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亮的肌肉衬着白纱布和满脸的青紫红蓝,裤子倒是比较正式的灰色西裤,上身跟李逵似的坦荡荡赤条条,典型的暴力美学体教材。
小螃看着心疼,又是害羞,又是歉意,走过去推自家兄弟:“学长身上都是伤,你怎么能这样?起来!”
小蟹睨她:“老姐,不带这样胳膊肘外拐的——他那是外伤,我是的是骨伤!谁严重?”
白一眼憨厚状的某男人:“再说了,我可不认识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哪像人家,一看就是力比黄牛气盖…”
秦杨树一脚踢在他椅子上,眼神凶狠狠的:“行了,我们走。”
说完话,余光一瞥,小螃也正瞅着他,脸红红的,怎么看怎么像在害羞。
秦杨树乐了,抓起钱包往门口走,小螃连忙跟上:“学、学长,你上衣还没穿…”

第二十九章、手牵手

“手手手牵手,你靠我来我靠你,一步一步朝前走——”
一走进超市,迎面而来的老甜歌就震得小螃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秦杨树给这歌声提醒,转过身,状似无意的拉起人姑娘手腕:“走吧,里面冷气足。”
小螃脸红了下,加快脚步跟上,走着走着就变成小跑了——身高决定腿长,真理还是存在的。
连穿过好几个货架,秦杨树才觉察到矮子姑娘的辛苦,讪讪的放慢脚步。
边上不断的有顾客扭过头来看他们俩,比例差太多还是其次,最严重的是秦杨树额头脑后胳膊上的白纱布,晃眼不说还特暴力,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秦杨树巴不得人家多看两眼,互相牵着的手差点荡起来,一脸的镇定,满肚子的猥琐。
“学长、学长!”
秦杨树扭过头,视线往下移了移,只够看到黑乎乎的头顶,只好再往下看,抹着红花油的脖子一阵辣痛——这帮牲口,打架都打得这么没品,居然勒他脖子!
小螃空着的手指向旁边货架上一米多长的大木棍,“你家没擀面杖吧?”
秦杨树愣住了,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伸手抓起棍子,提起来捏在手里。
小螃视线在他和擀面杖之间荡了几个来回,憋着笑把头往下低了下,肩膀颤颤的发抖。
货架转角处经过的人群也一下子加快了脚步,胆大的偷瞄他们几眼,胆小的连推车都不要了,飞快的往前面挤,不一会就消失在购物人群中。
秦杨树莫名其妙的抓抓头,随手拉过边上的一辆空推车,试着把擀面杖往里面放了放。又觉得不方面,干脆提在手上,拉着小螃继续往前走。
小螃本来是很想推个小车的,但手给人抓着,背景音乐又那么衬景,实在舍不得抽回来。
亏了秦杨树手上的擀面杖,他们现在基本已经属于绝货架体质了。无论走到哪,边上的人立马就清空了。还不时有穿旱冰鞋的超市小弟斜着眼睛从他们身后滑过,一脸的戒备。
——这个肌肉紧张蓄势待发、伤痕累累疑似挟制人质提着棍子的男人想干什么?!
男人在冷冻柜前停下了脚步,拿起了一大块精肉;又晃到水产箱前捞了半袋子花蛤…尽挑新鲜长肉的东西拿,果然不似善类!
“够了没?”
小螃接过秦杨树手里的东西,四下看了看,找了个篮子装起来,指指前面:“还要买面粉。”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
超市喇叭里的音乐又换了,风格仍旧是甜得发腻的小情歌,叠词叠词地小螃脸更红了一点——是啊,小秘密,压在心底里哎。
拉手拉了这么久,秦杨树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瞟一眼玻璃箱子里游来游去的大嘴巴鱼,鼓足勇气开口了:“那个。”
舌头尖在上颚拍了下,轻抖着停顿在口腔中,缓慢而犹豫的往嘴唇的方向滑行,推出那句排演了无数遍的问话:
“你觉得…这个擀面杖好使不?”
小螃“咦”的抬头看像他,又迅速的移向那只擀面杖——大小合适,长度彪悍,表面也很光滑啊!
秦杨树捏着擀面杖的手抖了一下,忍不住想拍醒自己,胳膊才往上一抬,杖子就重重地捣在自己脑门上了,正中那块白纱布。
“砰——”超市顶上的椭圆形屋顶还给扩了下音,清脆而响亮,保证附近能目见的都耳闻到了。
连锁反应似的,不远处一直尾随的旱冰鞋小弟也咕噜噜地歪倒在地上,一脸震惊。太破灭了,整个一偶像歌手唱青藏高原,期待了半天等他飙高音,丫居然换气说大家一起来!!
