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小鱼学着他的样子道：“唐掌门也不赖么。”
金镇南一个人立在阴影中，鼻子鼓鼓的不说话。
他本是这里的主人，亦本是众人马首是瞻的对象，但现在好像大家完全忘记他这个主人的存在了。
昨日议事的时候，他只是提议将全部事情的罪名推到杭语薇身上，却没想过如何防范敌人来犯。叶瀚扬却告知众人他已请来名花谷的练青虹对抗寒毒宫，并且吴家寨的离去也是因为他要那些人埋伏在英雄山庄周围伏击青龙会、星河派和雪山派，又请元峰和牧霏这两个武功奇高的神秘人去搬兵。剩下的人，只须牢牢把守住英雄山庄的天然壁垒即可。今天，叶瀚扬又不惜传授环碧小筑心法救众人的命，想必从此江湖上会有更多的人真心实意地称他一声“叶大侠”吧！
刚才，他又听到唐潇和钟小鱼等人的话，愈发觉得如今的年轻人都已是老江湖了。他暗忖道：“莫非自己真的老了，这江湖已是年轻人的天下，而我该过一些养花种草的清闲日子了？”他暗暗决定，再也不做劳什子的谈剑大会，而要好好补偿一下自己的家人，尤其是发妻的丧子之痛。
唐潇、钟小鱼和彭人玉终于看到了那片烧焦的尸首。
第一峰上墨色一片，地上还是温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味儿，那些尸首横七竖八地纠缠在一起，堆成了一座小山，几乎看不出人形了。
钟小鱼捏着鼻子上去踢了一脚，道：“他奶奶的，简直烧得连他妈都认不出了。”
唐潇却找来一根树枝，将人骨扒开，似在寻找着什么。
彭人玉问道：“你在找什么？”
唐潇头也不抬地道：“线索。”
钟小鱼道：“彭小妹呀彭小妹，你也不想想，青龙会或者星河派杀了人，还要将他们的尸首烧了，一定是因为这里留了什么线索啊！”说罢，她也抽出水鬼刀，在尸堆里翻找起来。
彭人玉自也不甘落后，跟着他们一起翻了起来。然而三个人翻了盏茶工夫，却是一无所获。
钟小鱼揉着腰，喃喃地道：“难道我料错了？唐潇，不要翻了，我们先把整件事情捋一捋再说吧。”
唐潇不理她，道：“你能想到来这里找线索，岂非已经捋过很多遍了么。”
钟小鱼跺脚道：“我他妈一个人，怎能比得上三个人一起捋！俗话说，三个臭，臭……”她忽然觉得这么说有点在贬低自己，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唐潇却笑不出来，道：“好吧。先是星河派、雪山派、寒毒宫和青龙会四家联手要对付天下英雄，他们的计划本是由寒毒宫在这里放风毒，青龙会在头陀岭的通路上摆阵，剩下两家负责攻杀。然而青龙却暗中杀了守在此地的寒毒宫，又杀了雪山派和星河派的弟子。”
钟小鱼打断他道：“等等。既然寒毒宫是在这里放风毒，那杭语薇为什么又会送来毒药？岂不是多那一举？”
唐潇想了想，道：“或许他们知道练青虹被请来助阵，觉得风毒构不成威胁，便又出这一计。”
钟小鱼点头道：“这也可说得通。但是为何又要将此地烧毁呢？”
唐潇说不出话来。
钟小鱼又道：“还有，青龙会并没摆下那个传得神乎其神的五行大阵，亦没有出手杀戮武林中人。你要知道，当时整个英雄山庄的人都中了毒，若是青龙会的人冲进来，我们全都没有活路。”
唐潇点点头，当时的情况，却是是命悬一线。
钟小鱼接着道：“这样看来，青龙会似乎根本就没打算要江湖英雄的命，反倒是为了杀另外那三个门派的人才来这里的。这又是为什么？”
唐潇沉思半晌，道：“雪山派和寒毒宫俱是地处绝境的门派。雪山派有万年冰宫和奇门遁甲，而寒毒宫有各种毒物护宫，多少年来，武林中人都对这两个门派恨之入骨，又束手无策。星河派远在西域，富甲一方。青龙会想要扳倒这三个对手，只有设计诱使他们离开自身的所在，才有制胜的把握。所以……”
钟小鱼道：“所以他们就挑中了谈剑大会？”
唐潇叹道：“我只能如此解释。”
钟小鱼不禁失笑道：“这么说来，青龙会岂不是为武林做了半件好事？”
彭人玉愤愤道：“他们岂会做好事！可是，那个诱使他们出山的诱饵是什么？”
钟小鱼和唐潇都沉默了。他们的确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让这三大们派的掌门都按捺不住。
