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这人艳福不浅啊!又是丞相女儿,又是安宁公主!”
“轻声,你轻点声,怕人听不见是怎的?”说话的人左右探看两眼,见温柔低着头在打算盘,邻桌的食客也在各自谈笑,这才压低声音接着笑道:“艳福可不是好享的,要我说,那陆老将军的孙儿悄悄退了沈家亲事,娶了公主不就完事了么?公主的容貌虽比不上那沈家女儿,也是金枝玉叶,出落得跟朵花儿似的……”
另一人忍不住打断他道:“你咋知道?你见过?”
“我没见过,我猜的不成?”被打断话的人不悦道:“你也不想想,皇宫里的妃嫔,哪个不是美人,生下来的公主能丑吗?”
“好,好,当我没说,后来怎样?”
“后来……那陆老将军的孙儿不知为何,就是执意不肯退沈家亲事,还当场顶撞了圣上,说定亲在先,圣旨在后,他宁可终身不娶,也不能背义负信的退了沈家亲事!”
“啧啧!他连圣上都敢顶撞,不要命啦?”
“就是嘛!圣上既然让他退亲,沈丞相想来也不会怪罪他,又能娶个公主回家,与圣上做了亲家,这样的好事,旁人想都想不来呢,他竟然还往外推,甚至不惜为此得罪圣上,你说他小时候脑袋是不是被驴踢过啊?可叹陆老将军一世英明,怎的竟养出这样一个孙儿,听说还是三代单传呢!”
听到这里,温柔手里打算盘的力度不由自主就加大了,心里愤愤的想道:你们两个脑袋才被驴踢过呢!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不好,偏议论天子家的事情,还真不怕惹来麻烦!不过,陆策当真为了要娶沈梦宜惹恼了皇帝老儿?这种事情,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像陆策的行事风格,若是沈梦安这么做,还能让人理解……
她走了神,那桌议论八卦的食客却还在继续。
“那后来圣上怎么处置了此人?”
“圣上啊!听说将沈丞相召去密谈了两句,沈家就乖乖退了陆家的亲事,连带聘礼都退还了,这不就是给那陆老将军的孙儿一个台阶下,又成全了他的守信美名吗?谁想他还不领情,上了道折子将自个痛骂贬低了一顿,将自己说成千古第一罪人,最后来一句他这样的人不配迎娶公主,气得圣上将那折了撕碎了,都丢到他脸上,当即革了他的职,将他贬为庶民!”
“啊——”说的人口沫横飞,听的人目瞪口呆,“他真傻的啊?”
温柔在旁听了都忍不住心惊肉跳起来,连拿来遮掩偷听举动的算盘都忘了打,只站在那里发愣。不过,这说八卦的人瞧着也不像什么达官贵人,他的话没准也是道听途说来的,往里头添了不少油盐酱醋。
“不管真傻假傻,眼下京都里满城传的都是这件事儿,有人说他呆傻,也有人说他跟陆老将军一样,是个痴情种子,对沈家姑娘情深不渝,连公主都不愿娶,官儿也不愿做。照我说,这两人一定早有私情,那陆老将军的孙儿是被沈家姑娘勾了魂魄去啦,要不为何拼死都不愿娶公主?”
“你这么一说我可想起来了,陆老将军和他夫人那一段感情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哪……”
那两人还在自顾自往下说,温柔却没心思接着听了,满脑子想的都是陆策的事情,不经意抬眼,才瞧见裴景轩面色有些苍白的走了过来道:“温掌柜,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今儿这琴……”
他当初说是负着琴游历四方,谁想走到云州城却不小心被人偷光了钱,因此在答允将温柔的事保密的同时,也请求她让自己留下来在酒楼里弹琴,赚点盘缠。平日,这酒楼也算喧闹,他都能心无旁骛只顾弹自己的琴,谁想这会无意中听见沈家、陆家这些字眼,再听见那两人浑口诬蔑沈梦宜与陆策有私情,就怎么都无法安下心来了,只得向温柔告个假,回去理一理自己的情绪。
温柔的心绪也正乱,听他这么一说,只道:“那你就回去歇着吧,弹琴的事儿没要紧。”
第一百八十八章 露天夜醉
裴景轩走了之后,温柔这一整日精神都很恍惚,原本以为过了这几个月,已经能渐渐淡忘陆策了,可是没想到听见他的传闻后,已渐趋平缓的心境,又再起波澜。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她很明白陆策激怒了皇帝,就有可能失去所有的一切,甚至于性命,但他真的如传闻中所说,爱沈梦宜已经爱到不顾一切的程度了吗?基于她对陆策的些微了解,她很自然的会去怀疑传闻的真实度,但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隐情呢?
