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气报了三个菜名,全是大荤。
江俨然用手掌托着他后脑勺,将人外带:“你去把饭打好,我给你买个红烧肘子;把筷子和勺子都弄好,汤也打好,我再考虑一下回锅肉。”
“那辣子肥肠呢?”花江涛涛仍不知足。
江俨然冷笑:“大肠里面全是粪便,你想吃?”
花江涛涛脸上刷的变了,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转身往搁碗筷的小台子,正撞见一熟悉的小护士端着餐盘,瞥了一眼,老神在在地劝道:“小葵姐姐,快把辣子肥肠倒了,里面全是大便呢。”
小护士连连惊呼,其他人哄然大笑。
江俨然就跟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把手插在白大褂里,安安静静地排在买菜的队伍末端。
杨曦同百无聊赖地靠在轮椅上,然后就见隔壁桌的小护士朝她这边张望了下,跟同伴轻声说了句“守得云开见月明呀”。
她好奇去看,小护士脸蛋红红的,飞快地把脸转开了。
再转过头,就见花江涛涛端着两只饭碗,小跑着冲了过来。
“杨姐姐,”花江涛涛真是一点不辜负他的名字,只要一脱离江俨然视线范围,全身上下都洋溢着浪涛一样的热情,“吃饭!”
杨曦同瞅着被他放到自己面前的一大碗白饭,干巴巴地笑道:“谢谢。”
花江涛涛满足地咧嘴一笑,转头又跑远了。
江俨然还在队伍里排着,后面已经跟上了不少人,几乎全是年轻的小护士。
杨曦同眨巴了下眼睛,边上的队伍果然比他这支短得多,女性比例也没那么大。
长得好,果然很受妹子欢迎呀。
在他从队伍中段慢慢挪到最前列的时间里,花江涛涛已经把米饭和配汤都打好了,搬了凳子在杨曦同边上坐着。
“杨姐姐,你看什么呢?”
杨曦同冲队伍努了努嘴。
花江涛涛也探了下头,然后小大人一样地叹气:“哎,表哥又被女人包围了。”
杨曦同八卦地问:“每次都这样?”
花江涛涛把小脑袋凑过来:“你可别被他的脸骗了,我表哥这个人,脾气特别坏,人特别矫情。”
杨曦同真是对现在的小学生刮目相看,词汇量杠杠的不说,还一出口就是成人电视剧台词!
什么叫“又被女人包围了”了,什么叫“别被他的脸骗了”,你到底看了多少狗血电视剧啊!
花江涛涛可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认认真真地跟她历数自己表哥的残暴无情:“杨姐姐你知道吗?我表哥一个大男人,不吃葱,不吃蒜,不吃香菜,不吃内脏,不吃荔枝…就知道抢我的薯片、我的炸鸡、我的可乐、我的甜筒!”
“这么挑啊——”杨曦同感叹。
“对呀!特别挑剔,特别难伺候!”花江涛涛得到鼓励,继续爆料,“去年的时候,我家隔壁那个特别漂亮的大姐姐,亲手做了榴莲蛋糕送他,他居然看都不看就给扔了…”
“特别漂亮的大姐姐,”杨曦同天天被李小佳污染着,多少也有点情感雷达,“专门给他做蛋糕?”
“是呀,”花江涛涛表情愤然,“都没给我做过!他自己不爱吃,还不许我吃,全部都给扔垃圾桶…”
“砰!”
杨曦同正听得入神,一抬眼,就看到“挑食无度大渣男”故事原型——江俨然正黑着脸瞪着自己。
杨曦同悻悻然收回视线,江俨然把两只盛得满满的餐盘放到桌上,接着“哗”一声拉开椅子坐下。
花江涛涛眼神往盘子上一溜达,瞄到有肘子和回锅肉,也立刻闭紧了嘴巴。
“呵呵,”杨曦同用左手拿起勺子,“吃饭,吃饭。”
花江涛涛也立刻举筷直奔肘子。
江俨然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足足好几个来回,才端起饭碗。
杨曦同悄悄留意着,江俨然果然是挑食的。
筷子刻意避开葱姜蒜等佐料,淋过香醋的海蜇丝一点不碰,花江涛涛最爱的肘子也得不到他的亲睐。
小时候的他,有这么挑食吗?
