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虎头船十只,每只的船头上立着一名身着锦衣的人,手执彩色小旗,船中其他人皆着青色短衣,顶着长长的头巾,手中一齐舞棹,呼声震天。
在这三十只船周围,又分别有两只飞鱼船和两只鳅鱼船,船中彩画间金,布置得非常精巧,每只船上有身着杂彩戏衫的人五十名,人和人之间列着杂色小旗和绯色伞只,船中人左右招舞,同时敲动小锣、鼓、铎、铙之类的乐器。
耶律宁手捏下巴,看着这些形色不同的船舟沿着队列慢慢划向奥屋,将大龙舟牵拽出来,朝他们所处的水心殿方向划来。他瞥一眼身侧的萧拓凛,见萧拓凛神色颇为严肃地盯着池中诸船,不禁笑了起来。
罔顾周遭一片欢腾的气氛,耶律宁微微向后退了几步,转身回头,望向水心殿后面特意为女眷们撑起的垂帘。
秦须发觉耶律宁的动作,于是也回过头,随着他的目光一同望去。待看清耶律宁所望之处,秦须眉头一紧,向前两步,正要开口唤耶律宁,却正好看见耶律宁眸子里涌动着的点点温情。
秦须一怔,顿时噤声不言,心里想了半天,却也不知耶律宁为何会露出如此神态。
耶律宁脚下动动,就要朝后面走去。秦须见了心中一紧,望了望周围正在瞧水中热闹的朝臣们,不禁低声叫道:“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耶律宁身子晃回来,扬唇对秦须道:“只不过是随便走走罢了,秦大人何必这么担心?”
秦须看着耶律宁微微笑着的脸,虽是怕他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但也着实不好拦着,只得皱着眉,让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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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心殿后侧的帐帘内,平日深处朱墙阔宅、深宫内院的女眷们,此时正兴奋地透过两侧纱帘望着池中热闹的龙舟水战,时不时地还会因水战激烈而小声嚷嚷几下。
卫淇独自一人站在后面,背后的帐幔随着水上的风摆来摆去,轻轻地拍打着她身上繁复垂地的绫布长裙。
她手指捏在一起,眼睛透过纱帘,望向远处站在朝臣前排的尉迟决,嘴唇微微抿起。
尉迟决高大挺拔的背影牢牢映入她的眼底,卫淇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垂下眼睛,望着自己层层叠叠的厚重裙摆,心里叹了口气。
身后突然响起男人低低的声音,“许国公主殿下。”
卫淇手一抖,不曾想会有男人过来,顾不上仔细思索,身子便下意识地转了过去。
隔着纱帘,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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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文中关于金明池的说明,因为了配合剧情而略加改动,与史不符之处是某烟故意为之…
2.文中关于龙舟一段,有兴趣的大大可以去翻翻《东京梦华录》卷七之《驾幸临水殿观争标赐宴》
卷三钗钿堕处遗香泽
第六十章善意
火花般的光芒从那双眸子中泼洒出来,卫淇眯起眼睛,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风一动,纱帘晃晃悠悠地飘,隔着纱帘的那张面庞也跟着模糊起来。
她红色的长裙似鲜花一般随风绽放,周遭鼎沸的人声在耳边慢慢淡去…她眯着的眼睛猛地一眨,惊醒般地看清这张男人的脸,手抚上嘴,差点就叫出声来。
卫淇心中慌乱,脚不由往后退一步,眼睛却离不开这张脸。
她看见他鼻翳两侧深深陷下去的纹路,然后看见他勾起嘴唇,面前的帐幔早已被甩至一边,那薄薄的纱帘突然动了一下,一只大掌探进来,拉过她放在嘴上的手。
心里瞬间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连惊叫声都不能发出,就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闭了一下,他低头,手动了动,然后松开了她。
卫淇微启红唇,怔愣着,然后周围蓦地响起巨大的欢呼声,将她心神唤了回来。
眼前男人已经离去,她恍惚间转身,看见人们正在为赢得竞杆的龙舟大声喝彩,她身子不稳,晃了下才站住。
手心里是冰冰凉的一块,卫淇低下头,展开掌,里面是一个白底蓝纹的瓷制鱼型小盒。
是刚才耶律宁塞进她掌心的。
她眨了下眼睛,脑中想起紫宸殿摆宴那天,这鱼盒是挂在耶律宁腰间的饰物。
卫淇的脸绷紧,快速转过身子,望向已经回到朝臣之列的耶律宁,嘴唇抿得紧紧的,手心里的汗沾上那鱼盒,又冰又滑。
她隔了层层人群,看见耶律宁的头朝这边转了一下,忙抓住身侧的帐幔往旁边躲去。
卫淇又看看手中的鱼盒,眉头浅浅骤起,忽然心中一紧。
耶律宁先前叫她“许国公主殿下”!