突然一个声音道：“想不出来，就仔细看看脚下。”
三人俱是一惊，只见尸堆的外面，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人，一个十分不修边幅的人。
钟小鱼见了，不由得跳起来骂道：“叶瀚飞，你一直在跟踪我们，偷听我们谈话！”
叶瀚飞懒懒地一笑，道：“刚到，刚到。”他从容地走了过来，指着那些尸体道，“你们只知道挖，怎么不往尸身上瞧瞧？”
钟小鱼见他这么轻易就顺着自己费了半天劲才挖出来的通路走了过来，忍不住骂道：“瞧他妈！难道这尸体上开花了么！”说是说，她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往那些尸体上瞟了过去。这一瞧之下，却是非同小可。
只见最里面这些尸体虽然也被烧得焦糊糊的，颜色却与外圈的那些有些不同。通常尸体都该是焦炭色，最里面的这具却是深紫色，若不是极为细心，几乎看不出来。
唐潇叹了口气，道：“叶兄，你离得那么远，竟能看得如此真切，在下实在佩服。”
叶瀚飞摆了摆手，道：“不是我的眼睛好使，而是这具尸体映着月光，在远处看来，通身泛着紫气，而你们离得太近，反倒瞧不清楚而已。”
唐潇、钟小鱼和彭人玉相互看了一眼，不觉哑然。
的确，有时候与真相离得越近，反而越瞧不清楚。
钟小鱼还是不服气，道：“若不是我们将他挖了出来，你又怎么能看得见！”
但是叶瀚飞等三人都没有接她的话茬，都是俯下身去仔细地看着这具尸体，钟小鱼觉得无趣，也只得蹲下身来。
这具尸体除了颜色与别不同之外，似乎质感也与别的尸体不尽相同。四个人看了一阵，都没有说话，叶瀚飞竟然伸手去摸。他将那尸体按了按，又捏了捏，看得另外三人一阵恶心，才自言自语地道：“这尸体原先是熟的。”
钟小鱼几乎要吐出来了，道：“你，你想干嘛？”
叶瀚飞一本正经地道：“放心，我不吃死人肉。”
钟小鱼“哇”地叫了一声，再也忍不住，冲到树林边吐了起来。唐潇虽也胃里难受，却还是神色不变，道：“你看出什么端倪？”
叶瀚飞道：“从这具尸体的韧度来看，他是被煮熟以后才被烧的。又因为他周身泛着紫气，我猜那煮他的水里，必定放了些不寻常的东西。”
彭人玉奇道：“你怎么知道他曾经被煮熟过？”
叶瀚飞咧嘴一笑，道：“你可出过远门？”彭人玉摇摇头，他接着道，“你若是经常要抓一些山鸡野兔烤来吃，就会跟我一样，只要抓一把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时钟小鱼又蹿了回来，道：“这里哪有能放得下一整个人的锅！难道有人疯了，将他煮熟了再丢在这里么！”
叶瀚飞环顾四周，突又将那尸体翻转过来。这尸体早就被煮的烂熟，又经火一烧，已经筋酥骨烂，立刻碎成了几块。
钟小鱼道：“叶瀚飞，你可损了阴德了，当心半夜有鬼敲你的窗户。”她话音未落，就听“当”的地一声，仿佛是什么东西被敲响了一般。她顿时脸色惨白，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哑声道：“不会，不会这么快吧？”
唐潇看着她，反倒笑了，故意道：“你仔细听听，这声音是不是来自于脚下？”
钟小鱼忍不住跳了起来，大声道：“在哪里？在哪里？”
叶瀚飞却悠然地道：“看来女人总归是女人，不管外表多凶，胆子都是一样的小。”
钟小鱼这才发现那声音是那尸体身下压着的几块瓦砾碎片相碰发出的。她用刀去碰了碰，叮当作响，道：“这难道是，难道是煮这家伙用的锅留下的碎片？”
唐潇道：“应该不错。那个杀死了寒毒宫弟子的人，将这个人丢入锅中。”
彭人玉道：“那为什么要把这个人丢进锅里？”
钟小鱼哼道：“总不会是为了要吃肉！”她还念念不忘叶瀚飞这个害得自己吐出来的家伙。
唐潇沉吟道：“是为了逼供。”
钟小鱼的眼睛亮了，道：“你是说，我们方才的推断还不算准确，青龙会不光是要将星河派、寒毒宫和雪山派的人骗出来杀掉，还想要他们说出一些秘密，至少是要这个寒毒宫弟子说出一些秘密。”
唐潇道：“不错。”他顿了顿，又道，“将人活活煮熟，大概什么样的秘密都保不住吧。”