杨曦同陷入了沉思。
一顿饭,吃了足足半个多小时,只有花江涛涛心满意足。
杨曦同放下筷子就想溜了,嘴上却客客气气地道谢:“中午真的太谢谢你了,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病房了。”
江俨然慢腾腾地喝汤:“你毛巾、牙刷都重新买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会儿让我妈妈去买吧,”杨曦同道,“附近超市那么多…”
“东西还在我办公室,你跟我一起去拿吧。”江俨然不容置疑地打断她,“你都用过了,我拿回来也没用。”
这样嫌弃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
我求着你买了?求着你拿走了?求着你用了?
杨曦同压抑着满胸膛涌动的洪荒之力,到底还是维持住了僵硬虚伪的笑容。
江俨然恍若不见,就那么姿态高高地喝完了汤,放下了碗,若无其事地推着她往餐厅外走。
花江涛涛吃饱喝足,也嬉皮笑脸地跟在边上。
从食堂到去办公室的路不远不近,恰好足够被该围观到的人围观彻底。
二院护士群里的消息已经刷飞起来,满屏幕都是“她居然真的成功了!”“烈男怕缠女!”“江美人沦陷…”等等哀嚎。
被花江涛涛污蔑“吃(和谐)屎”的小葵护士更是第一现场爆料,“江医生一直推着那个小妖精,推着进来,推着出去,连根筷子都没让她拿。”
“连根筷子都没让她拿”这样的暧昧描述,很快被二度曲解为了“江医生在食堂喂女朋友吃饭,连筷子都舍不得女朋友拿”。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插上幻想翅膀的“爱情故事”飞出食堂,飞入各大科室,直通行政楼。
刚开完会的江其儒听到这一消息,震惊之余,连吃了小半瓶救心丸。
彼时,作为当事人的江俨然和杨曦同才刚刚抵达办公室,为怎么把那一大堆东西搬运回病房而苦恼。
花江涛涛自告奋勇要给杨曦同推车,被两位成年人异口同声地拒绝了。
这孩子天生人来疯,后天多动症,让他推病人,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江俨然瞄瞄柜子里的被子和牙刷牙杯,又瞄瞄坐着杨曦同的轮椅,突然就有了主意。
“这样,”他走过去,抱起被子,塞进杨曦同伸直着胳膊的怀里,“你抱着它,我推着你。”
杨曦同瞪着眼前几乎把视线全部遮掉的被子,‘这怎么行?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有我在,你还需要用眼睛?”江俨然不耐烦道,将装牙刷的袋子交给花江涛涛,“这个涛涛拿着。”
说罢,推起人和被子就往外走。
杨曦同用没受伤的左手巴拉了半天,也只是让自己呼吸得更加顺畅一点,仰头只看见不断往后飞驰的走廊灯,扭头也只能看到江俨然白色的衣服袖子。
她记忆里的那个孩子,是没有这样霸道的。
但他挨得这样近,走得这么快,不由自主地就让杨曦同想起那些肆意奔跑的童年时光。
那时候,他是跟不上她的。
他们追来追去疯玩的时候,他便只能在一旁看着。
那颗小小的残破心脏呀,一紧张就震颤,一跑动就心悸,脆弱得像是雨后遗落在荷叶上的水滴。
看似圆润,稍一碰触,就要摔落水面,激起阵阵涟漪。
而现在,他疾步如风,仿佛从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童年一般。
反倒是她自己,手断脚断,连吃个饭都得比平常人多费劲。
真是世事如棋,局局新啊——
杨曦同架着上了石膏的胳膊,单手抱着被子,自觉像只摆拍的*木乃伊。最叫人尴尬的,是随着轮椅的不断往前,本来就松垮的病号服领子也开始不断被拉大。
江俨然把被子硬塞给她时,也没帮着好好整理下衣服。她右边的衣襟松松皱起,领子歪到了锁骨上,靠近脖子的那颗扣子随着轮椅下台阶、上电梯时晃动着崩开之后,右侧的衣领就跟灌了风的旗帜似的不断往后滑。
杨曦同试图抱被子的右手把衣领拽回来,才稍微一动弹,被子就开始往下滑。
左支右拙,滑稽得近乎可爱。
江俨然在身后看得一清二楚,却一直等到轮椅驶上住院部大楼底下的斜坡,杨曦同整个脖子都憋得通红了,才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被子,顺便帮她将衣领拽了回来。
“废物。”
他绷紧了脸,尽量冷漠地评价。
“你大爷…姑姑的外甥女她侄媳妇的小姑奶奶就没教过你说人话吧!”
