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死乞白赖地跳到墨凤背上,被他背着回去的,反正没什么人会看见,不过也仅有墨凤,仅仅只有他,能够让她无赖得这么理直气壮——
黑鸟可不是一般人,不会累得喘不上气的。
这一刻,头倚在他的肩头上,夏锦年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墨凤,凤凰这个词,其实应该拆分了说吧,你以前喜欢过漂亮的凰姑娘么?”
墨凤死都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来,中了毒一样嘴角微微抽搐道:“她们有我好看吗?”
还是这样傲娇自恋臭屁啊!
夏锦年轻笑起来:“那在你眼里,我这人类不但没你好看,也没她们好看,你为什么喜欢我?”
墨凤一怔,目光深邃下来。
为什么喜欢她?
这个问题其实他自己也没有认真想过,现在回忆起来,脑海中满满的,全是她的气恼,她的无奈,她的笑容,她的落寞,她的恬然,她的哭泣……
原来每次心动都在她情绪变化的瞬间,轻扯出细如发丝的情弦,就这样悄悄地牵在他的心上,直到一缕缕,一络络,千缠万绕成一世情结,再也解不开。
至于为什么偏偏是她,不是其他人,这个问题无解。因为爱情这东西好像本来就没有什么道理,缘分更是微妙,也许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所以他才会是与众不同的墨翎,被凤凰一族排斥,封印七百多年后在有她的年代苏醒,然后蓦然起念要来看看她,最终爱上她。
他们两人的相爱,其实没有过分传奇的轰轰烈烈,没有至死不渝的海誓山盟,有的只是自然而然的命中注定,注定相遇、相爱、相守。
就是这样,他不会同她分开!
墨凤的嘴角弯出一抹温柔的笑,可惜夏锦年看不见,只听见他傲然地轻哼道:“你们人类就是肤浅,我喜欢你,跟你长得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我早就看惯了,当然可以接受你的丑模样!”
“我一点也不丑!”夏锦年敲了敲他的头,给他贴上印象标签,“你这个自相矛盾的骗子!”
墨凤目光流转:“别挣扎了,承认自己丑吧。”
“休想!”
“告诉你一个秘密。”
“哎?”
“其实我审美有问题,就因为你丑才喜欢你。”
……
夜色已经深沉,街上几近空无人迹,连爆竹声也稀落起来。
伏在墨凤背上的夏锦年其实病后神虚,早就疲惫到了极点,只是不愿意睡,才强撑着困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过他们逛出去太远,回家的路很漫长,她最终还是在令她安心的轻微颠簸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听见木楼梯发出的咯吱声响,墨凤正摸着黑把她往阁楼上背。
“到家了?”她揉了揉眼睛,挣扎着要下来,“我不要睡觉,除夕应该守夜的。”
墨凤不允:“就快凌晨十二点了,差不多已经守过了夜,再不睡,你一会儿又该发烧了。”
他执着起来的时候,很难被说服。
夏锦年轻轻叹口气,话锋一转道:“我饿了,我要吃饺子。”
墨凤皱了眉,这可为难他了,因为他没有准备速冻饺子。
“我们自己包。”夏锦年顺势从他背上滑下,也不顾他同不同意,伸手就拉了他下楼。
静寂的午夜,和着外头时起时落的爆竹声,两人在厨房里揉面剁馅,心里竟然也生出一种相依相守的温馨来。
墨凤到底还是觉察到自己上当受骗了,纤长的凤眸斜睨着她:“你真的饿了?”
“是啊是啊!”夏锦年擀着面,嘴角弯出一抹浅笑,“饿得能吃下十八个饺子。”
墨凤压根不信:“那我一会儿替你数着。”
夏锦年笑看了他一眼,竟然应下:“好啊!”
午夜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外面的爆竹声轰然响起,夏锦年包的饺子也跟着下了锅。当然,她趁着墨凤出去凑热闹放炮的时候,偷偷动了点手脚。
十分钟后,墨凤盯着她面前的碗,一脸的抑郁。
“夏锦年!这就是你要吃的十八个饺子?”
夏锦年有意慢悠悠地拿汤勺舀起一只同鹌鹑蛋差不多大的饺子,笑吟吟地问:“有什么不对?”
