就同去呗,本朝对于女子的束缚并没有前朝那么严苛,当然未出阁的少女是例外,像周芸芸这种已婚的少妇,想要出门简单得很,更别提孟秀才本人也在,便是有生人在也没太大妨碍。
于是,就在周家大伯无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时,周家阿奶雇佣的马车带着四个人并两只鸟,一同进了府城的城门。
回头周家阿奶就叫马车夫将孟秀才并柳家小少爷丢在了南溪书院门口,并约定了下半晌来接他们,旋即就吩咐马车夫往饴蜜斋总店而去。
待马车又行驶了一段距离后,周芸芸后知后觉的道:“阿奶!小八它们不见了!”
虽说被小八捡来的那只八哥是有名字的,可周芸芸实在是不太能够接受一只鸟跟自家堂哥一个名字,干脆就敷衍的一语带过。
“方才你光注意你家谨元了,没瞧见它俩跟着飞出去了。放心吧,小八聪明得很,没事的。”周家阿奶随口安慰着,还不忘调侃了一句,“对了,你家谨元啥时候下场考试?”
“我家谨元呢,八月初九考第一场。”兴许搁在旁人身上会害羞,可周芸芸一点儿也不认为彰显主权有啥好羞涩的,只顺着阿奶的话回道。
这回却是轮到周家阿奶诧异了,不过诧异的却是旁的:“啥?第一场?他要考几场?”
“说是三场,初九、十二、十五。”周芸芸边想边道,“谨元好像说,每次都要提前一日进考场的,还要自备吃食清水。我是想着,索性提前在这边客栈里定个客房,回头出了考场也好叫他歇歇,省得来回跑得费劲儿。”
虽说府城和县城距离并不远,城门口车马行里每日都有马车往返,可这一来一去到底还是要费时间,关键这年头的马车真的谈不上舒适。就像今个儿,颠了个把时辰,就已经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快颠散架了,这还是原本不累的,要是本身累得很,再坐马车得多受罪呢。
周家阿奶点头称是:“是这个理,没错。这样好了,回头问一下他们是在哪里考试的,我托大掌柜在附近赁个清净的院子,也不用太久,赁个把月就成了。你年岁轻不经事儿,那客栈每日里那么多的客人,来来往往的,能清净?这要是出门在外将就一下也就得了,谨元是要下场考试的人,叫他住客栈哪儿成?”
一听这话,周芸芸只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这事儿还真就是她没考虑周全,主要是穿越至今,她连一回客栈都没住过,对客栈的印象还停留在上辈子。可要知道,这年头房舍的隔音效果差得很,院门口吼一声,后头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更别提房舍一间挨着一间的客栈了。再说客栈一应东西都不是自家的,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一直住在客栈等着,的确不如赁个院子来得方便。
却听周家阿奶又道:“到时候算好日子,我陪着你一道儿住下来,左右也就半拉月的事儿,正好我也有些事儿跟大掌柜好生说说。”
周芸芸很是同情了一把大掌柜,天知道每回阿奶说要找大掌柜叙旧,后者都要遭罪。偏生大掌柜也不知晓出于何种心态,明明是遭罪的事儿,却仍乐此不疲。正好,她这回可得好生瞧瞧,阿奶给人家灌了什么迷魂汤。
然而,正在被周芸芸同情的大掌柜却并不觉得自己可怜,事实上他这回狠狠的赚了一大笔,不单是钱财,还有名望,而这些全赖周家阿奶提前告诉他,不久之后会有洪灾。

不提完全不需要别人同情的大掌柜,却说那些个真正惨到极点的可怜虫们。说真的,周家阿奶有句话还真没说错,那就是小八很聪明。
南溪书院院内的品茗鉴赏对于来人的要求很严格,除了自家的学生外,他们也就只欢迎廪生,连一般的秀才若无人领进门都会被拒之门外。当然,若是能考上举人乃至进士的,他们不单会亲自迎进门,还会奉为上宾。像孟秀才和柳家小少爷,搁在县城里还算是个人物,在这里不过堪堪到达入门的资格而已。
然而今个儿,他俩却是注定要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了。
因为小八。
托周芸芸的福,小八对于那些个经典诗词有着绝佳的记忆,就算记得不是那么靠谱,当然这也是因为它有个不靠谱的主人。偏生,因着小时候它是跟着周家阿奶混的,直接养成了它高调爱显摆的性子,只要一听到有人吟诗作对,甭管会不会,它都会立马出声应对,还总是摆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说真的,它越自信,旁人就越尴尬。
这里的旁人却并非孟秀才,只因这些日子以来,孟秀才早已被迫适应了它的画风,甭管它干出啥事儿来,都不会再露出丝毫惊讶的神情。真正尴尬,乃至觉得难堪的人是柳家小少爷。
“鸡精呀,你咋不过去吟诗啊?你不会啊?”兴许是因为周围的环境太过于高雅,小八难得没有癫狂,只是它此时此刻的口吻却像极了周家阿奶面对周芸芸那般,慈爱中带着点儿疼宠,就好像一个老妈子对待心爱的小崽子。
柳家小少爷:…
“你不会就多念点书,有道是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人蠢没事儿,只要别学三山子那蠢货就成!鸡精呀,要跟我家谨元好好学学!”