“你觉得我怎么样,是你觉得我怎么样!鬼他妈才要问擀面杖啊——”
秦杨树也忍不住在心里哀嚎,遮掩习惯了,话到嘴边都能自己打弯了。
他还浑然不然,小螃却紧张起来,踮着脚就伸手往他脸上摸:“啊!你的纱布渗血了!”
秦杨树呆住了,僵硬的低下头,感觉到温热的手掌贴到额头上,心脏狠狠的跳了一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喜欢一个人,就会开始瞻前顾后起来。一点点贪心起来,一点点靠近过去,开始了解,开始发现缺点…开始连那些缺点,那些笨拙一并都觉得美好起来。
小螃的手还贴在他额头上,嘴巴开开合合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语速快的有点吓人。秦杨树却听不到了,心里沸腾的跟野兽似的,要不要抱住呢,或者,就轻轻的把手放到她肩膀上?
“那次求婚,我是认真的…”
自然而然的,原以为永远也说不出口的、伤尽了男人自尊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那一瞬间,小螃甚至觉察到对方骤然停滞的呼吸——
声音还是那个熟悉的磁性男低音,却没了游戏里的意气奋发,带着点迟疑和叹息,温柔的在耳朵边响起。
“我是认真的…”
秦杨树的刘海有点长了,热切的眼睛上投射着小螃右手的阴影,夹带了点而颓然和忧愁,专注的看着她肩膀的方向。因为身高差距太大的关系,腰几乎弯成了弓,就连一直酸胀的脖子,也尽职的往下垂着。
小螃慢慢的收回手,夺过秦杨树手上的擀面杖,飞快的往旁边的玻璃缸上一放,拉起人就走。
脚步快的几乎只有脚尖落实在地上,脸红的几乎要烧起来,一个劲的往前跑去。
秦杨树先是跟在后头大步的走着,渐渐地迈步小跑,怔怔的看着前面飞奔着的女孩子。
头发这么黑,T恤洗的这么干净,就连跑步跑的…也这样漂亮。
一直跑到超市外拐进小巷子里,小螃才松开手,手扶着膝盖,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九月耀眼的阳光洒在人身上,温暖的过分了,逼得人不敢直视。
她其实并不像表现出来的这样疲惫,只是除了低着头喘气掩饰,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表情了。
我也很喜欢你啊,一起刷怪的时候巴不得永远不用下线,见到面的时候会开心,手和手触碰到的时候,心跳嘭嘭嘭的直响…
“我、我——”
抬头一看秦杨树殷红的额头,吓了一跳:“哎呀!血!”小螃一下慌神了,拔腿又往超市里跑去。
秦杨树却明显误会了,眼神一下子尖锐起来。要拒绝就彻底的拒绝,这样一声不吭算什么啊!!
前额的纱布染的艳红,血水蜿蜒着从鼻翼流下来,狰狞一片。他伸手抹了一把,再抹一把,鲜血流的更快了,干脆一把扯下纱布,转身就往大日头底下走。
谁他妈说暗恋美好了?
呸!
走了大半条街,小螃才气喘呼呼的追上来。
秦杨树手插在裤兜里,心里说着要争气要尊严,脚步却还是慢下来了。就是被拒绝了,人还是那个人,要他怎么办?
“学、学长,学…”
小螃这次是真的拼了命的跑,一只手上抓着包没拆开的纸巾,一只手上拎着袋五合一的康师傅小鸡炖蘑菇,仰头看着他。
秦杨树抿着嘴巴没吭气,眼神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又冷又酷又炙热。
那那那,不管怎么样,反正得给反应的。拒绝人也好,回应人也好——想装傻,门都没有!
小螃给那视线逼得没办法,咬着牙用余光扫了扫四周。左边有小区保安在看着,右边卖水果的阿婆也伸脖子瞅着…很多人啊,刚才在超市也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要她怎么开口?!
“干嘛不说话,哑巴了?”
秦杨树现在是连装都装不下去了,脑袋上的伤疼的头发晕,身上的伤也疼,最痛的还是心里的伤,心脏跟给刀子绞了泡盐水里似的。
拒绝了也就算了,居然连让人找个旮旯疗伤的时间都不给!这样想着,说话就跟扛担架一般,横着出横着冲。
“…不说话,就、就是默认哎。”
小螃嘀咕了一声,别扭地把脑袋低下去——太欺负人了,哪有在太阳底下逼人告白的啊!你不也没有说“喜欢”,没有说“爱”,没有说…
“我喜欢你。”
满是红花油味道的手臂围拢过来了,整个人呼啦一下给凌空抱起来,双脚离了地面,脸紧贴着的胸膛却是厚实的。
“默认,是不是…也喜欢的意思?”