墨凤嘴角微微抽搐,再次质问:“这是饺子?”
夏锦年咬了一小口,递过去给他看:“喏,有皮,有馅,不是饺子是什么?”
真无赖,汤圆都比这个大一点好吧!
墨凤无语地闷头去舀他碗里大小正常的饺子,狠狠地一口咬下去,不想咯嘣一声,咬着个硬物,差点把牙给崩掉。他哭笑不得地垂眼一看,咬了一半的饺子里,一枚硬币赫然藏在其中。
面对他无声的指责目光,夏锦年只是嘿嘿一笑,双眼闪闪亮道:“恭喜恭喜,咬到福了。”
这样说好像也没有错,但是墨凤真的很怀疑自己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一碗十八个饺子,他随便舀一个就中奖?于是揣着点他自己也莫名的心理,他又舀了一个起来。
三分钟后,墨凤崩溃又无奈。
“夏锦年!不带你这样的,居然每个饺子里都包了硬币!”
夏锦年趴在臂弯里闷声笑到抬不起头来,倦意都一扫而空。不过笑着笑着,忽然听不见墨凤郁闷的抱怨了,她缓了一缓,眼里漾着笑抬起头来,结果对上了墨凤那沉静深邃下来,满带着浓情的眼眸,不禁怔了一怔,微微失神。
气氛,好像突然就变得古怪起来,染上了点暧昧的气息。
“夏锦年,我要补偿。”
墨凤的语气极轻极柔,然而动作却很快,夏锦年才那么一恍惚,就发现两人双唇间的距离已然近在咫尺,快到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下一刻,他微微侧了脸。
一个同他语气一样轻柔的吻,印到了她的唇上。
除夕那么一晃就过去了,转眼大年初一。
晨曦,清透的阳光爬上窗棂,麻雀三两声啾鸣。
墨凤微动了长长的眼睫,有些醒,但昨夜很晚才睡,他扯了扯被子,还想转个身继续赖床,不想忽然感觉到异样。
他立刻就睁开了眼,结果看见夏锦年抱着双腿坐在他身旁,长发散披着,下巴搁在膝盖上,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情形忒诡异了,他残存的蒙眬睡意立刻就跑得一干二净。
“夏锦年。”他有点哭笑不得道,“你不睡觉,坐在这里在干什么?”
夏锦年神情自若:“等你醒来。”
墨凤愈发纳闷,试探着问:“然后?”
她一笑,起身:“我们去找李剑飞。”
夏锦年和墨凤牵着手,站在一幢有些年头,四周种着高大梧桐树的楼前。
墨凤犹豫了一会儿:“我能不能先问下,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要来找他?”
“他毕竟亲身经历过当年的事。”夏锦年轻叹,“可是他上回对我说得不详细,所以我还是想找他再问清楚一点。”
墨凤微微发怔,可是看她眼神坚定,就知道她要不把事情彻底弄明白,心结可能一辈子都解不开,于是没有再说什么,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同她一块登门拜访。
倒是很巧,李剑飞的家人都出去亲戚家拜年了,他由于不喜热闹交际,一个人在家,听到门铃响,有些疑惑地开门探头。
夏锦年看着眼前这个年近四十,肤色黝黑但是满脸书卷气的中年男人,心里有些唏嘘,过后浅浅一笑道:“李叔叔新年好,你还记得我吗?”
李剑飞的目光起初有些茫然,但转瞬就闪过了明悟之色:“你是……鸿君和霍岚的女儿,对!没错!我还记得!”
意外地再次见到故人之女,他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很快就将夏锦年和墨凤请进了门,一边兴冲冲地烧水泡茶,一边埋怨他们上门还买东西。
夏锦年随口同他寒暄着,顺便环顾房内,见一切都同她上回来时差不多,还是四处都堆着厚厚的书,窗帘半掩着,光线有些朦胧。
宾主对坐时,她没有迟疑,含糊地介绍了一下墨凤后,就立刻道明了来意:“李叔叔,我这次冒昧上门来打扰你,还是为了当年的那件事,可不可以麻烦你再详细说一次?”
