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晅没答话,倒是有湿衣服落地的声音响起。
“她睡了?”
邵萱萱登时紧张起来。
“是,今日天色黑的早,聂姑娘早早用完膳,已经歇下了。”张舜仍旧毕恭毕敬的,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顾忌她的人权,“要奴婢去把人叫起来伺候吗?”
伺候你妹啊!
邵萱萱更加坚定了装睡的信念,手脚放松,呼吸舒缓,连眼皮都松松的阖上了。
秦晅沉默一会,才道:“不必了,你下去罢。”
小变态转性了?
邵萱萱惊诧不已,随即又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发现自己在装睡了。
张舜如得大赦般出去了,屋里登时就静默一片。
邵萱萱一边继续装睡,一边睁开一点眼睛,秦晅脱得只剩亵衣,背朝着她在椅子上坐着。
少年的背脊挺得笔直,脖子上落满了溶溶的灯光,发冠上的簪子还滴着水。
这样青涩脆弱的少年人模样,看得邵萱萱都有点鼻头发酸——但一想到那些直接或者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又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秦晅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一点儿也不嫌枯燥,邵萱萱先熬不住困意,眼皮越来越沉。
正是半醒半睡之时,忽然觉得嘴唇被碰触了一下。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入目看到的是大片白色衣料。秦晅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床,正抱玩具似的把她往自己怀里揽。
邵萱萱脑袋晕得厉害,顺从地任由人把她拖过去搂紧。
灼热的吻落在头顶,冰凉的手指也从衣服外探了进来。她茫然地想着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怎么就睡着了,直到感觉到颈窝处有湿润的液体流进去——他是在哭吗?
大半夜的,莫名奇怪抱着她哭什么啊?
这一认知让她再一次强撑开眼皮,满眼都是床顶上的雕花纹路,秦晅哭得一点声息也没有,只是越抱越紧,简直要把人揉碎在怀里。
邵萱萱心里弹幕无数,加上人也不是很清醒,抬手就摸小狗似的在他头上摸了一把,口齿不清地问:“你哭什么呀?”
秦晅立刻就僵住了,雕塑一样,连呼吸都停止了。
邵萱萱也猛然醒悟过来,脑子里无数个“卧槽”飞驰,无端地也替他尴尬起来。
冷酷少年啊,大半夜不睡觉哭得一抽一抽的,真的跟平常的画风不大一样啊。
“那个…”她张了张嘴,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眼睛就被蒙住,嘴唇也被吻住了。
她想要挣扎,手很快被攥握住,腿也被压住,咬在下唇的牙齿转移到了上唇,一下一下的吸(和谐)允舔(和谐)舐…
那疼痛很快从嘴唇滑过,落到下巴上、肩膀上,接着整个人都被紧紧抱住,后颈一麻,彻底失去了知觉。
黑夜漫长而寂寥,温柔却如晨露一样转瞬干涸。
初春的阳光打在脸上,暖融融的像有无数双小手在脸上抓挠。邵萱萱倚在软垫子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一早起来,秦晅又不见了踪影,夜里的事情仿佛真是场春梦而已。可她嘴唇上还残留着被他咬出的伤口,颈窝里也似乎还有眼泪干涸的印迹。
墙上的雪景图上红梅被白雪覆盖,只在边角露出一点殷红,欲遮还羞。绿葛端着点心进来,见她眯着眼睛跟只猫似的瞅着墙发呆,招呼道:“聂姑娘,要不要吃点心?”
邵萱萱答应着伸手过来,被狠烫了一下,这才回神。
绿葛赶紧去拧湿毛巾,邵萱萱低头瞅了一会儿通红的手指,将指尖含进嘴巴里。
人一旦有了疑虑,就特别容易疑神疑鬼,看花不像花,看水不像水。
这一天的白日长得磨人,日轮如磨盘一般在青空中缓慢碾压滚动。云都叫风吹散好几回了,也不见太阳落下去。
晚膳还是她一个人吃。精致的菜色摆在盘子里,该清淡的清淡,该浓稠的浓稠,邵萱萱心不在焉地吃了,抱着枕头坐窗户边发呆。
小窗半开,正好能瞧见往外面过往的行人。
储宫里最多的便是内侍和宫人,偶尔有巡逻的侍卫经过,也是遥遥地一闪而逝。她知道秦晅养了不少跟方砚一样的暗卫,有时离得极近。
但寝房他们一般是不进来的,秦晅的脾气就像七月的天气,一不留神说变就变。
绿葛拿了湿布巾来给她捂手,她顺手接了,问:“太子殿下呢?”