她承认她实在没办法猜到陆策心里的盘算,也承认听见他与沈梦宜有私情时,心情微酸,不过现在,她所有的情绪都只能被深埋在心底,等着时间将它们慢慢蒸发掉。
她只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站在那里默默观望,暗自祈祷,希望他这次不要将皇帝惹得太过恼怒,这样没准过上半年一年,旁人再求求情,等皇帝气消了,他还能官复原职,娶上一个他喜欢也配得上他的妻子,共渡一生。而她,也应该早点找到归宿,继续过自己的平淡日子吧……
“柔儿。”刘嫂在厨下忙了一阵,出来歇口气,问道:“今儿生意怎样?赚了多少钱了?”
“啊——”温柔被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低头看看帐册,发现纸页上一片乌黑的线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想事情时,手里还拿着沾了墨的毛笔在那里无意识的涂涂抹抹,结果一整页的纸,都被她给抹黑了。
刘嫂听见她惊呼,探头过来看了看帐册,奇怪的瞟了她一眼,忽又笑道:“你想什么心事呢?”
“我什么也没想……”温柔说话的底气十分不足,甚至还低下了头。
“哦——”刘嫂拖长了音调,转头看看,忽又问道:“那个裴叮咚呢?”
裴叮咚……
每回听见刘嫂给裴景轩起的这个十分形象的外号,温柔就有一头碰死在柜台上的冲动,免得自己裂开嘴笑得像个白痴。
“刘嫂……他叫裴景轩……”温柔忍住笑,第二百八十三回纠正道。
“这名字叫起来不顺口么!”刘嫂漫不在乎道:“横竖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吃饭和拉屎,都在弹琴,叮叮咚咚的,让人喊一喊也没差。”
“刘嫂……咱们这是酒楼……不要说拉屎的问题成么……”温柔觉得漫天都是乌鸦在飞。
“成!”刘嫂口里应着,还转着头找裴景轩,“他人到底上哪去了?我还打算让他帮忙把那张短了腿的桌子抬去木匠那里修一修呢!”
裴景轩挺惨的,除了在酒楼里当琴师外,还得兼职打杂。温柔压下心里的同情,回话道:“他说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俗话说的真是一点没错,百无一用是书生!”
刘嫂抱怨了一句,风一样走了,温柔看见她扯住一个正在偷懒的伙计,骂了他两句,然后又将他打发去修桌子了,完全就是当初在赵府时,她使唤自己的模样嘛!温柔笑了笑,不禁又陷入了回忆里。
及至傍晚温刚来替换她们,温柔和刘嫂回家,才进门,就见裴景轩挽着衣袖在帮着温妈妈打水。
刘嫂快人快语道:“裴叮咚,你不是不舒服吗?怎么还干活?”
裴景轩苦笑一下,回道:“我不能在这里白吃白住,帮着干点活是应该的。” 说起来,他原先在城内的贫民巷里租了一间破茅草屋,一到下雨天,屋顶上就往下淌水,有回正巧被温刚瞧见了,看见他淋了一身雨,裹着同样温淋淋的被子在发抖,心里不忍,觉得横竖房子还有空,加他一个人,也不过是多添床被子,添多筷子的事,就将他邀到家里来了,自己也能方便继续学琴。
可为这事,温刚没少惹得温妈妈抱怨,说这个家就快变成大杂院了,不分男女内外,谁来都能住。裴景轩在旁吃了些冷言讽语,也不吭声,默默的动手帮着干点活,虽做不了太多的事,但温妈妈看他性子和软,说他也不回嘴,自个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渐渐的也就不吱声了,有时甚至还吁寒问暖两句,替他缝补浆洗点衣裳。