尽管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李剑飞倒茶的手还是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没有抬眼,很快就短促地笑起来:“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夏锦年深吸了一口气,直白道:“我想知道我父母当年的死亡调查报告上到底是怎么写的。”
她这次是横下心了,要把当年那件事的一切细节都问清楚,哪怕她已经听墨凤说了大概经过,仍然想要从另一个角度证实一下。
李剑飞再次怔住,连墨凤都微扬了他的眉,有点意外,没有想到她一上来就问这么敏感的问题。
“这个……”李剑飞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道,“上回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他们是溺水……”
夏锦年立刻就打断了他的话:“李叔叔,别瞒我了。”
李剑飞惊讶至极,脸色霎时有点难看起来,含糊其辞道:“他们就是啊……那溶洞里有地下湖,我亲眼看到现场……”
话到一半,他不小心对上夏锦年那沉默而又清明的目光,立刻语噎,生怕眼神泄露心思,最后只好挪开目光不再看她。
“我去过那里了。”夏锦年再次出语惊人,“我知道那溶洞里有地下湖,但他们的死因绝对不是溺水,这点我十分肯定。”
“你去过了?”李剑飞猛然站了起来,脸色更加难看了,焦躁地来回踱了两步,劈头就斥她道,“胡闹!那么危险的地方你都敢偷着去,你不要命了?”
夏锦年苦笑起来:“李叔叔别生气,我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不会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是有十足把握才去的,而且我这不是已经安全回来,好端端坐在你面前了吗?”
她这样一说,李剑飞的情绪才稍稍缓和一点,目光复杂地盯着她看了很久,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坐下来道:“当初我就看出来了,你这孩子生性固执,所以我才瞒着一些事情不敢告诉你,怕你想不通去干什么傻事,哪里想到你还是……”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责备下去,而是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最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对着她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肯定他们的死因不是溺水,不过你也没说错,他们的确不是溺水身亡。你现在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的判断能力,要是实在想知道真相,我也没有再瞒你的道理,不过你必须先亲口向我保证,再也不到那个溶洞里去。”
那个溶洞,当然没有再去的必要了。
夏锦年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诚恳的保证。
李剑飞这才放心,但是目光沉痛起来,隐隐还有些困扰,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知道当年出事的不止你父母,还有另一名考古队成员江然。我之所以提起他是因为那次的事故很不对劲,调查小组给出的死亡报告上,江然的死因是火烧,但又不算直接被火烧到,倒像是他离一种温度很高的火非常近,被爆发出来的热度给瞬间灼焦了一样。”
不是直接被烧到?
也对,要是直接被墨凤的涅槃之火给烧到,大概一点痕迹也留不下来,就算李剑飞知道他们进了溶洞,也不太可能找到事发现场。
夏锦年目光微闪,不过也仅仅是感觉有点小意外而已,李剑飞接下来的那句话才真正的出乎她的意料,严重颠覆了她的认知。
李剑飞伤感道:“你父母的死因和江然不一样,倒是正常了一点,他们是死于刀刺。”
“什么?!刀刺?”夏锦年听到这里蓦然抬头,双眼里满带了极度的震惊,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他们……他们怎么可能死于刀刺……”
墨凤神色忽变,讶然万分。
看见他们这么惊讶,李剑飞倒没觉得诧异。
“很意外是吧?”他同情地苦笑道,“我看见死亡调查报告的时候,也觉得很意外,毕竟我是亲眼看见现场的人,我当时以为你父母的死因和江然一样,因为从表面上看真的没有什么不同,却没想到……”
“凶手是谁?”夏锦年忽然打断他,“既然是刀刺就一定有凶手!洞里当时就他们三个人,那凶手就是江然了对不对?”