“学学、学学、学学!!”
一脸崩溃的柳家小少爷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扭头向孟秀才道:“谨元老弟,我去那头看看。”
“柳兄自便。”孟秀才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便主动走到了另一边。
柳家小少爷初时还没明白孟秀才为何会用那种眼神看着他,可很快他就懂了。
——他也希望自己不要那么懂。
小八和小三山子扑腾着翅膀分别落在了他的左右肩膀上,还不忘催促道:“鸡精呀,你要上哪头看呢?”
“看呢、看呢、看呢!!”
孟秀才之所以要同情他,恐怕就是因着知晓这两只傻鸟跟定他了吧?柳家小少爷这会儿已经不是崩溃那么简单了,他简直就是生无可恋!
不过,有周家大伯的例子在先,所以永远也不要相信自己已经很惨了,因为你还可以更惨一些。
就在柳家小少爷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晓接下来该怎么办事,也不知是哪个角落传来诵诗声,小八整只鸟就跟打了鸡血一般,猛然间腾空而起,用几乎尖叫般的声音跟着道:“…举杯邀明月,一枝红杏出墙来!低头思故乡,一枝红杏出墙来!采菊东篱下,一枝红杏出墙来!侯门一入深似海,n枝红杏出墙来!车辚辚,马萧萧,红杏枝头春意闹!闹闹闹!切克闹!!!!!!!”
“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
随着小八无比亢奋的又叫又跳,并且还有小三山子跟着附和一起闹腾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同一时间投了过来,先落在俩鸟身上,紧接着当然是看向了柳家小少爷。
柳家小少爷只觉得脊背一凉,双腿不由自主的夹紧,整个人绷得死死的,只恨不得立马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万幸的是,孟秀才原就不曾走远,自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当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柳家小少爷身畔,微微仰起头,半是好笑半是无奈的道:“小八别闹了,回头我买炒花生米给你吃。”
“吃花生米!”小八瞬间收了翅膀落到了孟秀才肩膀上,还拿自己的头蹭孟秀才的脑袋,“我家谨元最好了!鸡精,你学着点儿!!”
不等小三山子学话,柳家小少爷已经忍不住许诺:“你俩都别说话了,回头我买一斤,不,买十斤炒花生米给你俩吃!”
利诱还是有点儿用处的,小八当然不可能真的不说话,可接下来它也确实没缠着柳家小少爷,顶多就是带着小三山子满书院乱飞,帮着接半句诗,或者对个对子,再不然就是煞有介事的品评两句,且每回都是眼瞅着旁人要发火了,就立马扑腾着翅膀溜之大吉。
还真别说,南溪书院的品茗鉴赏真挺有意思的——对于小八和小三山子而言。
至于孟秀才,因着他的性子本身就异于常人,素日里又习惯了小八的做派,故而最多觉得略有些吵闹,旁的什么想法都没有。唯独柳家小少爷,非但没有享受到结交有识之士的乐趣,整个人都处于崩溃边缘,等快到约定时间后,更是由孟秀才拽着才出了书院的门,一副魂飞魄散的可怜模样。
见他这般模样,依约来接人的周家阿奶和周芸芸很是瞧了他几眼,最后皆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看向了心情极好的小八。
小八:“一个两个三四个,五个六个七八个…”
得了,跑出来一趟居然还学会数数了,瞧着是比三山子聪明多了。
更聪明的还在后头呢,等马车回到县城孟、周两家所在的小巷子口时,小八似是从马车窗外瞧见了什么人,整只鸟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弹了出去:“…九个十个十一个,全家都是傻大个,傻大个,傻大个!!!你全家都是傻大个!!!!!!”