他们想到这个寒毒宫弟子被人扔到锅里时的凄惨样子，也忍不住可怜起他来。
钟小鱼道：“这个人，该不会是阴寒枫吧？”
唐潇道：“一定不是。”
钟小鱼道：“为何？”
彭人玉忽道：“因为阴寒枫在江湖上出了名的五短身材，而这个人从尸身上看却是中等身材。”
钟小鱼笑吟吟地道：“看来彭小妹学会触类旁通了。”她指的是叶瀚飞刚才所说的烤山鸡野兔的事，彭人玉听了也笑了。
钟小鱼又道，“那么元峰和牧霏为何要把这里烧掉？他说的那个理由我认为不是真话。”
唐潇道：“他一定不想要别人推测到我们方才推测到的一切。”
钟小鱼道：“莫非……”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心跳也加快了不少。
唐潇道：“只因他也想知道那个秘密，但又不想让别人知道。”
钟小鱼心惊肉跳地道：“那会是个什么样的秘密？”
唐潇神色凝重地道：“这就要去问他们了。”
钟小鱼看看他，又看看叶瀚飞，道：“你觉得呢？”
叶瀚飞耸耸肩，道：“该说的你们都说了，我无话可说。”
钟小鱼盯着他道：“练青虹好像与环碧小筑交情不错，难道没说起过这个秘密么？”
叶瀚飞道：“我不能说。你为什么不回去问她？”
钟小鱼语塞，又辩道：“你为什么不能说？”
叶瀚飞一字一顿地道：“别人门派的事情，我向来没兴趣。”
唐潇却道：“我有兴趣。”他看着叶瀚飞，也是一字一顿地道，“只因这个门派的事情已经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包括我的父亲。”
钟小鱼接着道：“长江水帮也死了很多兄弟，我对这件事情也很有兴趣。”她停了停，眼睛中突然出现了兴奋的神采，道，“要不然，我们这就回去问练前辈，凌曦天境究竟有什么秘密，如果她也不肯说，我们干脆杀到寒毒宫去瞧瞧。”
彭人玉道：“为何要去寒毒宫？寒毒宫的弟子岂非都死在这里了么？”
钟小鱼道：“但是阴寒枫一定没有死，一定被青龙会制住了。你们说，青龙会为何要用如此酷刑折磨一个寒毒宫的弟子？”她突然问出这么一句，教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唐潇却冷冷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不要卖关子了。”
钟小鱼道：“那只能证明，那个秘密的关键就在寒毒宫。他们想逼阴寒枫交出来，阴寒枫一定料到自己若是交了会死得更快，所以肯定没有交出那个秘密。他们便想亲自去找。可是寒毒宫有赫赫有名的卫宫蛇和瘴气环绕，外人根本无法入内。所以他们一定是想逼这个人说出入宫之法，再押着阴寒枫进去寻找。”
唐潇接下去道：“元峰和牧霏自然也知道这个秘密，于是要甩开我们，悄悄跟上去，渔翁得利。”
钟小鱼点头道：“不错。”
叶瀚飞没答话，心中却在暗暗叹息。
他不想说出凌曦天境地宫的秘密，是不想让叶家成为江湖中人人觊觎的对象。他很清楚，若是江湖上的人知道地宫中藏有十八种武功绝学，而如阴寒枫、钟雪霄、练青虹那样的一派之主也不过才学了两种的话，恐怕又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首当其冲的，便是拥有青竹剑的环碧小筑了。
然而他又无法说服唐潇他们不去报仇，不去继续探究这件事情。经过今日一役，整个江湖中的人都会被复仇的情绪控制，都会无休止地调查这件事，查到最后，都免不了要挖掘出凌曦天境的秘密来。他突然觉得浑身冰冷，一个可怕的想法冒了出来。
青龙会利用谈剑大会除掉了同门的雪山派和寒毒宫，重创了星河派，又留下这个骇人的尸堆，便是要别人猜到寒毒宫藏有惊天的秘密。江湖中人必定会禁不住好奇和仇恨的驱使而去闯寒毒宫。那时候他们便可以以逸待劳，聚而歼之。
而这个局最令人绝倒的是，即使你看破了他们的诡计，也只能眼睁睁地跳下这个陷阱，因为仇恨和好奇，永远是江湖上葬送人命的第一把好手。
元峰和牧霏将此处烧毁，也许是看透他们的诡计，好心阻止，也许是不想秘密被更多的人知道。无奈自己和钟小鱼等人居然还是推测出了他们的秘密。这该说是他们几个太聪明，还是那个设局的人太了解他们？
