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绪冷眼看着他们,最后嗤了一声,往后靠着沙发坐下去,“我妈那么忙,他废了也不要紧。”慧晓回头,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话的意思,脸刷拉成了块猪肝,红得发紫:“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徐绪不理会她,听到门铃响,起来打算去开门,走了没两步,左右脚没协调好,诡异地摔倒在地上。
慧晓惊呼一声,冲回来扶他:“不要紧不要紧,医生说现在只有一只眼睛看得见,是不容易感觉得到东西的深度…”
徐绪一把推开她,在地上坐了一会,慢吞吞爬起来,摸索着走向门口,脚步踉踉跄跄的不稳。
他一拉开门,拓跋就跟一大坨扭动的破布一样冲进他怀里,汪汪汪直叫唤。
徐绪给大狗冲击地往后倒退了一步,摸摸大约是狗脑袋的地方,用仅存的一只眼看向门口站着的人。
徐妈妈穿了身米黄色的风衣,皮肤保养得很好,鼻子上架着副太阳镜。
她摘下眼镜,眉眼和徐绪有些神似,连声音也不怎么显老:“儿子,过来给妈看看。”
徐绪嘴巴动了一下,抱着大狗转身往屋子里走,才迈出去两步,又摔了一跤。拓跋嗷呜一声从他怀里窜出来,斗士似地抖抖狗毛,露出深埋灾毛发里的狗脸,四下逡巡,发现确实是主人自己摔跤之后,又灰溜溜地走回到他边上,呜呜呜地低声摇动尾巴。
徐妈妈飞快地把太阳镜又戴了上去,慧晓却已经看到她在一瞬间红了眼圈,连手腕都在微微发抖。
慧晓过去扶徐绪,拓跋挣扎的比他还厉害,不住地伏低身子咆哮。徐爸爸这时披着不大合身的浴袍出来,看到他们,皱了下眉头,说:“这狗这么长成这样?以前长得…还不错的。”
拓跋扭头看到他,立刻蹭蹭后退,缩到徐绪后背去了,明显有什么深重的心理阴影。
慧晓趁机扶起徐绪,他垂着眼睛任由她带路,坐回到沙发上。
徐妈妈瞅了瞅慧晓,慧晓尴尬地叫了阿姨好,她有点儿哽咽地应了一声,又不大高兴地看向怪模怪样的丈夫——大白天地不穿裤子披着儿子的浴袍在儿媳妇面前走来走去,这算什么?
简直为老不尊!
徐爸爸干咳了一声,抬脚走向自家夫人,睡袍下摆有点儿长,袖子却很紧,箍得他胳膊上的肥肉微微抖动。他接过徐妈妈的小包,甚至帮着脱了外套:“刚才弄湿了衣服,等行李到了,我就换上。”
徐妈妈小声抱怨:“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不知轻重!”
徐爸爸扭头看向慧晓,慧晓愧疚不已:“徐阿姨,不干爸爸的事,是我不小心…”
徐爸爸乐了,徐妈妈的脸虽然隔着太阳镜,看得出来也确实受了不少震动,“老徐…我没听错吧…”
徐爸爸得意洋洋。
徐妈妈示意慧晓坐到她边上,连伸手微笑地动手都优雅地那么好看:“傻孩子,我是徐绪的妈妈呀。”
慧晓脸红红,看了徐爸爸一眼,乖乖过去落座,“阿姨,我知道,您声音比电话里好听多了。”
徐爸爸都快笑出声了,慧晓还没开窍,一个劲地顺着徐妈妈的话拍马屁——还总拍到经脉上。
徐绪在沙发上摸着狗,冷眼瞧着他们在那边享受天伦之乐,突然说:“我明天回去上班,你们没事就早点回去吧。”
徐爸徐妈一起停下动作,看向他。徐爸爸沉下脸:“你都这样了,还上什么班?明天跟我们回家,慧晓也一起去!”
徐绪哼了一声,手掌一下一下摸着拓跋,完好的眼睛发着狠,另一只眼睛上却死气沉沉地,连动也不动,有些白斑。
徐妈妈一只手拉着慧晓,一只手拍拍老伴手背,摘下眼镜的眼睛里隐约有点儿泪光:“徐绪,你想好了?”
徐绪沉默。
徐妈妈点头:“那也行,让慧晓留下来,有个照应,我们第一次来这边,也四处逛逛看看,抽空见见亲家母亲家公。”
“亲家母亲家公”几个字让慧晓心跳加快…她瞅瞅徐绪,看看二老,心想唐妈和唐爸还在家逗孙子呢,会被这这冲击得乐死呢…还是,追着她打呢?
