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之中此时已经乱成了一团,初彤在谢府偌大的宅院中绕来绕去也没找到出路,正在迷糊的时候,只见谢凌辉带着家丁从远处走来。初彤急忙迎了上去,施礼道:“初彤见过二爷。”
谢凌辉见到初彤不由得一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初彤眼珠一转,马上编了一篇谎话道:“我昨晚在二夫人房里失手打碎了瓶子,赵嬷嬷说我笨手笨脚的,便把我关在门外惩罚,我在背风的房子后面站了一晚,今早听说有贼人便出来看看,想不到这园子太大,一转便迷路了…”
谢凌辉见初彤蓬头垢面,鼻子还不时的抽动,一副憔悴之色,便点了点头,对跟在身边一个穿着紫色披风的丫鬟道:“紫鸢,你先带她回檀雾园,给她梳洗一下,换一身像样的衣裳。”
紫衣丫鬟点头道:“是,二爷。”然后对初彤温和一笑道:“你随我走吧。”
飞绣纱窗豪门去
谢府大乱,二夫人忽然疯了,谢秀妍昏迷不醒,府里边上上下下忙了个人仰马翻。此时初彤却很惬意。紫鸢带着她来到一处小房间,命小丫头子烧了洗澡水,又给她端了吃的和换洗衣服。初彤美美吃了一顿,然后洗澡换了衣衫,将自己盛满“金银财宝”的旧棉衣用一块白底撒芍药花的方布打了一个包袱。收拾的时候,忽然一本书从旧棉衣里掉了出来,初彤捡起来一看,那书正是她从赵嬷嬷怀里掏出来的。
只见书的封面上写着“群芳剑谱”四个大字,翻开书页,里面画着形形色色的擎剑少女,摆出各种姿势,图下方有写“步步生莲华”的,有写“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有写“菊花满头”的,有写“梅开二度”、“兰艾同焚”、“杏花疏影”、“桃之夭夭”的,一共三十六式,每个招式都以一种花命名,旁边另有有小字注解。初彤随手翻了几页,嘴里嘟囔道:“原来我只在林妈妈那里偷过春宫画看,上面全都是男男女女,这本上虽然全是女人,但也有趣的很。”初彤翻了一会儿,想到还是早些离开谢府为妙,于是又将书放进旧棉袄中,而后拎着小包袱从房间走了出去,离开院子在附近溜达起来。
谢府里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四处都静悄悄的,天上仍零星飘着几点雪花。初彤沿着一条曲折小路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华美气派的宅院前,她定睛一瞧,只见那宅子高大轩丽,雕梁画栋,屋上琉璃瓦翠绿剔透,房角瑞兽蹲守,向天上耸隐有峥嵘之势。宅子大门前铺一条鹅卵石子路,路的尽头设一莲花座铜鼎,抬头望,门上悬挂一匾,上书“畅春堂”三个大字,庄严华贵,字体遒劲圆融。
初彤连连咋舌,心道:这地方真是气派,看那匾额上面的字金光闪闪的,啧啧,莫非是真的金子镶上去的?初彤一边想一边走上前,仰起脸朝匾额上看去,此时却听到房间里隐隐传来话语声,她左顾右盼没看见旁边有人,便溜到墙根下满,伸出手指沾了点口水,将窗纸捅破,眯着眼睛向里面瞅去。
只见大厅正前方坐着一个三十七八岁的中年男子,身材颀长魁梧,容长方脸,面色青白,嘴边的髯须并不长,五官削瘦有力,眼中精光隐隐,带一股果断强势之气。他身穿墨绿缎面大氅,脚蹬一双青色朝靴,端坐太师椅上,眉头微皱,若有所思。谢凌辉并另一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垂手立在男子两侧,那年轻公子身材瘦长,肤色白皙,细眉大眼,带着一股风流之气,颇为清俊,穿浅金镶边姜黄撒花缎面圆领袍,腰间缠一条五色花卉镶碧玉的腰带,神色恭谨。男子右手下方坐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眉眼薄脆俏丽,身量纤细,穿茶色折枝迎春花衣裙,头戴点翠花枝凤尾簪和缠枝菱花压发,耳上坠一对点翠耳环,眼帘微垂,手中攥一条藕色绢帕。