因为欣喜于那句“喜欢”,小鸵鸟也终于激动地伸直胳膊搂回去——知道与说出来,到底是不一样的。在秦杨树循循善诱的威逼下,小螃到底学坏学大胆了:
“我、我也喜欢你。”

第三十章、螃or蟹

“我的手擀面呢?”
小蟹盯着被随手扔在桌上的那包五合一泡面,再瞅一眼正扶秦杨树往床上躺的老姐,太阳穴突突的跳,愤怒了:“这是什么!”
还小鸡炖蘑菇!!就是天鹅炖龙鞭,那也是泡面!
小螃跟没听到似的,又是端水又是找纱布。秦杨树半眯着眼睛躺在床上停尸,眼睛跟追踪器似的跟着人转,还不时虚弱的指挥几句:“纱布在右边的抽屉里,酒精在抽屉下的柜子里。”
小螃满脸焦急的忙碌着,先是拿水给他擦脸,再是用酒精清洗伤口,最后才小心翼翼的覆上纱布,拿医用胶带贴牢固定住。
秦杨树手指暗暗使力,在毯子底下抓自己的大腿——说句良心话,小螃心地就是再善良动作再轻柔,也不能改变没有急救知识的现实。照秦杨树的亲身感受,那每一下动作恰好都有按到伤口,精准而频繁…
小蟹抱着萝卜手跟进来,靠在门板上,眼刀嗖嗖的直射过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旁若无人,还不时眼神交流,分明有大奸情!
处理完伤口,秦杨树捂着脑袋说头疼,死样吧唧的瘫在床上挺尸。小蟹狠狠的瞪着那包绿色包装的泡面,恨不得给直接塞他嘴巴里去。
还头疼,狗屁!
这是小蟹第一次觉察小螃把注意力倾注到了自己以外的男性身上,原来的哥们情谊归情谊,心理上还是十分不能接受自己被排到外人后面去的。一腔愤怨恨不得把秦杨树揪起来饱揍一顿,更让他无望的是做出这个引狼入室行径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果然是女生外向啊,才跟野男人出去几个小时就成这样了,将来还了得?小蟹悬着萝卜手跟在小螃身大尾巴狗似的转悠,一口一声呼唤:“姐,我说要吃手擀面,不是泡面——”
“姐,泡面的脱水蔬菜里有胡萝卜…医生说不能吃萝卜的——”
“姐——”
秦杨树独自躺在床上,眼珠子直直的瞪着天花板,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垂上了。
嘿嘿嘿,你叫啊,你叫啊,叫破喉咙她也是我老婆!
小螃给他念的头疼,抓起泡面走向厨房:“那你先吃泡面嘛。学长伤口都裂开了,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小蟹瞪眼,什么同情心,那种肌肉比石头还硬的男人要毛个同情心?
“那我们回去吧,晚了公车很挤的。”
小螃“嗤啦”一下撕开泡面,眼神闪烁:“那…面都拆开了,吃一点脱水蔬菜也没关系…”
小蟹极度不爽的朝天翻白眼,一脸的鄙视:“这不是你现在刚刚拆开的?”再瞅一眼小螃仍旧坚持着把面饼往外掏的十指,勉强后退了一小步:“那快点,吃完就回去!”
小螃唔唔唔的叠声答应,趁他不注意,悄悄把液化气开关拧小,又晃去卧室看秦杨树。两个人木头桩子似的对着,也没觉得有什么话非说不可,但就是想挨近些。
没几分钟,小蟹在外面吼了:“水开了!老姐,人呢?”
小螃只好出去盛面,嫩嫩黄的泡面倒在白碗上,品相还是可以的。暴躁的电灯泡三两口就把自己的份解决了,炯炯有神的盯着小螃拖拖拉拉的在那边吸面条。
秦杨树也不对劲,大男人吃个面还垫着靠枕慢吞吞的拿筷子在碗里拣。拣什么,泡面还能变金条?
“好了没,走了走了!”
小螃一口面噎住,咳起来了,咳咳咳…憋红了脸,好容易把面条咳出来:“我,我晚点自己回去。”
小蟹气呼呼的站起来,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外走:“那我的手给人磕碰了咋办?我的东西谁给拎?”