什么叫做聪明反对聪明误，大概就是指这种状况吧。
他开始后悔来查看这个火场了，因为他发觉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圈套，却毫无解脱之法，只能跟着那个设局的人的思路一步步走下去。
钟小鱼得意洋洋地瞧了叶瀚飞一眼，道，“我们推测得可与你知道的有差？”
叶瀚飞叹了口气，简直说不出话来。
唐潇沉吟道：“若要去寒毒宫，还要有一样东西。”
彭人玉道：“你说的可是，风毒的解药？”
钟小鱼道：“这个容易，练前辈不是已经配出来了么，我们现在就回去向她多讨些，然后就去寒毒宫。”
彭人玉吓了一跳，道：“现在？”
钟小鱼道：“兵贵神速！”
突听一个声音叹息道：“我们已经迟了。”
四人一回头，见竟是夏宣清。
钟小鱼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夏宣清道：“最早出发去寒毒宫的，是吴家寨和长风镖局的人。紧接着是英雄山庄和百味斋，之后是其他门派。现在英雄山庄内几乎空了。”
唐潇的瞳孔又开始收缩，道：“他们是去报仇还是寻宝？是一起去的还是各行其是？”
夏宣清道：“各行其是。”
唐潇冷笑道：“看来是去寻宝的。”
夏宣清点头道：“不错，其实下午的时候，很多人都发现这个尸堆了。”
唐潇等人俱都怔住，然而一想却也不错。整整一个下午，沈从龙和吴家寨的人又没有中毒，自然会不由自主地到沈烨轩提到的第一峰上走一遭。他们急匆匆地走了，别人不免起疑，自然也会到这里看一看，之后也会按捺不住跟去。若说平时寒毒宫可算得武林禁地，那是因为有风毒的保护，而现在名花谷却配出了那么多解药，自然便人人跃跃欲试了。
叶瀚飞忽然道，“我三哥也去了么？”
夏宣清道：“是的。他让我来告诉你们，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凌曦天境的秘密，是没法永远瞒下去的。”说完，他递过来五颗药丸，“这是练前辈给我们几个的解药。”
叶瀚飞叹了口气，道：“看来他已经决心要做个了断了。”
钟小鱼抢着拿了一粒药丸，道：“反正我们要去寒毒宫的，你不妨先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
叶瀚飞苦笑道：“你去问夏宣清吧。”
金陵，郊外。
唐潇、彭人玉、夏宣清和钟小鱼牵着马，脸上俱是焦急的神色。裴荫却只是定定地望着夏宣清。
好容易见到叶瀚飞策马而来，钟小鱼忍不住揶揄道：“叶少爷，你到底做什么去了，你不知道我们已经落后其他人很多了么！”
叶瀚飞却将一个袋子抛给了她，道：“你没听说过欲速则不达这句话么？”
钟小鱼道：“本少帮主没读过书！”她嘴上说着，手上也不闲着，打开那袋子一看，却见是火折子、绳索、刀伤药、绑带一类的东西，居然还有水壶、干粮和凿子，不觉失笑，“你准备得还真是周全。”
叶瀚飞给每个人都分了一样的东西，正色道：“钟少帮主，咱们是去玩命儿，不是做游戏，寒毒宫里可没有人替你挡箭。”
钟小鱼听了，想起自己死去的弟兄，不觉鼻子一酸说不出话来。
裴荫将将包裹仔仔细细系在夏宣清身上，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道：“师兄，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夏宣清点头，道：“你一个人回山，要小心。”
钟小鱼见他们轻声细语的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当即飞身上马，道：“好了好了，再不走，咱们什么热闹也赶不上了！”说罢一勒缰绳，双脚一磕马肚子，她就和那匹马像箭一样蹿了出去。
唐潇叹了口气，道：“她明明是条鱼，脾气却怎么如此火爆！难道是条水煮鱼么！”
说完，他突然有些想家。