慧晓想象不出来。
徐爸爸忽然冲她眨巴了下眼睛,慧晓一愣,就听他说:“也顺便看看这边的新开的楼市吧。”
徐绪的脸终于彻底黑了下来,扔下拓跋,谁也不看就往房间里走,还在地板上摔了一跤,走到门边,没来得及止步拐弯,又在门框上撞了一下。
拓跋看看徐爸爸,小跑着扭到门口,用脑袋顶了几下门,无果,可怜兮兮地呜呜呜低叫。
可惜长得不够大众,怎么悲情都像在搞笑。
司机很快送来干净的衣服裤子,徐爸爸终于重新恢复了整齐威严的形象——其实在慧晓看来,他穿浴袍也很有霸气的,假如那个衣服不那么紧绷下摆不那么长的话。
徐妈徐爸于是出门找酒店安顿自己,慧晓很想跟着出门,帮找长辈安顿顺便回家跟父母报个备——唐慧骏那天一接她电话就开始数落了,听到说是跟徐绪一起出去的更是开口大骂。
徐妈妈和徐爸爸对视一眼,拦住她:“好孩子,徐绪脾气拧,我们自己找地方住就好了,主要是…你们年轻人,思想上好沟通,有空就多劝劝他。”慧晓只得暂时作罢。
这种事情,搁谁身上都受不了,何况徐绪这样骄傲的人。
徐爸爸叹了口气,扶着她往电梯间走。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她和拓跋,徐绪仍然躲房间不出来。
慧晓看了拓跋一眼,见它没什么威胁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敲门。徐绪在里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死一般的寂静。
慧晓想起徐爸爸说的“过刚易折”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用力捶起门来:“徐经理,徐经理!你不要想不开,等过几个月手术做完,眼睛就能好了!真的,医生都那么说!”
拓跋被这声响刺激到,唬得毛发竖起,蹭蹭蹭后退伏低身子,从蓬乱的毛发中发出危险的喷气声。
虽然看起来就像只诡异的魔法大拖把在发飙,但慧晓知道,那长得看不出是屁股还是脑袋的地方有一口锋利的犬牙。而且,大型犬不弱的体型威力也明摆着。
慧晓用余光注意着它,敲门的频率越来越低,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试探着叫了声“小狗狗”,被拓跋惊天动地地反驳回去后,咬着牙,尽量减少动静,闭着嘴巴用背脊去撞门。
“嘭——”“嘭——”,一下两下三下,就在拓跋扑上进攻的来前几秒钟,门打开了。
慧晓一个冲锋战斗机的姿势直接冲进门,一直冲到床边两手按着床垫才勉强止住脚步,拓跋扑到站在门边的徐绪身上,疯狂地甩动似乎是尾巴的毛发。
不过这样一看,又觉得它全身都长满了尾巴似的。
徐绪给它的重量扑到了门边上,眼睛有点儿发红,脸色阴沉沉的。
慧晓从床垫上起来,心里很想去把狗拉开,但又害怕被咬,犹豫着站在一边。
徐绪拍了拍狗头,看都没看她一眼,扶着墙壁出去拿狗粮,开柜子门的时候,手指还是撞在了柜门上。
慧晓一动也不动的看他,徐绪盯了自己的手半晌,慢慢说:“唐慧晓,你回去吧。”
慧晓下意识地摇头,他又说:“现在舍不得了?叫声爸爸就能白拿一套房子,开心吧?”
拓跋跟着发出一声“嗷——”的低吼,狗毛甩动,尽显大型匈牙利犬的凶悍本色。
慧晓脸涨得通红,低下头不吭声。
徐绪蹲得累了,干脆坐在地板上,声音不高,语调却有些讽刺:“走啊。”
慧晓没动。
徐绪笑起来:“还不死心?那过来,卖也要有卖的样子,召之即来呼之即去总会吧?”