心中大乱,她惊不能言,不过是那紫宸殿上的短暂相视,耶律宁他是如何知晓她的身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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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明池水战表演最热闹的龙舟竟杆一结束,五殿周围的人群便三三两两散开去,走到那些卖艺、杂耍、赌博的小摊子前,继续游玩去了。
皇上起驾回宫,朝臣们也就此离开,一时间金明池水榭中的热闹气氛减了大半。
秦须吩咐了人送耶律宁和萧拓凛二人回去,心中着实不解耶律宁此人的古怪行径,正兀自揣摩时,身后传来低沉的男人声音,“秦大人。”
秦须回头,见是尉迟决,便下意识地抬手一揖,“尉迟将军。”
尉迟决走至他身前两步,停了下来,看了他片刻,突然弯了弯嘴角,道:“秦大人现在可有空?”
秦须抬起细长的眸子看向尉迟决,脸上不掩不解之色。
自上回二人在天音楼因尉迟紫菀之事闹了个不愉快后,平日里尉迟决见了秦须从不理会、只当作没看见,而秦须性子自是更傲,也从不主动去找尉迟决搭话。
此时秦须见尉迟决主动上前与他说话,面色又颇为和善,心中不由略微不解,但嘴上仍是答道:“还有份关于修葺崇文馆的札子需要回去写。不过,”他看看尉迟决,“将军找我有事?”
尉迟决点点头,抬手指了指金明池对面棂星门那边的一栋朱墙酒楼,道:“秦大人若是有空,可否陪我一道去吃些东西?在这里看了半天水战,我肚子倒是有些饿了。”
秦须皱眉,看了尉迟决半晌,才道:“好。”
两人一进酒楼,就有眼尖的跑堂迎上来,看了看他们的装束,马上堆着笑脸给收拾了个雅间儿。
待要的酒菜上来后,尉迟决斟了酒,手中握起筷子,又招呼秦须一道吃。
秦须却不动,只是看着尉迟决,开口道:“将军找我到底有何事,就直说了罢。”他心中明白尉迟决不会平白找他一道吃饭,索性就直接问了出来。
尉迟决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瞥了秦须一眼,想了一想,便搁下筷子,道:“也好。秦大人是爽快人,那我有话便直说了。”
秦须不语,只等着尉迟决接着往下说,心里暗暗琢磨,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尉迟决这样做。
尉迟决突然笑了笑,道:“秦大人眼下圣宠正隆,去府上说亲的人是不是快将秦大人的门槛踩烂了?”
秦须脸上一阵尴尬,道:“尉迟将军不要拿这个来打趣在下了。”
尉迟决点点头,停了片刻,又道:“秦大人,我家老爷子也有此意。”说完,便抬头盯着秦须,不再往下说。
秦须生生愣住,先前纵然猜了半天,却也没料到尉迟决是要同他说此事。
看见秦须的神情,尉迟决自嘲地笑了笑,道:“我就知道秦大人听了此事会是这种反应。”
秦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道:“是在下无礼了,将军还莫怪罪。”他抿了抿唇,“将军为何要特意来告知我此事?”
尉迟决微叹一声,道:“菀儿的性子秦大人应是略有了解。此事她还不知道,但若知道,定会闹个鸡飞狗跳不可。而且,我想秦大人听了此事也不会乐意吧?”他见秦须并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又接着道:“老爷子的性子十分拗,他的心思若是定了,任是谁也劝不回来。过两天若真的请人去秦大人府上说这门亲事,秦大人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话中深意秦须自是明白。尉迟一门在朝中的威望无人可及,他秦须眼下就算再得宠,也是不敢得罪尉迟翎的。
想到尉迟紫菀那张鬼灵精怪的小脸,秦须不禁苦笑道:“那将军的意思是?”
尉迟决见秦须的样子略有松动,当下放下心来,笑道:“照我说,秦大人不如趁这几天,在上门提亲的人家里挑一个,如此一来,老爷子就算想替菀儿说这门亲事,也没有法子了。”
秦须听了这话,眉头不禁皱起,显是颇不乐意,但他正要说话时,旁边的雅间里突然传来大声笑闹的声音。
正逢跑堂的过来替他二人添酒,秦须就随口问道:“这旁边雅间里是怎么回事儿?”
