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眼前一亮,一把抓住香兰,挣扎道:“快,快让画眉进来…”
香兰一怔,早有人将画眉放进来。画眉扑到床前哭得死去活来,握着青岚的手道:“我的好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前儿个咱们姐儿俩还好端端的说话儿,你怎么今天就…就…我的爷,你快回来看看我苦命的姐姐!”
这一番哭惹得青岚泪如雨下,死死抓着画眉,用她二人才能听见声音道:“这张床的床板底下有,有要了我命…的东西…你替我和,和孩子报,报仇,把它亲手交给…大爷…和…太太…让…让…让…”话还未说完人便咽了气。
画眉把耳朵凑近听着,半晌却发现再无声息,定睛一瞧才发觉青岚眼神涣散,双目圆睁,竟是不肯瞑目。
香兰在旁边看得真切,不由吃一惊,伸手推道:“姨奶奶,姨奶奶!”
旁边的老嬷嬷过来探了探鼻息,“哇”一声哭出来道:“姨奶奶不中用,已经去了!”
屋里的人登时跪成一片,痛哭声不绝于耳。
香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暗道:“青岚虽愚钝,私心重些,到底不是坏人,待下宽厚,让我在东厢也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如此这般去了,真真儿是红颜薄命了。”又想到知春馆里被逐出的春燕,掉了孩子的鹦哥,空守闺房的画眉,如今又死了个青岚,赵月婵淫威甚重,林锦楼亦仗势压人,自己却被这深深宅院深深困住,不由也悲从中来,哭软在地上。
此刻秦氏正在正屋里问赵月婵的话,肃着脸道:“你在台阶上跟青岚到底说了什么,竟让她失足跌下去。”
第七十五章息事(求粉红!)
赵月婵悄悄看了看秦氏脸色,口中编道:“也没什么事,今晨我的丫头在园子里捡到岚姨娘抄的佛经,我好心好意,怕她寻不见着急,巴巴的亲自送去,也想同她说说知心的话儿。没说几句发觉要下雨了,便要告辞。在台阶上,我又想问她几句大爷的事,因是闺阁里的秘事,也不得让丫头们听见,便让她们都退了,谁知问了两句,青岚便脸红,扭扭捏捏的不肯说,我再追问,她便往后退,竟然没留神从台阶上跌了…唉,这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我万万不该…”立刻面向大门跪倒在地,“咚咚”磕头道:“老天垂怜,这一切种种都是我罪该万死,求老天爷保佑我青岚妹妹和她肚子里的孩儿平安无事,日后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折寿二十年,我都绝无二话。”
秦氏何等精明,这一番说辞她自然不信,心说:“赵月婵倒是个油滑强辩的,一句‘闺阁秘事’便堵住我的嘴,让我不好再追问下去。”口中淡淡道:“也罢,等青岚产育之后,我便问问她,到底是怎样的‘闺阁秘事’让她慌成这样,竟从台阶上跌了。”
赵月婵心里一沉,心里恨不得青岚此刻就死了,口中却道:“我也盼着岚姨娘能平安无事…”
一语未了,便看见银蝶连滚带爬的进屋,哭喊道:“回禀太太、大奶奶,岚姨娘没了!”