慧晓只觉得耳朵发懵,全身都在颤,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半天转,却死活没掉下来。
徐绪抓了下拓跋的长毛,露出它深棕色的眼睛和有点儿湿湿的鼻头,修长的手指上还有点儿擦伤的痕迹。掌心一条条,分布着几条褐色的细痂。
慧晓吸了下鼻子,又听他说:“就是我的狗,也不随便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她猛地转身,开门奔出去,走到一半发现包没拿鞋没换,眼泪终于还是没控制住。慧晓冲回来抓起包,一边用胳膊抹眼泪,一边飞快地穿上鞋,在拓跋奔放的吠叫声中冲下了楼。
小区里阳光里明媚,桂花正开得茂盛,漫天漫地都是熏人的香气。
唯有那暴戾的狗叫声,显得与周围环境异样地违和。
慧晓忽然想起徐绪穿着浅色睡衣,慵懒地靠在洒满晨光的玻璃门上打鸡蛋的那个早晨,也是一样的阳光满地,生机盎然。
那时候,夏天才刚刚开始。

二十九、僵持
唐妈妈抱着孙子正哼哼唧唧地哄得高兴的时候,慧晓跟阵风似地刮了进来。眼眶鼻子通红,刘海给风吹得一翘一翘的,手上还沾着点儿红药水。
唐妈妈瞅定她,慧晓也看着她,半晌,拖着嗓子喊了声:“妈——”
唐妈妈心疼了,出差这么多天,听说一起出的同事还受伤了,肯定是给吓着了。她正想着好好安慰安慰女儿,蓦然觉得托着小孙子的手掌一热。
“哎呀!小宝贝,又尿了!”唐妈妈肉麻地叫了一声,抱着涨红了脸的小孙子往屋里走。
慧晓红着眼睛看着她抛下自己,人还没进屋子又听唐慧骏在卧室喊:“晓晓回来了?回来了就给我进来!”
慧晓对他电话里那顿骂还心有余悸,扭头就要往自己屋子里钻,唐慧骏一把拉开房门:“过来。”
慧晓吸鼻子。
“怎么你突然就出差了?”
“怎么你公司的人说你是旅游去的?”
“怎么就你们孤男寡女地出差还是自费的?”
慧晓站门边上,唐慧骏的嗓门有点大起来了:“你嫂子都跟我说了,别说是乐淘淘,就是总公司,跑业务也不去贵州。还有,什么黑人乐队是怎么回事?”
慧晓终于啊了一声,抬头看向他。
唐慧骏气不打一处来,敲敲门板:“啊什么?你一姑娘家,自尊自爱懂不懂?你那个经理,佳敏早说了他不是好人,离人远点儿,听明白没有?”
慧晓点点头。
唐妈妈抱着换好尿布的孙子从隔壁屋出开:“那么大嗓门干什么?孙子都给你吵尿裤子了!”她腾出一只手,拉着慧晓往屋里走,“别理你哥,什么经理?几岁了,家住哪儿的?”
唐慧骏叹气:“妈——”
唐妈妈扭头瞪了他一眼:“回屋看你媳妇去!”说着,推着慧晓进了屋。
小宝宝换了尿布,精神气正好着,不住地拿手往上抓唐妈妈的脸。唐妈妈一边躲一边问:“晓晓,你跟妈说说。”
慧晓吧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我哥他乱说的。没有的事。”
唐妈妈狐疑地盯着她,一边还给孙子的小胖手抓着嘴唇往下扯了两下。


慧晓还是回去上班了。
徐绪居然也真回来了,不过,意外地取消了早会,改成有事直接进去汇报。慧晓当然没什么需要“汇报”的事情,但乐淘淘的员工们——尤其是女员工,却突然都勤奋异常起来。
任君君进去了,苏宏进去了,王军进去了…就连人事部、财务部,今天也突然都疯狂地在楼层间穿梭起来。
据说,徐经理脑袋上打着圈绷带。
据说,徐经理还跟演骇客帝国似地带了副特特牛逼的眼镜儿。
据说,徐经理现在工作认真到午休都不出门了,连午饭都是大军给带上来的…
苏宏凑到她边上:“怎么回事?你们不都…那样那样了?”
慧晓摇头,苏宏更八卦了:“什么意思呀?到底怎么样了?蜜月期这么短,吵架了?”
慧晓当了一连好几天的锯嘴葫芦,无论谁来问,死都不吭一声。
徐绪就更诡异了,简直是深入浅出。
早上第一个到公司,晚上最后一个下班,进出有司机接送,午餐由大军承包。
苏宏甚至怀疑地说:“徐经理似乎都不上厕所了…”她说完这话没两天,徐绪找来人把办公室改装了,除了给两条小金鱼换了新水箱,还加了个卫生间带休息室。
他脑袋上那全绷带也很瞩目,大家纷纷怀疑徐经理这是要戴罪立功了——他明明是带着小感冒去养病的,居然绑着纱布回来上班,简直太诡异了。
莫非被美滋那些疯狂员工袭击了?
最近公车上的本地新闻也没见播呀!
