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无言却问:“李舵主上山时可曾碰见一个轻功极高的老者?”李沛瑜摇头,冷无言心中一沉,又问,“化城寺如何?”
李沛瑜长嗟一声:“毁了。”
三间大殿完全烧毁,虽然伤了俞傲和两个暗夜茶花,杨一元却挨了海飘萍一记海天掌,生死难测。

天台峰又称天台正顶,为九华之巅。峰前回首,九华集只如巴掌大小,北面长江如天际玉带,耳边松涛阵阵,四周群山臣伏。左有龙头峰,右有龙珠峰,对面十王峰,就像朝拜地藏菩萨的森罗阎王。任逍遥看着山间景致,自语道:“地藏菩萨的排场倒是不小,跨青龙,受朝拜,立地成佛,我却不羡慕。”一面说,一面将凌雨然抱下马来,吸着她身上茵茵香气,“我跨烈焰驹,携美人上天台,白日飞升,比他有趣得多。”
凌雨然冷冷道:“这里已是绝路。”
任逍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妹子这般美人陪我上绝路,也是人生一大快事。”说着信步上山。
前方有桥,落于龙头、龙珠二峰之间,碑刻“渡仙”二字。石桥上落满了黄红杂错的叶子,似一条厚厚绒毯。由桥底登石阶十余步,便见一道三丈高、四丈深的卷拱石洞迎面而来。只是迎客的不是菩萨,却是个蜜糖般的女人。
她穿着蜜色夹袄、琥珀色长裙,俏生生立在洞口,像一颗甜甜的蜜糖。长发高高挽起,面容姣美沉静,却毫无表情,仿佛一尊石像。手中握着一柄短刀,形制略弯,配琥珀色刀鞘,刀柄佩着一朵蜜色菊花。
蜜珀,是菊花中极为娇贵的一种,虽不像帅旗那样难以成活,却极难开花。
这女子显然与帅旗、紫幢一样,是九菊一刀流的人。任逍遥想起绿水仙所说,蜜珀刀主,善易容术,明白这女子面容诡异,是因为戴着面具。
“蜜珀?”
蜜糖一样的女子微微欠身:“任教主好眼光。”赫然是个男子的声音,“在下已替任教主将天台寺清理干净了。”这句话的声音却又变成了女子。这人不但善于易容,就连声音也可随意控制。
任逍遥脸上全是讥讽之色:“你主人还要与本教交朋友么?”蜜珀点头。任逍遥道:“美人图是他散布的?”
蜜珀纠正了一点:“美人图本就是合欢教之物,我们只是物归原主。”他眼睛里在笑,□□上却一丝表情也无,令人毛骨悚然。“主人知道任教主对江湖正道恨之入骨。但是依合欢教目前的力量,若想将他们一举铲除,殊为不易,故此主人替任教主送出一张美人图,给正道中人找些麻烦。”
任逍遥冷笑:“贵主恐怕是希望武林中人与合欢教纠缠不休,无暇去管沿海之事罢?”
蜜珀笑道:“主人一向认为,互相利用并无什么不对。难道任教主没有利用我们么?主人只希望,任教主莫要插手九菊一刀流行事。”
任逍遥冷哼:“我对你们的事不感兴趣。但你须回答我几个问题。”一顿,道,“陈景杭是否在你们手中?”
“红烛莲子”既已重现江湖,那么有可能将美人图带到九菊一刀流的只有陈景杭。不仅因为丹青毒圣的丹青造诣犹在毒术之上,更因为这幅画本就是陈景杭所作。
蜜珀道:“不知道。”他说得很认真,“一入主人门下,便没有过去。就连我自己也忘了自己原本是谁。”
任逍遥从他的眼中看不出一丝破绽,略一沉吟,又问:“袁池明在不在你们手中?”
“我不知道。”蜜珀显得很诚实,“各组菊刀只管完成主人吩咐,其他一概不知。任教主还有什么要问的么?”她目中闪着光,似乎十分期望任逍遥问下一个问题,然后再把“我不知道”四个字重复一遍。
这分明就是挑衅。
任逍遥忽然笑了笑:“有。”他悠然道,“你究竟是男是女?”
蜜珀一怔,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凌雨然忍不住笑出声来。任逍遥再不看蜜珀,挽着凌雨然向洞内走去。洞后便是天台寺山门。任凌两人一入天台寺,便嗅到刺鼻的血腥味儿。凌雨然变色道:“这,这里的人难道都被蜜珀杀了?”