李剑飞目光又复杂起来:“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我十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夏锦年有点急:“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我真的不知道。”李剑飞歉然道,“虽然事后查出来凶器的确就是江然随身带的户外工具刀,但是他根本没有作案动机。而且那是水溶洞,洞里又没有任何易燃物,我想不明白那温度极高的火是怎么来的,这一切已经超出了我能理解的正常范围,甚至超出了任何人的理解范围,事故调查小组都给不出一个合理的推断。”
说着说着,他就苦笑起来,这件事真的让他深受刺激,直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李剑飞沉默地端起茶杯,思绪又回到了十年前。
他当时扭伤了脚行动不便,只能留守在外面。看着夏鸿君他们站在水溶洞口,神情兴奋地同他挥手道别时,他还很遗憾自己没能跟进去,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四人这一分别,就是永远。
他在洞外等了整整三天,随着时间过去,心里越来越焦急不安,最后感觉自己扭伤的脚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应该不影响行动,就再也等不住,进洞去寻找他们了。
到达出事现场时,他整个人都蒙了,等到稍微清醒了一点,就匆匆地检查了现场附近,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那里除了用水磨过的石板铺起的平台显得比较突兀外,别无异常。然而就是这种别无异常让他感觉惊恐害怕,加上洞里本身就阴森黑暗,他根本待不住,失魂落魄地逃出了溶洞,匆匆忙忙地往山外赶。
找到有信号的地方后,他立刻给考古研究院打了个电话,报告了出事情况,紧接着就是等待救援。那些事故调查小组的成员带着一抹异样的神情追问他事发细节时,他也提供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对他来说,事情的经过就是发现溶洞,他留守在外面,久等同事不归后进去寻找,结果发现他们的遗体,仅是这样而已。
后来这起事故成了神秘事件,云澜山的考察立刻中止,调查宗卷被密封,了解一点内情的人也被警告对外要保持缄默。这种情况下,夏鸿君等人的死亡原因自然就被含糊地解释成了意外,给家属发了一笔抚恤金就不了了之了。
李剑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个结果他当然不满意,可是不满意又能怎么样呢?这世上有些事情是没办法用常理来解释的,再想解开困惑,也找不到答案。
……
问清了事情的完整经过后,夏锦年没有在李家多待,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同墨凤走在回去的路上时,她的心情还没有从震惊中平复过来,复杂得难以言喻。
她沉默了很久才闷闷开口:“我想,我能猜到事情的经过。”
墨凤紧握着她的手,缓缓地点了点头。
没错,他们和李剑飞不一样,知道更深的内情,所以能够推测出事情的大概经过。
夏锦年再次清理了一遍思绪,缓慢而坚定道:“如果我父母的真实死因是刀刺,那么凶手只能是江然!”
李剑飞说他没有作案动机是不对的,事实上江然应该有一个作案动机,引起他杀心的,可能是障蔽阵法被意外破坏后,呈现在他面前的遍地宝石。
夏锦年停下脚步,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她能够想象到当时她父母和江然,在极其突然的情况下,发现那遍地宝石时的强烈震撼。只是三人的心思不一样,江然一定是被贪念蒙蔽了良知,想要将那些宝石都据为己有,所以趁着他父母还处于震惊赞叹之中,突然行凶。事后他当然没有如愿地带走那些宝石,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来不及去捡,就被墨凤冲破了封印后的涅槃之火波及,丢了性命。