秦杨树手指抠在碗壁上,咬牙切齿的看着小舅子把自家媳妇拐出门。他现在已经是十万分的肯定以及直面了这位往昔的内线兼战友突然临阵倒戈的事实。
第一个发现小螃恋爱小秘密的是马艳艳同志。
班上传的沸沸扬扬的铁塔PK老院长的流言还没全然消散,作为室花的马艳艳自然对小螃的举动十分的在意。
俗话说的好,大一妹妹俏,大二妹妹娇,大三妹妹跳脚蹦。中文系本来就是男性资源稀缺的地方,马美女虽然有着初中到高中一路早恋的辉煌记录,在大学里却挑花了眼、挫到了自尊。外系帅哥是不少,可惜总少了那么点儿双宿双飞的黏糊劲儿,同系的又都是些歪瓜裂枣,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秦杨树在余晓春看来是个遭人嫌弃的黑塔废铁,在马艳艳却满足了几个主要条件:
一是身材高大够有安全感,二就是胆子够彪悍有爷们气质。
这年头,男人们都跟吃多了雌性激素似的,满大街的低腰耳钉水蛇腰,小胳膊小腿的看得减肥茶不离身的马美女都羞愧不已…
这么个能打八九十分的男人,怎么就给续小螃那傻妞子撞上了呢?
万般疑惑下,马艳艳悄悄站起来转到小螃身后。
小螃姑娘硕大无比的十九寸纯平显示器正激烈的闪耀着技能光圈。大串大串的小怪呼啦啦倒地身亡,小螃兴奋的点着鼠标狂拣东西,直到包裹挤满了垃圾杂物,才不得不停下来抛掉一些。
【队伍】横行霸道:老婆别拣了,退团。
小螃脸红红,正犹豫着要不要回一叫一声老公,身后马艳艳猛地一声怒喝:“许小螃,你这个水性杨花脚踩两只船的女人,我看错你了!”
小螃给吓了一跳,失手按在键盘快捷键上,背满垃圾的小术士立即一脸陶醉的冲着横行霸道的方向张开了双臂。
【系统】你向横行霸道做出了拥抱待机。
队伍里沉默了一下,男战士号迈着大步走过来,发了串喜洋洋的爱心包子脸,也张开手回搂住她。
【系统】横行霸道温柔的拥抱着你。
马艳艳眼睛瞪的更大了,小螃有点讪讪的拉着新人小白跑开两步,跟秦杨树解释:“刚才按错键了。”
【队伍】横行霸道:…
省略号发完,肌肉战士号倏地一个转身,走近几步蹭过来,也温柔地做了个展开手臂的动作。
【系统】横行霸道对你做出了拥抱待机。
小螃偷偷瞄了一眼马艳艳瞬间万变的脸色,按键发消息:“…我旁边有人在看着…”
秦杨树才不管这些,固执地把动作重新做了一遍,在队伍里开吼了:“老婆——老婆——”
小螃咬咬下唇,在马艳艳鄙视的眼神辐射下,拉着术士号挨近他,按出面板,选择了拥抱的动作表情。
【系统】:你温柔的拥抱着横行天下。
两个人正你侬我侬的抱的欢,系统提示小蟹上线了。
【帮派】蟹黄很黄:新人小白给我出来!
【帮派】蟹黄很黄:手机关机QQ隐身,你想饿死我啊!!
小螃心跳“噗通”一声加快了,手机关机是因为下午和学长哥哥煲电话粥耗完电忘了充,QQ隐身嘛自然是为了游戏不受打扰…至于小蟹的晚饭,她是真给忘了。
许妈妈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弟弟是自家的弟弟,要照顾好关心够。如今为一个八字还没一撇的“野男人”忘了同胞弟弟的民生大计,那可真是要出大乱子了。
【帮派】蟹黄很黄:人呢?再不出来我吼世界去了?
【帮派】蟹黄很黄:新人小白!新人小白!
【帮派】蟹黄很黄:新人小白!新人小白!
【帮派】蟹黄很黄:新人小白!新人小白!

【帮派】横行霸道:我们在下本,你有什么事?
七十满级的和五十几的操作白痴下什么本?还我们,简直就是赤 裸裸的炫耀!
小蟹搓搓萝卜手,更加阴阳怪气的回复了句:“也没什么大事,我衣服堆了两天没人洗,晚饭也没人送,上来抱怨两句,看看人还在不在而已。”
哼哼,跟我斗!她和你从小一块长大?她给你洗过衣服?给你送过饭?
这样想着,小蟹单手戳字也就更有力了。又一条密语追向一直不吭声的鸵鸟姐姐:“老姐你别以为不吭声就能混过去了,晚上不给我把饭送来,明天我就把你俩的事捅给老妈知道。”
这次倒不是小螃鸵鸟,完全是反应力不足以应付瞬息万变的形势。
“艳艳你误会了…”
她正给马艳艳缠的没法子,忙着解释横行霸和蟹黄很黄的身份,压根没空注意电脑屏幕来回复他。
听到真相,马艳艳心里一阵释然,立即给予她深度的鄙视,外带附赠的白眼两枚:“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玩网恋?!你也太好骗了,幼稚!”