任逍遥面无表情:“嗯。”
凌雨然道:“可是别人会以为是你杀的。”
任逍遥仍是“嗯”。
凌雨然喊了出来:“你难道情愿给他们背黑锅?”
任逍遥这次连“嗯”也省了,目光在大殿中游走,似在寻找什么东西。
凌雨然拦在他眼前:“没想到你那么怕九菊一刀流。”
任逍遥眼中划过一丝不屑的光,将她拨到一边,淡淡道:“我不情愿又能如何?”
凌雨然怔住,片刻道:“你问丹青毒圣,又问袁帮主,难道,这些事不是你做的?”
任逍遥道:“是不是我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丐帮认为是谁做的。”
不知为何,凌雨然竟感到心头一喜,脱口道:“那,你不是江湖中说的那样,那样杀过许多人?”
这次轮到任逍遥怔住,忽又冷哂:“我已亲手杀死两千人,将来只怕更多。”
凌雨然心中一震,手脚冰冷。

冷无言等人赶到天台寺的时候,只见到满地的死尸。
天台寺僧人无一活口,三进殿堂内尸积如山。众人将寺庙搜了个遍,一无所获,猛听寺后一声马嘶。姜小白脸色一变,率先冲了过去。寺后是一片小小的开阔地,抬眼便是龙头峰,四周皆是峭壁。烈焰驹正嘶鸣不止。身侧树干上被削掉一块皮,刻着一行字:姜老弟,照顾好惊风。
惊风便是风雨雷电四匹烈焰驹中跑得最快的一匹。以姜小白的轻功,配这匹马倒是相得益彰。姜小白拍了拍惊风的头,心中喜爱,却苦笑道:“惊风呀惊风,小爷自己也常常吃不饱,跟着我,你可要受苦了。”
突然有人惊呼一声。
一只巨大的兀鹰,正在山峰之间翱翔。细看之下,竟是一只巨大风筝。风筝下两个人影,虽瞧不清面貌,但所有人都想到了任逍遥与凌雨然。
他居然用这法子飞天遁地!
众人目瞪口呆,却又哭笑不得。他们倒是可以用暗器打坏风筝,可是如此一来,凌雨然也要一同摔死。谁敢害死云峰山庄的大小姐?众人眼看着风筝隐没在夜色中,却无计可施。李沛瑜探手入怀,放出一只响箭。姜小白脸色微变,他知道那是丐帮的“杀无赦”令,心中不觉一沉。
不是替任逍遥担心,而是替丐帮弟子担心。任逍遥虽然认自己这个朋友,却不会认丐帮的人为朋友。

任逍遥听到响箭的时候,已落到了地上。他丢开风筝,挽着凌雨然绕过天台峰,直奔莲花峰,竟似要回到青阳县去。
凌雨然默默不语。任逍遥抱着她从峰顶一跃而下的时候,她吓得双手双脚都死死缠在任逍遥身上。即使对未来丈夫,凌雨然怕也做不出如此“放荡”举动。此刻一阵阵脸红耳热,低垂着头,任由任逍遥牵着疾行,林间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行了一程,任逍遥突然停住。凌雨然一抬头,便见一个麻衣少年挡住了去路。
这少年虎背熊腰,麻衣似是数十天未换洗过,许多地方已经开线,臂上黑纱也被划了数道口子。他年纪不过二十,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虎目通红,正射出仇恨的光。“你就是任逍遥?”他声音很大,嗓子却是嘶哑。
任逍遥目光落在他的剑上,剑柄上挂着一个金色铃铛:“峨眉派?”
少年道:“我是来杀你的。”他扬了扬头,“我叫狄樾,上官掌门就是我师父。”
狄樾?任逍遥想到上官燕寒临终所托,细细打量了一遍眼前这人,不觉满腹狐疑。上官燕寒怎么会选了一个这样年轻的人接任峨眉掌门?
“你就是任逍遥?”狄樾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我是。你若是来报仇的,死的一定不是我。”任逍遥终于开口。他不想去解释上官燕寒的死因。
狄樾咬牙道:“放开这位姑娘,我们单打独斗!”
