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争鸣急道:“师兄,我留下帮你,你一个人,狄樾不在,人手不够……”
谢鹰白截口道:“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金刚三昧掌和罗汉伏虎功练好。历来比武都须四人出战,如今狄樾受伤,四师兄不知能不能赶回,小师妹根基未稳,即使出战胜算亦不大。峨眉只剩下三师兄、五师兄、我、你四个人,决不能再出差池,这道理你明不明白!”
马争鸣道:“但你一人去追查合欢教……”
谢鹰白傲然一笑:“未必。”
武林正统九大派之一,川中领袖峨眉派掌门,蜀地第一豪族棋盘岭谢家寨继承人,这几个名头随便哪一个都够人奋斗一辈子,而他马上就要全拿到手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让男人热血沸腾呢?

凌雪烟五脏六腑都摔得颠倒了,晃了晃头,隐隐有些作呕,鼻子里闻到一股血腥气。低头一看,发觉自己趴在盛千帆身上。
而他双目紧闭,口角喷血,已没了知觉,左手却仍紧紧抱着自己。凌雪烟心中一酸,将他扶起,不经意触到右肩,盛千帆哼了一声,却没有醒来。凌雪烟忍着眼泪,将他挪到墙边,喊了几声“盛哥哥”,都无回应,心里突然恍惚起来,相识以来种种,都在一瞬间掠上心头。
桃花潭初遇,九华山相救,芜湖、武昌、威雷堡、川中一路相随……现在他伤成这样,自己即使把命抵他,也还不了他的情。凌雪烟缩在他身边,心底犹如失去一个最亲最亲的人,难过得掩面痛哭。
为任逍遥哭时,她心中全是恨。可是为盛千帆哭,却说不清为了什么。忽然衣角一紧,凌雪烟欣喜抬头,双目却一阵刺痛。
不知不觉,天都已亮了。
盛千帆“看”着她,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凌雪烟用力揉揉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盛哥哥,你……我是雪烟,你伤得要紧吗?你看得到我吗?你,你……”
她说不下去,又哭了起来,身子瑟瑟发抖。盛千帆擦掉她脸上的泪,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凌雪烟几乎急昏了头,忙道:“你等着,我给你找大夫去。”正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按住肩头。
盛千帆道:“别走。”两个字说完,口中血如泉涌。
凌雪烟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拭,猛然想起跌伤会致人五内出血,盛千帆不说话,只是不想流太多血。她暗骂自己脑子不清楚,口中道:“我不走,我不走了,盛哥哥你别说话了。”
盛千帆勉力笑了笑,腕上加力,将她揽入怀中。凌雪烟顺从地贴在他胸前,耳鼓中传来声声心跳,听着它与自己心跳合二为一,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阳光从屋顶破洞落下,昏暗简陋的小屋仿佛被镀上一层金箔。
这无声情意,更比有声的更浓稠。
然而这美好的沉默却被一阵脚步声打破了。
一个声音道:“□□的,你娃点都不经事,几哈点,误了少寨主的事,当心遭理抹!”另一人不耐烦地道:“晓得哒!你们几个,老实些,到屋里待着!”咣当一声,门被撞开,一对老夫妇,一对中年夫妻,还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被推了进来,接着门又咣当一声关紧,哗啦啦上了铁锁,再无动静。
被推进来的五人像是祖孙三代,不见一点慌乱神色。老夫妇自顾自坐下,中年夫妻开始收拾屋子里的碎砖碎瓦,小男孩则跑到墙角玩起了药罐和石杵。
凌雪烟已先一步将盛千帆挪到里间,发觉这间屋子是个储草药的货仓。见外面无人,猛地跳出,一剑抵在老夫妇脖颈,冷冷道:“别动,别出声!”中年夫妻见了大骇,唯唯诺诺地站着,不敢乱动。小男孩却不知深浅,举着石杵奔过来,在凌雪烟腿上乱敲乱打,边打边道:“坏姐姐,坏姐姐……”凌雪烟一下慌了神,又不能下手打小孩子,只好不加理会,努力板起脸道:“你们是开药铺的?”见他们点头,又道,“我朋友受了伤,快去给他看看!”
听到这句话,一家人倒松了口气。男人走进里间给盛千帆诊治,女人则抱起孩子,又哄又亲。凌雪烟不想吓着他们,缓了缓口气,道:“我不会害你们,只要你们把我朋友医好了,要多少银子都有,一百两?一千两?”
老夫妇几番对视,女人则去给丈夫打下手,两人时不时用家乡话交谈几句。凌雪烟见了,暗道:“到底是开药铺的,对伤者总是很好。”又道:“喂,你们是不是遇到强盗了?怎么不去报官?”