墨凤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轻轻叹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夏锦年睁开眼来看了看他,心情更复杂了:“墨凤,我现在真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痛苦……凶手是江然的话,我父母的死不但同你没关系,你还无意中替他们报了仇……我承认这样一来,前两天那种让我下意识逃避你,觉得对不起我父母的心理负担没有了,可是想到他们竟然是被相熟的人杀害,我又觉得很难过……”
墨凤回望了她一会儿,伸手将她散落下来的头发掠到耳后,紧接着就揽她入怀,紧紧地拥了她一会儿,什么也没有说。
有时候言语的解劝苍白无力,坚定的拥抱却可以慰藉人心。
倚在他肩头,感受着他身上暖暖的体温,夏锦年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不管怎么说她今后可以一直同墨凤相依相伴了,有他在身边,这本身就是一种安慰。
时间是一剂灵药。
尽管有些伤痛无法彻底遗忘,但是却可以被时间缓解。
夏锦年情绪黯然了数天后,终于再次振作了起来,因为逝者已矣,生活还要继续。
话说回来,虽然前些天墨凤很担心她,希望她尽快从伤痛中走出来,然而等到她真的走出来了,他就觉得有点痛苦起来。
原因么,很简单,他没有办法赖床了。每天天色才蒙蒙亮,夏锦年就会把他从温暖的被窝里死拽出来,因为她为了赚钱接了太多的手工订单,一个人根本做不完。
老实说,墨凤才没有做手工的耐心,起初借口自己有无数宝石,一辈子都花不完,让她不用那么辛苦赚钱,可是话没说完就看见她脸色变了,才想起这些宝石会勾起她的伤心事,连忙收住话头不敢再提,乖乖替她打下手。却没想到数天过去,他竟然渐渐习惯了这样平常琐碎的日子。
每天清早起来,夏锦年都已经做好了早点,吃完后两人一起打理院子里养的那些花花草草,尽管现在还是寒冬,但仍然有几株茶花开得很好。
打理完花草当然要开始做手工,但是因为可以再分神做点别的事,比如听听音乐或者看部电影,也没有多无聊。而且夏锦年深知劳逸结合的道理,午后两人常常泡上一壶花草茶,端上一小碟糕点,然后各占一把铺着厚厚靠垫的老藤椅,蜷坐在院子里晒冬日暖暖的太阳。这是他们最悠闲的时候,可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或者各看各的小说漫画,最后往往被太阳晒得太舒服,歪在老藤椅里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夜里他们会静极思动,手牵手出去散步,在大街小巷里到处疯逛,找好吃和好玩的地方,直到累了再一起回来,墨凤上网玩他的游戏,夏锦年在旁边吃零食翻小说。当然偶尔也会有点小不同,比如墨凤被夏锦年从电脑前一脚踢开,郁闷地在旁边看她玩游戏,操纵着他的游戏人物死了一遍又一遍;或者他不怀好意地引诱她看恐怖片,结果发现已经被方欣然锻炼出熊心豹子胆的她,在剧情演到最惊悚的时候不停地打呵欠。
热恋中的两个人,好像还是没有爱到轰轰烈烈、天崩地裂,但仅仅是在一起做些最简单平凡的事,过最简单平凡的日子,也会感觉幸福安然。
墨凤甚至觉得,只要有她相伴,这样的日子就算一直过下去,那也很好。
然而,日子当然不可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因为只有一个月的寒假短暂得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很快就要开学了,夏锦年无奈地停止了再接手工订单,想要将上学期落下的课补上。
她是认真想学点东西的,投入起来当然会稍稍有点冷落墨凤。
这样的变化让墨凤郁闷又怨念,因此无聊了就会闹出点动静来吸引她的注意,甚至直接在旁骚扰她,结果每次都搅得她念不下书去,两人就在房里追打起来,直到吵得隔壁那许家妈妈杀上门来,他们才会面面相觑地偃旗息鼓,然后劫后余生一样,对望一眼偷偷地笑。
被搅多了两回,夏锦年不得不改变一下自己的计划。早上墨凤再睡懒觉,她就不喊了,先温她的书,然后再把下午和夜晚的时间用来陪他,这样一来,两人倒又相安了。
不过即将开学的前一天清早,夏锦年还是天才亮就把墨凤拽了起来。
墨凤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十分纳闷:“你不是还要温书吗,这么早喊我起来,不怕我吵你?”
“都温习好了。”她接着拽他,“快起来,陪我出去一趟。”
墨凤凤眸惺忪地斜睨着她:“去哪里?”