秦氏“噌”一下站了起来,赵月婵先是吃了一惊,而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见秦氏在她身边,便帕子掩住脸嚎哭道:“妹妹,我狠心的妹妹,你怎么带着大爷的孩儿就这么去了!”哭得捶胸顿足。地动山摇,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如不是秦氏在,恐怕已笑出了声。
当下,秦氏到东厢里看见青岚死状,不由伤心落下泪来,众人见秦氏垂泪,忙跟着扯开嗓子嚎哭。半晌秦氏才把泪收了,命料理后事。方才她急匆匆往东厢来,让大雨淋湿了半边身子。又急火攻心,悲情难以自抑,此刻让风一吹便浑身发冷。头如针扎一般疼。
红笺见秦氏面色惨白,精神不济,不由担心,凑过来道:“斯人已逝,太太还要保重身子。若不肯回去歇着,好歹用点吃食。”
秦氏摇了摇头道:“人刚没,一大堆事还要操持,没有得用的人,只能我出手料理罢了。何况…”何况青岚死得有些不明不白,其中必有些蹊跷。她还想查个明白。
红笺劝了几句,见劝不动秦氏,便走出去同跟着一起来的丫鬟蔷薇道:“你回去给太太拿件披风过来。再跟老爷说岚姨娘刚没了,太太要料理后事,身子不好却不肯回去歇着。咱们做丫鬟的劝不住,又怕太太身子有恙,来讨老爷示下。”蔷薇点头去了。
不多时林长政亲自到了。见蔷薇拿了件披风披在秦氏肩上,便坐到一旁道:“这到底怎么回事?闹得一团乱。怎么好端端的人说死就死了?还有你保重自己身子要紧,横竖不过楼儿死了一个姨娘,大房媳妇是干什么吃的?何必劳你亲手操持。”
秦氏道:“你有所不知,我冷眼瞧着这事跟赵氏脱不了干系。”压低声音道:“岚姨娘就听赵氏说了两句话,就失足从台阶上摔下去了,你说怪不怪?赵氏为人如何你心里头也清楚,精得跟什么似的,楼哥儿房里出的人命,后头都隐隐约约有她的影子。”
林长政微皱了眉,想了一回道:“脱不了干系又能如何?赵家声势正壮,楼哥儿的岳丈听说过了这一冬就要被提拔,再大的干系也不能让他休妻罢?既如此,查得水落石出了又能怎样?掰扯出来反倒弄得两家脸面上不好看。不如敲打警示,再禁了她的足。横竖你已夺了她管家的权,她一个妇人镇日呆在内宅里,能翻出多大的风浪?”
秦氏道:“如今岚姨娘死了,她还怀着林家的骨肉,出了这样的事再不肃整,整个儿内宅还不反了营。况且,我也觉着对不住青岚和她家里人…”
林长政挑高眉头道:“对不住就多赔银子,楼哥儿那里再物色,给他另寻一房小妾便是了…那个孽障,成日里眠花宿柳,不是个长情的,过段日子有了新欢,这个姨娘便不放在心上了。”
秦氏虽瞧不惯林锦楼,却听不得旁人说一句她大儿子不好,瞪了林长政一眼道:“瞎说!楼哥儿勤恳上进又能吃苦,怎么是孽障!”
林长政挑了眉头道:“我怎么瞎说?他在外头胡闹我早就有耳闻,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他到底不改,我也想着横竖楼哥儿只做个武夫,平日里舞枪弄棒风吹日晒的也不容易,只要不捅大篓子,他在外头胡天胡地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罢了。可他房里的事就没消停过,前年死了个通房丫头,今年死了个没成型的胎儿,这眼见一尸两命又死个小妾,接二连三的,要么就是这院子风水不好,回头得请个高人过来拿拿邪。”
秦氏冷笑道:“知春堂里的邪就是那位大奶奶,用不着请哪一路的高人,给青岚发了丧,我便要好好整治整治。”
林长政又拧了浓眉,怒道:“知春堂,知春堂,这名字就花里胡哨,听着跟青楼勾栏似的,楼哥儿就是个没正行的,非搞这些浓艳的字眼儿,赶明儿个把那匾给我砸了,换个端正大气的来!”
秦氏见林长政要恼,便连忙道:“是是是,赶明儿个就换一个,回头请人另题一个来。”
林长政揉了揉眉心,又将话转回来道:“既如此,这事就这样了结。那个姨娘是怎么死的,断得再明白也没用,搞不好还会生出好多是非出来,多赔银子罢,回头支出三千两,咱们三房里再给添一千两,丧事也大操大办便罢了。”
秦氏叹了口气,心里有些被林长政说动。是了,查不查结局都一样,眼下不能休了赵月婵,林锦楼正看赵月婵不顺眼,若真查出来事故,林锦楼恼起来,家宅便又不安宁。只是可怜青岚那里…罢了,只能多给她父母银子了事。秦氏越想越头痛欲裂,勉强道:“既如此,就请二房嫂子帮忙出手料理后事罢。”
林长政道:“也好。”大声吩咐道:“红笺呢?还不过来搀你们太太回去歇着!”
