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语薇见了,莞尔一笑,轻轻地道:“你怕我?”
叶瀚扬却道:“我怎么会在这里?是你带我过来的?”
杭语薇低下头去,道:“昨天有人将我带到这里,告诉我出入那石笋阵的方法。”
叶瀚扬心中一动,道:“你可看清那人的长相?”
杭语薇的表情好像沉浸在对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的回忆中,道:“我没看见那个人的脸,但我知道一定他。”她所指的,是琅琊山中那个骑着神龙,武功高得骇人,自称凌曦天境第二十五代掌门的黑衣少年。她将这些事情统统讲给叶瀚扬听,同时慢慢挪到他身边,将手按在他胸前的伤口上轻轻抚mo。
叶瀚扬也觉得不可思议。若说那少年不是凌曦天境的新掌门,他怎会懂得别人的武功,又怎会驾驭得了那可怕的神龙;若说他是,却又如何知晓环碧小筑的阵法呢?他沉浸在这个问题中,一时没有察觉杭语薇在揉着他的伤口。等他发觉时,胸口的疼痛竟已快要消失了。他看着杭语薇,道:“你……多谢。”
杭语薇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抽回了手,道:“你中的这种毒如若见血,便会一直不停地疼下去。我想了很久,才配出一味药对付它,按摩一下,药效会更快。”
叶瀚扬道:“好像世上所有的毒你都会解。”
杭语薇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道:“有句话叫做名师出高徒。”
叶瀚扬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的名师想要做什么,你可知道?”
杭语薇一怔,苦笑道:“我说我不知道,你可相信?”
叶瀚扬不置可否,道:“你为什么不回去问个清楚,却一个人四处乱撞?”
杭语薇笑道:“这算是关心我么?”一顿,又似是自言自语地道,“原本,寒毒宫百余弟子,师父是最疼爱我的,所有的同门我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即使坏了宫里的规矩,他老人家也不会跟我计较的。但是现在,他好像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从他把我派到关外开始,寒毒宫的事情,我永远都是最后一个知道。而且,师父要我带回去的东西,我一样都没了,我才不回去让别人看笑话!”
叶瀚扬见她眼圈微红,天真委屈的模样就像个孩子,纵使铁打的心肠也不禁软了下来。他本想说“你是不是要做出一些让阴寒枫满意的事情才肯回去”,来试探杭语薇到底跟今夜偷袭环碧小筑的楚煦言有没有关系,却鬼使神差般地换成了“真是个又倔又怪的孩子”。
杭语薇自嘲地笑笑,话锋一转,道:“还疼不疼了?”
叶瀚扬摇头,道:“你已经救过我很多次了,我却没办法还你这份人情。”
杭语薇淡淡地道:“那就欠着吧。”她将头靠在舱壁上,伸直双腿,伸了一个懒腰,闭着眼睛道,“反正欠我情的人很多,多得我也记不清了。”
叶瀚扬眉尖一挑,脱口道:“很多男人?”
杭语薇猛然扭头看着他,突然咯咯笑道:“怎么,你在吃醋么?”
叶瀚扬道:“没有。”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脸有些发热。
这自然逃不过杭语薇的眼睛,她将头贴在叶瀚扬心口,轻轻地道:“你在撒谎。”她抬起头来,额头几乎贴着叶瀚扬的唇,“难道忘了我懂得摄心幻术么!”
叶瀚扬看着她的眼睛,反而平静了下来,道:“你还看出了什么?”