小螃连忙点头赞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敷衍着她。转回头瞅见小蟹的要挟时,这才有点着急了——就许妈妈的脾气,还不立即赶过来视察?
匆忙忙和秦杨树打了个招呼,小螃准备下线送饭去了。
【密语】横行霸道对你说:这么晚了,你真的要去给他送饭?
小螃发给小蟹的密语也正好这个时候发出,临时给他的消息一搅合,直接就对象混乱了。
【密语】你对横行霸道说:你想吃什么?
【密语】横行霸道对你说:- -
【密语】横行霸道对你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密语】横行霸道对你说:两份蟹黄蒸饺,明天中午送我工地来吧。

第三十一章、黑白配

柳经理干建筑这行少说也有八九三年了,别的不敢说,看人还是很懂行的。
哪些人不能和他硬拼硬卯着干,哪些人就是天生打掉了牙往肚子吞的主,哪些人不接触也得明白人家的后台是谁。
但对眼前一阵风似的刮出门去的黑小伙子,她是打心眼里佩服的。好好的办公室不坐,成天跑工地去瞎倒腾,志气高,做事也有根有底。刚进公司时,皮肤还算是健康的棕黑,现在看来,简直是黑得发红发亮。
左看右看,都是个值得介绍给表侄女的小伙儿。
一来二去,她也就留了点神。本来是有心思套套人小伙子的话,仔细细想想还是得实地考察了才算数的样子嘛。
往公文包里塞了点儿材料图纸,柳经理追上刚迈进电梯的秦杨树:“小秦啊,今天我和你一块去。”
秦杨树一愣,柳经理咋说也是安全科的一把手,又不是他这个项目的经理,这么大热情,不对劲啊!
柳经理“慈爱”的一笑,浅灰色套装干净利落,举手投足见都是女强人的风范:“我正好要去志江区,顺路带你一程。”
志江区是新开发的住宅区,方圆几百里内除了满地的施工队,就是剩下几个临时搭建的小排档。很不幸的,秦杨树跟施工的地方也就是那个旮旯犄角。交通不便地连出租车都不大愿意去,从公司过去是转两趟车,从秦杨树住的狗窝赶去就足足得换三次车。
唯一幸运的就是远离市中心的缘故,施工时段不受限制。别说周末能正常开工,就是连夜赶进度,也只换来附近排挡老板外卖小贩的欢喜而已。
如今难得有前辈肯好心让搭顺风车,秦杨树当然巴不得,一屁股坐进副驾驶席,回了个响亮的谢谢。
柳经理但笑不语,奥迪车轮儿转转,笔直的冲着目的地去了。
“柳姐,你这车真不错!”,秦杨树眯了眯眼睛,由衷的夸了句。比起他家老子的车,那是差了点,但他自己要想买车,也就实际点的好。
“小秦,你父母都住本市?”
“不是,”秦杨树摇摇头,“舅妈倒是这边人,那小侄女皮的呀…”
说到秦莎莎,秦杨树不由自主就流露出点大哥哥的无奈神色来,说是慈爱吧语气又恶狠狠的,说是厌恶吧,眉眼间还都在笑。
柳经理暗暗点头,这小伙子是靠谱,对孩子也好——不像现在的年轻人,老想着过什么二人世界。哼,等将来老了,就知道后悔了!
闲聊着就到了工地,秦杨树先到地方,柳经理也跟着下了车。推推眼镜,表示顺便监察下他这个新人负责的施工项目。
秦杨树当然表示欢迎的,领着她左转右绕的,几乎把整个工地几乎都走遍了。
临近中午,柳经理擦擦汗,招呼他们一行人上小馆子撮一顿,美其名曰是犒劳。
这样的美事黄胖子当然乐意,几个老师傅也满口推却着跟上了:不吃白不吃!
秦杨树瞅瞅手机短信,犹豫了会,连拉带推的给黄胡子扯上了。
这伙人和刘经理都算老相熟了,开玩笑的开玩笑,奉承话说的那叫一个艺术,怎么看都觉得是浴血奋战过的哥们同胞一家亲。菜还没上全,秦杨树偷偷瞅瞅手机,开始坐不住了:“柳姐,我有点急事,你们吃…”
黄胖子一巴掌拍在秦杨树肩膀上:“秦工,柳经理的面子都不给啊?罚酒罚酒!”柳经理到底是商场上爬摸打滚过的人,加上物色了他当表侄女相亲候选人,多少照顾着点:“哎哎,胖子你罚什么酒,我请客我做主!小秦尽管去,谁拦着我跟谁急!”
