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过来海过去 作者:何处听雨
江淮,高学历高颜值的复健师林书俏,遇上高位残疾的音乐人江淮,谁也不会想到林书俏在给江淮母亲做语言康复的时候两个人会擦出火花。书俏被江淮的成熟稳重细腻的心打动,但江淮不敢接受她,怕拖累书俏的下半辈子。但书俏用身体力行证明了她是真的爱他。两个人经过与书俏母亲的极力反对,大家的不看好终于走到一起,心酸坎坷只有懂得那个人才知道。
何处听雨,生于上海,学俄罗斯文学,写中国言情。

已出版《萤火寂寂流年伤》《檐前雨》《半圆》《山不过来,海过去》等作品。
第 1 章

明知道夏末午后的阳光仍然晃得刺眼,林书俏还是起身拉开了办公室的窗帘。
刹那间,披裹住她的除了金色琉璃般澄亮的光线,还有玻璃也无法彻底阻隔的微热温度。
她微微眯起眼睛,伸了个懒腰。
这样空闲的午后于她也并不多见,虽然这家康复医院是她和另两位投资者合伙创办,但她一直坚持在一线为康复病人服务,每天都会抽出上午的时间和其他康复师一起,在理疗室参与患者的复健工作。比起处理医院行政上的琐事,她显然更喜欢把自己的时间分派给病患。对她来说,选择与人合伙经营一家康复病院,比起受雇于公立医院的康复科来说,最看中的好处不过是能享受到相对自由的时间和相对宽松的环境。
比如,她可以像现在这样在自己独属的单人办公室里,点上熏香,换上瑜伽服做做瑜伽。
林书俏仰卧在瑜伽垫上,正准备做下一个“肩倒立“动作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得!毕竟是上班时间,自由总是有限的。
她撇嘴笑了笑,心里并不十分恼火。从垫子上一骨碌爬起来,抓起电话听筒。
电话是助理小魏打来的:“林院长,有个自称是江先生派来的人想见您。他现在人就在外间坐着。”
“江先生?”书俏的脑子一时短路,想不起来小魏指的到底是哪一个。
“就是陶意然去的那个江家…那个江老太太…”
书俏恍然,闷哼了一声:“原来是他们家的人。我正想着这两天抽空去找他们呢!来的人是她儿子?”
“好像不是。貌似也是他家的什么雇员。”
书俏忍住一口气,对小魏道:“不管是什么人,五分钟后让他进来吧。”
“笃笃”两下叩门后,小魏领着一个三十来岁,穿着西装、面目干净的男人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林院长,你好!我们是第二次见面了。”对方的神情恭敬,语气有些尴尬紧张。
“哦,是的,”书俏淡笑道,“上一回替你家老太太来请语言康复师的也是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姓‘王’?”
“对对,林院长真是好记性。我叫王培安。”对方掏出手帕来擦了擦汗。
书俏道:“这么热天,王先生不如先把西装外套脱掉吧。”说着,拿起空调的遥控器,把室温调低了两度。
王培安刚想解开西装扣,手下却又停住了,憨厚地笑道:“我们家先生说了,让我穿着正装来道歉,显得礼貌周到些…”
书俏的笑带着明显的冷淡:“呵呵,你家先生可真懂礼节。自己的母亲把人用热水壶砸破了头,倒差遣别人来致歉,这是哪门子的礼貌周到?”
王培安涨红了脸似乎急于辩解:“我们先生,那是没办法…”
话没说整句,便被书俏气咻咻抢了白:“幸亏那壶里的水是半温的,若是滚烫的,还不毁了人家女孩一辈子?江家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是病人,也算情有可原,可他作为儿子,出事这两天了,也不知道来亲自/慰问一下,了解一下被他母亲伤到的人的情况,排场倒挺大,还派个不相干的人来做出一副登门道歉的姿态,这像话吗?”