在小三山子不间断重复“傻大个”的魔性声音下,周芸芸利索的跳下马车,抬头一看,登时被噎住了:“呃…大伯。”
周家大伯此时此刻的脸色,亦如方才在前两个路口下车的柳家小少爷一般无二,皆是一模一样的生无可恋。
凭良心说,周芸芸真的很想替自家那俩鸟同周家大伯道歉的,甭管怎么说,她也是那俩鸟的主人,问题是就周家大伯那脸色,明摆着一点儿也不想听道歉的话。这不,稍一犹豫,周家大伯就已经转身走远了,只是那背影却显得格外的落寞孤寂。
很快,周家阿奶也下了车,只是她压根就没注意到旁的,只管扯着嗓门瞎叫唤:“小兔崽子们!都给我出来搬东西!”
小兔崽子们…周家儿孙但凡是在家的,不论男女皆急忙忙的出来帮忙,唯恐晚了一步又被喷一脸。倒是周芸芸只同周家阿奶打了个招呼,就跟孟秀才一道儿回了家,至于那俩鸟就不用多操心了,左右饿了困了就知道回家的,旁的时候爱咋咋地。
待归了家,周芸芸才忽的想起一事,忙问道:“谨元,小八它们没给你惹麻烦吧?”
“没有。”孟秀才笑得一脸坦然,“它们只是给柳兄惹了不少麻烦。”
周芸芸忍不住在心里给柳家小少爷点了一排蜡,都不用细问,只需瞅瞅方才周家大伯的惨状,就不难想象柳家小少爷今个儿遭遇了什么事儿。又想起阿奶早先跟自己说过的话,周芸芸立马就将方才那话题抛之脑后,挑重点学了学。
“…我倒是觉得阿奶的主意挺不错的,客栈肯定没有自家赁的院子好,再说要是咱们赁的院子,到时候我也可以住在府城等你,比客栈方便多了。谨元你觉得如何?”
上辈子周芸芸因着家庭缘故,连高考都未曾参加过,不过没参加并不代表就没听说过,但凡家里稍微有点儿钱的家庭都乐意在关键时刻给考生花钱哪怕只图个安心,更别提这个年代的秋闱可比上辈子的高考来得更为重要,毕竟能得到这考试资格就已经极为不容易了。
面对一脸期待之色的周芸芸,孟秀才微微一笑:“是个好主意,我先前倒是真没想过还能如此。看来,老话说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果然是真的。只是我今个儿才知道,原来阿奶她老人家并非不舍得把钱花在科考上头?”
周芸芸沉默了一瞬,随后老老实实的道:“我阿奶不是不舍得花钱在科考上头,她只是不舍得在蠢货身上浪费哪怕一文钱。”
简而言之,周家阿奶才是真正的对人不对事儿,只要人对了,事儿就没有不对的。反之…
总的说来,真相很虐,尤其对于周家大伯娘和三山子而言。
略解释了两句,周芸芸又道:“既然谨元你也觉得好,改明儿我就跟阿奶说一声。”
“不着急,左右还有两个月时间,府城那头虽繁华,也不至于赁不到院子。”孟秀才到底是去过府城好几趟,先前是没往那方面去想,只道去客栈住着就成,如今得了提醒后,他自是立马就开窍了。这府城要比县城大了四五倍有余,各色商铺客栈多如牛毛,普通的房舍那就更不用说了,便是没人牵线搭桥,随便寻个牙行叫牙子帮着留心一下,也能寻到合心意的房舍。
孟秀才一面耐心的解释了几句,一面又提醒道:“前两日就听说洪水消退了,这水来得急,退得其实也不慢。我估摸着,最迟后日一定能尽褪了。到时候,阿奶和岳丈他们自是会留下,只怕你二伯他们就留不住了。”
周家二房的根子到底在杨树村里,再说他们那一房本身就更为擅长种田养殖,叫他们在县城里安家本身就不大实际。先前那也是没法子,等洪水一退,保管他们窜得比兔子来快,拦都拦不住。
好在周芸芸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再说到底是隔房的亲戚,且县城离杨树村也不算太远,真要念得慌,大不了抽空回去瞧一瞧。因此,周芸芸倒没什么伤感,只担心洪灾之后会不会出现疫病,心下记着回头定要好生叮嘱他们一番,起码多配些防风寒暑热的成药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