任逍遥看着他,只觉有趣,有心要试他一试,便依言松开手,眼前立刻出现一道剑光,剑尖直取肩井,干净利落。任逍遥微笑不动,凌雨然“呀”了一声,眼看剑尖就要刺入他左肩,任逍遥身子一转,食、中二指一弹,嗡地一声,剑尖偏开数寸。狄樾拧身变挑,荡向任逍遥后脑。任逍遥仍不闪不避,最后一刻二指轻弹,化解他的招式。如此七八次,狄樾已有些急躁,任逍遥却仍不出手,一面躲闪,一面暗暗默记他的剑式。
当初上官燕寒与汪深晓一战,他虽也在场,但两位掌门出招速度自不是常人能比,又对彼此武功颇为了解,大多招式使不出三成便已变招。是以他虽看得过瘾,却学不到什么。如今与狄樾过招,正可一窥峨眉剑术高妙。凌雨然这般剑术名门出身的人岂会瞧不出任逍遥的心思,刚刚对他的好感荡然无存,道:“狄少侠,峨眉剑术精妙,你还未得精髓,何必在人前显弄。”
狄樾身子一震,停手怒道:“你为何不出刀!你瞧不起我么!”
任逍遥道:“你一定要我出刀?”他眼睛瞟着凌雨然,满是调笑意味。凌雨然涨红了脸,不知如何作答。狄樾的回答却简单明了,一剑刺出。
多情刃一闪,划出一道血红色的影子,便又回到鞘中。
狄樾剑断。
他怔了半晌,忽然道:“你如何会峨眉武功?”
任逍遥笑了笑:“我不会。”
“你分明会。”狄樾大声道,“我的功夫虽不如你,却绝没差到一招就会被你毁了兵器。除非你知道峨眉派的武功招式。”
任逍遥开始肯定上官燕寒的眼光了:“是上官燕寒告诉我的。”
“胡说八道!”狄樾抢前一步,身子微微颤抖,“我师父行事光明磊落,岂会与你这邪道中人结交。”
任逍遥故意道:“我可以逼他说出来。”
狄樾怒火更盛:“我师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漫说教你武功,就算向你低一低头,都绝无可能。”
任逍遥再次肯定了上官燕寒的眼光。
狄樾直直走了过来,昂首道:“话已说完,你动手罢。”
任逍遥点头,一道血光冲天飞起。狄樾闷哼一声,胸前多了一道刀口。他面容扭曲,却半步不退,甚至脊背也没有弯半分。任逍遥心中赞了一声,又一刀直刺心口。
他要看看这少年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刀猛地顿住,顿在凌雨然眼前,刀锋离她的鼻尖不过半分。她胸膛起伏,面色煞白:“你,能不能放过他?”
任逍遥的刀不动。
“求,求你放过他。”凌雨然的声音很低,头却昂得高高,“你根本不是江湖中说的那样子,为什么……”
话未说完,附近突然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
人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任逍遥的刀忽然劈了出去。咔咔咔咔一串声响,狄凌二人身边落下五只飞镖,每一只都被削成两半。树林中人影一闪,五把长刀破空袭来。任逍遥冷笑一声:“找死。”身子不动,多情刃从肋下反刺,噗地一声没入背后偷袭一人,刀尖一转,一颗怦怦跳的心已被剜了出来,打在旁边一人的眼睛上。那人目中剧痛,信手一抄,抄到一颗带血的心,登时尖叫一声,呆立当场。
任逍遥收刀,左手却劈了出去。
凤凰掌刀,凤冲霄。
左边冲来的第一人惨呼一声,左肩已经深深陷了下去。任逍遥反掌一勾,第二人只觉腹中一空,低头看时,肠子已流了一地。
凤凰掌刀,凤回头。
任逍遥转身,对最后一人吐出一个字:滚。
那人呆了一呆,猛然转身,掩面奔出,那握着同伴心脏的人也哇哇叫着跟了出去。
任逍遥回头看着狄樾:“你也滚。”
狄樾本被他杀人的样子吓得颤抖,听到这句话,反而镇定下来:“峨眉弟子,不知什么是滚。”
凌雨然脸色变了。这年轻人居然一句软话也不肯说。她看着任逍遥,欲言又止。
任逍遥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赞赏的笑容:“无怪上官燕寒最是器重你。”他牵起凌雨然衣襟,“今日我不杀你,因为以后我们还会见面。”信手一指,已封住狄樾八处穴道。

 

 


第30章 卷二快意城 九华竹海暗流汹
六九华竹海暗流汹
枫林幽深,火光明灭,一条闪闪的溪流蛇行林间,偶尔露出泛着银光的水面。凌雨然拨弄着火堆,火光暗淡,如一团蓝冰在眨眼,衬得黑夜广袤伟岸。
任逍遥从溪边返回,手已洗干净,略带戏谑地道:“怎么不逃走?”