夏锦年不说,只道:“去了就知道。”
墨凤多看了她一眼,随即笑起来:“好吧。”
其实,他已经猜到了,因为昨晚同她一起买了两束白色的麝香百合回来,又看见她对着她父母的遗物闷闷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将那些东西全部封存了起来。
城外公墓。
离清明还早得很,因此这里空荡荡的,几乎没有几个人。
一座墓碑前,搁着一束白色的麝香百合,碑上两个人名并列——夏鸿君、霍岚。
夏锦年跪了很久,刚站立起来,眼圈有些微微的红,她身旁的墨凤也是一脸肃穆,早就收敛了往常那漫不经心的懒散笑容。
就在前一刻,墨凤刚在墓前认真地许下誓愿,会爱夏锦年一辈子,不离不弃地守护她一辈子。当然,身为凤凰的他很清楚,这里没有什么倾听他誓愿的在天之灵,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说,一半是说给自己听,一半是说给夏锦年听,他已经坚定地做出了这一生一世的承诺。
夏锦年心里自然更是百感交集,但是转眼看看他,再看看面前的墓碑,忽然觉得她执着了十年,一直念念不忘的心事,终于可以安然放下了。
“走吧。”她转过身轻轻叹息,拉着墨凤的手,“再带你去看看我外婆。”
其实,她也同样知道,这里没有她那些亲人的在天之灵。但是,这里可以寄托她的哀思,让她得到一点小小的心理安慰。
拜祭过亲人后,两人手挽着手一块往墓园外走,途中夏锦年的目光挪过一座墓碑,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外走。
墨凤不经意地回头,扫了一眼那墓碑主人的名字——
江然。
他若有所思地转眼再看夏锦年,却对上了她微眯带笑的双眼:“你看什么?”
墨凤不答,但是眼里也流露出了一抹笑意,知道她真的已经将往事彻底放下,那么他也可以安心了。
两人现在十分默契,单凭一个眼色,就能知道对方的心意。
夏锦年当然没有追问他,仰脸看了看晴蓝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心里好轻松,情绪也随之愉悦起来,微微翘起了嘴角。
慢慢地走出公墓,两人等着回去的车。
墨凤突然唤她:“锦年。”
“嗯?”她踮着脚往远处张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却感觉被他握住的左手中指上一紧一凉,不禁奇怪地低下头去看,结果愣住了。
她左手的中指上,赫然一枚小巧的银白戒指,样式简洁的戒身上镶着一颗榄形宝石,璀璨的晶黑,中间闪着流幻的灵光,好像她看见过的墨凤幻身成凤时的眼眸,只是较小,比绿豆大不了多少。
“凤眼石?”夏锦年好意外地抬起眼来望向墨凤,却看见他左手的中指上,也戴着同样的一枚戒指。
“嗯,我用法术缩炼过的凤眼石。”墨凤说着,有点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会拒绝,因为这凤眼石,同样也是从那溶洞里带回来的。
夏锦年目光的确有些微闪动,但想到的是这凤眼石的意义与其他宝石不同,而且是墨凤真心真意送给她的,他自己也戴了相同的一只,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心里慢慢泛起甜蜜,笑意也在眼里一点点漾了起来,她脸色微红地低下头去:“谢谢,我很喜欢。”
难得好天气,天空碧净,阳光明媚。
再次站在S学园的大门口,夏锦年望向墨凤的眼神有点儿古怪。
墨凤似有所感地回望过去:“怎么?”
“你还记得上一次吧?”夏锦年好笑又无奈,“托你的福,我可是报到新生中最受瞩目的一个,身上差点就被人盯出窟窿眼来。”
直到现在她仍然无法忘记那头顶着乌鸦,被人看到窘极,偏偏无可奈何,还要假装若无其事的感觉。那时真是恨墨凤恨得牙痒,就想找个垃圾筒,把他扔进去,然后一拍筒盖子扬长而去。
墨凤嘿嘿一笑,一把握住她的手道:“其实现在也差不多。”
夏锦年微微一愣,紧接着就黑线起来,因为她看见原本关注在墨凤身上的那些目光,在他握住她的手时,全数转到了她身上。
赞赏羡慕或者惊讶妒忌,她立刻就感受到了各种情绪,无端端又成了众矢之的。
夏锦年挫了挫牙:“你故意的吧!”
“当然啊!”墨凤毫无惭愧之色,轻哼一声道,“免得再跳一个杜铭出来,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好酸啊!
她面对那么多觊觎他的女生,都没有他这么酸得冒泡!