秦杨树也乐了,拿起桌子上的扎啤灌了个底朝天,出了小饭馆,直接就冲工地去了。
那傻丫头还真是够听话的,让她中午来还真就来了!
远远地看见人,秦杨树揪揪的心疼了——瞧把我老婆给晒的!!
炎炎夏日,工地里的特有的粉尘都跟起了雾似的,呛人不说,还特能迷糊视线。小螃穿的干干净净的,撑着把碎花伞,跟朵小雏菊似的在工地外一垃圾堆边站着。怎么看怎么着不搭调。
秦杨树小跑几步上前,又是激动又是埋怨:“来了多久?脸都晒红了,满头的汗,怎么不早打我电话。”
小螃有点赌气的把装着饺子的外卖盒子递过来,瓮声瓮气的:“我叫你了,你没理我…就和那个女的有说有笑的…”
秦杨树这才发现,小女朋友现在可不只是脸红,眼角也一圈儿红晕。
“刚才那是我公司的前辈,我敢给她摆脸色?我们先找阴凉地方去。”说着要拉小螃走,哪知道人家一下子就挣脱了:“我要回去了。”
平时看着她温温吞吞的,遇到这种问题倒是坚决的很,满脸的贞洁英烈。
秦杨树飞醋吃惯了,难得看到小螃有这样的反应,心里乐陶陶的。无奈他情商确实不够高,满脑子嘶吼的就只有一件事:
怀疑我吧!逼我发誓吧!捶我胸膛吧!
甚至连肥皂剧里泛滥的大手抱住小拳头再来个一吻醉人的剧情都想好了。
“学长?你怎么了?”,小螃瞅瞅学长哥哥不住抽风的脸,开始担心起来,只好解释真正急着赶着回去的原因:“我也不是很生气,小蟹还等我回去洗衣服…”
秦杨树气馁了,真想吼一句你是她姐还是她妈。有点不是滋味的追问:“你就不担心我学坏啊,我们柳姐可是出了名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小螃也只远远地瞥见柳经理的背影,哪里晓得这个身材妖娆的姐姐到底几岁,听他这样一描述,酸味又泛上来了。咬咬嘴巴,固执地继续摇头:“我要回去了!”
犹豫着看了他两眼,咕哝了句:“连自己都管不住的男人,我、我才不稀罕。”
秦杨树脸色瞬间铁青,大步跟上:“你说不稀罕什么?”
小螃也加快脚步往前走,闷声没理他,眼角鱼光却不住的往后面扫。
要追上了,要追上了,跑不跑跑不跑?
“小心!”
没等她想明白,脚下一绊,整个人重心就往边上歪了。
秦杨树连忙伸手去拉,捞着腰抱住人,刚才那点小不痛快就直接压一块爆发了:“你跑什么?这么大个人了,还说谁管不住自己来着?”
小螃先是很镇定的任由他抱着,接着“啊”了一声,死命挣扎起来了:“有人过来了,快放手!”
秦杨树大大咧咧的从后头搂着她,脑袋也伏下来,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罩住了:“怕什么,我抱自己老婆,还犯罪不成?”
不出小螃所料,经过的路人虽然没说什么缺德话,口哨还是吹了两声的。大马路上毕竟有伤风化,小螃到底还是妥协了。秦杨树原本的意思是找个安静的小馆子坐下来,小螃倒是不在乎这些,指指那边的工棚:“那就行了。”
秦杨树本来还担心她嫌弃工地脏乱,听到这样的话当然高兴,可实行起来却又是另一副面孔:“那边乱了点,都没收拾好,我们换个地方吧。”
笑话,那一堆毫无美感的半裸民工男躺在那边,怎么能带自家老婆去?!
俩小情人别别扭扭的往前走,刚走到小饭馆边上,正看见黄胖子出来洗手,哈哈一笑,冲拉着他就要往里走:“回来的正好,哈哈哈,进来进来——哟,这是你那小侄女吧?”
黄胖子也看见小螃了,脸上的肉抖了抖:“多乖巧一孩子,哪皮了?”
秦杨树眼皮直跳,他是没说小侄女的年纪,可小螃好歹也二十出头了呀。死胖子,我长的有这么老态毕露?
小螃抿着嘴巴没说话,微微冲黄胖子笑了笑,眼睛却往门里面瞧。她可记得,那个女大款模样的就是进了这个店的——都说年轻姑娘们招大款的青睐,估计成功女人肯定也喜欢找年轻的小白脸。
小螃扭过头看看皮肤不大白皙的秦杨树,虽说外在不符合,难保那女金主口味重眼观独特呢?