杭语薇沉默半晌,吐了口气道:“我看出你很不开心,你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也不喜欢自己现在的身份,可是有很多事情牵绊着你,让你无法放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
叶瀚扬听到这番话,那些长久积郁在心头的事情,像一块块巨石一样的事情,仿佛一下子消失了。他的手指一松,将青竹剑放了下来。这柄他从收到就不曾放下的宝剑,就这么随随便便被他放在了一个极普通极普通的小船的船舱中。
杭语薇将头埋在他胸前,梦呓般道:“抱着我。”
叶瀚扬吸嗅着她身上的阵阵幽香,双手不由自主地拢住了她的肩头。她的双肩窄而薄,仿佛轻轻一折便会碎成两片,无论谁抱着她,都会油然而生一种怜爱和保护的yu望。叶瀚扬自然也不例外。
杭语薇微闭着双目,嘴里哼着含混不清的曲子,一根纤纤玉手在他胸前轻轻画着圈,而且,渐渐地滑向他下身。
叶瀚扬听着外面大雨敲打在船顶和水面的声音,还有间或响起的雷声,那种极端的嘈杂反而使他内心变得沉静。他专心地感受着杭语薇指尖传来的这种温热而痒痒的感觉,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突然间,他的脑子里闪现出一幅将她压在身下的画面,这不禁令他冒出了一身冷汗。一睁眼,便看见杭语薇的手指已经滑到了自己脐下。
叶瀚扬的头脑一阵晕眩,猛地抓住她的手道:“别这样。”
杭语薇一怔,旋即笑道:“这好像是你第一次这么紧的抓着我的手。”
叶瀚扬看着她柔媚入骨的眼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杭语薇低着眼睛,显得娇羞可人,却一翻身,像条蛇一样滑到他身子上面,双腿垂在两侧,贴着他的耳朵柔柔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的声音就像一股清凉的蜂蜜,既动听又美味。
叶瀚扬打死也想不到她竟是如此大胆,如此热烈,如此直白的女人。她湿哒哒的长发水草一样将他缠了起来,像一张深不见底的网,在挑逗着他的神经。杭语薇身上那股醉人的香气,更像是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邀请。他觉得自己已经面红耳赤,口干舌燥,身体也不再听从大脑的指挥,开始随着杭语薇的摇摆起了变化。
事实上杭语薇并没有动。那种轻轻的摇摆,是船随着河水的流动和大雨的敲击所形成的一种轻微的颤抖。但是正是这种要命的颤抖,和整船暧mei的暖红色灯光,让他的心狂暴地跳动了起来。
——他毕竟是个很正常,很成熟的男人,是男人就免不了在这种事情上“身不由己”。不知这是上天赐给男人的特权,还是赐给女人的武器。
杭语薇感觉到自己双腿之间的地方,隔着裙裾,有个硬硬的东西凸了出来。她将脸移到叶瀚扬面前,看到他滚动的喉结和干裂的嘴唇,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居然伸出小小的一点舌尖,轻轻点按在他唇上。
叶瀚扬碰到她冰凉而香软的嘴唇,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融化了一样,那里面深埋着的爱yu火山一样喷涌而出,他猛然将她的身子扳过来紧紧压住。小船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灯影错乱而斑驳地洒在杭语薇身上,将她的脸映得红润光鲜,像一只熟透了的苹果,等待着采摘它的人到来。
这一刻极静,静得是叶瀚扬的心;这一刻又极芜杂,芜杂的是船外的骤雨惊雷。
杭语薇看着他,不说话。可是她泉水一样的眼睛会说话,秀挺的鼻子会说话,小巧精致的嘴巴会说话,那起伏的胸膛更加会说话。
叶瀚扬看着看着,终于低下头去深深地吻她,从她香糯糯的嘴巴,一直吻到柔滑的脖颈。他抓着杭语薇的手,也不由自主地越握越紧,仿佛恨不得把她柔柔的手骨握碎一样。
杭语薇疼得呻吟了一声,那呻吟声中却是带着笑意的。她抿着下唇,眼角似有泪珠滚落,道:“你……对我温柔些好吗!”她的声音既像哀求,又像请求。
叶瀚扬却仿佛没听见一样。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女人了,久得他几乎忘了该怎么做。
这一夜过得很快,似乎美妙的事情总是过得很快。
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万缕阳光从船舱的缝隙中挤进来,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空气中有一股清新的荷叶香气。胸前的伤口已经完全结痂,他仰面躺在船舱里,觉得全身酸酸软软的,好一阵子,他才开始想起自己的身份和环碧小筑昨晚的事情。这些事情令他全身一紧,霍然坐了起来。
“叮”地一声,一只金丝耳环从他胸前掉落在船底。他拾起来托在掌心看着看着,想起昨夜的缠mian,心不禁又开始狂跳起来。他环顾四周,发现杭语薇不在,青竹剑却还好好地搁在自己身边,他下意识地将它握在手中,不觉愣了。
难道云秋露和自己一直以来怀疑的阴寒枫,竟不是当年抢走紫电的人么?