“不舒服就去歇着,这水我来打吧。”温柔上前接过水桶,略有些吃力的提着往厨房走。
恰好这时叶昱收了食摊回来,中途抢下温柔手里的水桶道:“我来。”
温柔只得放了手,回身帮叶昱将推车挪到墙根下面,再准备往屋里走时,却瞧见裴景轩站在一旁望着他,面上流露出十分寂寥的神色,不禁探问道:“你没事吧?看你的脸色是不太好,还是再去歇歇吧。”
“没事。”裴景轩摇了摇头,吁出口气道:“只是觉得自己没用了点。”
他说的是真心话,自从认识温柔以来,这才感觉到自己除了弹琴之外,真的什么也不会,也许沈梦宜不喜欢他,就是这个缘故吧。像她这样出身高官显宦家族的女子,又怎能嫁一个穷苦的书生,跟着吃糠咽菜呢?他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直无法断了喜欢她的心思,只想着每日能见她一面,跟她说两句话,就已经足够,却没想到长年累月下来,越陷越深,已经在这段感情里无法自拔了。
“你想太多了,谁也不是全才,有一技之长已经很好了,若是让我弹琴,我还不会呢。”温柔再猜不到裴景轩的真实心事,只随口安慰了他一句。
夜里吃完饭,温柔照例要清算帐目,但她满腹心事,总是走神,因此那帐就算得极慢,还一直出错,等她好不容易算完,夜已深了,她这才感觉到坐久了浑身僵冷,连脚尖都是冰凉的,便决定去厨下做碗姜汁撞奶,吃了暖暖身子好睡觉。转头问小环,她已窝在床上看书了,摇摇头说不要,温柔也不勉强,自顾自出去。
外单屋子黑漆漆的,似乎累了一日,家里人都早睡了,而温刚尚未归来。温柔掌着灯,小心翼翼的跨出门,刚走到院中,就觉一股凉风袭人而来,吹得她打了个哆嗦,手里的灯也验些灭了。
温柔连忙拿手挡住风,护住了火苗,走了没几步路,隐隐听见墙角处似乎有什么动静,她心里一惊,只当是有贼,刚要叫喊起来,就借着那昏暗的灯光瞧见裴景轩衣裳皱折,头发凌乱的斜坐在墙角,脚边放着一只酒坛,喝得目光迷离,一脸醉意。
“你怎么在这里喝酒,快起来——”温柔吃了一惊,上前就想要去拉他。与裴景轩相处这几个月来,一向见他滴酒不沾,只当他不会喝呢!何况大冷的天,想喝酒哪里不能喝,偏坐在这露天的墙角处,万一喝醉了,在这里睡上一夜,怕是会被冻死。
裴景轩听见温柔声音,涩着眼角瞥了她一下,口齿含糊道:“别管我。”
“怎能不管!”温柔使劲拖他起来道:“你要喝上屋里喝去,这又不是暑天,坐在这里会冻死!”
“死了好……”裴景轩咕哝道:“反正我没牵没挂,无依无靠……”
“说什么醉话呢,起来!”温柔觉得裴景轩身子死沉死沉的,紧咬着牙都拖不动他,待要将手里的油灯先放下,谁想一阵风过,呼一声就将那灯吹灭了。
月黑风高,虽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灯火一灭,温柔眼前蓦然一黑,基本也什么都瞧不见了。她只好决定先摸进屋里,将小环喊出来搭把手,再把裴景轩拖进屋里去,可是刚慢慢的挪出两步,没想到踩到了裴景轩的袍角,他身子又一动,将那袍角一带,温柔只觉脚下打滑,一个趔趄,身子就往前倒去。
“哐当”
油灯砸在了地上,而温柔则跌在了裴景轩那冰冷的身体上,摔倒时她的脚还不小心踢翻了酒坛子,同好一声响。
“宜——”裴景轩低低呢喃了一声,字音含糊的就仿佛在叹息。
他的两只胳膊忽然圈过去紧紧的搂住了温柔,冰凉的嘴唇还贴了上去,黑暗中寻不到位置,最后只停留在温柔那暖热的颈窝间,轻轻摩挲。
温柔心里大惊,加倍着急想要脱身起来,一面使劲去推他,一面喊道:“你喝醉了,放手!”