秦杨树给她看的诡异,眼皮直跳,又给黄胖子那一声小侄女惊了。心里闷火憋不住了,伸手搭在小螃肩膀上:“黄哥真会说笑话,这我女朋友,许小螃——小螃,这是黄哥。”
小螃于是叫人:“黄哥。”
黄胖子尴尬的应了一声,心里暗暗觉得神奇:一个这么高,一个这么矮,一个这么黑,一个这么白…这不是跟不成套的高低组合柜似的?
看着他那古怪神色,秦杨树心里又是暗爽又是内伤。我有那么老?有那么老?
小螃突如其来的安慰了句:“学长,你那是成熟。”
秦杨树满意了,关键时刻,还是得相信自己媳妇。
黑白高低柜晃悠来晃悠去,到底还是晃到柳经理眼皮底下去了。秦杨树先是大大方方的介绍,继而迎来一片的静默,急得他就差拍胸膛证明了:“真是我女朋友,我哪里像在开玩笑了?”
对着学生气十足的小个子姑娘,一桌子人都木了。柳经理也呆了好几秒,小秦不是喝多了吧,那小姑娘哪个高中找来客串的?
但看这俩人你看我我看的那股子黏糊劲,又分明是在热恋中。
柳经理心里悲鸣,好好一小伙子,怎么审美观这么独特?这也互补的太过了点吧?
秦杨树犹不自知,夹了片爆炒猪肝放小螃碗里,满脸的笑。老婆手不够长,胆子小,我帮着夹菜就好了嘛。
小螃默默的回了他个哀怨的视线,盯着猪肝一片恶寒,犹豫了几秒,一脸麻木的开始咀嚼——不是猪肝不是猪肝…

第三十二章、尾声+小番外

接下来的日子,秦杨树上游戏的时间明显减少了,周末还来的多点,平时几乎看不到他上线。
小螃固定着自己宿舍——教室——图书馆——小蟹宿舍的四点一线生活,每天晚上上会游戏,十一点准时断网。
操作是靠长期练习的,小螃的进步说不上快,等级到底快五十加了。再加上脾气好,看着给NPC打的扑街抱头的小号们就爱联想起自己小时候,收徒弟几乎是来者不拒。简直就成了师傅专业户。
一段时间下来,光做师徒任务的就不知道赚了多少声望,要是有了师徒声望排行榜,她铁定是榜首的不二人选。
从开始的灌大红扑地板才勉强过任务到后来的沉稳勇猛,那几个师徒NPC要是有个人情绪,早和她相看两厌了——今天拉狗(麒麟)来咬,明天放鸟(仙鹤)来啄,搁谁身上也受不了啊!
徒弟们职业脾气性别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一点就是升级速度都比她快。勤劳熟练的甚至一两天就能成功满三十级出师,反倒是当师傅的小螃有点手足无措了——眼睁睁看着那些弱小的追着自己屁股后面叫姐姐叫师傅的徒弟们从亲友列表上消失,改口叫自己小新小白,这云泥之感可真不是个好享受。
【密语】老流氓对你说:在不?
【密语】你对老流氓说:在,有事?
【密语】老流氓对你说:我不玩了,你上次不是说对刺客号有兴趣?号上东西我都清的差不多了,号留给你玩吧。
【密语】你对老流氓说:…谢谢。
游戏里的人来去总是很匆忙,今天兴冲冲的级上排行榜,明天可能就删档不完了。
小螃的好友列表也就明明暗暗的不断变幻着。
昨天谁谁谁又不玩了,今天谁谁谁砍号重来了,明天谁谁谁打算再婚了…
有得必有失,当师傅的同时,老好人姑娘也就成了人家处理废号的好去处。
帮里人早习惯了嫂子交友遍天下,徒弟满世界,小号多如牛毛的现实。反而是正牌夫君秦杨树,每次上号都跟和她阴阳两隔了好几世似的,怎么也猜不出哪个才是自己的亲亲老婆。
那些个诡异的小号,等级高的七十封顶,等级低的也三十出头。或者名字惊悚,或者造型雷人,再不然,就是名声奇臭。
甚至以前的老情敌翾FAIRY,居然也成了小螃那个记账号的小本本里的宝贝收藏之一。秦杨树有时候在电话里喝小个醋发个小飙,小螃就一副捡到宝的兴奋语气:“记者号呀,为什么不收藏?”
总不能叫他挑明了说我怕你睹物思人更承受不起你开着这个号叫我老公吧?