“殿下一早就出去了,晚膳在太后娘娘那里用了。”
邵萱萱“哦”了一声,又靠回到窗户边。昨天的那些冰棱都已经化了,牡丹枝头隐约可见点点新绿,春意确实越来越浓。
第一百零七回爱好
邵萱萱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捡到过一只鸟蛋,花纹像是洇开的墨汁。她谁也不告诉,悄悄收在棉衣口袋里,连晚上都把棉衣抱到被窝里,幻想着能孵化出只毛羽柔软的黄色小鸟。
甚至,连名字都取好了。
秦晅最近的行为就很这样的感觉,邵萱萱开始以为他又在筹划什么阴谋,最近却觉得——也或许,仅只是在心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她有时觉得这秘密简直呼之欲出,有时又觉得神秘难测。
感情这种东西,最不容人揣测。
揣测对了,他可以否认,揣测错了,往往就有些可笑。
而秦晅这样性格的人,要否认一件事情,用的办法就不是邵萱萱这个等级可以想象的了。
秦晅从太后那回来时,月亮已然悬上树梢,银辉把光秃秃的枝桠照得峥嵘突兀,他那身黑袍子却因着月色而柔和了很多。
邵萱萱急匆匆把脑袋从窗户外缩回来,等了半晌却不见人进来,摸到门边往外瞧,似乎也并没有人进来。
这是…去哪儿了?
她疑神疑鬼地又摸回到窗户边,轻轻推开一条缝,就看见秦晅仍然是刚才的打扮,正侧身站在一株已经发芽的牡丹苗旁,姿势纯熟的掐去已经爆出的一个个花苞。
简直残忍!
简直不能忍啊!
这是牡丹啊!
你就这么全给掐了!我们那现在一盆都特么卖好几百呢!还特么得靠大棚才能活得下来!
秦晅哪里听得到她的呼声,掐花苞似乎很让他解压的样子,掐完一株又去掐另一株,脸上凝重的表情都缓和了不少。
邵萱萱看得心胆俱裂,直觉看到了大把大把的人民币在冒着火焰烧成灰烬。
秦晅一脸掐了七八株,这才停手,抬头正撞见还没全关死的窗户。邵萱萱心虚,立刻就松了扶着窗户的手,木质的窗扇“啪”一声合上。
惨!
被发现了!
邵萱萱左右看看,下意识就要往床上躲,一想起昨天的事情,又停下了脚步。
这么一磨蹭,秦晅已经大步进来了:“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说话的同时,鼻子十分轻微地皱了一下。
邵萱萱干咳了一声,嘟囔,“看你掐花呗,看一眼也不会少什么。”
秦晅想不到她今天这么老实,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不知怎么也觉得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这屋里的熏香…”
“太熏人了,我给扔了。”
秦晅眼皮跳了一下,骂人的话要出口,又咽了下去。
不过是一点儿掺了让人嗜睡药物的熏香,不用就不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邵萱萱说完“扔”字,就有点后悔,忐忑地等着他爆发,没想到人居然安安静静坐了下来。
“给我倒杯水。”
邵萱萱老老实实倒了,秦晅难得没挑剔,拿了杯子,默默喝了。
“那个啊…”邵萱萱把茶壶放下,“你刚在外面干嘛呢?”
秦晅哼了一声,放下杯子:“你不都看到了?”
我是看到了,可是看不明白你为毛这么变态啊——
邵萱萱干笑:“你掐那个花苞…泡茶喝?”
秦晅盯着她:“你不是想要给方砚报仇,这点心思都猜不透?”
“啊?”邵萱萱茫然了,“掐花苞跟报仇有什么关系?”掐几朵花苞就能报仇了,我天天去掐好么!
秦晅站了起来,随手将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撞得粉碎:“你替他报了仇,他也活不回来了,不过是多几个死人罢了。我掐几个花苞,也不过多死几朵花,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邵萱萱瞪着地上的杯子碎片,噎得说不出话来。
秦晅像是砸上了瘾,漫不经心地又把茶壶也扫到了地上,乒乒乓乓摔得四分五裂:“谁叫它们没本事没脑子,为人奴役,为人驱使。”
邵萱萱无语,但也确实想不出反驳他的话。
人家现在用的是当朝太子的躯体,摔点东西,破坏点花草,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还有人就喜欢花钱听个响动呢,他不过是心里变态了点,爱好特殊了点罢了。
不过,莫名其妙就有了这么类似泄愤的喜好,总是有个诱因的吧?