这时屋里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响,叶昱掌着灯,衣冠不整的从里面冲了出来,小环披着衣裳跟在他的身后,还有温妈妈那慌张的声音从内传出,“这大半夜的,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醉后心思
冲出来的众人看见温柔被裴景轩拥住的情形,都大吃了一惊,一时间愣在当地说不出话来。温柔还没来得及起身解释,恰好温刚也回来了,推开院门,就看见叶昱飞快的向着裴景轩冲过去,狠狠揍了他一拳,打得他松开了温柔,一张嘴顿时张得老大,再也没法合拢。
“你们……”温妈妈结巴了,不知要说什么好,方才那一幕给她的刺激太深了。
温柔总算脱身爬起,进紧拉住还要上前狠揍裴景轩的叶昱,无奈道:“他喝醉了,你赶紧把他架回屋里去吧。”
“我没醉——”裴景轩被叶昱打了一拳,在酒精的麻痹下,竟然也没感觉出有多痛,情绪更加亢奋起来,甩开叶昱拉住他胳膊的手,就想自己爬起来。
喝醉的人,十有八九都说自己没醉,刘嫂在酒楼里见多了,掉头就往厨房走,“我去给他都碗醒酒汤。”
叶昱看见裴景轩轻薄温柔,心里早就憋着一肚子火,不顾裴景轩的反抗,再次拉住他,拖着就往屋里走。反正这个文弱的书生,就算发起酒疯来,也没多大的力道,叶昱一人足够应付了。
这时温刚才回过神,紧赶两步到温柔身边,关切道:“姐,你没事吧?”
小环也皱眉道:“天寒地冻的,他怎么一个人在院子里喝酒?”
“谁知道……”温柔也十分无语,想不通这个平时看起来温和无害的人,喝了酒后,怎会这样冲动。
只有温妈妈,瞟了两眼被强拖进屋的裴景轩,又看看温柔,挤到她身旁欲言又止。
“娘,你想说什么?”温刚先问道。
“也没什么……”温妈妈说着,迟疑了一下,终究忍不住低声道:“柔,你们两个是不是……”
“我都说了,他是喝醉了!”温柔没好气的打断她道:“你还当我们私会后花园啊?就算要会,也不至于挑这样冷的时节吧?更不至于惊动你们!”
温妈妈听她这么一说,顿时讪讪的无话可说了。
“都去睡觉吧,天也不早了。”温柔发了话,看着众人各自回房安歇,这才下厨帮着刘嫂做醒酒汤,随后给裴景轩端了去,让叶昱给他强灌下去,为了防止他再胡闹,不得不让叶昱将就着,陪他睡上一夜。
“我看着,不会再让他起来闹酒。”叶昱看了看温柔,很想多与她说几句话,问问她方才裴景轩有没有更加无理的举动,可是刘嫂在旁,这种话他实在说不出口,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出门去,才回转身来,皱着眉打量躺在床上,醉的不省人事的裴景轩。
次日早上醒来,裴景轩只觉得头痛欲裂,坐起身时,立刻有一种恶心欲吐的感觉从胸口翻腾出来,憋不住,头一歪,就“哇”一声吐了一地。
“你醒了?”叶昱听见动静,从旁边的床上翻身起来,替他倒了一杯水,又面无表情的走出门去,取了沙土扫帚,开始清理被他弄脏的地面。
“我……”裴景轩被吐出的胃液烧得喉咙辛辣刺痛,缓了半晌,方歉意道:“对不住,弄脏了屋子。”
叶昱没搭理他,清扫完地面,出去洗了个手才进来,扫了两眼才问道:“你好些了没有?”
“嗯。”裴景轩双手捧着茶杯,凝眉沉思,显然在想事情,隔了一会问道:“我昨晚……做了什么事?”
他只记得自己心情不好,找了酒在院子里喝,然后恍惚看见沈梦宜站在自己的面前,但接下来的事,他完全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床睡觉的,这会清醒过来,才开始考虑昨晚看见沈梦宜的事到底是真还是梦境。无疑,后者的可能性居高,因为沈梦宜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可他的心里多少还是存着点希冀。
“你当真不记得了?”回想起昨晚看见的那一幕,叶昱的语气不由自主的冷淡起来,“我只瞧见你紧拽着温柔不放,还想肆意轻薄她。”
“我真这么干了?”裴景轩愕然,心里十分失望,难道昨晚他是将温柔错当成沈梦宜了?
叶昱瞧他吃惊的样子不像是假装的,心里怒气消了一些,但还不能完全释然,只点了点头道:“不记得就算了,不过你既然不能喝酒,下回就别喝。”
“对不起。”裴景轩低了头,想要穿鞋起来,去找温柔道歉,可宿醉未醒,猛然一起身,只觉天晕地旋站不稳身子,若不是叶昱在旁扶了他一把,只怕他就要跌倒在地了。
“他们都上酒楼去了,你再睡一会吧。”叶昱说着往外走道:“刘嫂临走前给你新煮了醒酒汤,我去给你热一热端来。”
“麻烦你了。”裴景轩默然点头,躺回床后,望着帐顶开始发起呆来。他在一阵阵的微微晕眩中,仿佛再次看见了沈梦宜那如花的笑脸。
那是她十三岁的那年,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他被请入沈府,去教沈家四姑娘学琴,路过一大片花海,见蜂蝶盘旋,繁花烂漫,不觉停住脚步看了一阵。谁想花海里传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在他微微的惊愕中,一张比花更艳丽娇俏的笑脸,在花海中探了出来,向他笑道:“喂,你就是爹娘请来教我学琴的琴师吗?”
