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青河区。”任襄礼心情不佳地坐进车后座。
司机没敢多嘴,发动车子,再一次把车驶入车道。
新年临近,街道上渐渐有了新春的味道,道旁悬着成串的红色灯笼,各种商铺也开始打出折扣广告。
任襄礼侧头看着车窗外飞速出现又消失的行道木,想起自己妻子刚才的那番话,一时间也有些烦躁。
如果不听话的是任非梓,他有的是办法叫他屈服,可偏偏是什么都不肯依靠自己的大儿子。
任非桐独立的早,还没毕业就已经能自己赚钱了,回国后的工作也跟任家关系不大——至少不靠他的庇护。
如今他又跳到了嘉盛,任襄礼就是再愤怒,也不可能因为这个跟嘉盛过不去。何况,小儿子和妻子都已经叛变了。
任襄礼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变成了单打独斗了,并且,至今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阻拦办法。
任非桐并不需要他的帮助,他一个人也生活得很好。
他很有些想不明白,怎么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突然就变得这么无足轻重了,在同辈人、家庭情况差不多的人…都没有这样的!
任襄礼靠着座椅发呆。
青河区是老城区,老街规划不合理,车子很快就堵住了,几步一停,挨挨蹭蹭半天才终于找个停车的地方。
任襄礼前先打了电话,确定人都在才往楼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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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非桐跟唐棠承诺婚礼一定来得及,但时间毕竟赶,他又没有经验,到了冲刺关头,各种状况还是层出不穷。
任非梓的伴郎服不合适,还要联系设计师修改;跟唐仅一起做花童的小女孩突然生病了,要临时找新的;唐嘉宁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影,联系不到…
唐棠也终于开始紧张,一半是担心唐嘉宁,一半是情绪紧张导致肚子不舒服。
张籽芸这个时候倒是很有用,一直陪着她在医院。任非桐回家替她取衣服,正好撞上赶来的任非梓和任太太。
他也没心思多解释,收拾了衣服就要走,任太太听说张籽芸在医院陪着,心里登时又不舒服起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呢,门铃又响了。
任非桐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再没心思等待,也不管外面是谁,拎起箱子就拉开了门。
任襄礼手停在半空,尴尬地看着他。
任非桐愣了下,继续往外走,任太太这时看到丈夫,心里那点陈年旧醋又泛了上来。
张籽芸那个女人,抢我丈夫,抢我儿子,现在还想抢我的儿媳妇不成?
任太太拉了一下任非梓,抓起包也跟了上去:“非桐,我跟你一起去。”任非桐诡异地看了她一眼,又去看任襄礼,最后抛下一句“随便”,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
任太太蹬着小皮鞋紧跟着他,很快也消失了身影。任非梓冲老爸耸耸肩膀,说了句“嫂子肚子好像有点不舒服”,也打算往楼下跑。
任襄礼一把拉住:“什么嫂子?我早说过我不同意了,你哪里来的嫂子?”
任非梓无奈地看着他:“爸——”
任襄礼瞪他,他举手投降:“好,好,你不承认,我不这么喊。可是,明天他们就要举办婚礼了,结婚证、准生证都早早办下来了,按法律上来说,人家已经是正经夫妻了呀。”
任襄礼虽然早就料到,这时听到,还是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这个大儿子,这个儿子!
任非梓察言观色本事一流,看他这个模样就知道情况不对,“啪”带上门,三步并作两步往下跑去,几乎是冲进跑车驾驶座的。
任太太对着化妆镜整理头发:“你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走吧,你哥哥的车都走了好一会儿了。”
任非梓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留意楼道,果然看到任襄礼小跑着出来,大衣衣摆都飞起来老高。
“那您怎么不直接坐我哥车去?”