初彤啧啧嘴,心中暗道:这妇人长得也算美啦,不过跟二夫人那妖妇比还是差远了。
这中年男子是谢府老爷,当朝重臣谢春荣。今天早晨他在下朝归途中便听说家中一个老嬷嬷被人刺死,爱妾突然发疯,小女儿也受了贼人的惊吓哭闹不止。谢春荣心中烦闷,待回来看到二夫人神志不清忽哭忽笑,心里更是又急又痛,烦恼便添了三分;紧接着又想到二夫人是脂粉堆里的英杰,不仅将谢府大大小小的事物管理得井井有条,甚至有些朝堂之事她也能出谋划策,二夫人这一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痊愈,等于令自己失了臂膀,想到此处烦恼又添三分;待忆起二夫人多情体贴,知情知趣,平常女子简直拍马难及,而今却成了这般模样,烦恼添到了十分,眉头愈发紧锁起来。
良久,谢春荣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坐在自己右下方的大夫人杜向萍,然后又看了看谢凌煊和谢凌辉,轻咳一声道:“今天出的事情我已经下令严禁宣扬,二夫人病了,府里面自然也会请名医来医治。在此期间,谢府的大小事务就由大房暂时掌管吧。”
此话刚一出口,谢凌辉身躯一震,余光飞快的扫了谢春荣和大夫人一眼。谢春荣对大夫人微微颔首道:“以后谢府的事情你多费心了。”
大夫人虽然竭力压制,但是脸上难掩喜色,探出半个身子殷勤笑道:“老爷放心,妾身一定尽心竭力!”
谢春荣又道:“最近府里面频频出事,你们也都警醒些,约束好自己的下人,煊儿辉儿,你们的功课也勤紧些,不要再淘气生事。”
谢凌辉握紧了拳头,脸上却不动声色,垂首与谢晨晖齐声道:“是,爹。”
初彤看到这里觉得无趣,便离了畅春堂朝后面的小树林走去。她在谢府里晃了半天却没找到出去的路,待转到一处院落拐角,一扇拱门便映入眼帘,初彤抬头,只见那拱门上方提了“慕梅”两个字,拱门之中种了几十株梅树,梅花正是怒绽满枝的时候,初彤赞叹一声拔脚进去赏花,往里面走了两步,忽见一对身影纠缠着向这边走来,隐隐的还传来争吵声,她向四周望了望,一矮身钻到墙根的一处怪石后面去了。
那身影来到跟前,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道:“绿翘,好妹妹,你别不理我,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我早就为你死过千万回,魂儿都不是自己的了,你…”
男子还没说完,那叫绿翘的女子冷冷打断道:“大爷,您的厚爱绿翘担待不起,绿翘就是一个给人扫地倒茶的粗使丫头,服侍主子那么多年,从没想攀高枝儿给人做姨奶奶,大爷还是寻个更好的丫头去吧!”
听到这里初彤心中明白了几分,心道:这丫头倒有几分骨气。忍不住从怪石的小孔向外看去,只见谢家大公子谢凌煊正扯着一个少女的袍子。那少女穿翡翠色襟棉绫褙子,下穿柳绿长裙,脚蹬湖蓝小棉靴,腰间还系葱绿汗巾子。身段娇媚,瓜子脸,柳眉檀口,杏子眼如春水一般带着三分风流,端的是个貌美俏丽的妙龄佳人。许是因为寒风的原因,那少女的俏脸微红,更添了几分秀色。
初彤见到少女的容貌立刻泛起惊艳的感觉,吐了吐舌头心说:好生干净俏丽的小佳人!怪不得被多情公子哥看上了呢!