要说徐绪以前的形象是严谨苛刻加不讲情面,现在就是认真奋发神秘的孤独男子形象——他请病假的那些日子,早被一干八卦人士认定为离职前的序曲。
哪知道徐先生不但王者归来,上进心倍增,走得还是孤单英雄那一路线的。
原本被徐经理的冷漠伤过的少女心又一颗颗复苏起来,那些半死不活混着过日子的男职员们也感到一股莫名的悲壮气氛。男儿何畏失败,爬起来又是大大的一条好汉,卷土重来未可知啊!
只有知道内情的苏宏在一众鸡血群众里异常郁闷,她也是女人,也长了嘴巴,可这八卦无人诉说,主角缄口不言。
苏宏连上QQ摸鱼都摸的不痛快。
这天刚下班,一直死气沉沉地慧晓陡然跟被烫到似的站起来,对着手机哆嗦着嘴巴:“妈你别听人瞎说!我、我这就回来!”
苏宏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怎么了?”
慧晓电脑都忘了关,拿起包就往外走,苏宏站起身看了眼,却见她拐出去又拐进来,拐到总经理室去了。
苏宏眼皮一跳,唐慧晓刚才叫“妈”…莫非,都要见家长了?
她心里给否定了,不可能,她也是绿叶丛里打过滚的人,见家长可不是这个架势。看慧晓那反应,说是被债主堵上门还比较靠谱。


徐绪正拿下墨镜,摊着手指在测视力。
看不见,连模糊的影子都看不见。再用镜子照眼睛,也只能看到混沌的眼球上惹人厌憎的诡异白斑…
门突然被很小心地敲了一下,徐绪飞快地戴上墨镜放下手,语气倒是很平静:“进来。”
他低头扫着文件上的字,本合同一式三份,即签署日…
门轻轻地给推开了,却没什么动静,他抬了下头,见是唐慧晓,皱了皱眉头,问:“有什么事?”
慧晓抿着嘴站在门边,手犹豫着拉着门把,到底还是没把门关上:“我妈刚刚打电话,说你…你爸妈现在在我家…”
徐绪愣了一下,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慧晓又站了会,突然往门板泄愤似地踢了一下,转身往外走。
徐绪低着头似乎压根没看到,厚厚的门板因为那一小下冲击,慢悠悠地晃荡着。


慧晓下了楼,只觉得胸口发闷。
徐爸徐妈会找来,她是料到的,她没想到的是跳过她,直接找到她家去了。她想起徐绪刚才那副样子,心里一阵茫然。
徐绪这几天的诡异行为她是看在眼里的,甚至连他为什么要改装办公室都能猜得到——太骄傲,怕在人前摔跤暴露眼疾呗!
早晚进出他能用早到和晚退遮避,午饭也能让大军代劳;可这生理需求,上洗手间什么的,不用想就知道是没法子代劳了的。
并且,洗手间这类地方进出人流量这么大,多容易暴露啊…
慧晓在心底里还是有些同情的。
徐爸爸说过刚易折,估计也想不到徐绪会选择这种掩耳盗铃的法子。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他的眼睛要是治不好,迟到还不是要给人知道的?
任君君她们就已经开始在讨论他是不是眼睛畏光什么的,居然连用电脑打字都戴着墨镜…
唐妈妈的电话又来催了:“晓晓,你到哪里了?让那个徐…徐绪是吧,也一起回来吧。”
慧晓对徐爸爸的钦佩又加重了,真是里外外一把手,男女老少都通吃。
她从公司大楼出来,穿过马路,一边往公交站走一边摸公交卡,心想这回一定要坚定,不能再被牵着鼻子走了。
身后有汽车喇叭想起,她下意识让了下,喇叭声更加频繁,跟找茬似的。
慧晓回过头,看到那辆蓝色的兰博基尼。
司机就是上次给徐爸爸开车的那个,摇下车窗,冲她微笑:“唐小姐,我送你回家吧。”
慧晓心想人都到自己家了,蹭一下车子也没什么,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避嫌似的,她刻意选择了上次苏宏坐的副驾驶座。
司机看了她一眼,没吭声,又把车往回倒。
慧晓有点儿急了:“不是说送我回家?”
司机点头:“再去接下徐先生吧,老先生也要他也去。”
慧晓立马就想下车,司机说:“唐小姐,你们年轻人,变数大。不过,人还是要讲良心的。”
慧晓倏地扭头看他,讲良心,什么意思?
司机说:“徐先生即使瞎掉一只眼,对生活影响也不是很大,你们女孩就那么看重外表?”