他又想起楚煦言,这个人倒是直言不讳地想要青竹剑和夏宣清,难道当年那个人是他?不知道青青现在怎么样了,环碧小筑又如何了。
接着他便看到了放在一旁的分波剑,心里突然觉得很不安。他和沈烨轩虽然没什么太深的交情,杭语薇也不是什么良家女子,可他还是觉得羞愧,觉得难堪,就像抢了别人的新娘子一样。
就在他思绪纷乱的时候,船舱外突然传来一阵轻柔的歌声。他撩开舱帘,便看见杭语薇坐在船头,一头秀发迎着晨风飞舞,全身都被初升的太阳描画上了一层粉金色的光晕,恍如晨曦中的仙子。她的四周,是一片接天连地的荷花丛,高高的荷叶在微风中托举着娇艳的荷花,像一个个青春少女在翩翩起舞。她一边哼着歌,一边梳着头发。这幅画面既恬淡美好,又充满了浑然天成的童趣。
叶瀚扬忽然发现,似乎杭语薇特别喜欢将头发披散开,这样虽然很美,却实在不方便行走江湖。一来样子太过招摇,二来。他沉默半晌,才道:“我要回去了。”
杭语薇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她用手指拨弄着一绺头发,嫣然一笑,道:“你会想念我么?”
叶瀚扬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和杭语薇,不过是一场露水姻缘罢了。一个武林世家的掌门和一个邪派出身的淫荡女子,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确定昨晚的事,是一时的情欲所致,还是真心喜欢。他只是朦胧地觉得,自己并不讨厌杭语薇,却也不该喜欢她。然而他紧握着青竹剑的手却不知为何,竟在轻轻颤抖。
杭语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地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不需要理由,就可以跟任何女人上chuang的?”
叶瀚扬的眼角跳了一下,道:“如果你这样想,那就是。”他之所以说这样的话,是因为他的理智告诉他,有些事情最好处理得简单一些,否则那就不是处理,而是招惹。何况,他一看到那柄分波剑,便觉得心被一种叫做羞耻的猛兽撕咬着,这令他只想赶快躲开杭语薇。
杭语薇看了他许久,似乎明白了什么,冷冷地道:“你走吧。”
叶瀚扬就真的走了。
可是有人不想走,不仅不想走,还大喇喇地站了出来,道:“师妹,你最近似乎很不顺。”
杭语薇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是自己的老冤家——慕莲湘。这个人似乎总是在自己最倒霉的时候出现。


十六 人心险恶
更新时间2009-12-19 17:22:32 字数:12288

 慕莲湘用一种嘲讽的眼光看着她,道:“你留不住的男人好像越来越多了。”
杭语薇冷笑道:“再多,也没有你多。”
慕莲湘的脸隔着面纱,忽然抽搐了一下,那条毒蛇般的鞭子猛然卷了过来,卷得是杭语薇的头发。她知道杭语薇的头发里有情人发,但是她的鞭子却不怕毒。
杭语薇一拧身,从船头倏然跃至船舱顶,一头长发迎风若举,笑声尖利:“慕莲湘,你是来夺千年冰芝的么?”
慕莲湘的长鞭卷在手中,道:“那千年冰芝已被你送了人,我是来杀你的!”她一面说,一面将长鞭化做长刀,迎面劈了下去。
杭语薇知道她鞭法刚猛,疾退数步,那长鞭结结实实打在舱顶,“哗啦”一声,舱顶开裂,摇摇欲坠。她趁势滚落舱中,一手抄起了分波剑,向慕莲湘未及收回的鞭梢上斩去。谁知慕莲湘竟然不去管自己的鞭子,而是一步抢进来,一掌向她天灵盖拍去。杭语薇低呼一声,只得向后闪身。这船舱虽已破裂,却未完全裂成两半,她站不直身子,索性一脚踢出。
慕莲湘冷笑一声,改掌为爪,急如闪电,扣住她的脚踝,向自己这边一带,同时收起鞭子,盘成一个套子,向她脑后勒去。
杭语薇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却将分波剑横在胸前推出,待慕莲湘的鞭子套住她的脖子,她的剑刃也抵住了慕莲湘的脖子。两个人同时失去重心,“噗通”一声摔倒在船舱里。杭语薇躺在她身下,嫣然道:“师姐,你看我这一招是不是有些许进步?”
慕莲湘哼道:“你躺下的功夫倒是一直在精进。”此刻她只要双手一绞,杭语薇的脖子便会被勒断,可是在那之前,分波剑也肯定割破了她的喉咙。是以她虽然占了一些上风,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杭语薇自然明白这道理,突然道:“师姐,寒毒宫是否与星河派、雪山派甚至青龙会到底有什么盟约?”
