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候,二桃就已经闹过一次了,那次是以许家赔了一笔钱作为结点,尽管具体的数目不知,可能叫李妈耐着性子帮许家劝自己亲闺女的,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一笔小钱。可这次,情况却完全不同了,李家摆明了不想谈,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不是铁了心离婚又是什么呢?
要唐婶儿说,应该是李桃在这里头起了不少作用。
“女人嘛,都怕被人抛弃,可有桃儿这个例子摆在跟前,她以前有男人时过得啥日子?现在过得又是啥日子?听说她还给自己起了个很洋气的名字,叫啥来着……哎哟我这脑子,给忘了。”
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桃现在的日子确实过得相当好,她还去前夫家看了仨闺女,给每个闺女都带了新衣服新鞋子新背包,衣服还是特别洋气的羽绒服,搁在他们这儿见都没见过的,听说全都是特地从港城带来的。甚至于,她还给前婆婆送了礼,具体是啥不太清楚,好像是什么补品,反正礼节到了,心意也就到了。唯一可惜的是,东西还没进蔡母的肚子,就被后头那个儿媳砸了个稀巴烂。
“那复婚的事儿呢?真有这个说法?”
“听他们瞎说,桃儿那闺女是个啥性子,咱们街坊邻里的,哪个不知道?老话说的好,好马不吃回头草,她呀,最多也就是把礼数尽到了,好叫蔡家那头对她那仨闺女好一点,才不会复婚呢。我都听李旦妈说了,桃儿过几天就要去港城了,还问二桃跟不跟着去呢。”
“那她去吗?”
“不知道,怎么着也得把事儿抹平了吧?总是这么拖着拖着不像话。再说了,二桃跟建民是扯了证的,没男人同意,她一人开不出证明来,离不了县里。”
说到这个,唐婶儿就忍不住心疼李桃。
这年头出远门是那么好玩的?要不是因为太辛苦了,她也不至于不让许学军跟着姐夫大舅子去当倒爷了。实在是因为太苦太累了,就算打了证明出来,火车一坐就是几宿,卧铺票那是想都别想的,就算唐红玫大姐夫在铁道局,那也一样买不到卧铺票。光坐个几天还不算太吃苦,这会儿的火车根本没有热水供应,想喝碗热水都得去餐车花钱买,热饭热菜也有,仍旧需要粮票不说,关键是价格太贵了。
熬过了火车上还不算,火车不可能直接开到目的地的,到时候下了火车还得找长途车。有时候,半夜里到就得缩在长椅上将就一宿,热天还好,寒冬腊月的太折磨人了。
而李桃当时的情况更惨,她孤身一人就带了点儿换洗衣服和少有的几十块钱,也没有证明,等于就跟个黑户似的,东躲西藏的,花了比正常时间多好几倍的工夫才勉强到了沿海的鹏城。之后,又辗转去了港城,日子这才有了起色。
当然,李桃没把细节说得那么详尽,可无论哪个都猜到了。主要是她那个性子典型的报喜不报忧,饶是如此,也在言谈中提到了之前不大容易,好在已经过去了。
是啊,之前不大容易,能叫她这种要强的性子都说出不大容易这种话来,究竟是多么的艰难?
唐婶儿不觉得二桃会跟着她姐去,就她看来,二桃那性子看似软和,实则还不如她姐呢。她姐只是要强,个性泼辣,反而二桃看着好脾性,实际上却是强压着的,本质上却是个好逸恶劳的人。
“就二桃?还跟着去南方发大财?我看呀,倒不是叫桃儿去发财,回头从指缝里漏点儿出来给她花用还算实在。”
跟唐婶儿一样,唐红玫也不看好二桃,她只道:“饭菜好了,喊上学军吃饭吧。”
就算是亲戚家的事儿,可两家久不来往,倒也没必要牵扯进去。
万万没想到的是,许家次日一早就来了,还二话不说,敲开了她家的门,强拉着唐婶儿要她帮着说话。
唐婶儿一脸的懵圈。
“啥意思呢?不是,我这还要回门呢,建民他妈你行行好,我这家里自打开了店以后,就走不开人,起码有大半年光景,我没往娘家去了。走走,让我过去。”
许建民他妈差点儿没给她这个曾经的妯娌给跪下了。
“二嫂子啊!二嫂你这回真得帮帮我,我没活路了!建民那孩子昨个儿回家以后,就不吃不喝的躺在床上。我今个儿一早去看他,他两眼都直了,嘴里只念叨着‘二桃’、‘二桃’……我这不是替他来接媳妇吗?”