跑堂看见尉迟决与秦须二人腰间均佩鱼袋,因不敢得罪,遂压低了声音道:“那里面坐着的是枢密使苏大人家的小爷,今日携妓出游,此时正在隔壁闹着呢。”他突然笑笑,似是有什么极神秘的事情要说一样,凑近了二人,又道:“两位大人知道陪苏公子今日出来的是哪位姑娘么?”
尉迟决与秦须相视一笑,不知这跑堂的在卖什么关子,因摇了摇头,等着这跑堂接着说下去。
跑堂于是笑嘻嘻道:“是天音楼那难得一见的安可洛安姑娘!”
他这声音刚落,就看见尉迟决和秦须的脸色瞬间都变了。
卷四相思休问定何如
第六十一章相思
跑堂的走后,尉迟决与秦须两人都沉默不语,耳里听着旁边雅间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说笑声,竟都不再提尉迟翎欲为尉迟紫菀说亲一事。
秦须默然片刻,抬起细长的眼睛向尉迟决瞥去。
尉迟决面无表情,长指绕杯,身子动也不动,一双黑眸只盯着面前的那碟菜。
秦须眼角动动,突然笑了起来,对尉迟决道:“还有十多天就要迎娶邢家大小姐,苏公子看来也是个任性的人。”
尉迟决侧过头看了看秦须,肩膀歪了歪,还是没有说话。
秦须伸手拿过桌上的酒杯,送至唇边,微微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道:“这事儿若是传到邢大人的耳朵里,真不知会如何。”
尉迟决皱眉,沉声道:“朝中的官家子弟像这样的还少?苏公子如此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
秦须笑笑,不再多言,手指拨弄了几下手中的酒杯,又道:“将军的那份兵制改良札子是不是还被枢府压在那里?”
尉迟决蓦地抬头,光亮从黑眸中溢出,盯了秦须半晌,才慢慢道:“秦大人什么意思?”
两个月前尉迟决呈上去的那份“兵制改良诸事札子”,皇上因存赞许之意,知道中书省以尉迟翎为首的几位宰臣均持异议,就特付一向与中书不和的枢密院商议。谁知尉迟决这札子到了枢府那里,却被枢密使苏纵以诸多借口一拖再拖,迟迟不能得践。
对此事尉迟决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因知苏纵与晋王颇有私交,而尉迟翎本就不同意兵改一事,所以只得自己闷在心里。此时听了秦须这么一句,他心里那股气便一下子涌上喉头。
秦须见尉迟决眼露冷色地盯着他,倒也不惧,自顾自地站了起来,顺手抚平袍间褶皱,口中道:“在下过去和苏公子打个招呼,将军要一同来么?”
尉迟决看着秦须,放在膝上的手攥了攥,脸上忽然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我在这里等秦大人。”
这话显是出乎秦须意料,他微微一怔,又马上笑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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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知道自己这样略有唐突之意,但秦须还是让跑堂的替他禀了一声,随后慢慢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早已起身相迎,秦须抬手揖了一揖,笑道:“听闻苏公子在此,秦某特来拜会。”
眼前的年轻男子正是苏韬,他虽不及秦须俊朗,但也颇有气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短粗的眉毛遮掩了脸上那分未褪的青涩。
苏韬对秦须咧嘴笑道:“秦大人客气了。”说着侧过身子,示意请秦须过去坐。
秦须勾起唇角,目光移向苏韬身旁的位子。
安可洛正抿唇望着他,头稍低了低,耳朵上吊着的两片银叶便晃晃悠悠地前后摆动,上面映出的亮光让秦须的眼睛微微一眯。
待秦须坐定,苏韬亲自替他斟了酒,笑道:“能在此碰见秦大人,也真是巧了。”
秦须却不碰那酒杯,看着苏韬道:“苏公子好雅兴。”说完,又看了看安可洛。
他这话中嘲讽意味甚浓,谁料苏韬却毫不介怀,大大方方地笑道:“难得安姑娘肯给苏某这个面子。倒是秦大人兴致高,一个人来酒楼?”