谢凌煊陪着笑脸道:“好妹妹,绿翘,你莫生气,我也不指望你给我做小,只不过想讨你到我那里去,天天能看见你罢了。你若去了,我保准比二弟对你好一千倍一万倍。你这样的人原本也不该做下人的事。”
听罢谢凌煊的话,绿翘的脸色缓和了些,“哼”了一声道:“像我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还不是自幼进府来服侍爷们太太的?”说罢甩手就往前走。
谢凌煊情急之中一下握住了绿翘的小手,急急道:“好妹妹你莫走,你可知道二房已经不行了,刚在畅春堂我爹已经命我娘从今往后当谢府的家!”
绿翘刚还气急败坏的挣扎,但是听到他的话顿时一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吃惊的盯着谢凌煊的脸:“你说什么?”
谢凌煊见佳人肯正眼看他,不由得心花怒放,脸上隐隐带了一丝得意,压低声音道:“二夫人疯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治好,二房已经指靠不住了。况且二弟一来年纪尚小;二来他身边还有卷翠和紫鸢,还没有让你做妾的意思。我是谢家的长子,你是聪明人,知道良禽择木而栖,我对你是怎样的你也清楚…”说到后面谢凌煊的声音越来越低,对绿翘也越凑越近,待闻到绿翘鬓边的甜香不由得心中一荡,神情恍惚间便俯身向佳人的粉面亲去,正在此时忽然传来一声“啊”的尖叫,谢凌煊心中有鬼立刻慌得松开了绿翘,转身逃得不见人影了。绿翘也是吓了一跳,提着裙子朝反方向跑了两步,有回头看了看,然后便急匆匆的穿过拱门跑远了。
那尖叫一声的始作俑者正是初彤,她原本躲在怪石后面看男女幽会正津津有味,没成想体内毒性发作,胸口骤然一痛,紧接着四肢百骸都疼了起来,让她忍不住尖叫出声。她疼得大汗淋漓,颤着手摸出云映淮给她的小瓷瓶,取了一丸药放在口中咽下。过了一会儿疼痛减轻,初彤常常的舒了口气,狠狠骂了一句,摸摸鼻子从慕梅园里走出来,将小手揣在袖子里慢悠悠的朝前走,寻找出府的道路。
走了一会儿,初彤来到一座石桥边,抬头望去,只见谢凌辉带着小厮从不远处迎了过来,她口中低声咒骂,但是想躲却躲不开了,只好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谢凌辉英挺俊秀的脸上愁眉紧锁,表情严肃非常。看见初彤微微一怔,然后略一点头道:“你随我来。”