他想起自己的父亲，想起自己的母亲和兄弟姐妹，都最喜欢吃水煮鱼，尤其是冬天的时候，外面飘着阴冷的小雨，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一份滋滋作响的水煮鱼。
他小的时候，总认为那是最快乐的事情。
长大以后，他依然爱吃水煮鱼，只不过陪着他吃的，是年轻漂亮的女人，和与自己同样心高气盛的男人，而且，还会喝很多酒。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家人一起吃过饭了。他决定这次的事情一了结，就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陪家人好好吃几次饭。
可惜现在父亲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
三十一 寒毒古墓
更新时间2010-1-6 20:22:21 字数：9377
万毒谷寒毒宫之所以会是整个武林无人敢来的地方，是因为那里群山环抱，地势极低，终年潮湿阴暗。谷中的树木盘根错节，杂乱无章。有的新芽就抽枝在腐烂的树干上，每走一步，混着烂泥和树皮草根的秽物就会黏在鞋底，上面还往往附着几条令人作呕的不知名的虫子，许是死的，许是活的。这里的瘴气常年不散，用肉眼便可看见树木之间弥漫着淡淡的黄色轻雾，当然，这是寒毒宫故意散播的。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里生长着不计其数的蛇虫。树冠中、树干后、烂泥中都有可能藏着几条毒性极烈的蛇。这些蛇无论白天黑夜都是一样的精神抖擞，只因这个谷底几乎见不到什么阳光，那些紧紧相连的巨大树冠，像一层厚厚的破棉被，将这个谷底世界与外界彻底隔离了。
所以就算寒毒宫敞开大门，也绝无人可以毫发无伤地走到它的门前。
但是杭语薇不同，她身上简直连一滴污泥都没有，飘飘若举的白色衣带，令她看起来就像从天而降的仙女。
寒毒宫建在山腹里，所以鼎鼎大名的寒毒宫宫门，只是一个窄窄的砌石山洞而已。洞里也如山谷中一样泥泞不堪，所幸上面铺了一层碎石，走起来还算干净。
山洞长而幽曲，每隔三丈，便有一支燃起的火把，两侧不断出现岔路，看上去都是一样的阴暗可怖。在火光不及的地方，间或传来一阵“咝咝”的刺耳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逶迤爬动一般。
杭语薇对这一切早都熟视无睹了，她飞快地在各个岔路间选择着，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圆形的开阔地出现在眼前，这就是寒毒宫的大殿了。
这里的穹顶离地面足有四丈高，地上铺着灰白色的石砖，周边两侧的山壁上各有四个石门，不知通往何处。在这些石门的上面，则布满了数不清的大小不一的天然孔洞，有的可容一人半跪通过，有的却只是水桶粗细，有的里面伸长出了树枝藤蔓，有的好似空无一物，却有呜呜的细微风声传出，看上去比那些石门还要诡异。
石门之间燃着巨大的火把，光亮却仍不足以照亮整个区域。大殿正面是一个九尺的高台，那就是阴寒枫平日发号施令的地方，他的弟子们，则分列台下的两侧。
然而如今台下站着的，却是梅三娘，她笑吟吟地道：“你终于回来了？”
杭语薇也笑了，她笑得春水潺潺，道：“没有想到我回来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是你。”
梅三娘道：“你想见到谁？”
杭语薇不答反问，道：“你是来欢迎我的，还是阻拦我的？”
梅三娘道：“我实在很想杀了你的，却又不得不把你平平安安的带到他面前去。”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陆浩谦。
杭语薇一步步地走了过去，道：“在寒毒宫，没有人可以杀得了我。”
梅三娘冷笑道：“东方煜已经把寒毒宫的机关阵法都说出来了，我们已经找到寒毒宫的炼丹室，那里面有寒毒宫所有毒药的破解之法，你还有什么可倚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