秦须接过酒杯,放在桌上,看着安可洛,慢慢道:“是和尉迟将军一道来的。”
苏韬听了秦须这话,下意识地望了安可洛一眼,又连忙收回视线,笑道:“尉迟将军怎么没有和秦大人一道过来?莫非是瞧不起苏某?”
秦须也笑,看着苏韬道:“哪里的话。”他抬手指指隔着两间雅间儿的云母屏风,“说是肚子饿,在那边吃着呢。”
安可洛心里一阵悸动,不由侧过头,看向那扇屏风。
尉迟决他,就在另一边…
她动动放在腿上的手指头,想起那双黑亮黑亮的眸子,觉得喉头发紧。
手里纠扯着裙上的薄纱,她抬起头,硬是挤出些笑容来,对秦须道:“秦大人近来可好?”
秦须细长的眸子亮了亮,笑道:“很好。”
她拽着薄纱的手更加用力,低了头道:“那就好。”
心里想着,尉迟决他,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当初是她离了将军府,而他却再也没有来找过她。
整整两个月没有见过他了。又或许,将来再也见不到了。
心里不是不难过的。多少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躺在天音楼软软的床褥上,心里疯狂地思念他结实温暖的胸膛。想到他对她宠溺的笑容、他紧锁的眉头、他下巴上扎人的胡茬…她的心就像被万只小虫噬咬一般,痛得指尖都发颤,睁着眼睛到天亮。
他不来见她,她亦不能去找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她又怎能有什么奢望。
本以为只要忍着、忍着,这折磨人的感觉便能慢慢淡了去。可此时知道他离她这么近,她胸腔里瞬间似有东西碎裂,片片划过她的心,一丝丝的痛。
虽是这么近,可她却仍是不能过去看他一眼…
对着秦须与苏韬,她脸上做出笑着的样子,眼睛却已湿红一片。
秦须看着安可洛的脸,眉头不禁拧起,突然抿了抿唇,起身对苏韬道:“难得见一次苏公子,我还是去请尉迟将军过来一道说说话罢。”
不等苏韬有所反应,秦须便已走出去,几大步跨至先前与尉迟决坐着的雅间儿,急急地进去。
他正要开口叫人,却愣在那里。
雅间里已没了尉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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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楼别了秦须后,安可洛由苏韬从金明池一路送回来。马车到天音楼时,天已全黑。
安可洛下了车,吸进夜里略凉的空气,一颗心缓缓冷静下来。
她略喘了口气,打起精神朝天音楼门口走去。
挨着墙边的几步路而已,她却走得很慢很慢,心被什么东西沉沉地压着,叫她透不过气来。
墙边突然伸过一双手,扯过她身上褙子的边儿,将她整个儿人拽了过去。
只一瞬间,她就跌进了一个暖暖的胸膛,身子被大披风遮住。
熟悉的气味涌入她鼻腔,惹得她的鼻子一阵酸。
她毫不挣扎,一动不动地任人搂在怀中,眼睛一眨,便滚下两串泪珠。
身子被人扳过去,下巴被一只大掌扣住,她抬眼便对上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
男人身后是藏青色夜幕,有点点繁星,正似他的眸子。
他将她压在怀里,热烫的唇贴上她的耳侧,一声叹息从口中逸出,“怎么又哭了。”
她不管不顾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小声抽泣着,随后放声大哭起来。
卷四相思休问定何如
第六十二章诱惑
天音楼门口的小厮听见动静,扭过身子探头望向这边,仔细瞧了瞧黑影里的人,因看不大清楚,就走近了些。才上前两步,就看见尉迟决的头转了过来看向他,小厮瞪大了眼睛,慌慌忙地退了回去。
入夜后的稹南街略显热闹,向天音楼而来的车马渐多起来。
尉迟决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安可洛,扯紧围着她的披风,抱着她的腰,几大步退到墙角。
唇压上她头顶的发,他轻声道:“不要哭。”大掌轻抚她的后背,像是在哄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般。
安可洛两条胳膊环上他的腰,手指扣进他袍上的腰带,扬起下巴,脸上带着未干的泪水,看着他,哑着嗓子道:“我很想你。”
尉迟决的嘴角动了动,搂着她身子的手又收紧了些。
安可洛见他不语,心揪了一下,眼眶里不争气地又涌上泪水,哽咽道:“将军来做什么?若是没事,便让我回去。”
尉迟决皱眉,手指摸上她眼旁的肌肤,轻轻抹去泪花,道:“跟我走。”
他松开她的身子,大掌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向不远处的马儿走去。
安可洛身子顿了一下,手慢慢勾住他的长指,道:“不要。”
尉迟决看着她,眉拧得越来越紧,又猛地舒展开来,脸色僵硬道:“那好。”大掌松开她的手,转身就独自朝前走去。
他只走了几步,就感到袖管被人扯住。
尉迟决回过头,看见安可洛咬着嘴唇望着他,本来绷紧了的心蓦地软了,叹道:“安姑娘到底想怎样?”