初彤无奈,只得跟在谢凌辉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绕过层层回廊和小路,谢凌辉带着她走到一座宅院前。初彤抬头望去,只见院子朱门上方有一块匾额,上书“檀雾园”三个大字,笔触清丽飘逸。院子极敞阔,墙上藤条密布,院角几处山石或玲珑或嶙峋,院内种着各色植物,只是时值深冬具以凋谢,唯有几树梅花迎风怒放,有红有白,红色艳如蒸霞,白色素如霜雪。院子回廊上吊着一只画眉,吱吱喳喳的叫不停,回廊后一色的雕梁画栋,中间一间正房,旁边各有三间抱厦。
见谢凌辉等人走进来,几个在院子里打扫的小丫头便忙不迭的放下手里的活计跑去掀帘子,口中叫道:“二爷回来啦!”话音刚落,一个妩媚袅娜的妙龄少女便掀开了帘子,她一见谢凌辉立刻嫣然一笑,马上亲手高高打起毡帘,说道:“二爷回来啦?快进屋暖暖身子喝一盅煲好的人参鸡汤。”
初彤登时愣了一愣,这女孩正是在慕梅园中跟谢凌煊拉扯纠缠的绿翘。
说话间谢凌辉便进了房间,初彤紧随其后。刚刚进屋,绿翘便熟练的解下谢凌辉身上的斗篷,除掉他身上的挂饰,又俯身帮他换靴。
初彤见状心中暗笑道:原来不是这丫头有骨气,是因为她眼界高,怕是早就看上谢二爷了。也难怪,婊/子爱钱,妞儿爱俏。二爷自然是长得比谢家大爷英俊啦!刚刚还说什么“不想攀高枝儿当姨奶奶”,我呸!就看她对二爷这般殷勤,眼神这般勾人,老子就知道她是哪一尾的狐狸精了!想到这里初彤撇了撇嘴,对绿翘颇为不以为然。
此时从内屋里又走出一个少女,鹅蛋脸,小山眉,双目沉静柔和,肤白体端,身量高挑,穿藕合色棉比甲罩,配着浅紫色的袄裙和汗巾,正是领着初彤换衣洗澡的紫鸢。紫鸢手中端一碗热汤微笑道:“二爷,先喝点汤祛祛寒气吧。”谢凌辉接过来喝了一口,这时又一个丫鬟端着热气腾腾的铜盆走了过来,将盆放在盆架上,浸湿了手巾,用力拧干递过来道:“二爷擦把脸吧。”初彤定睛瞧去,那递手巾的丫鬟正是卷翠。
初彤连连咋舌,心想:哎哟我的小乖乖!这般做派,如此享受,就算把全妓院的妓女都叫出来喝花酒恐怕都比不了!这一个个小丫鬟都嫩得像水葱一样,娇得如春花一般。若是林妈妈有这几个姑娘,恐怕嘴巴都乐得合不上啦!
这时卷翠看见初彤不由得微微一怔,然后友善一笑,初彤这才回神,对卷翠笑了笑,开始打量四周。房子外间中央大厅中设有桌椅以备待客之用,正座后的墙上挂一幅大字,上书“正德厚生,臻于至善”八个大字,笔迹紧劲连绵,如春云浮空,流水行地。里间是书房,放一张花梨木大条案,条案上摆着笔墨纸砚并几本书,笔海旁设一龙纹鼎,清烟脉脉。桌左上角摆一只粉彩秋菊喜鹊掐金花囊,养玉台金盏凌波水仙花,叶子葱嫩碧绿,白花初绽,袅袅俏俏。右上角则摆了玉兰鹦鹉镏金小屏风。案左右的墙设了书架,满满当当的垒的全是书。抬头看王诜的《烟江叠嶂图》,画中奇峰耸秀,云气吞吐,溪瀑争流。条案后。画边各挂几幅书法笔墨。地上是一色的杏黄凿花砖。这屋子虽不如二夫人房间珠光宝气,但清新爽朗,气象万千。
初彤还四处打量,谢凌辉抽了抽鼻子问道:“这屋里是什么味道?”