凌雨然垂着头,长发遮住了脸,语声轻柔:“我逃不掉,何况你……”
她说不下去,因为任逍遥已坐在她旁边,撩起她的头发,呵着气,柔声道:“你的确逃不掉。你是我的护身符,又是个大大的美人儿,我怎会舍得让你离开。”
凌雨然心中打鼓,向后缩了缩身子:“你和狄樾过招时,用的是什么武功?为何总能封住他的剑?看起来,那像是一套指法。”
任逍遥拿过她手中树枝,继续翻弄着火堆:“聪明。”他充满欣赏地看了凌雨然一眼,接着道,“这世上有许多漂亮女人,但是有脑子的漂亮女人并不多,像你这样有脑子的漂亮女人就更少。”他伸手想扳起凌雨然下巴,凌雨然扭头躲开,任逍遥也不恼,又抓住她一只手。
凌雨然心里怦怦跳得厉害,用力挣了挣,却觉他的手越握越紧,箍得她掌骨生疼,只得放弃挣扎,任他去握,眼中已快落下泪来。
任逍遥撤去力道,轻轻揉着她的手,只觉柔润无比,自言自语地道:“有脑子,会说话,不吃眼前亏,还有个好家世的漂亮女人。”
凌雨然感到他手中力道松了,又猛地一抽。哪知任逍遥比她快,立刻恢复了原先劲道。如此三四次,凌雨然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任逍遥却笑了起来:“别哭,再哭,我可要吃亏了。别人见你哭得这么厉害,一定以为我占了你的便宜。可是我分明没有动你,却要背这个黑锅,你说是不是我吃亏?所以还是……”他顿住不说,另一只手环在凌雨然肩头。
凌雨然打破脑袋也想不出世上还有如此歪理,尖声道:“你!”
任逍遥握着她的手,慢慢凑近:“既然你已哭过,就让我亲你一下。”
凌雨然感到他口鼻中的热气渐渐逼近,手心全是汗,一偏头,突然发现对面的树林中有三双发亮的眼睛,对她打了一个手势,不禁怔住。
就听任逍遥道:“你不躲?莫非是不讨厌我?”
凌雨然的确不讨厌任逍遥,她恨不得杀了他。然而一瞬间,感到他的唇已印在自己脸上,立刻全身发麻,脸上又红又烫。想推开他,却突然没了力气。任逍遥贴近她的身子,从脸颊一直吻到耳根。凌雨然全身都软了下来,心如擂鼓,感到他的手伸进自己衣领。他的手干燥温暖,温柔地摩挲着自己肩头,心中五味杂陈,傻傻地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树丛中人影儿一闪,三束银光势如急电,向任逍遥后心打来。任逍遥却像背后长了眼睛,抱着凌雨然就地一滚,夺夺夺三声,树干上多了三支发亮的飞镖。三道人影包抄跃起,一棍、一剑、一刀打向任逍遥头、胸、腿。任逍遥抽刀一撩火堆,三截燃着的树枝飞上半空,劈头盖脸地往这三人脸上撞去。其中两人拨开树枝,使剑的人却被烫得惨叫一声。
任逍遥站起身来,冷冷瞧着凌雨然:“你帮别人偷袭我,以为我不知道?”他盯着自己刚刚抚摸过的地方,“如果他们迟迟不出手,你是不是还会做出别的动作来勾引我?”
凌雨然气得说不出话,偏偏无法反驳,那感觉就像被扒光了衣服一般羞耻。此时那三人连成一线,再次袭来。任逍遥跃起,反手一刀,劈中一人面门,又撤身撩起,斜飞入另一人肩头,再转身劈下,砍掉第三人手臂。三人重伤跌倒。一人的脸变成了裂开的两半。一人抱着断了的手臂颤抖不止。一人被削平了肩膀,嘶声喊道:“任逍遥,你莫得意,丐帮弟子终有一天会杀了你。”
任逍遥一步步走过去,刀锋挨着一个人的头顶。他看着凌雨然,语声冷峻:“你还没回答我。”凌雨然不语,那人立刻惨叫一声,身首异处。任逍遥的刀又放在第二人颈间:“回答我。”
凌雨然浑身颤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不出声就会有人出声。第二人闷哼半声,便倒了下去。第三人已是魂飞魄散,大声道:“姑娘救我!”
这次任逍遥根本不等凌雨然回答,一刀结果了他,冷冷道:“靠女人活命,丐帮也风光不了多久。”又对凌雨然道,“你帮他们杀我,是害了他们。所以,这三条人命应该算在你头上罢?”