王培安被她的气势压倒,脸涨得更红了,支支吾吾道:“我这次来,一来是想跟您打听下陶小姐的伤势,二来也是…也是想问您要个陶小姐的地址,好登门探望的。”
书俏想了想,眼前这个人也是受雇与人,江老太太耍脾气砸伤她手下的复健师的事原与他无干,见他一脸老实本分的模样,倒也不忍再多言语刻薄,口气便放软了些:“陶小姐在医院住了两天,今天回家休养了。没有脑震荡,没有毁容,只是额角上缝了三针。”
王培安肩膀耸了耸,又慢慢垮下来,似乎大松了口气。
书俏从桌上撕了张便签纸,写下陶家的地址,递给王培安:“这是她家地址,如果江家的人真有诚意道歉,我希望到时候不要再派王先生做代表了。”
王培安诺诺而退。
“她说的其实是对的。”
在听了王培安转述他与林书俏的对话后,车厢后排座上的男人说道。
“可是,江先生,你自己刚出院…”
“小王,让我想一想…”
他阖上了那双黑曜石般的瞳仁,同样乌黑浓密的睫毛垂了下来,衬着他白皙的脸庞,透着股让人心疼的忧郁和脆弱。他的脸孔看上去很年轻,神情中却带着一丝历经沧海的憔悴感。他的背脊紧紧靠在真皮的车座上,除了安全带,腰际还绑着一根粗粗的束缚带,让他整个上身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笔挺状态。而他的双腿却是摆得歪歪斜斜的,一双苍白纤弱的手,虚弱地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培安,先送我回去把自己整理一下,一会儿你去买些东西,再来家里接我,我和你一道去看望陶小姐。”他的声音并不响亮,甚至带着些中气不足的虚弱,却透着不可违逆的决心。
王培安叹了口气,只得应了。
也难怪林书俏对王培安这样不客气。陶意然虽然年纪不大,却已是她院里工作了五年的老员工,当初江家到医院为脑卒中的江老太太聘请ST师(语言治疗师),林书俏推荐了陶意然也是看中了她经验丰富且性情温柔,谁想才过去不到两周,江老太太便因情绪失控把人砸到脑袋缝针的地步。做他们这一行的,所接触的患者大多心情都不好,从不配合治疗到被人咒骂,甚至发泄的时候捶打两下也是有的,可像江老太太这样让人直接见血的,实属少见。陶意然受伤当天她就去医院看过她,小姑娘哭哭啼啼又委屈又生气地在她怀里诉说了半天,赌咒发誓再也不去江家服务了。这简直是要把一个对复健事业满怀热忱的姑娘打击到打退堂鼓的地步。林书俏当然也很生气。当天就打电话去了江家质问情况,谁想接连三次,接电话的不是助理就是佣人,除了口头上一而再再而三的致歉,主人竟然从不出面——不对,别说露面,干脆是连个声儿都不带出的!接电话的助理和佣人都说江老太太的儿子住院了,暂时不方便处理这件事,也不知道真是那么巧合还是统一口径后的借口。不管怎么说,林书俏早就想好,要是等周末对方还没任何实质的歉意表示,她就亲自去江家过问一下这桩事情,倒要看看那家人打算如何!
王培安一走,她也没心思继续做瑜伽了,干脆给休养在家的陶意然拨了个电话,把江家派人来慰问她的事告诉了她,也和她说了自己已经把她的地址给了王培安。
“不好意思啊,意然,我后来想想,自己也是气糊涂了,竟然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家地址给了别人,只是我实在想看看,江家的人会不会亲自登门道歉。当然,你要是不想搭理他们,不给他们开门,我也是支持的。”林书俏嘻嘻笑道。
陶意然乐道:“书俏姐,幸亏他们得罪的是我,要是你,可就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了。”
“你也不能就这么白被人打了。”林书俏正色道,“我们是专业人员,可我们的工作内容里面不包括被人羞辱,每一份工作都是有尊严的!我从来不会把满足病人的无理取闹作为我们院里治疗师的工作准则。我不需要更不允许我们院里的专业人才出卖尊严赚取病人的钱,你明白吗?”
“书俏姐,要是没有你这样的好领导,我都想辞职了。”
“行啦,别拍马屁。好好在家养着,不过院里人手紧张,我也不会允许你多休假的,最多一个礼拜,给我回来上班,听到没?”