绿翘急忙说:“龙纹鼎里焚了去年我亲手制的心字茉莉香。”
谢凌辉连连摇头:“这屋里本来就开了水仙,自然有一脉清香,你又何必用茉莉染了它的味道?喧宾夺主了。”
绿翘还想说些什么,但见谢凌辉神色不快便没敢多说,但她表情像有些赌气,走到条案旁将茉莉香片熄灭。
谢凌辉一回头对初彤说道:“你随我来。”说罢便带着她往里面走去。走着走着,只见一处巨大的猫儿扑蝶图的绣屏立在眼前。绣屏是正宗的双面苏绣,上有一团雪白的波斯猫,眼睛一蓝一绿,神情专注,正躬身扑向一只银红色大蝴蝶,栩栩如生。旁边有几朵硕大的牡丹,花瓣层叠,姹紫嫣红。四周则绣了大大小小十几只蝴蝶,或绛紫、或鹅黄、或桃红、或赭茶、或豆绿、或紫棠,高低盘旋,蝴蝶翅膀上的纹理也精细入微,巧夺天工。绣屏上下装有螺旋钮,可来回旋转。
过了绣屏便是谢凌辉的卧房了。房间左侧垂着重重纱幕,纱幕中是一张檀香木雕花滴水大床,床下端放古朴的脚踏,踏上摆一双连云纹鞋。旁边设一彩粉水墨山水磁鼓绣墩。床侧又有一湘妃椅,椅子上搭一张金钱豹的豹皮,上方悬一把宝剑,椅旁的檀木条案上摆着各色长剑,显示主人家是个爱武之人。
谢凌辉在屋中央的圆桌旁坐了下来,紫衣丫鬟赶忙取杯子斟茶,谢凌辉拿起茶杯说道:“紫鸢,你办事一向最妥帖,这个小丫头叫初彤,原先打算让她跟着我娘的,现在怕是不行了,以后她便跟了我。你去亲自去细细给她收拾住处,待遇和你们一样。”说罢他又看了初彤一眼,接着吩咐道,“你们三个看看有没有小点的衣裳,先匀给她穿着,回头想着给她春夏秋冬的各做几套。”
紫鸢点头说:“二爷就让她睡西边的抱厦,离着我近。”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谢凌辉又对初彤说了以后住在这里不必拘谨等语,初彤唯唯诺诺。谢凌辉交代完毕便挥手让初彤退下。谢凌辉说了什么初彤倒没放在心上,她刚刚只觉得眼前的少年沉静雍容,秀色夺人。心中暗道:昨天我看云映淮的时候,觉得他比二爷俊些,今天看二爷,又觉得他比云映淮俊些。看来只有他两人站在一起才能比较出到底谁比较好看。而后又想到云映淮如此不顾“夫妻情义”将她抛弃,忍不住又咬牙切齿一番,心中又想:老子说过要给他戴一摞绿帽子,如今这谢二公子的品貌就不错,我定要跟他搞上一腿,气死那个负心郎!想到此处,初彤不由得佩服起自己高明来,转过身贼眉鼠眼的瞟了谢凌辉一眼,得意的退了下去。
当晚,初彤早早睡去。谢凌辉晚上却将红管家叫到卧房絮絮谈了两个时辰,而大房掌权的消息一夜之间也传遍了整个谢府。
第二天吃罢早饭,谢凌辉先去到二夫人处探望,回来之后郁郁不乐,到书案前铺了宣纸写字,绿翘在一旁挽袖研磨,卷翠和紫鸢一个煮茶一个绣花。初彤无所事事,悄悄从书架上拿了本书懒洋洋的靠在窗边一边翻看一边晒太阳。正在此时,门帘掀开,大夫人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谢凌辉急忙迎上前,俊脸扬起一抹笑容,道:“娘亲来了,快请坐。”说罢引着大夫人坐到窗边的软榻子上,命绿翘等速去倒茶,又让初彤将火盆挪得近一些。大夫人容光焕发,怀中抱着暖炉对谢凌辉笑道:“你别忙,好孩子,我来这儿就是看看你,跟你说几句话,一会儿就走了。”
谢凌辉坐在软榻旁的绣墩上点头道:“有劳挂怀。”说罢亲自奉茶。
大夫人看着谢凌辉,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昨天出了这样的事,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你年纪轻,我怕你看到姨娘的情况再一时想不开......”紧接着又感慨道:“姨娘这么一个聪明剔透的人儿,怎么好端端的变成这个样子?我刚刚去探望她一次,看她那蜡黄蜡黄的脸,我这心......”说到这里,杜向萍哽咽起来,低头用帕子轻拭眼角。
谢凌辉也低头不语,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大夫人抬起头,拉着谢凌辉的手道:“你看我惹你伤心了不是。放宽心,府里已经去请御医诊治,我也会日日诵经,保佑她早日痊愈。”
谢凌辉眼眶微红,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道:“让娘亲费心了!”