任太太放下镜子,嗔怪着瞥了他一眼:“你哥哥那个脾气…我摸不透。”她确实不了解任非桐,多年习惯,哪怕现在想亲近了,也总把握不好度。
他刚才又那么着急,她追下来时,车子已经驶到马路上了。任太太不好意思承认,她其实是不敢叫住任非桐,怕他嫌自己烦,怕他觉得自己耽误宝贵的时间。
她终于理解了少年时代的任非桐看着他和任襄礼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当一个人想要讨好、亲近他人,却又没有足够自信的时候,往往能有一连串的忧虑。
任非梓把车开到了辅道上,有些紧张地瞄了瞄后视镜:“妈,爸爸追上来了,一会儿他要是克扣我零花钱,你可要给我说好话。”
任太太瞪他:“你就这点出息呀,你看看你哥哥,他就不怕。”
任非梓哀嚎:“他当然不怕,他有钱,他都要当孩子爹了,他怕什么呀。”任太太听他这样说着,又是自豪又是心酸。
任非桐一直很独立,不知不觉已经独立到完全走出了他和任襄礼的管辖范围,长出了坚硬的翎羽,翱翔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了。
而他们,居然到了这个时候才突然觉察。
他们赶到医院时,唐棠刚刚吸完氧,正靠在床头休息。
唐仅坐在床边,消失了一天的唐嘉宁也回来了,握着她的手不肯放,眼眶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
任非桐盯着姐弟俩交握的那只手,几乎想在上面烧出个洞来。
唐棠觉察到了,却又舍不得放开,唐嘉宁这几天情绪不对,简直比唐仅还需要人照顾。
她隐约猜得他的心思,但无能为力,又总觉得他这只是青春期少年没有弄明白爱情与亲情的界限,无论如何也希望他能参加自己的婚礼。
她料不到他的反应居然会这样大,懊恼再加上婚前的紧张情绪,肚子就开始不受控制得疼痛。
那个小小的生命似乎也感觉到了母亲的不安和惶恐,一个劲地在腹中挣扎踢动,彰显着存在感。
任非桐想要抱一抱自己的小妻子,可两个小舅子一左一右,门神一样端坐着,实在近不了身。
他便找借口给唐棠送水,才把热水壶放到床头柜上,就听唐嘉宁带着哭腔说:“我明天会来参加婚礼的,你快点好起来吧。”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是一字一字从牙缝里逼出来的,眼泪一颗颗落在床沿,一半落到地上,一半染湿了床单。
唐棠哭笑不得地侧身揽住他,伸手安慰一般拍他背脊,少年却哭得更加悲伤,好像他的姐姐不是要出嫁,而是要去奔赴刑场。
任非桐握着水壶,心头酸涩,直觉那个拥抱从今以后应当是属于自己的,如今却必须装大度,不与高中生计较,不与小舅子计较。
他们是娘家人,是未来妻子的依傍,他是成年人,要有度量,要保持风度。
他勉强稳住情绪,转身过身刚要说话,一直旁观着的张籽芸却突然冲他挤了挤眼睛。
任非桐不解,张籽芸已经迎了上去:“哎呀,不要乱动,又疼起来吧,冷汗都渗出来了!”
唐嘉宁吓了一大跳,唐仅也流露出要跟着大哭的表情,唐棠维持这个姿势确实吃力,只好由张籽芸扶着重新靠回床头那一堆枕头上。
“谢谢阿姨。”
“叫什么阿姨,”张籽芸拿毛巾给她擦汗,“明天就要结婚了,还阿姨,叫妈吧。”
任非桐眼皮跳了跳,还没开口呢,一直在门口偷听的任太太忍不住了:“谁是他们的妈妈,你也配让我儿媳妇喊你妈?”