“嗯,我也想早点回来。只是江家我不想再去了,可以吗?”陶意然怯怯地道,似乎对在江家被砸伤的事心有余悸。
“我答应你,不勉强你去江家。”书俏道。
“书俏姐,在这个城市里,大概只有你最关心我了。”
书俏知道陶意然的家乡在北方,这座城市她无亲无故,之前还有个男朋友,却也因为她工作忙碌,感情日渐疏离而分手了。听她这么一说,立马心都柔了,忙道:“你在家这两天,大概也没好好吃喝补身体,这样吧,反正我今天下班也没事,我来给你炖点黑鱼汤喝,怎么样?”
“不用这么夸张吧,我只是缝针,又不是开刀!”陶意然说是这么说,她的语气听上去却是感动又高兴的。
“还不是你的煽情招的…行了,你也别不好意思,炖个汤不算什么。再说了,你煽情完毕,我也得来个‘煽情’的反攻呀!感动不?”林书俏的眉眼弯成好看的月牙。
“哎,完了!”陶意然在电话那头发出夸张地感叹,“上帝保佑书俏姐你的厨艺一定要过关啊!不然,就是再难喝的汤,我也不好意思不喝下去了!”
“嗯,不止要喝,还必须点赞!”林书俏笑盈盈地说道。
挂断了电话,林书俏的心情畅快了许多。往香插里换了一支香,换回了瑜伽服,重新做起了瑜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 章

林书俏在厨房将鱼煸好入水,大火煮过之后把火调小,忙了好一会儿才扯下围裙走出厨房。
陶意然拉着她在床沿上坐下,撒娇道:“看这架势,书俏姐你还真有两下子。”
“怎么说我也是在国外生活过好几年的人,做饭这种小事怎么能难得倒我?”林书俏曾经在德国专门进修过康复学的硕士学位,还曾在德国的专科医院工作过一年的时间。
“你以前不是说过那时候你的父母也在德国的大学做交换教授么?我以为,你在那边的生活自然和一般孤身在外奋斗的留学生不一样。”
林书俏笑道:“要说不一样,也的确是有的。说起来从小到大我也没吃过什么苦,虽不算出身富贵之家的孩子,倒的确不曾为了经济上的事犯愁。只是我父母虽然对我奉行富养原则,却从不娇惯,该学该做的事,也不会纵容我偷懒。何况,他们自己的工作也很忙碌,家里除了有钟点工阿姨定期帮忙,日常家务,我也常帮着料理,我可并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
“书俏姐,谁要是娶了你,可真有福气了。”
林书俏眼中流波轻转,唇角缓缓扬起道:“要想得我这份‘福气’,得看看谁能先让我‘服气’了。”
两人正笑作一团,忽听一阵门铃作响。也不知是这老房子的门铃接触不好,还是电不足了,每个音符都变了声调,那跑调的音乐突然作响,把林书俏吓得一皱眉。陶意然大概是对这种门铃声早已习惯,朝林书俏笑笑便去应门。
“陶小姐吗?我是江淮。”
对讲机那头的声线沉静中透着一种诚恳的味道。
陶意然一愣,一时间忘记了答话。
“陶小姐,我是方孝龄的儿子,抱歉来打搅您。如果方便的话,麻烦开一下门好吗?”
林书俏走到陶意然身边,说了四个字:“来者是客。”
陶意然点点头,按下了底楼总门的开锁键。
陶家不过是住在这栋老式公房的三楼,可她们等了很久门前都没有动静。两个人正守候在门边嘀咕“怎么这么慢”的时候,有人叩门。
陶意然打开房门的一刻,她和林书俏同时表情凝固了好几秒。
怪不得从按响楼下门铃到上楼要那么久的时间,在她们看到江淮的时候,她们就全明白了。
那是一个坐在电动轮椅上的男人:清秀苍白,腰腿上都被束带固定着,手指已经有了轻微的变形。以她们的专业眼光一望便知,那是个脊髓损伤位置很高的患者。
因为职业的关系,她们在工作环境中,每日都会接触到伤残患者,照理说,已经完全可以控制面对这类残障人士时的情绪,可此时此刻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江淮,她们竟然有些慌了步调。
还是林书俏先回过神来,暗暗在背后轻挠了陶意然一把,陶意然这才尴尬地笑笑,把江淮和与他的一男一女请进了房中,其中就有今天下午来找过他的王培安。
“陶小姐,很抱歉我现在才来。”江淮的声音并不大,却吐字清晰,礼貌中带着温暖真挚的意味,他的眉眼在陶意然和林书俏身上各自停留了两秒,随后定格在了陶意然的脸庞上:“我前一阵因为身体不适,住了趟医院,前天才出院。当然,这不是我不来亲自道歉的理由。我的身体状况,想必你也看到了,事实上,我自己也的确不大愿意出门,这都怪我有欠考虑,只想着自己图便利,忽略了别人的感受。”
林书俏朝他瞥了一眼,只见他的右手指尖搭在微蜷的左手上,一双眸子黑亮亮的,仿佛具有某种穿透力,那种神情既清冷高贵又带着些许红尘烟火的温暖谦卑。她蓦然心间一紧,垂下眼睑,转身进厨房,倒了三杯茶放进茶盘,顺便把炖着鱼汤的火开到最小。随后她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一袋吸管来,将其中一支插入杯中。说来也真是凑巧,她今天买鱼时忘了买葱,陶意然告诉她冰箱里有存货,她拿葱时见过冰箱门上有一袋吸管,没想到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等她端着茶盘出来,发现原本在房里的中年妇女不见了,便问:“那位阿姨先走了吗?”