大夫人并不搭腔,喝了口茶,伸手理了理鬓角道:“昨儿老爷宣布让我暂时当谢府的家,我这些年一直在佛堂念经,原本早就不管这些事情了,但是既然老爷临危受命,我也只好出来坐镇。我不及你姨娘有手段有见识,这颗心还提着呢,生怕给人家落了口实。”
谢凌辉潋滟的凤目盯着杜向萍的脸,缓缓说:“娘亲这是哪儿的话,原先姨娘当家的时候少不了您出谋划策从旁指点,姨娘还常常夸您是个精干人。”
大夫人轻轻一笑,缓了半刻道:“辉儿,我昨晚查了一晚的账,发现你这檀雾园花销过大了些,除了每月的月银还有额外的书本钱纸张钱和特供钱,更不用说其他吃的穿的玩的用的了。”说到这里杜向萍朝谢凌辉看了一眼,捧起杯子喝了一口热茶道:“我说句话你莫要在意,你这个檀雾园的花销足够养煊儿两个半桃斋了。”
谢凌辉墨眉微微挑起,但是脸上不露声色,道:“娘亲的意思是......”
初彤瞥了大夫人一眼,心说:这大夫人跟妓院里老鸨子一样的嘴脸,当年林妈妈逼我娘接客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神气,说我花销大啦,淘气惹事啦,妓院养不起啦。我娘拿了一个恩客给的玛瑙簪子才堵住她的嘴。
大夫人道:“你这檀雾园里上上下下也没多少人,我想,每月的月银还是照给,其他的杂项就免了吧。今后你若用钱,直接到账上支钱便是。我们谢府虽比平常百姓富裕些,但也不能忘了勤俭持家。”
谢凌辉点头,俊脸上一派恭顺道:“娘亲说的是,就按照您的意思办吧。”
初彤心中奇道:这个二公子不像是个软柿子啊,怎么大夫人要扣他的钱,他却连屁都不放一个!
大夫人把茶杯放在旁边的小几子上,留神看了绿翘几眼,然后笑道:“前些天我一个远房表亲来京城看我,给我带了一张古画,说是什么顾恺之的真迹,你哥哥知道你喜欢这个,所以特地让我带过来。”说罢招手命丫鬟递过一轴画卷。
初彤眨了眨圆眸,心中暗暗道:俗话说黄鼠狼给鸡拜年,这大夫人送来古画,定是想求二爷办事!此时初彤早已把大夫人看做是妓院的鸨母一般,内心深处隐隐生出一种厌恶之情。
谢凌辉则凤目一亮,双手将古画接过,打开一瞧,只见画上画了一个拿扇子的美人,容貌清羸,神态飘然。谢凌辉举在手中赞叹不止。
大夫人轻咳一声道:“辉儿,你哥哥想用古画跟你做个交换。”说罢一指绿翘:“你兄弟想用画上的那个美人儿换你身边的那个美人儿。”
话音刚落,绿翘勃然色变。谢凌辉凤目闪烁,看了看绿翘又把目光投向大夫人。
初彤精神一振,抻长了脖子等着看戏:“哎呀呀,老鸨子果然开价了!绿翘怕是攀不上二爷这根高枝儿了!”但是转念想到自己意欲跟谢凌辉搞上一腿,那貌美的绿翘必然是个强劲的“情敌”,如果能趁此铲除一个障碍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所以心里免不了幸灾乐祸起来。
大夫人接着道:“你兄弟身边就缺一个聪慧伶俐的丫头,谁知怎么这么巧,他就中意了绿翘。他知道绿翘是你贴身的大丫鬟怕你舍不得割爱,所以花重金巴巴的求了一张古画来换。辉儿,你便成全他吧。”
初彤一边看着绿翘发青的面孔,一边在心中猛点头:“是啊是啊,你便成全他吧!”
谢凌辉略一沉吟,举着画望着屋顶出神。良久,他好似下定了决心,波光潋滟的凤目看了绿翘一眼,然后开口说道:“娘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