第六十五章 新婚志喜
张籽芸瞬间涨红了脸,她习惯了人前的各种伪装,生怕任太太动手撕开那些遮掩,叫眼前的小辈们侧目。
任非梓和任非桐怎么也料不到自己老妈赶来医院居然是为了跟张籽芸抢这个婆婆的头衔,两人对视一眼,都闭紧了嘴巴。
昨晚才刚从派出所出来呢,可别再闹起来。
任太太傲然地盯着张籽芸,她自有她的资本,家世、学识、资产,无论哪一样,都不输给眼前这个女人。
偏偏就是这样的女人,差点成了自己最大的威胁。
张籽芸可以肉麻兮兮地喊任非桐“儿子”、“桐桐”,在她面前却天生矮了个头,放下毛巾,可怜兮兮地去看任非桐。
任非桐既受不了她这样的眼光,也不好叫任太太丢脸,含糊道:“我请的工人快来了,你帮我回去公寓看看吧。”
张籽芸如释重负,起身拿了外衣,又转身来和唐棠告别。
唐棠原本还担心自己和孩子不被接受的,突然就蹦出两个“婆婆”来,都有些不知所措了。等张籽芸出门了,才斟酌着唤了任太太一声“阿姨”,说:“您坐呀。”
任太太居高临下地对她左看右看,还是不满意,可是儿子喜欢,张籽芸就是靠这个才能在儿子面前混开脸。
她便也学着张籽芸的样子,拿了毛巾和小脸盆进洗手间换热水,要给她继续擦脸。
任非梓给哥哥使眼色,唐棠也一脸的受宠若惊。任非桐安慰一般拍拍她肩膀,跟进去阻止:“别忙了,坐一坐吧。”
任太太这才作罢。
等她出去了,任非桐才把视线投向窗外——卫生间一共就一个小窗户,对着住院部通向门诊部的马路,张籽芸拎着包,正一晃一晃地从那走过。
任非桐目送着她过了桥,又见她停在路边避让车辆,回头朝这边看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前。
任非桐以为她看的是住院部,等其中一辆车子驶近了,才发现那是任襄礼的车。
他下意识又去看张籽芸,她已经走过转角,不见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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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期待与不期待,忙乱与不忙乱,周一还是准时到来了。
新娘伴娘一早就去化妆了,唐嘉宁穿着新赶出来的伴郎西服,不大情愿地跟着任非梓一起忙进忙出。
唐仅也一身帅气的小马甲小衬衫小西装,正在那拼命地和拎花篮的小姑娘套近乎,想要说服她把花篮交给自己拿——那女孩还是任非桐托助理寻来的,十分内向,躲来躲去躲不开,最后干脆放声嚎哭。
唐嘉宁忍不住训斥:“小仅,把花篮还给人家!”
唐仅委屈地撇嘴:“她拿不动的,为什么不能我拿?新娘是姐姐呀!”

好不容易熬到时间接人,新娘和新娘的胸花却不见了,任非梓一辆车一辆车找过去,完全不见踪影。
任非桐担心迟到,伸手就要从主婚车的装饰花上拆两朵顶上,任太太和张籽芸难得意见一致地来阻止。
“别拆这个花呀!”
“不能拆那个!你们先上车,让司机抄近路去花店拿!”
任非桐只好妥协,婚车被迫放慢速度,沿着青河区整整转了三圈,才终于等来新做好的胸花。
任非梓也昏了头,接过来就直接给他哥戴上了:“还是先戴上吧,可别再弄丢了!”
任非桐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自己拿了新娘的那份,领着人就往楼上走。
唐棠那边也乱,因为没有长辈,一切就全凭田欣欣等人自由发挥了,楼道里拉满了彩带,玄关堆满气球,踩下去啪啪啪爆裂出大片大片的彩色碎屑。
任非梓和唐嘉宁都是第一次接新人,一进门就被喷了满头满脸的彩带,逗得一干年轻姑娘哈哈大笑。
任非梓心里多少有些恼怒的,好不容易扯完糊住眼睛的彩带,马上又被喷了一鼻子。唐嘉宁也觉得不大对,这待遇怎么看怎么像属于伴娘的——他们兜里还装着任非桐准备的进门红包呢,居然一直没人来要。
年轻姑娘们调戏伴郎的热情极高,一路把人喷进到新娘房间门口,甚至有人吹口哨喊帅哥唱个“征服”给我们听听。
任非梓隐约听到那个嫌弃自己的施韵的声音,抽空隙送了个白眼出去,立马再次被围攻,西服裤子上全是结块的彩带。
他忍不住嘟哝:“哥那那个女人怎么也来了呀,你到底给多少人发了请帖红包都收齐了没有?”
任非桐这时候哪里有空理他,连身上粘着的彩带、礼花都不知道抹了,拿着胸口走路都有点拉顺了。
还是唐嘉宁机灵,最先冲到门口,一把将门拉开。
唐棠闻声就从椅子上站起来,白纱遮面,惊讶地看着狼狈的他们笑。
那笑容又甜又软,春日的百合花一样怒放。
唐嘉宁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身侧的任非桐动作更快,几步越过了他,牵住了唐棠。
唐棠蓦然看到任非桐胸口的那朵被兰花簇拥着的红色玫瑰,嘴巴半天都没合上。
“你怎么自己戴上了?”她压低声音问。
司仪不是说要在婚礼开始后,互相为对方戴上的吗?而且,这花的模样也和原来选定的不同了吧!