红笺立时进来,搀了秦氏便走。蔷薇自去二房请王氏主事。
林长政草草交代春菱几句,便跟着甩袖子回去了。
此时已是申时三刻,早过了中午饭辙,东厢里人困马乏,眼见岚姨娘已死,秦氏也走了,二房太太王氏迟迟不来主事,丫头婆子们忙前忙后的心便淡了。
春菱挑出几件素净精致的衣裳当做青岚的装裹,又拣了青岚平日喜欢的钗环,留作给尸首梳头之用,而后便将首饰、衣裳的箱笼封上,说去库房要白布,溜出去便不见人了。
银蝶说:“我头疼得很,许是方才让风给吹了,要去躺躺。”甩手进屋躺着,便再没出来。
小鹃有些凄惶,在廊下拽着香兰的袖子道:“岚姨娘一死,东厢的丫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银蝶家里是世仆,春菱是从太太房里出来的,这两人总有个去处,我…”
香兰安慰道:“你别慌,好歹在姨娘跟前伺候一场,回头我去求吴妈妈给你找个好去处。”
小鹃道:“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跟着你罢。香兰,如今你可要时来运转,马上要做主子了,大爷要抬举你…”
话音未落听见有人冷哼一声,香兰转头瞧见春菱扭着腰进屋,敲了小鹃脑袋一记,道:“没轻没重的,姨娘刚没,你浑说什么鬼话呢!还不快进去帮着收拾。”也跟着进了屋,心里却默默一叹,人人都道她要“风光”了,可谁知道她心焦如焚,惶恐不安。
屋中有几个婆子烧水、冲地,几个胆大的自去给青岚擦身换衣裳,谁知画眉也在屋里帮着更换被褥,手脚麻利,不辞辛苦,博了一众人的称赞。
香兰暗暗惊奇,心想:“画眉是个精的,平日里这样的事有多远躲多远,如今转了性,倒不怕得罪了大奶奶。”
众人忙乱一回。待屋子收拾妥当,香兰想到青岚平日待她亲厚,不由又哭了一场,红着眼眶给悄悄给青岚诵了一遍《阿弥陀佛经》超度。
至晚间,灵堂已在东厢搭建起来,挂了一色素孝。
香兰又累又饿,手脚都有些打颤。将晚碗吃了,又多喝了一碗粥,方才觉得好了。她往小厨房送碗筷回来,只见银蝶正鬼鬼祟祟的翻她床上的枕头被褥。香兰用力咳嗽了一声,冷声道:“你在做什么?”
银蝶吓得一哆嗦,抬头看见她,忙把手里的枕头丢开,勉强笑道:“没,没什么,我丢了个耳坠子,随便找找…”偷偷将一根八宝赤金红宝石簪子塞进袖子。
第七十六章牵连(求正版订阅,粉红!
“你的耳坠子怎可能在我床上?”香兰冷着脸过去将翻乱的被子和枕头整理好。
银蝶转转眼珠,换上笑脸道:“我丢了耳坠子心焦,就乱翻了,好姐姐,你别生气。”
香兰不理她,自顾自收拾床下的湿衣服。银蝶凑上去道:“岚姨娘咽气之前都跟画眉说了什么呀?你听见了么?”