杨曦顾忌着身旁还有一朵祖国的花朵,在能力范围内,尽量隐晦地飙出了一句长长的脏话。
第16章 父子嫌隙
被子被搬开的瞬间,杨曦同真有种重见天日的错觉。
江俨然的视线在她和病床间走了个来回,伸手就要来抱她上病床。
杨曦同赶紧推着轮椅后撤出一大段距离:“谢谢了,我还没废到这个地步,您还是赶紧走吧!”
刚才那句“废物”,果然杀伤力巨大。
江俨然手回半递出去的手臂,插(和谐)进白大褂衣兜,转而吩咐花江涛涛把东西都摆回洗手间去。
花江涛涛正闲得发慌,闻言立刻就往洗手间窜,没多久就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
杨曦同板着脸看着死赖着不走的江俨然,“你还有什么事?”
江俨然不大情愿地挤出点笑意:“你妈晚上过来看你吗?”
“干你什么事啊,臭流氓!”杨曦同终于爆发。
许婧媛再次回到医院,就觉得这个护工阿姨有点不靠谱。
洗手间的地砖上全是脏兮兮的脚印,牙刷头朝下插在洗漱杯里,毛巾攥成一团扔在脸盆里。
就连自己女儿的病号服,都掉了颗扣子。
她一边帮着女儿擦洗,一边忍不住唠叨:“你就躺在床上,怎么也能把人家的衣服扣子弄掉了?”
杨曦同仰头看着天花板,叹气。
“小孩子叹什么气,”许婧媛拎起她完好的一边胳膊,把毛巾递给她,“我给你把衣服撩起来,自己擦擦。”
杨曦同机械地拿着毛巾在胸前胡乱抹了两把,“妈,您那么忙,明天就别来了。我能吃能喝,没什么好担心的。”
许婧媛把毛巾放进脸盆里,“尽说些傻话,我不来照顾你,谁来照顾?”
杨曦同侧头去看母亲微有些蓬乱的发卷,心想这里豺狼虎豹成群,我怕您上当受骗呀。
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看江俨然那副冷面冷心的不靠谱模样,没准江其儒也是给面热心冷的主呢。
嫁给这样的人,啧啧,想想就生无可恋——
而且,想追人,却一个劲放纵儿子来探听消息。一次未知的等待都不愿意做,可想而知对待感情多理智。
医院大门直开着,许婧媛从学校过来的班车每次下车点都是固定的,守株待兔一次又能如何?
杨曦同越想越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太草率了,真恨不得立马痊愈,跳起来拉着许婧媛出院。
许婧媛可不知这些事,她把东西收拾了,回来见杨曦同还大睁着眼睛不睡觉,有些哭笑不得地道:“你精神倒是很好,妈妈可累了。”
杨曦同转过头:“那您就早点回去呗,我这儿什么事都没有——明天黄主任来了,我问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家静养,别浪费医疗资源不是。”
她要是回家养病,那许婧媛就不需要家、学校、医院三地来回奔波了。
许婧媛走过来摸摸她脑袋,也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我看这医院里的病人是真多。早上去学校的路上,正碰到江院长出外诊,一路上全是电话,真是辛苦。刚才一刷朋友圈,他今天连着2台手术,刚刚才下手术台吃饭呢。”
“您连他微信都加了啊!”杨曦同吓了一跳,“您不是不喜欢玩那个吗?!”
“信息社会,老同学们都在用呀,”许婧媛道,“江院长还给咱们高中同学建了个群,热闹得很。”
杨曦同在心里骂了一声“老狐狸”,这当爹的可比江俨然那个人渣段位高多了。
就看他江俨然吃饭挑食,走路专门挑台阶,示好一点完全没痕迹,发脾气就是“把东西还给我”的幼稚傻逼样,绝对是孤家寡人到死的类型。
都不知道他在替他老爹愁什么!
你们俩压根不是一个level的好伐!