邵萱萱动了动嘴唇,声音跟蚊子叫似的从喉咙里逼了出来:“那半夜抱着人哭,也是…活该咯?”
秦晅身体僵硬了一下,狠瞪向她:“你说什么?”
邵萱萱迅速怂了,摇头否认:“我什么也没说。”
秦晅又坐了回去,脚下的碎瓷片边缘锋利,被烛火映得发亮。邵萱萱蓦然就觉得,眼前这个人,确实应该就是那个长眠在地下墓室里的白骨的主人。
明明还鲜活在世,却总带着股挥不去的阴鸷和死气。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无论是几岁时候死去的,亲历过死亡,总是和常人有些不同的。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那么理所当然的把恶意破坏当做小爱好,一点儿愧疚也没有。
他本来也没得到多少,失去惯了,被损害惯了,如今有了权势,耀武扬威的同时伤害一下弱小,简直天经地义。
张舜领着人进来伺候时,一眼就瞧见了地上的碎片,也没敢多问,默默让人收拾了,领着宫人内侍潮水一样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床榻大得惊人,躺下三四个人也不会拥挤。大约是昨晚丢了人的缘故,秦晅一上床就自顾自翻身睡了,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邵萱萱努了努嘴,心想这德行,搞得姑娘我很想占你便宜似的,拉拉被子也睡了。
睡到半夜,也不知是谁起得头,睡着睡着就又滚到了一起。秦晅睡得浅,身体一有接触就醒了。
他皱眉看着把腿搭在他身上的邵萱萱,犹豫着要不要起来补下个药。
熏香要是还点着,他倒是不介意搂着人睡一会儿,说实话还是挺舒服的——但邵萱萱要是临时醒过来,多少会有点没面子。
他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放纵自己把手伸了过来。
邵萱萱猛地就睁开了眼睛。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还是秦晅先转开了眼睛。
邵萱萱一脸淡定地闭上了眼睛,憋了好几分钟,到底还是笑出了声。
秦晅抬手就要打,邵萱萱飞快地躲开了,瓮声瓮气道:“我不是笑你,我就是刚梦见吃蛋黄月饼,一口咬下去还是双蛋黄,馋乐了!”
秦晅:“…”
第一百零八回亲征
或许是那一笑的威力,又或许仅只是习惯了,两人的关系意外地缓和了起来。
北地硝烟弥漫,不时有军报传来,秦晅还坐得住,老皇帝却渐渐有些不淡定了。邵萱萱托着下巴跟秦晅嘀咕:“他要是去御驾亲征了,你是不是就能够上位监国呀?”
皇帝亲征,太子监国,多熟悉的戏码。
秦晅连眼皮都懒得抬,淡定地翻看着书页:“你以为他傻啊。”
邵萱萱叹气,皇宫里的日子着实枯燥,每天等着太阳下山都慢得不得了。虽说已经到了百花繁盛的季节,桃红柳绿的春景里却总夹杂股沉郁气息。
邵萱萱百无聊赖,往来军器监之余,让工匠们帮忙雕了副象牙麻将,教会绿葛等人,没事就聚一起搓一搓解闷。
秦晅见他们玩过几次,也有些心痒,此时无心看书,翻了几页到底还是把书搁下了:“去把你那副麻将拿来。”
邵萱萱眼睛亮了一下:“找谁做搭子?”
“随你。”
于是,绿葛、张舜也诚惶诚恐地在秦晅对面坐了下来。
秦晅毕竟只旁观过,技术十分一般,但他有仗势欺人的本事,一见别人有要赢的趋势立刻瞪眼,唬得原本要胡的绿葛愣是不敢出声。
张舜更是把当奴才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居然还偷了邵萱萱的牌。
如此这般,一局牌打了近一个时辰,总算让秦晅险险赢下牌局。
绿葛和张舜夸张地鼓掌庆祝:“殿下英明!”
邵萱萱一口茶没撑住,全喷地上了,秦晅白了她一眼,十分豪迈地把她的赌注收了过去,绿葛和张舜的则退回。
下一局一开始,这两人就开始给太子殿下点炮。
邵萱萱抱怨,陪领导打麻将真是太太讨厌了。
主仆几人正玩得渐入佳境,突然有小内侍来报,“殿下,北地密报到了!”