任非桐紧张了一路,哪里还记得起这茬,迷茫道:“不可以吗?那怎么办?”说完,还把手里拿着那支新娘胸花递到了她面前。
唐棠飞快地拿余光一扫周围,手速超凡地也直接给自己戴上了。任非桐抬起胳膊替她挡住飞射的礼花和彩带,赶紧就拉着她往外走。
唐嘉宁眼睁睁看着任非桐拉着姐姐从自己身边经过,白色裙摆逶迤一地,擦过他的皮鞋鞋面。
任非梓守在门口,已经给喷成一棵雪后的圣诞树了,只拿手捂住眼睛哀嚎:“别太过分啊!你们别太过分了!”
楼下已经响起了掌声,司机们将车子都发动了起来,各种声音嘈杂成一片,唐嘉宁被人流冲得堵在楼梯口,看着那个白色的影子被簇拥着出了门,上了车,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在微笑,在高兴,她的喜悦连白纱都遮掩不住。
任非梓终于扯掉了脚上和脑袋上的彩带,顶着满身的丝丝缕缕跟上来,见他站着不动,顺手推了一把:“傻愣着干嘛,还没被捉弄够啊?赶紧上车!”
唐嘉宁这才迈开脚步往下走。
等他们赶到楼下,新郎新娘和伴娘们都已经上车了,任非梓随便拉开一辆车,先把唐嘉宁推进去,自己也一咕噜钻了进去。
“赶紧走!”他愤愤地大叫,怪不得方轶楷那个混蛋死活不肯来当伴郎,他要是来,估计火力就全转他那儿去了。
喜宴设在碧海沙都,正是任非桐被泼墨水的地方,不过半年多时间,旧地重游,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任非桐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握紧了唐棠的手,掌心的温暖渗入血管中,沿着手臂一寸一寸往上。
为了不让肚子有束缚,唐棠的婚纱腰线极高,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衬裙撑起的弧线,那个隆起的腹部仿佛消失了一样。
他忍不住问:“肚子没有箍到吗?”
唐棠摇头,外面摄像已经把机子架好了,田欣欣撑开红伞等在车门边。
“我们下去吧?”
任非桐“嗯”了一声,突然附身轻抱住她:“我今天真高兴。”唐棠其实昨晚都没睡好,一早上都恍恍惚惚做梦一样,被这样一抱,就更没有真实感了,看着他肩膀上彩带的残余,喃喃自语:“我也高兴啊,就是这么急,好像做梦啊。”
任非桐还要再说什么,任非梓忍不住在外面敲车门:“哥,下车!”
车门终于被打开,唐棠小心翼翼地抱着裙摆下了车,阳光洒在红色遮阳伞上,落到身上的都是深深浅浅的嫣红,叫白纱笼罩着的脸庞也桃花一样泛起浅浅淡淡的红光。
礼炮声、笑声、快门按下的咔擦声,唐棠被伞和白纱遮得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幸好边上的人一直紧紧地拉着她,一路从红毯领入,一直到迎宾台前。
任太太盛装打扮,早早等在那里,张籽芸和任襄礼却不见踪影。任非梓悄悄附到哥哥耳边:“别找了,爸爸还没来,张阿姨和跟妆的化妆师在你们婚房待着,嫂子的礼服和鞋子都在她那。”
任非桐一路都没放开唐棠的手,也不知听清了没有,任非梓无奈,转头就见唐嘉宁拎着新娘的鞋盒过来。
这伴郎真像是伴娘,不愧是女方的人。
唐棠这几年忙着开店,来的客人主要都是一些还在联系的亲戚和邻居、同学,任非桐的客人范围就广了,有些甚至他自己都叫不上名字。
唐棠合影合得脸都僵硬了,小声问他:“这些都是谁呀?”