他一向自认从不以外貌取人,但那一瞬间,也完全呆住了,没想到这世上真有如此绝色的女子,虽然那张脸还带着些稚气未脱的神情,但眼眸中已有媚人的水色流转,可以想见她长成后,会是怎样的倾国倾城。
那女孩瞧见他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眼眸里闪过淡淡的轻蔑和不悦,挑衅道:“瞧你也没比我大多少,真有本事教我弹琴?我不信!”说着,她从花海里穿行过来,走到他的身边,扬起小小的下巴命令道:“弹一曲给我听听。”
照理说,他那时是该生气的,但心里却完全没有这种感受,不由自主就遵着她的话,将身后背着的琴取了下来,撩起衣袍席地而坐,将琴端正在膝上,就抬手洋洋洒洒的弹了起来。第一缕琴音响起时,他能感觉到自己满心里都是喜悦,仿佛已化身为一只蝴蝶,盘旋在这如洗的碧空之下,时而在花海中嬉戏,时而飞绕在她的发间裙摆,起起落落,停停歇歇。
一曲方终,他再次抬起眼来,看见女孩眼里的那抹轻蔑和不悦早已消失怠尽,取而代之的是微讶和欢喜,随即她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先生。”
那比琴音更能扣动他心弦的声音,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忘记,可是女孩渐渐长大,渐渐将他当贴心的良师益友,有了苦恼,偶尔也会向他倾诉。几年后,同样是一个春光明媚的天气里,他才知道原来她心里,早已藏了另一个人,不是他。
裴景轩还未继续想下去,叶昱已然推了门进来,将一碗烫热的醒酒汤端到了他的面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趁热喝。”叶昱将碗递给他道:“我出门摆摊去了,你喝完将碗搁在桌上就成了。”
裴景轩接过碗,道了声谢,叶昱就出门去了。
他望着碗中升腾的热气,出了一会神,尔后就端起碗来,将醒酒汤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连同心里的苦涩、失落、痛楚和这么多年来对沈梦宜的默默爱恋,都一起咽了下去。
放下碗,裴景轩长出了一口气,就这样吧!既然她已得到了她长久以来一直渴慕的爱情,得到了那个人的不渝痴情,那他除了祝她一生幸福之外,也只能彻底死心,默默地从她的生活里退出了。
第一百九十章 意外求亲
就在裴景轩打算对沈梦宜完全死心的当儿,午后竟又意外的收到了她的来信。他先是欢喜,等到展信一阅,情绪立刻又默然了下来。没想到沈梦宜对京都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只嘱咐他一定要尽快娶到温柔,万不能再拖延下去。
看完信,裴景轩在心里猜测了无数回,怎么都想不出为何到了这种时候,她还关心温柔没嫁人的问题。他苦笑了许久,又将信重看了一遍,再默默烧掉。
不是他不想帮沈梦宜,而是相处这些时日下来,他发现温柔与从前那些仰慕他的女孩一点都不一样,每回与他说话时,眼里都没有那种他见惯的近乎崇拜的光芒在闪烁,而是平平常常,自自然然,他实在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打动她的心才好,这种无奈,与他不知该如何打动沈梦宜的心一模一样,因此直到此刻,他和温柔的关系还连一点进展都没有,娶她?谈何容易!
恐怕这次十有八九,他要令沈梦宜失望了。
当天夜里温柔回家,见裴景轩酒醒后除了沉默颓丧些之外并没什么异样,也就选择将昨晚的事情忘到脑后,毕竟每个人喝醉了酒,都会有点奇怪的举动,端看裴景轩的平日为人,她想他一定不是故意要冒犯自己的,为了避免两人尴尬,还是假装没有发生过这事为妙。
饭后,温柔照例和小环两人在房里清算当日帐目,忽听房门被轻敲了两下,不禁抬眼去瞧,却见裴景轩站在门口,微微笑着向她道:“能出来一下么?我有事想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