至于被三大五粗满脸胡渣刀疤纵横的大汉挺着虎躯喊个几声“老公”、“学长”,在他早已经是家常便饭。
天空一次没撑住,在IS上笑的气都喘不匀了。
不答应舍不得,答应了又得给人笑话…实在是个涉及情感理性尊严沙文主义的大大大难题。
几次误会下来,小螃干脆把每个小号的自定义称谓都改成了“螃蟹横行”,以便夫妻相认。
小蟹看着有趣,不知道是有意无意,也嚷嚷着跟风换了和同胞姐姐一样的称谓。
螃蟹横行螃蟹横行螃蟹横行…看得秦杨树觉得自己都要变成满地乱爬的水族硬甲生物了——什么叫好玩,这小子分明是故意的!
原本只是认不出,现在是认出来了还得担心是假冒的:“蟹子你他女马…啊呸,你给我把称谓换了!”
【帮派】妖精摆腰腰:- -你管哪!
【帮派】妖精摆腰腰:我高兴改,管的着?
文劝不成,秦杨树瞪着眼睛敲敲键盘,改上武斗:“传南门!”
比小姑还难伺候的小舅子哼哼唧唧地一阵冷嘲热讽:“哎哎,你单手和我打?”
“单手就单手!”
帮频里登时一片欢呼,横行天下里最不缺的就是斗殴和围观群众,谁输谁赢不是重点,爱砍才来游戏的嘛!
小螃躲一边观察了半天,才慢慢吞吞出来解释。
【帮派】老流氓:…那个也是我小号…小蟹就无聊拿来玩…
秦杨树盯着眼前新出现的新ID,一口鲜血差点喷涌出来——老流氓?这又是哪里新捡的怪号?
虽然是初次见面,账号背后的人还是那个人。小螃见秦杨树不吭声,心里也有点小担心,这个号的名字…确实有点那啥…
【帮派】老流氓:那我换大号上来好了。
秦杨树反应过来,表示不用,镇定的要求她来观战:“老婆抱下,不用换号了,来南门。”
这么猥琐而没创意的名字,还是先看清长的什么鬼样子再说,省得再受第二次惊吓。
南门外的草坪一向是热闹的所在。就是再老的区,主城外还是有些常驻人口的。摆摊卖东西的,切磋比武的,答题换经验的,红男绿女配着草长莺飞的美丽春光,还是很美好的。
想起游戏里的第一次见面,秦杨树不禁有些感慨。大丈夫男子汉,死又何妨?难得的是死在谁手下,俗话说的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瞧她老婆多有眼力,路边多少长相猥琐的盗贼小怪,偏偏就追着他幻化的那只放乌龟咬——这就叫缘分!
秦杨树越想越得意,当时的怒火早给甜蜜回忆冲刷的只剩下美好,拉着战士号骑上新换的雪狮坐骑,潇洒的沿着官道小跑起来。
老流氓,老流氓,老流氓…真正一睹芳容的时候,秦杨树还是小小的震惊了一下:这个脸抹油彩帽子上两只牛角,提着两只大锤子上蹿下跳的白毛女,就是他老婆的新形象?
秦杨树陡然间开始庆幸他们现在玩的是中国风网游,至少,老婆还是人类呀!
…小番外分割线…
螃蟹不是好欺骗的
悲剧发生在小螃毕业前的那个夏天。
知了聒噪的在窗外嘶叫,秦杨树靠在沙发上啃西瓜,亲亲老婆架着黑框眼睛趴在他电脑前捣鼓,一脸的兴奋。
秦杨树的电脑像个施工现场,杂乱归杂乱,分工还是明确的。小螃在一个名为“游戏账号”的文件夹里翻宝贝,拿笔记录到小本本上。没几分钟。十几个不同游戏的高级账号就入手了。
翻到“江湖”这个文档时,小螃心里小激动了下。青葱岁月的美好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眼前。
网页游戏不用下载,她也就很顺手的搜索了下,输入账号登陆。
【系统】:欢迎您归来,亲爱的老朋友大戈壁。
小螃楞了一下,揉揉眼睛再看,确实叫这个名——她明明记得学长老公千里追妻号是叫“名字被人抢”来着啊!
再登上另一个号,果然是“名字被人抢”。
对着消息框上一直闪烁的小白鸽子,小螃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醒悟到气愤再到磨牙霍霍的愤怒,充满了未婚少女到已婚少妇的里程碑式改变。
居、居然骗她这么久!

送女朋友回宿舍后,秦杨树意外的发现自己的电脑被人上锁了,蓝盈盈的屏幕上闪耀着登陆框:
“请输入开机密码!”
拿起手机打算问小螃,屏幕上也是一片灰暗,一行耀眼的橘黄色提示飘了出来:“请输入开机密码!”
秦杨树有点莫名其妙了,站起来打算先上个厕所,冷不丁发现连厕所门都给反锁了。再仔细一观察,一起惨遭封杀的还有客厅的电视机、厨房的碗柜,卧室的衣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