“哦,我让她到楼下的车里拿些补品。我行动不便,遇到没有电梯的楼房便只能让人背我上来,再加上我的轮椅很沉,他们力气有限,给陶小姐买的东西就只好麻烦莲姐再下去提一趟了。你们刚才给我等门也等了很久吧,实在抱歉得很。”
短短的时间内,这个男人已经说了三次“抱歉”的话了。
陶意然和林书俏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一种悲悯谅解的意味。
林书俏把其中一杯放了吸管的茶端到江淮的跟前:插入了轮椅上一个特制的杯架中,叮嘱他:“我泡完茶后掺了些凉的,不过你喝的时候,先小口试试温度,免得烫到。”
江淮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有一丝很亮的光从瞳孔深处闪过。不知道为什么,林书俏觉得那眸光清澈得让人心酸。
“谢谢你,”他抬起右手,按了轮椅上的一个控制钮,靠背缓慢地朝前倾了一个角度,随后他略往前伸了伸脖子,调整了一下脸的方向,咬住了那根吸管。“温度刚好。”
林书俏看得出,江淮坐着的是一台很高级的轮椅,可那也恰恰说明,轮椅主人的残障程度很严重。
看着他这样喝水,林书俏笑得有些不由衷。她甚至想,也许,那个江淮根本就不渴,只是为了向她的细心表示真诚的感激,才这样艰难地喝了一口茶。她是见过那样的重度肢体残障者的,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愿意在陌生人和陌生的环境中进食甚至饮水。
陶意然道:“江先生,你的来意我明白了,你母亲对我做的事,我就此不会再放在心上。你也看到了,我也没什么大碍,过不了三四天就能照常上班。害你特地赶来这一趟,我心里倒怪过意不去了。”
一旁站着的王培安带着点赌气的味道插嘴道:“陶小姐,林小姐,你们总算明白了吧?江先生不是没有诚意,而是他真的不方便…”
“培安!”江淮低声喝住了他,却又似乎为自己语气的严厉有些后悔:“培安,我知道我出来一趟难免劳师动众,累坏了你们,可是林小姐说得没有错,是我们失礼在先。你愿意体谅我,可凭什么非要别人来迁就我呢?我是瘫痪了没错,可做人总该有些担当。你是愿意帮我的,对么?”