女人直起身来,努力用官话道:“女侠不知,那不是强盗,是谢家寨。他们说,谢少爷要用我们的药铺半日,叫我们全家到货仓回避,还给了我们几吊钱哩。”
凌雪烟一头雾水:“谢少爷是谁?”
“棋盘岭的谢家少爷谢鹰白撒。”
女人口音甚重,一连讲了四五遍,才总算将谢家寨的来龙去脉说明白。
谢家寨是川南泸州、叙州、乌蒙一带大族,坐拥川南大门,控制着直通云南行省的曲靖、云南、楚雄、大理、孟定、元江等地的交通要道,手下还有许多与云贵川各处彝人土司长、苗寨牯脏头相熟的管事,甚至朵甘都司和乌思藏都司的黄教大喇嘛,也可说上几句话。
苗人勇武,性情直率,云贵川三省九司都有苗人“三年一小反,五年一大反”的说法。时间久了,再有反民,都司已不愿去剿。一来山高林密、瘴气厉害,二来布政司会埋怨战事使得抗租的人更多,若事情闹大,朝廷问询,按察司的人也会不高兴。于是谢家寨这个人头熟、知风俗的大家族便成了调停讲茶的红人。谢家寨藉此广开商路,生意一路做到南洋,势力越来越大,挂靠名下求庇佑的商队越来越多,俨然成了三省人最多、行业最杂的大商会,纵在川北,也是妇孺皆知。如果谢少爷要借什么,还给了几吊赏钱,谁敢不答应?
凌雪烟原也知道些棋盘岭谢家寨的事——锦衣卫对天下哪个门派、哪个家族、哪个商会不知,她自小与锦衣卫的叔叔伯伯玩耍,自然知道不少掌故。只是想不到文质彬彬的谢鹰白竟有这等家世,更想不到强盗豪族倒也目光深远,居然将子弟送入峨眉派学艺,企图靠这层关系洗白。
但她此刻最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盛千帆的伤。
谢鹰白精于玄凝剑指和梅花金针刺穴法,医术了得,一定可以治好盛千帆,所以她立刻道:“你家铺子在哪儿?”
女人道:“张飞庙东边,安福堂。”
忽然,一声轻唤从身后传来:“雪烟。”
凌雪烟立刻奔到盛千帆身边,握起他的手道:“我在呢。”
“雪烟,你要小心。”
盛千帆双眼虽看不清事物,心里却十分明白,阆中种种变故绝非偶然,谢鹰白虽是谦谦君子,谢家寨却是强盗土匪,以凌雪烟的脾气阅历,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实在令人无法放心。更深一层,他还不知任逍遥是不是也到了这里,他若到了,那……他简直一刻也不希望凌雪烟离开自己。
只是这几层意思,一时无法说清。
凌雪烟转身看着中年夫妻,语声稍厉:“你们好好照顾我盛哥哥,他可是谢少爷的朋友。你们若是尽心尽力,说不定谢少爷一高兴,打赏个千八百两银子。若是敷衍应付,姑奶奶就把你这铺子拆了!听到没!”
中年夫妻听了“谢少爷”三字,对望一眼,连连点头。凌雪烟心中暗笑:“撒谎谁不会!狐假虎威谁不会!”一面想,一面匆匆出去。

张飞庙便是汉桓侯祠。
蜀国大将张飞镇守阆中,保境安民,后为部将所害,怀帝刘禅追谥为桓侯。阆人慕桓侯忠勇,于墓前建阙立庙,便是汉桓侯祠,俗谓“张飞庙”。凌雪烟穿过烧成废墟的南楼,向北过上华街,再折向西,走不多远,就看到张飞庙五开间分心造的斗拱山门。庙东,果然有家叫做安福堂的药铺。正要过去,猛然瞥见一人,几乎惊叫出来。
宁不弃!
他一瘸一拐地走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中仍是那柄银色弯刀。
刀出鞘,血已干,黑衣上溅着几处暗色斑点,隐隐透着凛冽腥气,目光直视安福堂敞开的大门。
行人已全都远远躲开,街面上安静得几乎能听到人们嘈杂的心跳。八个头包黑巾、服色各异的人却从四面围了过去。包围圈越缩越小,刀尖几乎挨着宁不弃的衣襟。
宁不弃眼中不见一丝波澜,银刀仍是垂向地面,一瘸一拐地向安福堂走去。八人随着他脚步移动,额上迸出豆大汗珠,却没一个敢动手。
“宁统领好胆色。”
大门里忽然传出谢鹰白的声音。他说话仍是和气亲切,凌雪烟却已没了初见时的好感。“你们还不快请宁统领进来,要惊扰百姓到何时!”