秦晅愣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
绿葛和张舜自然是不敢多管闲事的,邵萱萱却直接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他身后,探头去看。
秦晅皱眉瞪了她一眼,倒是没忌讳,直接把密报打开了。
邵萱萱只瞄了几眼,喜色就泛上了脸颊。她可没那些能力高超的复仇者那么大的执念,一定要手刃仇人什么的,只要害死方砚的那些人不得好死,她就高兴。
北军一路溃败,齐王重伤失踪,几乎已经撤到边界。
隔了一天,皇帝要御驾亲征的消息就出来了。
秦晅自然是高兴的,当然孝顺儿子的样子还是要做的,一连请战了好几次,才坐着肩舆回到储宫。
邵萱萱早得到消息,笑嘻嘻地迎上来:“恭喜恭喜,得偿所愿哇!”
秦晅没好气地瞪她,“偿什么愿?”
邵萱萱这才知道,皇帝这一趟出行,留下了心腹大臣辅佐储君,明面上说太子监国,实际上几乎把秦晅的权利架空了。
秦晅发了几句牢骚,很快又嘲讽起来:“他也是可怜,对儿子不放心,对兄弟不放心,对他老娘也不放心。皇帝当成这样,也没什么好稀罕的了。”
邵萱萱无语,别人也就算了,小变态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嘲笑他呀!他不放心,换做是你,恐怕更得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好吗。
秦晅讥讽完,又去找了刘简、萧谨容等人去书房谈事情,一直聊到大半夜也不见人出来。
邵萱萱等得心焦,拉了绿葛等人打麻将,神思不在,频频点炮,把悄悄攒的小半盒子夜明珠都给输完了。
绿葛把珠子都揣进怀里:“聂姑娘,您还要玩么”
邵萱萱烦躁地抓抓头,起身往外溜达。
初春的晚上,院子里都是浓郁的湿润气息,想来北地也快到冰消雪融的季节了吧。
已经死去的人,却再也不会醒来。
她踱到看得到书房的地方,遥遥望去,只隐约瞧见窗户里透出的一点亮光。不知不觉,来到这里已经一年多了。
皇帝要去北疆,小变态也要去吗?
她觉得心绪乱得不行,又想要他去,又有些忧虑这一去…是不是会生什么变故。
她看多了影视剧,下意识觉得皇亲贵胄都不该到处乱跑的,所谓的微服出巡,其实就是送肉包去狗肉铺子。
不是被将宰的狗吃,就是给打算宰狗的屠夫充饥。
她甚至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悄悄将他也算到了自己人的范畴内。但这也并没有什么不应该的,毕竟还有空花阳焰和蛊虫的牵连,只要他们都还在这具身体里,就注定了同生共死的命运。
第一百零九回陌生
御驾亲征的队伍赶在迎春凋谢之前渡过了青水,慈湖上雾霭散尽,两岸桃柳鲜嫩,皇家旌旗迎风招展,犹如岁暮的石榴花。
出乎邵萱萱的意料,秦晅并没有执意要同去,老老实实做起了他名不副实的监国太子。
邵萱萱心头的那一大块石头总算是放下了,找皇后搓麻将都多了点动力。
皇后近来心情也很不错,母凭子贵,她跟皇帝又没什么感情,老爹出去,太子留下,当然好得不得了。
八哥叽里呱啦叫了一个早上,皇后也笑嘻嘻的,邵萱萱今天手气很不错,几圈下来赢得皇后身边的小太监都瘪嘴了。
傍晚回到储宫,张舜立刻就迎了上来:“聂姑娘,您可回来了!”
邵萱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她不回来还睡御花园啊。
张舜压低声音:“殿下一早回来了,让您…让您晚上去耳房睡。”
邵萱萱茫然:“为什么?”
张舜简直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对自己的男人上心点?这位将来可是皇帝,你现在不上心将来他龙飞九五后宫无数了还能记得你?!
这么心大的姑娘也是少见!
邵萱萱嘟嘟囔囔着去了耳房,洗漱完,突然又敏感起来:“太子殿下今晚…是一个人就寝的?”