杨曦同不知道的事,父子俩还真都在为这件事发愁。
江其儒是通过护士站知道许婧媛来看杨曦同了的,但也知道了儿子频繁出入她病房,两人一起你侬我侬喂饭的事。
父子俩追一对母女,这事要是传出去,绝对是二院的爆炸性新闻啊!
江其儒犹豫异常,借口手术累了,早早回家思考人生去了。
江俨然今天值夜班,病人意外得多。
等他忙完那一波,时间已经9点多了。他急匆匆拨了杨曦同电话,彩铃声才响起来就被她掐断了。
再打护士站的,值班小护士听出是他的声音,嗓子甜的像抹了蜜:“小江医生呀,你有什么事儿?”
“33床那个杨曦同,家属来了没有?别忘了告诉她家属,病人小腿上的伤口有点炎症,不能吃辛辣。”
“说了说了,”小护士连连点头,“刚才江院已经打电话来叮嘱过了——诶,江医生,她不是黄主任的病人?”
“家属呢?”
“家属刚走呢,”小护士本来也没心思问问题,很快话题就被带偏了,“刚才还问我,她女儿什么时候能出院。”
出院!
居然这么快就想出院?!
那养父的爱情怎么办?他这么多次的被忽视被遗忘…又怎么办?
江俨然瞬间就有点坐不住了。
偏偏这时候来了醉酒的病人,一身酒气不说,脑袋还磕破了。
江俨然给开了药,喊了护士带去清创,转身就抓起了电话。
杨曦同不接电话,他老爹还是接的。
“爸,”江俨然把头探出办公室窗户,黑压压一片,哪里还有许婧媛,“你…”
他停顿了片刻,改口说:“你老同学今晚来看女儿,好像想给女儿办出院手续。她女儿都摔成那样了,腿上伤口还炎症…”
“你不是在急诊值班?”
江俨然一愣,江其儒继续道:“值班给我打什么电话?!”
“现在没病…”
“没病人你就能打电话唠嗑了?谈恋爱谈得脑子都坏掉了!”江其儒愤然,“杨家小姑娘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今天还带人去职工食堂了是吧?她出院怎么了?她出院起码有妈妈照顾着,比被你带着满医院瞎转悠强!”
说罢,“啪”的挂了电话。
江俨然拿着话筒,呆了好一会儿,才重重的把话筒撂下。
电话却又再一次响了起来,显示的正是江其儒的号码。
“我看你最近真的是太闲了,急诊这边对你太照顾了——明天起你就别在医院待着了,也别想着去儿科。给我出院前,跟急救车跑一个月再说!”
“我…”
“嘟嘟嘟嘟嘟嘟——”
江俨然目瞪口呆地看着手里地电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所谓“院前”,指的就是“院前急救”。一辆急救车上医生、护士、司机几个人,满城市跑急救现场,要是遇到今天中午这样的重症病人,几个人轮换着从现场一直做心肺复苏到脱力都是常态。
江俨然倒不是怕吃苦,怕就不会想去儿科了。
可养父现在一副因为他“沉迷美色”,所以要将人流放的态度,可就叫人吃不消了。
我明明一直在帮你呀!
没有我通风报信,今天早上你能接到人?
没有我制造机会,你能加上人微信,还组织什么同学会?
江俨然胸膛里气血涌动,整个夜班都在这种亢奋状态下渡过的。
到了交班时间,连带他的主任都一脸诧异:“小江,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晚上病人很多?”