林书俏望着他苍白的脸上因激动的情绪起了潮红,两只手的指尖有些轻颤,心里便是一紧。情不自禁地便蹲下身,轻轻按住了他的手,力度适中地揉捏了几下,小声道:“控制你的情绪。”她的心跳频率比平常有些加快,可声音却是沉稳的。
江淮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先是落在了林书俏那双覆在自己的手上,待她松开手后,他抬起眼,眉心依然轻蹙着,道:“我也知道陶小姐受到的伤害不止是皮外伤,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羞辱,我不敢奢望您完全的原谅,只希望您能体察一个年长病人情绪失控的原因。我母亲这一年来,身体偏瘫,口不能言,已经吃足了苦头,加上我这个儿子又让她放心不下,她的心情自然不佳。哦,我不是说因为我们自己的问题便可以随意迁怒别人,只是希望您能稍稍体谅我母亲的痛苦,如果有任何怪罪的地方,有任何需要补偿的地方,我作为她的儿子,都愿意一力承当。”
门铃声打断了江淮的话语,陶意然给莲姐开了楼下的铁门,又干脆把房门也事先打开了一条缝,让他从楼下上来后能直接进房。
莲姐提着大包小包走进房间,一下子便把房子中央那张不大的方桌堆满了各式营养品。
陶意然推辞也不是,收下也不是,脸红道:“江先生,你不必这样的。”
“我知道这并不能真正弥补什么,可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陶小姐,我来这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希望您身体康复之后,能继续担当我母亲的语言康复师。”
陶意然为难地看着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江先生。虽然您这样诚恳地前来探望我很感动,可我真的没有办法说服我自己再回江家工作了。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可我一个人在异乡闯荡,只想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做一份工作,坦白说,在江家为方女士服务,我很压抑,即使没有发生那天的事,我也…很不适应这种去贵宾顾客的家中做住家服务的工作形式。我想,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或者…”她瞥了一眼林书俏,“林院长今天也在这儿,为你母亲找复健师的事,你可以拜托她替你留意一下。”
林书俏还未从江淮的轮椅前起身,依旧保持着半蹲的状态。忽然听得陶意然这么个提议,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里哭笑不得,暗道:好你个小陶,竟这样就把难题抛给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有多少读者知道,这本书的女主就是《教我如何不想他》(原名:《半圆》)里的女二号。目前《教我如何不想他》正在微博搞晒单抽奖活动,除了有小清新的奖品外,另送作者签名照。你们真的不来参加吗?

 

第 3 章

“既然陶小姐这么说,我也不再强人所难…”江淮垂眸,视线落在了林书俏的肩头,“林院长,你看…”
林书俏扭回头,恰与他四目相对。
她知他有意拜托,却一时未定主意如何回复,因此没有马上接他的话,刚预备从半蹲的姿势直起身,却发现江淮的眼睛仍带着期盼的目光望着自己。她心中一颤,不自禁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以作安抚,这才站起身来,张口时却仍低头看向他:“江先生能体谅小陶的为难,我也很欣慰。只是我们院里的语言康复师人手本就不多,有能力又乐意去院外服务的,更是少之又少,何况小陶受伤这件事在我们那儿已经传开了,恕我直言,恐怕很难招人再去你家工作。”
江淮道:“我明白的,不必勉强。”
陶意然咬着唇和林书俏暗里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脸上都有些心照不宣的奇异感觉:就像是自己对一个善良弱者做了什么不近人情的事,心里竟然有些愧疚。
然后,林书俏就听见陶意然开口说了一句让她不知道如何评价的话。
“那个,江先生,你们还没吃饭吧?厨房的鱼汤烧好了,要不一起喝吧?”
林书俏瞪了她一眼,她还不解其意,反而莫名其妙地接了下去:“是林院长煮的。”
江淮的脸上很平静:“谢谢陶小姐的好意,不过,我今天没有带自己的餐具出来,恐怕不是很方便品尝。”
陶意然垂下头,脸涨得通红。“对不起,江先生。”
林书俏看着江淮那副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心里反更难过了。一时间也无言相慰。
江淮的嘴角扬了扬:“这不算什么,能得到陶小姐的谅解,我已经很开心了。”
“可到底我还是让你白跑了一趟。”
江淮道:“不能这么说,我来这里如果只是为了祈求您重新为江家工作,那岂不是太功利了?请您相信,我绝不是那个意图。此外,我还想对陶小姐说,虽然您为我母亲服务的时间不长,可我除了道歉,还应该和您说一声谢谢。”
他的声线很平,说话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些中气不足的痕迹,因为躯体的残疾,说话时也没有任何手势动作,只有一双眸子透着坚定而真挚的光彩。林书俏定定地看着那张轮椅上的人,一身炭灰色的薄款西装,洁白的衬衫衣领,擦得油亮的黑色皮鞋。她相信,以他的身体状况,平日一定不会穿得这样正式,他的的确确是带着诚意前来致歉的,因此才会如此注重细节,更不用说以重残之躯亲自前来这样的行为本身是多么难能可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