唐婶儿很想说,关我啥事儿呢?可瞅着许妈这样儿,她还是勉强忍住了,只拿手指遥遥的指了指李家大门,说:“你亲家住那屋,去吧,去敲门。”
“他们不开啊!”
“那你找我也没法子呢,我总不能帮你把门砸开吧?”唐婶儿一脸的无奈,摊着手表示自己也无可奈何,“再说你这是打算说和,砸门也不合适呢,不如你多敲会儿,总会开门的。”
“二嫂你……”许妈觉得唐婶儿这就是单纯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可人家滑溜得很,说话间就给闪了出去,没多久,许学军俩口子也抱着孩子推着自行车出来了,看他们一身崭新的棉衣,还有车篮子里装的礼品,明显是打算去走亲戚的。
“我走了,回头有空咱们再好好聚聚,你先忙你的吧。”
唐婶儿麻溜的走人,她前脚刚出楼道,后脚就有人听着声儿从楼上窜下来看热闹。
大过年的,缺的不就是个喜庆气氛吗?虽说这边没啥喜气,可起码热闹啊!
呃,或许应该说是闹腾?
等唐红玫抱着胖儿子走出家属区跟婆婆汇合时,还看到婆婆一脸的惊魂未定,忙安慰道:“不用担心,我感觉他们打不起来。”
“单建民他妈一个肯定打不起来,可我这不是担心他爷奶也跟着来凑热闹吗?”唐婶儿颇有些懊恼,“早知道这样,就该叫你们在乡下多待几日的,现在倒是好了,我是不在乎,怕只怕叫他爷奶瞧见了学军和胖小子,又要闹腾一番。”
许学军这会儿也赶上来了,听了这话,纳闷的问:“还能真打起来?不想离的还能打起来?”
“建民妈不会,你奶就说不准了。”
在唐婶儿的解释下,小夫妻俩大概的明白了,许建民他妈属于智商型的泼妇,会暗地里使坏给人穿小鞋,可明面上的打骂还是极少的,就算之前二桃口口声声的她婆婆打她,却始终拿不出证据来,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若不是打在了很隐蔽的位置,那就是挑了不容易露馅儿的地方打。
可许家奶奶就不同了,兴许唐婶儿的说辞有偏颇,毕竟她是实打实吃过亏的,可不得不说,许家奶奶确实是个彪悍性子,除了最中意的大儿子一家外,其他的儿子儿媳都被她蹉跎过。
“不然,妈您在姥姥家多住几天?”唐红玫提议道。
不想,唐婶儿两眼一瞪:“开啥玩笑呢?我躲着不见人,叫你俩小的去面对那老巫婆?别介,看谁横的过谁!”
“可我俩不认识她呀。”唐红玫一脸的无辜,又看了看许学军,问,“你呢?”
许学军:“不认识。”
都不认识的,难不成你说啥就是啥?小夫妻俩皆是一脸的淡定,反而衬得唐婶儿不由的开始反思起来。
不得不说,许家奶奶对唐婶儿还是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恨是恨的,就是没想过要正面杠。当然,小夫妻俩也不会正面跟许家奶奶对上,他们只需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这天之后,唐婶儿还真就决定暂时在娘家留两天,当然她还是时刻准备着,就算不想跟昔日的婆婆对上,她也得护着儿子儿媳。
然而,她这回却是失策了。
许家奶奶在之后的两天里,真的被请到了机械厂家属区,可她刚刚才开始谩骂大闹,就被闻讯赶来的警察叔叔们,请到了局子里喝茶。
在坐上县里唯一一辆警车时,许家奶奶的脸色是煞白煞白的,一副随时随地会撒手人寰的神情。
当然,最后她还是没死成,单单闹事撒野而已,别说刑罚了,连拘留都谈不上,毕竟她除了谩骂之外,也没干其他的事儿。再说了,到底年岁大了,真要拘留也怕出事不是?
于是乎,在详细的追问了事情的经过后,警察又把许家奶奶给放了。只不过,平白受了这番惊吓,连带丢了老脸,她回头就怂在家里说啥都不出门。
怂归怂,气还是得出的。
让人唤来了许爸许妈以及许建民,老太太捣着她的拐柱,愤怒的训骂声响彻半空。
“你你你……我就知道你是个扫把星,一进门就生了俩闺女,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也不知道好好教养,你看看你都把他教成什么样子了?怕老婆,居然怕老婆!男人怂成这样,还有什么用?”