凌雨然大叫一声,哭着转身跑了出去。
枫林间的露水打湿她的衣襟,她不在乎;尖利的树枝刮破她的手臂和脸,她也不在乎。她只想离任逍遥这个邪魔越远越好。跑着跑着,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跌倒。泥土蹭了一身一脸,膝盖钻心地疼。然而她还来不及哭出声,就被一股大力拎了起来。
“漂亮女人不该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任逍遥的声音十分温柔,然而这温柔却令凌雨然心中一寒,晕了过去。

狄樾仰面躺在林子里,只觉一阵晕眩,山风吹过,带来一丝冷意。不知过了多久,落叶忽又沙沙轻响,有人来。狄樾心头一惊,感到一条阴影映在脸侧,却看不到这人的脸。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轻笑声响起,却听不出是男是女,只见刀光一闪,直向颈间斩落。狄樾心中一悲,却听呛地一声,震得耳膜生疼,眼前一片金星。
忽地有人解开他的穴道,起身一看,是个绿衣女子,二十出头,凤目巧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春水般的俏媚之意。狄樾长在峨眉,何曾见过这般可人儿,只看了一眼,便心如小鹿,赶快将目光移向别处。
不远处一男一女相斗正酣。那女子身材消瘦,白衣飘飘,剑法却凌厉无匹,把使刀的男子逼得手忙脚乱。突见她剑花一挽,剑尖掠过对方耳际,剑身下挫,血花突现。男人惨叫一声,一只耳朵已被削了下来。
果然是那不男不女的声音。
绿衣女子道:“哎哟哟,合欢教何时多了这么些不男不女的人了?”话未说完,飞身扑上,一脚踢向对方腰眼。男子闷哼一声,倒地昏了过去。白衣女子稍稍掸了掸衣衫,绿衣女子却仔仔细细从发髻到裙角整理起来。
眼看两女都没有理睬他的意思,狄樾只得上前一揖,道:“在下峨眉派狄樾,多谢两位姑娘相救。”
这时他才看清白衣女子的容貌:细眉杏目,态如西子,让人平生怜惜之意。
绿衣女子扯着他的衣襟道:“哎,这位狄少侠,你看看你,流了很多血呢,还是少说两句罢。”说着不由分说给他敷起药来。狄樾觉得她的小手在自己胸前轻轻摩挲,面红耳赤,却不好推辞。
白衣女子问道:“狄少侠可知昆仑七剑在何处?我们姐妹有要事相告,不知少侠可否为我们引见。”
狄樾的脸又是一红。
上官燕寒死后,峨眉派有的主张找合欢教寻仇,有的主张趁青城派理屈,一报多年宿怨,有的主张先立新掌门,三方争执不下。偏又赶上勇武堂疏于江湖事务,峨眉派一时乱作一团。狄樾是上官燕寒最小的弟子,一心要为师父报仇。得知合欢教在九华山后,便不顾一切赶来。他第一次出门,哪里识得昆仑七剑这等成名人物。
绿衣女子见他神态窘迫,放开手道:“梁姐姐,咱们走吧,看来这小子也帮不上咱们的忙。实在不行,咱们直接找昆仑七剑把事情说了,又有何不可。”眉目间全没了殷殷之意。
狄樾从未见过变脸如翻书的人,不觉有些丢了面子的失落,脱口道:“在下,在下承蒙姑娘搭救,如蒙不弃,这引见之事就交给在下罢。”
白衣女子点头道:“如此多谢少侠。”一顿,又道,“我叫梁诗诗,这位……”
绿衣女子抢着道:“我叫云翠翠。”她又开始笑靥如花,“少侠叫我翠翠便可。”
她的声音甜糯糯得像是蜜糖,狄樾脑袋里却嗡地一下。
云翠翠的名气,在江湖上可是极大的。狄樾想不到自己不仅见到了任逍遥,还见到了这个传说中让袁池明亲传弟子痴心爱恋的妖女。不仅见到,还莫名其妙答应给她和她的同伴引见昆仑七剑。这简直匪夷所思。
梁诗诗看在眼里,道:“狄少侠不必多心,我们跟合欢教没有关系,也未杀害过武林同道。我们找昆仑七剑,只有几句话要说。”
云翠翠撇嘴道:“你若是怕峨眉派怪罪,就装作不认识我们好了。”扭头看着梁诗诗,哂道,“怎么样梁姐姐,我早就说了,这群觉得自己很高贵很了不起的大中小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你救了他的命,他也不会帮你的忙。”
狄樾这样的年轻人怎经得言语相激,当下便道:“不管二位跟合欢教有没有关系,救命之恩却是假不了的。就是师叔们责怪,在下答应两位的事也一定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