夏锦年试着挣了挣他的手,没挣出来,也只好苦笑一下,算了!随后她扬起脸,神色平静地将那些盯着她的目光一一扫视回去。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无论墨凤是乌鸦还是凤凰,只要站在他身边,就无可避免地要成为人人侧目的焦点,想低调都低调不来,而她以前可以逃避,那是因为同墨凤没有恋爱关系,当然不想被无辜地牵扯进麻烦里,现在嘛——
夏锦年微微一笑,她向来不是胆怯的人,如果有些麻烦避免不了,她也不会犹豫畏缩。反正最多也就是被人多看两眼,私底下八卦一阵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应该可以学着坦然适应,再说人都是有厌倦性的,多看他们几次,别人同样也会习以为常。
两人正并肩走在学园里,身后忽然有人喊道:“夏锦年,墨凤。”
这么大的嗓门,不用回头也猜到是谁了。
夏锦年转过身,怔了一怔,好笑地看着谢依曦左手吃力地拖着一个沉重至极的大箱子,右手还拎着两袋东西,追到了他们面前。
墨凤也打量了她两眼,撇撇嘴道:“你搬家啊!带这么多东西。”
“多?”谢依曦不服气,停下来擦着汗数指头,“哪里多了?要在学校待半年,衣服鞋子要带吧,电脑要带吧,化妆品要带吧,还有喜欢的零食要带吧……哎,夏锦年,你等等……”
她数到一半,就冲过去从墨凤手里把夏锦年给挽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说:“我还没找你算帐呢!我大年夜时打电话给你拜年,你居然敢挂我电话!还有还有……”
谢依曦就这么拖着夏锦年一路去了,被抛弃的墨凤嘴角抽搐:“谢依曦!你是不是忘了拿东西?”
谁知她头也不回:“男生要有风度,你帮忙拿一下会死啊!”
帮忙拿也有个限制,总不能全部东西都扔给他吧!
墨凤盯着面前沉重的大箱子还有那两个同样沉甸甸,不知道装着什么的袋子,郁闷得半死,最后无奈,做贼一样左右看看,趁别人不注意,手上幻起淡金色的灵光,往那些东西上一拂,他面前就空空如也了。
他嘴角一翘,快步追上前面两人,听见谢依曦还在叽叽咕咕不停地说:“你猜不到吧,放假的时候,方欣然去找过我了。”
“什么!”夏锦年终于吃惊了,面上神情有些古怪,“去你家?”
“是啊!”谢依曦得意道:“你知道我笔仙请得最多,所以多多少少有些感应啦。那天忽然觉得她好像就在身边,于是试着请了一下,没想到还真的在,她说她一个人在宿舍里待得太无聊,刚好记得我家地址,就飘去找我玩,不过……”
她说着面上神情也古怪起来:“她说冬天真不是出门的好季节,她被风吹得东歪西倒,飘了足足大半个月才到我家。”
墨凤在旁听着,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试探着问了一句:“那她现在……”
谢依曦往身后张望了两眼,目光投向了不知名的远方,最后嘴角微微一抽:“不知道,她前两天才离开我家,大概还在路上飘着吧。”
夏锦年想象了一下方欣然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诡异情形,有点黑线,但还是憋不住闷声笑了起来,墨凤也不禁跟着莞尔。
三人一路说笑过去,到了女生宿舍楼前,遇到了从里头出来的路薇,路薇看见他们愣了一下,目光掠过谢依曦,在夏锦年和墨凤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最后头一低,神情漠然地走了过去。
谢依曦不满地低声嘀咕道:“她还是那个样子啊!”
“看上去比以前好一点了。”夏锦年不想讨论别人的事,拖着她就往楼里走,随口转了话题道,“章清芳应该也到了吧。”
墨凤当然跟在她俩身后,结果被舍监给拦了下来。
舍监扫了他两眼:“男生不许入内。”
墨凤立刻辩解:“我帮她们拿行李……”
话没说完,他就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如也,顿时语噎,懊恼着早知道这样就费点力,替谢依曦提着她那个超级沉的箱子了。
夏锦年连忙丢了个眼色给他,示意他先离开,一会儿再悄悄绕回来。
墨凤只好低声嘀咕了两句,不情不愿地照办,不想才转身,远远地就看见杜铭往这里走了过来。
不用猜,杜铭一定是来找夏锦年的!
看见头号情敌的墨凤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冷笑两声就迎了上去。
杜铭看见他,微眯起眼,神情也是一变。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这两人估计已经被对方盯得千疮百孔了。
夏锦年回头,刚好看见这剑拔弩张的一幕,顿时苦笑起来。
新学年才刚刚开始,要不要这么刺激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