任非桐没好意思说自己也不认得,含糊其辞地搪塞:“喊叔叔就好。”说着,还给端了碟小蛋糕过来。
唐棠吃了两口就又不得不放下了,客人实在太多了,“叔叔”、“阿姨”喊多了之后,舌头都麻木了。
眼看婚宴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她精神也开始不集中起来,隐形眼镜更是弄得眼睛泪水涟涟,不得不请化妆师帮忙先卸掉。司仪又借着空隙来叮嘱了下一会儿的流程,听得她肚子都隐隐发胀起来。
门口又有人进来了,唐棠也看不清是什么人,摆好笑容,小声和任非桐咬耳朵:“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呀?”
任非桐没吭声,只轻拉了一下她手掌,然后冲着越走越近的来人说:“爸爸。”
唐棠瞬间就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人襄礼看看儿子又看看明显有些精神不振的唐棠,沉默半晌。来的除了宾客,还有一些媒体记者,任襄礼这个举动怎么看怎么怪,已经有人开始把镜头对准了这边。
任非桐微微皱起了眉头:“你…”
身侧的任太太突然伸手拉住了任襄礼,笑道:“赶上就好。”就跟没有之前的争执一样,拉着丈夫往后走去。
任非梓松了口气,唐嘉宁心里却有些不屑:“他怀疑你妈妈,你就这么没血气?”
任非梓扭头瞪他:“你懂个屁!我爸那是在乎我妈,在乎才怀疑,懂么你!”
唐嘉宁无言,这事居然还可以这么解释。
那边任襄礼和妻子已经入席了,遥遥看去,也就是人群中很普通的一对中年夫妇而已。

第六十六章 华枝春满
婚礼其实已经排练过多次了,连和唐仅搭档的女孩撒花瓣都撒了好几次了,短短的一段白色阶梯,来回走动到连台阶上的欧式花柱上的忍冬花纹路都铭记于心。
任非桐之前还挺靠谱的,虽然表情过于正经了,该说该做的都记得牢牢的,正式的婚礼开始时,却突然忘词了。
他拿着话筒,有些窘迫地看着唐棠,唐棠也无措起来——到这儿,本来该轮到新郎向新娘再次重现求婚表白的话了!
任非桐满脑子就剩下那狂乱的一夜,唐棠倒是记得排练时候的台词,可那都得新郎来说,搁她这里就乱套了。
于是,她也想起了那些不尴不尬的回忆。
司仪在边上活跃了下气氛,正犹豫要不要提词,一直木头似的杵着的新郎突然就一言不发熊抱了过去。新娘也一脸高兴的样子,马上抬手回抱住,眼眶都通红了。
全场的宾客都凝固了一秒,司仪赶紧喊“让我们为他们而祝福”,掌声总算如期响起…
离两人最近的田欣欣不禁无声感慨:这么着就又省了一步,这婚结的也来凑合了吧?
大屏幕上已经开始播相识到现在的小视频了,任非桐那张满身墨水的“头条照”出来时,下面又是一阵喧闹,连任非梓都没憋不住笑。
回到席位上,唐棠几乎累瘫了——刚为了换礼服,跑得太急,差点还绊倒了。
任非桐瞪她,她嘀咕:“结婚实在是太麻烦了,再也…”
“你还想结几次?”任非桐打断她,端了酒杯站起身来——这是要敬酒了!
唐棠赶紧也起来,还催促坐自己对面吃着点心的唐嘉宁:“嘉宁!”
唐嘉宁闷闷不乐地放下筷子。
敬酒是先从任襄礼和任太太坐着的那桌开始的,唐棠怀孕,也就拿一小杯饮料跟着意思一下,主战斗力还是任非桐。
任太太和张籽芸同桌共坐,气氛压抑可想而知,但儿子来敬酒,两人还是很给面子的。
唯一不给面子的就是任襄礼,端着杯子的架势都气势汹汹的。
任非桐刚才都没能把求婚表白说完整,这时候就更没言语了,干干脆脆地敬酒,干干脆脆地一口灌下去。
任襄礼于是又坐了回去,目光却还是跟了过去——按任非桐这个喝法,不用人灌,肯定也得躺着出去。
任太太显然也看出来了,悄声和任非梓叮嘱:“你看着点你哥哥,敬酒不能这么敬的呀。”
任非梓当然想帮忙分担,可任非桐喝得这么行云流水,哪里能拦得住呀。偏偏唐嘉宁还不省心,每次倒酒都满得要溢出来,搞得各桌宾客都高喊:“咱们任总就是厚道,结婚敬酒都比别人有诚意!”