慧晓瞬间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看重外表,看重外表的一直是徐绪啊!
还有,她是被甩的那个吧?虽然,她和徐绪好像压根就没正式谈过,但是…但是,做人是要将道理的呀!
慧晓终于忍不住开口,舌头打着绊儿:“我没有看重外表,我…是被甩的…”
司机看起来不大信的样子,只看着后视镜笑笑。
普通中年人的脸,笑起来也就是那种带点儿敷衍,带点儿漠然的宽容态度。
徐绪直等到下班后一个小时,才慢吞吞地最后一个出来。清洁工阿姨都比他早了十几分钟。
他走得慢极了,不知情的会以为他是神游物外或者专心看手上的文件,慧晓却一眼就看明白这是在遮掩自己掌握不好对眼前事物深度、距离的把握,才做出的谨慎和迟疑。
短短几分钟的路程,他花了将近二十分钟,中间又一次差点儿摔倒。
他打开车门时,司机和慧晓都不由自主在心里松了口气。
然后,徐绪摘下眼镜,瞪着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的慧晓。
慧晓脸不争气地红了,心想自己怎么就记吃不记打呢!手伸到安全带那儿就要解开,徐绪却又砰地把门关上了。
慧晓愣住,眼睁睁看着徐绪走到后面开了门,坐了进去。
司机一踩油门,车子开了出去。

三十、亲家
慧晓真的不理解了。
车子一路风驰电掣的开,徐绪硬是一声也没出。
直到看着车明显是往唐家去,他的表情才开始有点儿不乐意:“老李,开错了吧?”
司机一脸的莫名其妙:“没错啊——唐小姐家是住这边吧?”
慧晓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徐绪又沉默了,慧晓忽然觉得他在看她,转过头去,却见他眯着眼睛低着头,不知何时打起盹来。
到了唐家,徐绪干脆在车上睡着了。
司机叫了两声,没人搭理,就只好打电话给唐爸爸汇报。慧晓确定他听见了“使劲儿掐”几个字。
徐绪给掐醒后倒也没坚持,坐了一会,就跟着慧晓往电梯间走。
慧晓不干了,站原地瞅着他,内心不安,神色惶恐。
司机开着车转了一圈,硬是没找着停车位,只得往外退。
徐绪往前走一步,慧晓就觉得天色暗那么一分——这人也太不要脸了!骂完人再寻人家里来,当人傻子啊!
慧晓跟电梯门边站着,虽然还是连个屁也不敢放,但气势还是有点儿的。
大不了辞职!
她这样想着,背脊挺地更加坚定了。
徐绪手插着裤袋子站了一会,咳嗽一声,也挺起了胸膛。
他忍不住想,唐慧晓你就摆谱吧你,明明心里乐得要死!当然,这回他有自知之明了,知道那几天慧晓肯陪着全是因为愧疚因为自家老爸…或者还有那两套房子的事。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生气,生完气又觉得不痛快。
让陪床就陪床,让叫爹就叫爹,还真是有奶就是妈,有钱就是爷!
徐爸爸悄悄教导说,金钱就是男人魅力的一部分,钱财身外物那是瞎扯淡。
徐绪沉思了,忧郁了,最后还真的有点儿豁然开朗的境界。
是啊,你把精灵王子的妆去了,长头发剃掉,那粉丝数量还不蹭蹭往下掉?所以说,金钱这个东西…
徐绪觉得挺起的胸膛里有什么东西在发痛。
虽然瞎了一只眼睛,虽然成了残缺的,可他还有钱,无论是自己赚的还是父母留下的…钱财身外物,有了身外物,他照旧可以继续骄傲。
可这种非自本心的骄傲,却总带着点儿心虚和悲凉在里面。
他转身往外面走,步子端正,速度却慢得像是乌龟在爬。心想,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只要她肯叫住自己,那他就重新接受她。
就算是因为愧疚因为房子车子结婚,感情这种东西,培养培养还是…
身后滴答一声响,慧晓迅速地闪进电梯,电梯门顿了一下,缓缓合上。
徐绪转过身,恰好看到那条闭合前的窄缝。
直挺挺地,将银白色的钢铁切分成两半,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慧晓上了楼,徐家父母和自家爸妈正坐在一起轮流抱孩子,还把小侄子的尿不湿都抱移位了。
老人家嘛,喜欢孩子。
徐妈妈看孩子看得眼神都发绿了,不住说着“乖,乖,乖”,见慧晓进来,先是一喜,再是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