香兰看了银蝶一眼,把湿衣服抱起来便出去。银蝶跟在她屁股后头道:“都说了什么呀,你跟我说说呗。”
香兰骤然停住脚步,转回身面无表情的看着银蝶道:“也没什么,岚姨娘就说她临死没见大爷最后一眼,心里头冤屈。”说完头也不回便走了。
银蝶在背后“呸”了一声:“小冻耗子,得意什么!”瞧四下无人,将那八宝赤金红宝石簪子拿出来,恨恨骂了一声:“这样的东西定是大爷给那小蹄子的!”美滋滋的插在发间,对着水缸里的影儿照了一照,口中叨咕着:“这样儿的东西,想来你是没福戴,不如插在我头上。”
忽见白露站在绿纱窗前头跟她招手,指了指正房。
银蝶心里一凛,撒开腿一溜烟跑到正房,见了赵月婵跪下道:“回大奶奶,我在屋里翻找了一圈,看见得靛蓝色的册子都不是奶奶要找的。”
赵月婵正闭着眼让迎霜捏肩,睁开双目道:“哦?找不着?你方才怎么应我的,拍着胸脯说一准儿能找到,让我再这儿等着擎好儿?我本来看你有几分伶俐,还想等岚姨娘的丧事之后就把你要到我房里来,谁想你这么点子小事都办不好。”
银蝶陪笑道:“今儿个太乱,一时有人来换褥子,一时又来送蜡烛纸签。画眉也守在跟前,人多手杂的,岚姨娘的卧房我只大概翻翻,还不曾好好找,求奶奶再宽容一日半日的。”悄悄看了赵月婵一眼,见那浓艳桃李的脸上,一对桃花眼含煞带威,不由缩了缩脖子,心里早已后悔和正房牵连上干系,但事已至此也无他法。她只顾想着脱身,眼睛一转计上心来,便道:“其实。奴婢觉着这个事儿,画眉跟香兰八成知晓。岚姨娘咽气之前,在画眉耳边捣鼓了好长一会儿,八成就是提这册子的事,香兰就站在旁边儿呢。方才拾掇屋子。她们俩一直跟门神似的在屋里杵着,指不定抱什么心思呢。”
赵月婵皱起眉头。
画眉是林锦楼上峰送来的妾,有句俗话“打狗看主人”,画眉便比家里的通房丫头有些不同,况她哥哥是军户,自从妹子给林锦楼作妾便升了个不入流的武官。画眉的身份到底有些不同。画眉又是个精乖滑不留手的,她想拿捏却总找不到由头,明里暗里挤兑。画眉也好似浑不在意似的。若是那账簿落到画眉手里…香兰倒是家生的丫头,要打要罚也没什么所谓,奈何林锦楼正在兴头上,这情形倒是真真儿的扎手了。
赵月婵拧紧了眉。眼风一扫,忽瞧见银蝶发间插着的八宝赤金红宝石簪。顿时双目圆睁,“噌”一下站起来。走到银蝶跟前一把将那簪子拔到手里,厉声问道:“这簪子是从哪儿来的?”
银蝶吓呆了,愣愣的说不出话。
赵月婵一巴掌打在银蝶脸上,指着鼻子道:“说!这簪子从哪儿来了!”
银蝶吓得顾不上哭,抖着嘴唇道:“这,这是…我的…”
赵月婵一把抓了银蝶,将那簪子往她脸上戳,口中骂道:“天杀的贱蹄子,竟敢在主子跟前抖机灵儿,这簪子是你的?放屁!你也配戴,再不说实话戳烂你的嘴!”
银蝶一手护着脸,手上早已被乱戳几下,疼得大哭,喊道:“奶奶饶命,奶奶饶命,这簪子我从香兰床上找着的!”
听了这话,赵月婵手上一顿,慢慢松开了银蝶,仿佛泄了劲的弓,目光也呆呆的。这簪子正是曹丽环送她,她又托钱文泽卖掉的那一套,一共八只,翻手赚了五百两银子。谁知兜兜转转,竟被林锦楼收在手里,一掷千金,拿着去哄个小丫头开心!即便是青岚那小贱人,林锦楼也不曾有这样的手笔!