一圈喝下来,任非桐看人已经出幻化的效果了。
唐棠挨着他坐下来,“你就不能让嘉宁他们代你喝一点呀。”
任非桐冲着她身边的酒瓶子笑了笑,歪了下脑袋:“是我结婚,我自己喝才好。”说完,又向那瓶子道,“唐棠,我真高兴。”
唐棠无奈地顺着他的目光去看酒瓶,“你高兴就好。”
任非桐便作势要起身去亲那只幸运的酒瓶,唐棠赶紧拉住他,“我在这里呀!那个是酒瓶子。”
任非桐这才扭头看她,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最后总算认出来,张臂抱住她。
“我真高兴。”
田欣欣被两人的肉麻劲刺激得直叹气,眼看这都抱上了,忍不住说:“喂喂,克制一下,马上就能回房间了,起码让我们吃点东西吧?”
任非桐毫无所觉,唐棠从亲亲老公的肩膀那侧头看她,也不说话,就那么傻兮兮地笑,不知听懂了她的话没有。
一个醉得人事不知,一个未饮先醉,那股喜悦倒都是不遮不掩的。
田欣欣噎住,还要再说什么,视线落到了对面的角落,蓦然就呆了一呆。刚才场面太过忙乱,任非桐喝得又急,竟然不曾注意到他。
崔明舒同那一干同学坐在一处,清凌凌的像生长在水边的白色芦苇,高挑、消瘦,迎风就能歌出段漂亮的音符一样。
可惜这里不是他表演的舞台,他便只拿着酒杯,若有所思地朝着这边看过来。和田欣欣的视线对上,他也不避讳,甚至微微举了举酒杯。
田欣欣的表情大约有些明显,惹得唐棠也想跟着扭头去看看什么人,任非桐却抱着不放,甚至拿手掌按住她后颈,不让人动弹。
唐棠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安安心心地靠在他怀里——这世上未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并不急在一时,而她现在,只是他的新娘而已。
餐桌上放着的玫瑰艳得有些刺眼,殷红成一片,每次转动餐盘时,就铺天盖地一般涌过来。
任非桐又抱了一会儿,竟然就这样沉沉睡着了。
任襄礼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忍住,走过来探查大儿子的情况。他睡得那么沉,脸颊还烧着,嘴角眉梢却都带着笑意,丝丝缕缕,要把这多年的喜悦都一口气发泄出来一样。
张籽芸张罗着人帮忙把新人送回房间,任太太当然不甘示弱的,扶不到儿子就扶住了儿媳妇,一群人闹哄哄的往房间去了。
这婚结的,实在是太过匆促和粗糙。
偏偏两个当事人都乐在其中,一副我们就幸福得不介意过程,只求结果了一样。那些繁复的流程、花里胡哨的花饰,似乎也只是他们向外界宣布关系的一点儿讯息。
新年将至,早春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萌发,不远处还有教堂的钟声在鸣响。任襄礼走到门廊边,看着远处海滩上涌动的暗色潮汐,点了烟很快就又熄灭了。
他想起儿子刚才拉着孕中的新婚妻子,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一口将酒喝干的模样。
这样的神情姿态,都不能称之为挑衅了。
那个影子一样总是站在暗处的少年,携着穿白纱的手,一路从台上走到台下,似乎再无畏惧。
他回头去看已经空荡荡的大厅,杯盘狼藉,只有中央那两只象征爱意的天鹅和玫瑰还在灯下缠绵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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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棠有些歉疚地看着站了一屋子的人,那些人也遗憾地看着她高挺的肚子和床上睡得都没知觉了的新郎。
刚才敬酒那么直爽,大家自然是愿意先放过一马的——好吧,其实放不放过也已经没多少区别了,该喝的不该喝的,任非桐是来者不拒的。
谁也想不到他酒量居然就那么差,醉倒了不说,居然连闹洞房的福利都被剥夺了。
新娘子怀着孕呢,总不能欺负孕妇。
田欣欣护短地催促他们离开:“今天就算了吧,新郎睡着了诶。”任非梓打了个哈欠,他倒是没兴趣闹自己哥哥的洞房。
一来是自家人,二来…任非桐这种性格,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其他人同他的想法显然也差不多,陆陆续续都往外走了。
田欣欣拍拍唐棠肩膀:“总算是嫁出去了。”眼看人也走得差不多了,田欣欣拎起自己的小包,招呼唐仅和唐嘉宁一起离开。
唐棠还多嘴:“欣欣,小仅回去就得睡了,你看他的眼睛。”
田欣欣点头:“知道知道——走了,小仅。”
唐仅坐着不动,扭头去看唐嘉宁,唐嘉宁也雕塑似的冻在椅子上。田欣欣愕然,“你们不走了?”