围住宁不弃的八人听了,便分列两侧,刀尖向下,探手一引,齐声道:“请。”
宁不弃冷哂一声,缓缓走了进去。大门随之砰地关紧。八人分散走上街头,用川话吆喝着什么,慢慢街上又恢复了热闹。只是人人都低着头,好像生怕被谢家寨的人盯上,就会脑袋搬家一般。凌雪烟忖道:“谢家寨在川南,阆中人却对他们怕成这样,想必谢鹰白做了不少坏事,亏他还是个峨眉弟子!宁不弃来找他,怕也没安好心。”想到这里,便绕到安福堂后巷,纵身翻了进去。
安福堂前为药铺,后为主人起居之所,中间是一个敞亮小院。院中此刻横列两班人马,黑巾包头,褐色皮袄,腰间煞着黑色锦带,别着一尺短刀。他们面前,有一桌两椅,桌上摆着一盘黑乎乎的牛肉,一碟皮蛋,一碟小菜,还有一碗腊八粥。
今日是腊八节么?
凌雪烟忽然有些想家,尤其想念母亲的一餐一饭。
谢鹰白披着银狐氅子,专心致志地吃早餐。与昨晚和气的峨眉弟子相比,俨然变了个人,变成了沉着老练的黑道大少。凌雪烟看得怔住,转目见徐盈盈被绑在旁边的椅子上,心中更是糊涂。码头上被擒的明明是宁不弃,为何徐盈盈被绑在这里?莫非自己与盛千帆坠楼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徐盈盈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呆呆地看着宁不弃,似乎不相信他会站在这里。
宁不弃不看她,只看着谢鹰白。
谢鹰白不慌不忙地咽下最后一口腊八粥,才道:“今日是腊八节,宁统领不喝点粥么?”
宁不弃不语。
谢鹰白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道:“看宁统领的样子,似已无恙。看来宁统领不但懂得十二桩功,还会化解梅花金针刺血法,谢某佩服。”
宁不弃冷冷道:“我不会。”
“那便是岳统领……”
“他也不会。”
谢鹰白脸色微变:“莫非贵教教主……”
“他若在,你岂有命坐在这里!”
谢鹰白不觉目露寒光。宁不弃一连截了他三句话,丝毫不把他这威镇川南的谢家少主放在眼里,自他记事起,这种情形还是头一次。可他又按捺不住好奇,道:“梅花金针刺血法非峨眉玄凝剑指或天罡指穴手不可破,不知宁统领是如何……”
宁不弃一字一句:“剜。”
谢鹰白一怔,目光死死钉在他左腿,嘴角一抽,叹息道:“可惜,你的腿废了。”
一直没说话的徐盈盈脸色大变,眼中似有泪光,既焦虑,又难过地看着宁不弃,却说不出话来。
宁不弃仍不看她。谢鹰白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你是为了救这个女人?”
“随你怎么想。”
“你若要她,就告诉我夜雨剑和我九师弟的下落!”
宁不弃不语。
“血影卫伤者甚众,岳之风一时半刻走不了。谢某要城中只这一家药铺开门,就是为了等你们。可惜这位徐姑娘不肯说出我想知道的事。宁统领肯不肯替她说?”谢鹰白夹起一枚金针,慢慢抵在徐盈盈脖颈。
宁不弃仍不语。
谢鹰白笑了笑,指尖用力,金针悄无声息没入徐盈盈脖颈。徐盈盈立时全身紧绷,脸色煞白,纵是哑穴被制,嘴里仍然发出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哼声,似在忍受着极大痛楚。
宁不弃面无表情。
谢鹰白倒也不急,又缓缓取出一枚金针,抵在徐盈盈胸骨下:“你既然为了她孤身来此,怎么眼见她受此痛楚,却不动手?”
宁不弃冷冷道:“我本就不是你对手,何况废了一条腿。就是你这十几个手下,我也没有把握对付得了。”
谢鹰白大笑:“说得好,说得好!”
一句话说完,金针已完全刺入,手指轻点,解开她全身穴道。徐盈盈立刻嘶吼道:“你走,快走!他不是人,不是人!”