林锦楼既如此上心,这小贱人便不能留了。青岚刚死,她眼见有几天好日子过,不能前头刚去了一只虎,后头又跟来一匹狼。
赵月婵太阳穴怦怦乱蹦,手心里满是汗,急喘了几口气。
迎霜忙上前扶着赵月婵,小声道:“奶奶别恼,保重自个儿身子要紧。”将她扶到椅上坐好,又忙不迭沏了碗茶。
屋中一时寂静,只听得银蝶小声啜泣。
赵月婵长长吐了一口气,咬着牙一字一顿:“香兰…这小娼妇倒是好手段。”
银蝶跪着往前蹭了几步道:“奶奶说得是,她是个顶顶没有眼色的东西,上回大奶奶去东厢,她给倒了碗热茶,还让奶奶烫了手。”
迎霜凑过去小声道:“奶奶别跟那狐媚魇道的一般见识,她是个手段高的,奶奶忘了,当初这香兰进府的时候,大爷在她名字上画了一个圈,只怕当时就留了心。”
银蝶依稀听见“大爷”这两个字,更来了神,慌忙将脸上的泪儿擦干了,添油加醋道:“上回香兰烫了脸,大爷巴巴的打发人来送了一盒…那叫什么…晶玉兰雪膏,听说还是年初宫里刚赏下来的,金贵得很,大爷眼皮没眨就给了她。自从那小蹄子得了膏子,走路都带着风,连我们都不正经看在眼里了。我看不过去,便敲打她两句,跟她说,这是大爷为了给大奶奶的面子才给了她的脸,让她可别忘形。你猜她跟我说什么?她跟我说,大爷也不是谁的脸都给,若不是对她怜惜的意思,怎能把宫里赏赐的膏子给了她?听听,听听,这哪是正经人话。如今大爷又要抬举她,更得了她的意,愈发连活计都不干了,整天抄劳什子经文,真把自个儿当奶奶供起来了。岚姨娘也是个软性子,不像奶奶眼里不揉沙子,也纵着那小蹄子。哎哟,我如今想起来还气得心口疼呢!”银蝶见赵月婵脸色越来越沉,心中大乐。凭什么她给大爷送个荷包,整整衣服,便遭人嫉恨排挤?用冷脸贴大爷冷屁股还挨打。那香兰又傻又笨,林锦楼却抬举她。她就是不服气!
赵月婵对银蝶道:“行了,你回罢,我再宽限你一日,把那册子给我找出来,不许让别人知道,否则仔细你的皮!”
银蝶暗自松一口气,刚要走,又听赵月婵唤道:“等等,你去把香兰给我带来,要悄悄的,别让人瞧见。”
银蝶应了一声去了。
此时东厢已挂了一色的素白,小厅设为灵堂,烛火通明。香兰换了白色头绳,腰上也裹了素纨,拿了个小杌子给青岚守灵,忽见银蝶走进来对她道:“你跟我来,大奶奶有话问你。”
香兰见银蝶神色不善,心里便打了个突兀,隐隐觉着此去凶多吉少,暗道:“大奶奶好端端的叫我去做什么。”抬眼观瞧,厅里除了她便没其他人了,只依稀能听见小鹃和春菱在屋里说话儿。
香兰无法,只得跟着银蝶去。待到了正屋,只见赵月婵正端坐在碧纱橱里的大炕上,青丝高盘,绾了双股口吐珍珠流苏的翠蓝凤钗,脸上用了极艳的脂粉,耳朵上垂着水滴白玉耳坠子,一摇一晃极有风情,粉面含威,带一股凌厉厉的气势。迎霜正站在旁边,屏声静气的伺候着。
香兰一副战战兢兢模样,跪下磕头道:“请奶奶的千秋。”
赵月婵也不说话,存心让香兰跪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香兰仍是一身旧衣裳,倒没有恃宠而骄的鲜亮打扮。一张脸生得美,哭得双眼有些肿,倒别有番楚楚可怜的风韵,只是如今见着她便有些缩手缩脚的,还不如银蝶有活气,便道:“你可知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香兰瑟缩了一下,跪在地上垂着脸道:“奴婢不知。”
赵月婵冷笑道:“瞧着跟只病猫崽子似的,倒是好手段,这么会勾引爷们。”
香兰听了一呆,看了银蝶一眼,不知她从中挑唆了什么,这一迟疑间,又听赵月婵道:“我且问你,迎霜在花园子里掉了本靛蓝色的册子,你知道放在哪儿?”