慕莲湘想不到她会问出这么一句,怔了怔,愠道:“师父的事,哪轮得到我们过问!你休想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
杭语薇冷哼道:“我拖延时间?你且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再看看你杀了我能不能全身而退!”她眼中满是讥诮之色,“你杀了我又能怎样?即使我死了,师父也不会将你立为入室弟子。”
慕莲湘恶狠狠地道:“至少我出了一口气!”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几乎都要爆出眼眶,使得这一双本来美丽清澈的眼睛显得说不出的恐怖。
杭语薇见了也不由得心头一紧。她不是怕,而是心中有些不忍,轻轻地说了句“师姐,我不恨你,是我不好。”她忽然想起自己是和慕莲湘一同被阴寒枫买来的孤女,那个时候她只有七岁,而慕莲湘只比她大上几个多。两个人同吃同住,形影不离,就是亲姐妹也不过如此了。
慕莲湘冷笑道:“你若真心改过,就自毁容貌,如何?”
杭语薇的目光黯淡,低声道:“我知道十年前我为了当上师父的入室弟子毁你容貌不对,所以,所以,诶,无论你对我怎么凶,我都无法恨你。我真的不想与你斗下去了。可是,可是师姐,你也不要将我逼得太紧。”
慕莲湘被她说得心中一悲。十年前!十年前她和杭语薇都是容貌姣好的小女子,若不是那倒塌的丹炉烧毁了她的脸,她现在也该是和杭语薇一样的青春貌美,可惜她永远都无法知道自己最美时的模样了。她冷冷地道:“那又如何!难道你还能补偿我不成!”她冷笑,“若是人人犯了错,如此一说便可没事,那么犯错的人便会越来越多,倒不如让我杀了出气!”
杭语薇道:“我知道师姐从小吃得苦比任何人都要多,我实在无法还你一张美貌的脸,可是,可是师姐若对寒毒宫主感兴趣,小妹一定倾力相助。”
慕莲湘不信:“你对这个宫主之位难道没兴趣么?”
杭语薇讪讪地笑道:“师姐,你是知道我的,我只管过好我自己的日子,从来懒得理别人,你知道我的兴趣都在男人身上。”
这话慕莲湘绝对相信,她道:“你肯帮我?”
杭语薇道:“这便要回到第一个问题了,师父究竟要做什么。”
慕莲湘沉吟道:“据我所知,这一次去名花谷,是因为师父收到了一封信,见了两个人。”
杭语薇听了心中一惊,道:“两个人?是谁?”
慕莲湘道:“其中一个是陆浩谦,另一个,我却不知。”
杭语薇道:“那人长得什么样子,是男是女?”
慕莲湘冷笑道:“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可以随意出入师父的禁室而不被责罚么!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被师父当做心肝宝贝宠着护着么!你知不知道我们平日里就算做错一丁点儿小事都有可能被关进玉竹密道!你,你这贱人!”她越说越气,突然将手中的鞭子紧了紧。
杭语薇立刻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涨红了脸,咬牙将手中的分波剑推了出去。
慕莲湘却根本不惧,鲜血自她脖颈间一滴滴落在杭语薇胸前,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早已心如死灰,你却活得正在兴头上,难道舍得就这样和我死在一起么?”
杭语薇的眼睛翻了翻,却说不出话来。她当然舍不得死,她只是在赌慕莲湘不敢真的杀了她,杀了阴寒枫最宠爱的弟子。可是现在,她却在担心自己的脖子上会留下一道难看的瘀伤,她那娇嫩柔滑的皮肤上若是有了瘀伤,是会数月不褪的。这对于爱漂亮的杭大小姐来说,实在不可不算十分重要的事情。想到这里,她手中的剑不由得松了。
慕莲湘感觉到她剑上力道的变化,眼中杀机更盛。谁知这时,一条撑船的长篙无声无息地伸了进来,在她和杭语薇的手腕上轻轻点了点。两人顿觉手腕一麻,气力全消。她二人反应均十分迅速,几乎同时跃起,两蓬牛毛细针便向着长篙的方向打了过去。
宁可错杀,不可不自保,这便是寒毒宫弟子的信条之一。
就听到一声清泠泠的冷笑,紧接着水波微漾,那两蓬牛毛细针不知怎地,全都掉头扎进了水中。杭语薇和慕莲湘站定身子,抬眼望去,就见一艘小船靠了过来,船上站着一个渔夫打扮的中年汉子,他持着那长篙的姿势,分明是在持剑。
杭语薇和慕莲湘互望一眼,已明白这人绝不好惹。当下占据小舟的两边,全神戒备起来。
就见这人长篙一点,冷笑道:“我好心分开你二人,却没想到你们不问青红皂白便下杀手,看来与昨夜偷袭掌门一家的青龙会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罢,他手中的长篙一划,带起一片水帘,向慕莲湘当胸刺来,使得居然是剑招。
慕莲湘长鞭漫卷,像一片乌云护住周身,而那长篙就像闪电,将这片乌云慢慢割破、割碎,依然直刺前胸。两条小舟容与回旋,好似角抵一般。周围的荷页随着水波摇曳不停,倒像有风吹过。
慕莲湘的鞭法偏于刚猛,恰巧这长篙使出来的剑法也是力道遒劲,然而渐落下风的却是慕莲湘。她边打便道:“小贱人,你怎么还不出手!”