她的声音已完全沙哑,全身衣衫都被汗水湿透,身子瑟瑟发抖,指甲抓得椅子吱吱作响,纵然咬得嘴唇出血,仍是一声接一声惨呼不断。两旁的人听了,也纷纷扭头,不忍再看。
宁不弃坚如磐石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从广元到阆中,他虽然只和徐盈盈相好了两天,那种若有还无的感觉,却触动他的心胸。
血影卫从小到大,只知效忠主人,不论其他。跟随任逍遥以来,他们过的是比一般人好上千百倍的生活。任逍遥给他们最大的信任,最好的刀法,最多的钱财,偏偏给不了他们人的感情。
可是,徐盈盈却对他说,愿意跟他走,愿意跟他过日子。
两个人一起过的日子,是什么样的?自己能像做血影卫统领一样做得好,能照顾得好她吗?她说的是真的吗?不会变吗?
原来人的感情是这样亦喜亦忧,亦苦亦甜。
他终于明白,为何有人会在大笑时哭泣,有人却会哭到微笑。
他虽然拒绝了徐盈盈,心里却很感激她。若说以前他只会为任逍遥杀人,那么现在,他也会为徐盈盈杀人。
谢鹰白仔细观察他的神色,道:“在下所学,乃峨眉派梅花金针刺穴法、玄凝剑指。十余年来小有所成,便试创了一套针法,名曰‘逆血梅花针’,中者全身犹如针刺虫叮,火炙油煎。方才徐姑娘已小小试过。”
宁不弃双拳紧握,额上有汗。
难怪徐盈盈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即使穴道被解也不反抗,原来竟是早被折磨得没有一丝力气。
他终于把目光落在徐盈盈身上。
徐盈盈却没法再看宁不弃。她全身抽搐,目光散乱,口吐白沫,指甲十断七八,鲜血顺着指缝流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几近癫狂。纵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要落下泪来。
谢鹰白又取出一枚金针,抵在徐盈盈小腹,道:“逆血梅花针三针齐发,这是最后一针。在下已试针三十九人,除去自尽的,没有人熬得过三日。”
一语未了,手指微动,金针就要没入。忽然一声厉喝,一道红光飞出,直刺谢鹰白。
凌雪烟!
她再不出手,就不是凌鹤扬的女儿!
几乎同一时刻,宁不弃手腕一甩,一点寒光疾射而出。
竟是射向徐盈盈心口!
他救不了徐盈盈,只能结束她的痛楚。
谢鹰白脸色一变,飞起一脚踢在椅子上,借力斜跃四尺。这速度虽快,却仍是输给了云霞剑。银狐氅被刺穿,肋下一片冰凉。
咣当一声,徐盈盈连人带椅翻倒,额角撞上地砖,血一下子漫了出去。宁不弃趁乱冲过来砍断绳索,将她抱了起来。
“她怎样了?”凌雪烟一击得手,与宁不弃背向而立。
“还活着。”宁不弃沉声道。
谢家寨众人抽刀扑来,正要动手,谢鹰白却道:“住手!”他捂着肋下伤口,盯着凌雪烟,目中阴晴不定,“凌姑娘,你怎会在此?”
凌雪烟道:“我原以为你是个好人,想不到你这样卑鄙!”
谢鹰白示意左右戒备,淡淡笑道:“凌姑娘何出此言?小可擒拿邪教中人,救我四师叔和九师弟性命,难道有错?”凌雪烟不知昨夜情形,被谢鹰白几句话说得疑虑丛生。谢鹰白又道:“宁统领,只要你说出敝师叔的下落,无论能否救得出人来,在下立刻为徐姑娘医治。”
宁不弃的眼神分外宁静,他低下头仔细擦净徐盈盈脸上鲜血,又抬起头来,释然一笑。
这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笑。
凌雪烟忽然发现,他笑的时候,似乎也变得好看了些。
是不是无论什么样的人,只要能心无杂念地笑一笑,都会变得好看些?
就听他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不光谢鹰白,所有人都怔住了。凌雪烟看看天,道:“快午时了。”
“那就好。”说完,宁不弃目中精光突现,声音也高了数倍,“谢鹰白,你以为控制了阆中所有的药材行,就可以找到岳之风么?徐盈盈出来买药,就是要引你注意。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纵使有千百金针,又能如何?此时此刻,岳之风早已离开阆中地界。”他突然大笑,“谢家少爷原来连个合欢教的奴才也不如,哈哈哈!”
谢鹰白身子一震,脸色铁青,厉声道:“那么你呢?你知不知道岳之风的下落?”
宁不弃哂道:“我当然知道,不但知道岳之风走哪条路,还知道你绝对无法从我嘴里得到半个字。”
“是么?”谢鹰白眉目狰狞,全没了翩翩公子的模样,“除了逆血梅花针,谢家寨还有十八样酷刑,样样不逊锦衣卫,你可要一样一样地试?”