安可洛不说话,小手勾住他的手指,握得紧紧的,身子越过他,拉着他朝天音楼后面走去。
尉迟黑眸眯起,虽然心中不解,却也任她拉着向前走去。
从天音楼的后门进去,绕过后院中的花木,踏上旁边的一条小径,走到一间单独隔出来的厢房前。
屋内已被人点了灯,晕黄的光线透过窗上薄薄的竹篾纸泼洒出来,与落在门前地上的柔和月光软软地交织在一起。
尉迟决挑眉道:“这是哪里?”
安可洛不答,抬眼看了他一眼,伸手将门推开,然后拉着他走了进去。
一进去,尉迟决的呼吸便瞬间停滞。
屋内中间,摆着那架他为安可洛做的十八弦钿筝。
安可洛离开将军府那日,他遣人将这筝送到天音楼,还命人带话,说若是安姑娘连这筝也不愿要,只管丢了即可。
尉迟决猛地转过身子,黑眸里溢出点点光亮,盯着她道:“你…”声音略有些发颤。
安可洛低头转身,落下门闩,然后走到那筝的后面,坐下来,手打开筝侧的钿盒,摸出玳瑁指甲,抬头望着尉迟决,浅笑道:“将军还没有听过我弹这筝。”
尉迟决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子而移动,待看见她脸上扬起的笑容,心里顿时发紧。
安可洛自顾自地缠上指甲,挑拨筝弦,先前因流泪而略显苍白的面颊也慢慢变得红润。
筝声扬起,尉迟决的眼睛闭了下,抿了抿唇,突然几大步走到筝前,伸手压住了筝左侧的弦。
还没等安可洛反应过来,他便俯身,手捏住她的下巴,唇压上了她的。
这情境好熟悉,安可洛的心里颤了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热烫烫的舌轻轻滑过她柔嫩的唇瓣,她微启樱唇,探出舌尖,主动缠上他的,小心翼翼地挑动着。
尉迟决喉头滚过一声低沉的喘息声,手移到她的身子上,将她拉起来,紧紧揉入怀中,更加猛烈地厮磨着她香软的唇。
安可洛喘不过气来,齿间一开,不小心磕破了他的唇。
尉迟决吃痛地“唔”了一声,离了她,黑眸眯了眯,嘴角勾起,轻轻笑了起来。
安可洛脸稍红了下,看着尉迟决微微渗血的唇侧,便翘起下巴凑近他的脸,偏着头,伸出舌头,在他唇上破了的地方轻轻舔了舔。
感到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安可洛扇动着睫毛抬眼看他,见他的眸子瞬间变得一片黑沉。
尉迟决低头,声音沙哑,在她耳边问道:“安姑娘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安可洛不语,伸手摸上尉迟决的领口,稍一用力便扯了开来,白皙的指尖探上他的喉间,慢慢划了个圈。
尉迟决的呼吸一下子变得粗沉,身子僵着一动不动。
安可洛抿抿唇,大眼里水花轻颤,手移到他的腰间,轻轻拉扯他的袍带。
尉迟决大掌瞬间扣住她的手腕,喘了口气,低声道:“安姑娘今天是怎么了?”
安可洛从他掌中抽出手,看着他的眼睛,手摸上自己上衣右侧,解开几颗暗扣,拉开绸衣,里面是薄薄的棉布中衣。
雪颈在尉迟决的目光下泛起淡淡的粉色,她接着解开腰间系裙的绸带,将棉布中衣也扯开,露出脖子下面大片细嫩的肌肤和里面玫红色的兜儿。
尉迟决猛地拉过她的手,喘息不匀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安可洛红唇扬起,就势贴上他的身子,踮起足尖,在尉迟决脖子上轻轻吻了一下。
她满身香气萦绕他的鼻周,她反手抓着他的大手,拉过来贴上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
尉迟决深黑的瞳孔蓦地紧缩,先前的意志力在瞬间崩溃,飞快地打横抱起安可洛,朝屋内一侧的大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