张舜欣慰地从“一个人”三个字中听到了点醋味,干咳了一声,点头。
邵萱萱于是又放心了,熄灯躺平了,心里却又开始忐忑。
张舜这人一向奴性十足,就是真知道什么,估计也不会老老实实告诉她——小变态莫不是真藏了什么人在屋子里?
她翻了个身,心里跟有蚂蚁在爬似的,痒得停不下来,还带了点酸溜溜的不爽。
说好的为登上皇位而共同努力呢,说好的把皇后位子留给我呢,成天在那沉迷女色算个屁啊,万一再弄点不干净的病出来,岂不是要害人害己?
思来想去,邵萱萱到底还是爬了起来,摸了一大把银针藏在亵衣袖子里,披上外袍,蹑手蹑脚推开了门。
太子的房门外当然是有人轮守的,可是见来的是她,阻拦起来就有点软弱,只压低了声音劝道:“聂姑娘,太子殿下已经安寝了。”
邵萱萱十分刻意地把衣领拉开了点:“要你们说,赶紧让开。”
这么一副不要脸的姿态,谁敢真正拦着呀——小殿下那么变态,没准就是商量好了的呢?
她轻手轻脚进了门,并没听到什么暧昧的动静,便大着胆子拎起裙子往内室走。内室烛火全熄了,只一点月光从窗户那透出来。
邵萱萱心里觉得奇怪,小变态睡觉一向是喜欢留灯的,怎么今天转性了,难不成又悄悄躲在床上哭?
她竖起耳朵站了一会儿,只听到一点清浅的呼吸,似乎…真只有一个人。
难道是她猜错了?
邵萱萱登时就有点骑虎难下,就这么出去吧,有点儿丢人;留下来呢,又显得太上赶着了。
归根结底一想,大半夜创人家男人的房间里来,确确实实就挺不好解释的。
她犹豫着往后退了两步,胳膊撞上大瓷花瓶,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那清脆的呼吸声居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不对,不对劲!
邵萱萱握紧了袖子里的银针,咬咬牙,往内室走了过去。
窗格一方一方映在地上,有些还带着点斑驳树影,脚踩上去,那些阴影也就染在了鞋子上。
五米、四米、三米…邵萱萱估量着距离,帐幔后面的人影也愈来愈清晰。贵族少年侧身朝内睡着,黑头发水流一样铺在枕头上,屏风上挂着他的外袍,熏香也是日常用惯了的。
但秦晅是什么人,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不清醒呢?
装死?
中毒了?
邵萱萱又往前一步,顿住脚步,轻唤了一声:“秦晅?”
呼吸声戛然而止。
果然是醒着的!
邵萱萱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中毒了呢,装什么睡啊!”说着,一把掀开帘子继续往里走,“干嘛莫名其妙要我去耳房啊,装冷酷,闹别扭?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趁着你那便宜老爹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在床沿坐下,见秦晅一直朝着里面,大着胆子开了个恶趣味且杀伤力十足的玩笑:“你不是又悄悄在哭吧?”
话里落下半晌,秦晅也没给回应,邵萱萱真有点懵了,一边想着要不要爬过去看看,一边脱了鞋子上床。
两只脚踩上床板的瞬间,一直装尸体的秦晅猛地就爬了起来,瞪着眼睛转过身,粗着嗓子道:“出去!”
邵萱萱愣住,紧盯着他,对方也毫不退让地瞪着她。
那眼神凶狠、冰冷,却没有秦晅特有的那种阴鸷和幽深。
邵萱萱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事情,难道身体的原主人回来了?!那秦晅呢?
不对,他不是秦晅,原主人才是秦晅。
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那应该说,占据秦晅这具身体那么久的贼,他去了哪里呢?
他原本就是死人,没有了身体,能去哪儿?转世投胎,还是干脆就…烟消云散?
邵萱萱打了个哆嗦,上下牙都冷得撞了一下,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没有了?!
从此以后,从此以后,这里就真只剩下她自己了?
那空花阳焰、蛊虫…她蓦然想到,所有我联系,都系在这具身体上,跟那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灵魂是毫不相干的。
她想了千遍万遍,巴不得秦晅早点死了,如今这个希望真到了眼前,却完全不是那个心境。
听说远方有繁花盛开,听说远方有碧海如天,回头一看,蓦然发现家也没有了。
这种人怎么能配跟“家”这样的词相提并论呢,这种人哪里能给人“家”的感觉了啊——可偏偏心里就空了一大块,满院子的星光月光都照得人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