香兰暗奇道:“她问我这个做什么?”口中道:“奴婢是有两本靛蓝色的册子,是抄佛经的,后来岚姨娘借去一本,还有一本在奴婢屋里。”
赵月婵见她神色迷茫,不似做伪,便知她不知情了,冷笑道:“册子且不论,你倒是有双不干净的爪子,竟敢乱拿主子东西!”说着把那八宝赤金宝石簪亮出来道,“这东西打哪儿来的?”
香兰见这话,便磕头道:“这是大爷赏的玩意儿,奴婢冤枉,万万实在不敢拿主子房里一草一木,还请大奶奶明鉴!”
赵月婵听到“大爷赏的”,心中愈发痛恨了,狠狠啐一口道:“下作的混账蹄子!还敢说瞎话!打量我是好糊弄的?看来不动刑是不肯说实话了。迎霜,你去,给我抽那张嘴!”
第七十七章挨打(求粉红!
迎霜应了一声,上去连抽香兰两个巴掌,赵月婵立着眉道:“蠢材!谁让你用手?把那竹板子拿来打!”
迎霜便取了竹板子,“啪啪”两下,香兰脸颊便肿了起来,再抽打下去,鼻子和唇边便见了血。香兰只觉脸上火辣辣疼,血泪齐飞,难受得几欲昏死过去,满腹的委屈冤枉,心中暗恨道:“赵月婵是要借莫须有的罪治死我了,认了罪会说我坏了心肝,拖出去狠狠打死;不认罪又会说我铁嘴钢牙,更要毒打,索性就咬死了牙关不认。”
一连抽了十几下,赵月婵道:“停手。”
迎霜收了板子,香兰整张脸肿得不成形,早已疼木了,涕泪横流,嘴里说不出话,磕头了好几个头,艰难道:“奶奶明鉴,我真是不知情。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拿主子的东西。”
赵月婵冷冷道:“我问你,岚姨娘死之前跟画眉说了什么,你可听见了?”
香兰心一沉,抬起泪蒙蒙的眼看了看赵月婵,心想:“赵月婵如此在意,看来岚姨娘之死当中有大干系。只是我开始跟银蝶扯谎,说听见岚姨娘想见大爷,不知银蝶在背后嚼了什么,此刻也不能改口了。”只得忍着疼,含糊不清道:“我听得也不大真,岚姨娘只说想她爹娘和大爷,临死竟没见着最后一面。”
赵月婵厉声道:“还敢蒙我!板子还是没打够!”
香兰“咚咚”磕头,哭道:“求大奶奶饶我,大奶奶就是将我打死,我也不知情。不知哪个在奶奶面前挑唆,我要和她对质!”说着眼往上瞅,去看银蝶。
银蝶见了赵月婵的手段早就唬软了,见香兰看她。连连摆手往后退道:“你,你看我做什么…岚姨娘咽气之前就你跟画眉在旁边…岚姨娘跟画眉说了好一回,你,你指定听见了!”
香兰是个伶俐的,当下便将事猜了八九分,暗道:“想来岚姨娘手里攥着赵月婵的短处了,八成跟靛蓝色的册子有干系…迎霜和春菱在园里撞了,两人双双跌倒,忙乱中拿错了册子,赵月婵丢的那本里头应该有什么要命的东西。岚姨娘攥住了赵月婵的短处,反被逼死,如今赵月婵正在找那本子。顺带将我一并除了了事。”心思在心里一转,便指着银蝶道:“你胡说!明明是你站在岚姨娘身边,比我还靠前,我离着远,影影绰绰听不清。你该比我听得真切才是!”因脸上的伤,一番话说得尤其艰难,疼得泪都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