江俨然摇着头换下白大褂,转身往外走。
天色大亮,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已经重新开始聚集了。
江俨然从后门出去,转到小巷子里买早饭——吃完都准备走了,瞅着热腾腾的白色米浆糕,又停下了脚步。
“老板,再给我称两块米浆糕,拿盒热牛奶。”
杨曦同记忆力差,他可好得很。
好到连自己如何被吓得心脏病发作,如何在医院醒来,都一清二楚。
就连杨曦同因为馋街心公园的米浆糕早点,每天都找借口拽着父母从那经过,都恍如昨日。
买好了东西,他又后悔了。
两大块白色糕点热腾腾地拎在手里,扔垃圾桶里可惜,带回去也没人吃。
他踟蹰着在车库门口转了一圈,到底还是转身走向住院大楼。
第17章 误会重重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种人,做的全是对的,说的都是错的。
他送你礼物会说这是自己看不上的,专程载你上班要说顺路看到施舍一下,爱得要死要活了说给你个机会当我女(男)友,想要夸你一下不尴不尬的说没想到你爸妈那种人还能养出你这样的好女孩…
这样的人,送你蜜糖,也散发着股毒(和谐)药的腥气。
在某国被骂作“空気が読めない”(不会读空气),简称ky,扩写做“活该撸一辈子”,近义词“注孤生”(注定孤独一生)。
长得还算好看,还可能在对方双眼被蒙蔽的时候获得一句“口是心非”、“傲娇”的评价。
要是连外在都无法叫人相信他(她)是出于善意的,那就只有被骂没眼力劲的傻(和谐)逼,或者直接挨拳头的份了。
笨鸟都要先飞,人傻或情商低,当然也会活得更加坎坷一点。
杨曦同一早被一脸煞气的江俨然摇醒,逼着开始洗漱后,先有了九分的不爽——哪个女孩会喜欢被男人指着脸说“你怎么这么脏,睡觉还流口水,快擦一下”?
就是亲爹,也忍不住想撕一场啊!
紧接着,江俨然又放出了更大的杀招:“还有口气,快刷牙!”
杨曦同狠瞪着眼睛接过牙膏,眯着眼睛往他手上的牙刷上面挤。
只有左手能动的缘故,不一小心,就沾到了他手指上。
江俨然嫌恶道:“牙膏都挤不好,废物。”
好不容易刷完牙,他又开始嫌弃她粘在脸上牙膏沫子,讥讽她病号服内不穿内衣太邋遢。
“你以为自己还只有6岁啊?”
杨曦同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没有把床边的便盆捞起来扣他脸上。
谁睡觉的时候穿着内衣的?
就是钢铁侠,人家也没穿着盔甲睡觉啊!
江俨然总算把整个晚上的怨气排解干净了,这才居高临下地拿出早点,轻飘飘道:“买多了早饭,整个科室都没人喜欢吃,便宜你了。”
杨曦同瞪着那一大袋还冒着热气大食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俨然等了半天没人接,只好把东西倒出来装盘子里。
杨曦同的反应依旧冷淡,完全不见童年时的兴奋。
还没睡醒?
长大了不爱吃了?
江俨然揣测。
长大了,见识多了,对小时候的人事,确实容易无感乃至遗忘的。
杨曦同在这一点上,很是让江俨然信服,那种又无能为力、又愤慨、又憋屈的信服。
江俨然端盘子的手顿了下,最后还是固执地伸到了她面前:“吃吧。”
杨曦同咽了下口水,心里默念“这是好意”、“不该发火”、“做人要镇定”,一连念了三遍,才终于把白色的米浆糕拿起来。
软滑的糕点一入口就满是米香,跟记忆中的味道却有了差别——不知是记忆美化,还是现在人的手艺真的都比不上从前了。
儿时的美味,就跟儿时的人一样,通通都变味了,变得不再那么美好了。
美味的米浆糕远去了,安静柔弱的“贝贝妹妹”也远去了…
但是,人家也许、可能、大概…是带着一番好意来的。
杨曦同瞥了一眼江俨然,慢腾腾地吃着东西。
江俨然把她的沉默当成了“追忆”,心满意足地坐了下来。
杨曦同忍不住觉得奇怪,当医生不都很忙的?
他成天就围在她们母女身边,就为给自己找后妈…仔细想想,这男人也是有点奇葩的。
“吱呀——”,病房门却被再一次推开。
江其儒架着金丝眼镜,笑眯眯地拎着只盒子:“曦曦,吃早饭…”他声音在看到儿子江俨然的瞬间停滞,笑容也冻住了。
“咳、咳咳咳…”杨曦同一口糕点刚到喉头,被这怪叔叔一样的语调一激,瞬间噎住,开始了剧烈的咳嗽。
江俨然起身把热牛奶打开,递到她嘴边。
“咳咳咳咳…咕咕咕…咳咳咳咳…”
江其儒也慌了,放下早餐,想要过来帮忙。
但杨曦同左边手脚全打了石膏,木乃伊似的架着,右侧又坐了个江俨然,他还真是插不进去。
杨曦同咳得脸红脖子粗,好半天才把那口糕点咽下去,眼泪花都出来了。
“江、江叔叔,你好。”
江其儒微笑,“我好我好,你没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