“那个李二桃是吧?她要离婚就让她离!我看看她以后能混成啥样儿,还以为她是她姐?做梦!那个李桃,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在港城还不是靠了什么大老板?一个漂亮女人在外头发了大财?哼,能干净到哪里去?真本事啊!”
“离!等民政局一开门,立马去离!”
“还有,那个丑闺女不准要了,她不是能耐吗?我看她一个离了婚还带着个闺女的破鞋能怎么样!听着没有?闺女给她,再叫她拿钱出来,想离婚就得付出代价,世上没那么便宜的事儿!”
“听到没有?!……”
许建民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家里人劝也劝了,骂也骂了,怎么说都没用,他咬定了就是不离婚,可无奈许家长辈太强势了,他本身又是个窝囊的。等回到家里,他妈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不得不同意离婚这个决定。
至于丑闺女,媳妇儿都没了,他要闺女做什么?正好依了他奶的话,带着个闺女,二桃想改嫁也难。
只要不改嫁,就还有复婚的可能性,不是吗?
抱着同样想法的人,还有城北的杀猪匠老蔡家。在他们全家人不懈的努力下,终于在正月十六这一天,逼得后娶的妻子同意离婚。
同一天,二桃和许建民也去了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
两对还是有很多不同的,蔡家那边,后娶的妻子哭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她是真不愿意,可再拧下去,怕是真能被人逼死了。而许家这边,二桃乐颠颠的办了离婚手续,哭得气噎声堵,几乎要撒手人寰的却是许建民。
这两对属于关系匪浅,但本身并不相识的,然而却架不住李桃陪着妹妹来了。
蔡家先办完了离婚证,高高兴兴的走了,全然不顾二婚妻子哭得瘫坐在了地上。就在这时,李家姐妹进来了,跟在后头的是哭成泪人的许建民。
“是你!就是你!就因为你这个搅家精,我男人才跟我离婚的!全都是因为你!”一看到李桃进来,那女人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声泪俱下的控诉道。
李桃倒是认出了这人,不过她并不以为意,柳叶眉轻轻一挑,万般风情跃然眉梢:“你放心,我跟你不一样,不爱捡剩饭剩菜吃,更不会在馊水桶里找男人。”
“你什么意思?你不会跟他复婚吗?那我……”原本绝望的眼神里,再度燃起了希望,那女人狠狠的抹了一把脸,激动难耐的说,“你真的不会跟他复婚?真的?”
“重点是这个吗?”李桃微微颦眉,勾嘴一笑,“我从来没说过‘复婚’这两个字,可他就是为了争取这万分之一的机会,毫不犹豫的把你抛弃了。你现在还要去找回他?去吧,我还能拦着你犯蠢不成?”
那女人还想说什么,可李桃已经不耐烦了,她是陪妹妹来办离婚手续的,又不是来热心大妈的。
……
等李家姐妹回来时,俩人都是单身了。
还真别说,年代已经完全不同了,搁在以前,别说二桃了,本事如李桃怕是也会被人嫌弃。然而,没几天,热心的街坊们就开始帮着说亲了,李桃挑明了没兴趣,可这不是还有二桃吗?
嫌家里闹腾而出来散心的李桃,逛到了唐红玫的卤肉店前,往窗户里瞧了瞧:“唐婶儿呢?她前头托我办了个事儿。”
唐红玫自是认得她的,也知晓唐婶儿托她办的正是自家铺子的事儿,忙高声唤婆婆出来。
“婶儿你托我妈跟我说的那事儿,已经办成了。铺子就在以前的副食品店旁,早先我记得是专门卖糕饼的。单位房统一价都是一平方八毛钱的月租金,我也不清楚那地儿多大,你自个儿去瞧瞧。”
第34章 第034章
第034章
县城里最繁华的商业街只有一条,离机械厂家属区倒不算太远, 慢悠悠的走过去, 也就那么七八分钟的路程, 要是骑自行车那就更快了。
因为心里揣着事儿, 这天卤肉店很早就关了门, 剩下一些七零八碎的卤味,唐婶儿只简单的归拢了一下,连桌子、搪瓷托盘都没擦,就急急的拉过唐红玫往街面上去了。
李桃现在提了一句, 那铺子是在副食品店旁边的老糕点铺子,唐婶儿就已经心里有数了。毕竟, 这二三十年来, 小县城几乎没太大的变化, 尤其是最繁华的商业街这边,老城镇居民那是闭着眼睛也知道哪家铺子挨着啥。
“桃儿可真有本事, 连那么好的铺面都能弄到。对了,老糕点铺子的话, 那咱们都不用太收拾, 很多东西直接就能用了。”唐婶儿边走边跟儿媳解释着,“你很少往街面上去, 不太清楚那边的情况吧?”