宁不弃不屑地道:“我没本事杀你,却有本事杀我自己。”
谢鹰白知他所言不虚,心中迸出一丝杀机,向左右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齐齐举刀砍去。然而刀光只落下一半,就听呼地一阵风声,一条黑色鞭子舔过众人手腕,短刀当朗朗落在地上。音声未绝,又是呼地一声,一个人影朝谢鹰白猛扑过去。谢鹰白身子后撤,单手一扬,三道金光一闪即没。人影坠地,哇哇哀嚎起来。凌雪烟看得分明,这人竟是替盛千帆治伤的大夫,不觉心中一寒。
盛哥哥!盛哥哥怎样了?

 

 


第62章 卷三江湖白 阴阳法炼阴阳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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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卷三江湖白 锦官城外闻弦歌
三十九锦官城外闻弦歌
屋门一响,凌雪烟闪了进来。
狄樾见了她,喜道:“凌姑娘,可是大功告成了?”又向她身后张望,不安地问,“怎么不见盛公子?”
凌雪烟不答,只轻声道:“前辈,我,我……”
时原凝注着她的眉梢眼角,人中下颌,直到颈间腰身都仔细看过,神色一松,眼中全是温暖笑意,不住地点头道:“好,很好,很好……”一顿,又道,“盛小友怎样?”
凌雪烟脸一红,垂首道:“盛哥哥,他说,很累,想要一个人歇着。”
她这话说得极不自然,便是狄樾也听出个中必有隐情,时原却不再问,将玄凝剑指九式点化法的口诀一一道来,再指点她反转阴阳,以元丹化剑气,导引徐盈盈体内金针。待取出两枚金针,凌雪烟已将招式记熟。时原便不再从旁指点,让她自己摸索。又见狄樾在一旁看得入迷,又选了两个止血止痛的剑指疗病小术相授。
凌雪烟听到“先在痛处画一个十字,再以右手剑指划七圈,默念镇诀七次,辅以点穴便可”一句,记起任逍遥为自己按揉止痛那夜,似乎也是这么做的,可是他怎会峨眉派的功夫呢?难道说,上官燕寒真的不是他所杀?想到这里,手指一颤,徐盈盈登时闷哼一声,哇地吐出一口污血来。
时原微微蹙眉,道:“剑气走偏,金针行岔,莫要分心。”凌雪烟点点头,凝神发指。时原转过头来,又对狄樾道:“你可探出路来?”
他已知道武玄一、焦道真两位师兄设计引自己出山的目的,并不气怒,反而因自己还能为峨眉尽一份力而欣慰不已。只是眼下,两人都逃不出这高峰山道观去,也不清楚岳之风将他们带来此地,百般礼待,是何道理。时原看出这道观格局不凡,暗藏五行八卦之术,便要狄樾每日在观中游逛,将所见详细说来,以思破阵之策。
狄樾眉头轻皱,道:“弟子只看出这道观以乾、坤、坎、离四卦布局,上下三层,方圆十里。亭台楼阁、殿堂馆榭约有两百间,门禁却有四百多处,又分正门、侧门、实门、虚门、活门、死门。弟子愚笨,师叔教的只学了皮毛,找不到出路。”说到最后,颇为沮丧。
时原却似想到了什么,沉吟道:“山有八岭,布局四卦,舍有八式,门有八用,若我猜得不错,观外还该有东西南北四处迎客门。”
狄樾似懂非懂,还未发问,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远远传来:“夜雨剑好见识,这的确是八阵剑图的格局。”
门帘一挑,两个头戴冲和巾、身着海青道袍的人踱入屋内。两人都是年过半百,中等身材,白面无须,走动间声息皆无,威仪不凡。
时原一动不动,语声冷淡:“果然是两位师兄。”手指一引,道,“狄樾,这两位是云顶派掌门摩云子、凌川子,你该叫师伯。”
他将“云顶派”三字说得极重。狄樾心中一惊。
十年前,青城派合并黄陵、点易、云顶、青牛四派,共研武学,护民传道,江湖传为美谈,勇武堂亦知照其余八派前去敬贺,可谓青城派百年来最风光的时候,也是四派最黑暗的时候。黄陵、点易、青牛三派因与帮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存续至今。一心向道的云顶派则烟消云散。坊间都传说它的门人求仙访道去了。如今,两位掌门怎会出现在这里?狄樾不禁细细打量起这两人来,只觉摩云子冲淡和气,凌川子严苛冷淡。听到时原招呼,当即深深一揖,道:“峨眉派九弟子狄樾,见过两位掌门师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