杭语薇心道:“这长篙丈许长短,浸水后少说也有十余斤重,这个人却能运转如风,武功实在不可小觑,我和师姐加起来也未必敌得过他。然而看他的装束,简直连叶家的仆人都算不上,难道说这方圆数里的水乡中人,俱都是如此高手么!若真是如此,环碧小筑未免太可怕了。”想到这里,她便笑吟吟地道:“师姐,咱们虽是女流,却也不能以多欺少,你说是也不是?”
中年汉子微微一笑,道:“你倒是比青龙会高明许多。”
杭语薇却深知充大头不能充一辈子,当下便道:“我们姐妹不知此处已是环碧小筑的地界,多有得罪,这位大哥该不会一直与我们为难吧?”
中年汉子道:“你们是什么人?”
杭语薇一听便知这人从未涉足江湖,因为那一手暗器功夫稍有江湖经验的人便可知道是出自寒毒宫。这一来她顿觉轻松不少,故作愁苦地道,“大哥有所不知,我们姐妹一路被青龙会追杀,犹如惊弓之鸟,骤然见到生人不免出手狠毒些,还请海涵。”她看着慕莲湘,叹道,“可是我这位师姐心高气傲得很,分不出胜负,她就是明知错了,也不肯停手的。这可怎么办呢?”
中年汉子听了,一篙点在慕莲湘脚下的船舷上,两船错开数尺。他将长篙戳入水中,却不溅起一星半点的水花,道:“丫头的功夫不错!”
慕莲湘实已支持不了多久,但她仍然站得直直的,道:“你也一样。”
中年汉子看着杭语薇,道:“你们为何会被青龙会追杀,刚刚又为何扭打?”
杭语薇方才完全是随口扯谎,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不由得一怔,看了慕莲湘一样,轻轻地叹息着道:“这事说起来实在是……诶。”她长长地吁了口气,眼圈不觉红了。
中年汉字见了忍不住道:“是不是那些恶贼见你美貌,心怀不轨?”方才他与慕莲湘动手的时候,见杭语薇一直没有干预,对她就颇有好感,现在见她如此,不由得激起一腔古道热肠来,此地又在环碧小筑的附近,他哪里猜得到杭语薇的心思。
杭语薇心中好笑,表面上却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低着头道:“这事情我实在说不出口,说也无益。”
慕莲湘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衣袖,道:“算了,求人不如求己,咱们还是走吧。”
中年汉子一听,急得直搓手,索性撑着长篙,一纵身跃到她身旁,拍拍她的肩膀,道:“你放心,天下还没有叶家摆不平的事情。莫说青龙会已经惹了我们,就算没惹,你们在这里,也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杭语薇叹道:“我们自是佩服环碧小筑的,否则也不会巴巴地逃到这里来了,只恨无人引见,连山门也不认得。”
中年汉子笑道:“这倒不难。在下虽然不在掌门府上做事,但我们叶家人个个都是好客的,我……”说到这里,他突然一头栽倒。
慕莲湘已经制住他的穴道,冷冷道:“功夫是不错,可惜活到这个年纪,居然如此天真。”
杭语薇撑着船,嫣然道:“这也不能怪他,环碧小筑的人极少涉足江湖,遇到我这个大毒物、大骗子,也只能认倒霉了。”一顿,又道,“没想到师姐居然知道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