唐红玫点了点头。
说真的, 假如是副食品商店的话, 她还是有印象的, 好歹以前也去过几趟。可糕点铺子就不同了, 要知道,糕点属于粮食类,但凡买糕点,那都是要粮票的,包括过中秋节时的月饼之类的,实打实的按份量给粮票,更别提其他像□□花、绿豆糕之类的糕点了。
一句话,唐红玫舍不得,她宁愿买回原材料自己做。摊上做不出来的,宁可不吃。
“那地儿不算小,我是没仔细看过后厨那块,估摸着比咱们家的厨房能大上个两三倍的。”
唐婶儿步履匆匆的走在前头,没一会儿,就拿手遥遥的指着一家外表看上去旧扑扑的铺子说:“就是这家。”
顺着唐婶儿的手看过去,唐红玫终于想起了这家曾经被她忽略过去的小铺子。
被忽略是有原因的,一个是房舍已经很旧了,另一个则是门脸太小了,大部分都是墙体,只在靠左边开了一道很小很小的门。当然,墙上倒是开了两扇窗户,无奈似乎很久没人收拾了,玻璃窗上满是灰尘污垢。
这还不是这家铺子被人忽略的真正原因,主要是左右两边太显眼了。
靠右边就是副食品店,光门脸就是糕点铺的四五倍。靠左边则是一家国营的小饭馆,哪怕这个点还不到饭点,里头瞧着也坐了不少人。
“门脸是寒碜了点儿,不过不要紧,这位置好。”唐婶儿口中叨叨着,也不知道是自我安慰,还是在安慰儿媳,反正叨了几句后,就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见状,唐红玫也顾不得细看外头的环境,忙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到里头,这家铺子为啥生意不好的原因,也就显露出来了。
国营的店铺最叫人无奈的,还不是处处都要票证,而是服务态度叫人生厌。甚至不光服务态度,单看这屋里屋外脏兮兮的模样,假如是卖其他东西的,还能凑合,偏偏这是一家糕点铺,这不是纯粹把顾客往外头赶吗?
这厢,唐红玫正思量着,那厢,人家真的开始赶客了。
“看啥看?统共就这些了,要买就赶紧买,不买出去。反正也开不长了。”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女服务员站在柜台后头,没好气的冲着唐婶儿嚷嚷着。
似乎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柜台后头的一个小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了,出来一个中年大妈,瞧了瞧看透的情况后,冲着唐婶儿赔礼:“大姐,对不住了,咱们这家店就快关门了,她家里人托了很多门路才寻到了这个工作,心里带着气,说话不中听,你别太在意。”
唐婶儿当然不会在意,她本来就犯不着跟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家家的计较那么多,更别提她是打算盘下这家店的。
“没事儿,妹子你去忙吧,我就随便瞧瞧。”唐婶儿借着半开的门往里头瞅了几眼,大致的估算出了后厨的面积,又在铺子里四下打量着,回头问儿媳,“红玫,你觉得咋样?”
“挺好的。”唐红玫指了指有两扇大窗户的外墙,她觉得真要盘下了这家店,完全可以照搬自家卤肉店的模样,在窗户根底下摆个桌子,或者干脆打一排食品柜,这样顾客没必要走进来,就能买到东西了,显眼又方便。
唐婶儿的想法也差不多,压低声音说:“外头这边大概有七八个平方,里头的后厨我估摸着得有个十来个平方,可比咱们家那连转身都难的小厨房宽敞太多了。”
“那就这样?”唐红玫盘算了一下,按着二十平方来算的话,一个月的租金就得一块六。当然,这只是毛估估,精确的数字还得看人家单位怎么算。
“就这样!”唐婶儿很快就拍板定了下来。
主要是,现在的铺面真的是太难寻了,像居民区里的,也就是底楼的人家可以将自家改动改动,弄个不是铺面的铺面。可这种吧,没人管是一回事儿,一旦有街坊邻居看不下去了,譬如唐婶儿他们家的卤肉店,只要跟机械厂的领导举报一声,一准会面临谈话。毕竟,家属楼是用来住人的,可不是给你开铺子用的。
眼下,能寻到一处合适的铺子太难了,就算有不少缺点,只要不太出格,唐婶儿都打算忍了。
大不了等赁下来以后,找人重新弄一番。
婆媳俩满意的离开了糕点铺,既然都决定了,那就得趁早,万一有其他人看中了就不好了。
她俩倒是走了,那麻花辫女服务员倒是提高声音“哼”一下,不满的嘟囔着:“就知道不是诚心诚意来买东西的。”
“你也行了,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这事儿跟人家有啥关系?”
“那咋地?我还不能说了?邱姨你说我怎么那么倒霉?一条街上那么多的店铺,凭啥就咱们这个糕点铺要被上头关了?我妈花了大价钱才给我找了这个工作,全白瞎了!”
“唉,可不止咱们这家,我听说,街对面的文具店也要关门了,好像是学校附近开了不少差不多的店,卖的文具便宜又好看,还兼卖漂亮的头花发夹……变天了。”
……
改革开放真的是把双刃剑,在大多数人的眼里,自打政策开放以后,生活里处处都方便了不少,日子也在一天天的好过起来。可这并不包括少部分利益受损者。
国营店受到的冲击最大,一方面是服务态度问题,另一方面是货源问题,还有就是明明很多东西都可以不需要票证买到了,唯有他们还坚持要票。
与此同时,机械厂那边也面临了竞争压力。原本,作为县里唯一的一家机械厂,承担着整个县乃至周边数个县镇的所有小五金件的生产任务。可以说,他们从未想过没有订单该怎么办,反而因为机床不够用,一直以来都实行着三班倒的制度,以便能更好的完成加工任务。
可自打年前开始,三班倒变成了两班倒,取消了晚班制度,虽然还是有值班任务,可值班是轮流着来的,就拿许学军来说,他要三个月才会轮到一次值夜班的任务,可在以前三倒班制度时,他每周都要上两个晚班。
订单在减少,哪怕还不到发不出工资的地步,可厂里的领导却已经为此召开了多次会议,总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
当天,许学军下班之后,听完了唐婶儿宣布的好消息,慢吞吞的说了厂里新出的通知。
严格来说,新出的通知跟他的关系不大。大意就是,厂子里老龄化严重,希望能和平的输入一批新鲜血液,希望广大员工们配合。
“啥意思?”这话说的太委婉,唐婶儿没弄明白。
“就是让快到退休年纪的老员工提前退休,让他们的儿女顶上来。”许学军解释道,不过他没说的是,这话也是听车间里其他工人说的,另外就是,“李叔愁坏了。”
机械厂是于三十年前建造的,也就是建国之后,兴建的第一批国有厂子。自然,当时招收了不少工人,清一色的都是年轻人。
然而,三十年前的年轻人,现在多大岁数?就算当时很多学徒工都是未成年人,那也至少有十五六岁了。也就是说,整个机械厂绝大多数的工人,年纪在四十五六岁到五十来岁之间。
许学军那是例外,他爸意外身亡,这才早不早的从学校离开,进入了工厂。和他类似情况的人很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毕竟生老病死也是常态,再有就是,这些年来少有的几次招收新人。
按比例来算的话,年轻人所占的比例不超过全厂员工的一成。
“提前顶替也没啥吧?”唐婶儿看得开,横竖他们这一代,除了她这种特殊情况外,哪家都是好几个孩子,只存在说位置不够用,完全不用担心找不到人来顶替的。
许学军也是这么认为的,还有就是,领导也说了,万一正好发生儿女都有工作,或者不方便顶替的情况,像儿媳、女婿或者侄子侄女之类的,都可以顶替,已经算是很通融了。
可不管怎么通融的政策,终究还是会影响一小部分人的利益。
譬如,隔壁的李家。
李家的孩子跟别人家比起来算是少的了,毕竟李爸李妈这一代人,生上四五个小孩都是正常的,七八个的也不是没有。因此,李家倒是不存在儿女争夺一个工作,甚至李桃一听说这个消息,就立刻申明,她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