唐仅“哼哼唧唧”地看向自家姐姐:“我们要闹洞房。”
唐嘉宁没搭腔,但那个靠墙端坐的姿态,确实有点在给弟弟撑腰的意思。唐棠哭笑不得:“赶紧回家,你知道闹洞房什么意思嘛就闹洞房了!”
唐仅瞪大眼睛,小肥手抓紧了椅子:“我不!”
田欣欣瞄瞄唐棠,唐棠也是一脸的不知所措:“你不走,姐姐怎么睡觉?忙了一天很累的呀。”
唐仅犹豫,瞥一眼唐嘉宁,唐嘉宁低着头,垂着眼睛,薄薄的嘴唇微微翘起,像只骄傲又孤独的雀鸟。
田欣欣当然不敢劝他的,只好留给唐棠一个歉意的眼神,拎着东西噌噌噌走了。
屋里便只剩下新郎和姐弟三人,唐棠斟酌了半天,才说了“嘉宁”两个字,就被他打断了。
“我们坐一会儿就走。”
唐棠半张着嘴巴,“啊”了一声,初时是茫然,渐渐就有点明白了。三人一言不发地坐着,像是场无声的告别。
有些东西在改变着,无论她愿不愿意。
人生就像是辆飞驰的列车,一些人来到,一些人离开,一些人虽然也会相伴一生,却终于不再是心里的唯一。
乘客有很多,掌握方向并操作施行的驾驶员却只有一位。
她起身走到两个弟弟身边,就像六年前的那个夏夜一样努力地拥抱住他们,胸膛里似有飞鸟掠过水面,粼粼的波光一层层荡漾开来。
“傻瓜,笨蛋…”
她含糊地嘟囔着,眼泪断了线一样落下了。
她的怀抱只有那么大,没办法一口气抱住那么多人,但是,她还有眼睛、还有嘴巴、还有手臂、还有双脚…“爱”不只爱情,去爱人也并不只有恋人的方法。
亲吻表达的是爱情,拥抱带来的也是温暖。
春天的花到了夏天凋谢,哪怕落英满地,到了秋日,依然能够果实累累果,压满苍枝。

番外 秘密情敌
说到娱乐圈新人戚菲格,媒体最常用的一个词就是星途坦荡,然后就是可惜、可惜。
她21岁出道,样貌出众,银幕处女作就是名导演大制作,第二部戏就担纲女主角,半年后与小经纪公司闹翻,转投嘉盛天娱这样的大公司,可谓青云直上,风头无两。
可惜的是,这一次跳槽与前经纪公司撕的太难看,被老东家爆了她出道下海前拍摄的爱情动作片和一系列艳照,登时人气急跌,几乎成为了近年陨落最快的女星。
戚菲格拿到第一个好角色,靠的就是权(和谐)色交易,可惜刚搭上嘉盛总裁,还没捞到什么好处呢,他就被嘉盛集团董事长送进了监狱,白白浪费几夜青春。新任总裁是董事长的女公子,温温柔柔的姑娘家,虽然传言她男女通吃,包小白脸养嫩模样样在行,但是每次见面却正经得像尊观音似的。
戚菲格于是又把目光投向了中高层的男性们,居然再次碰壁——大约是前任总裁的案例在前,又大约是她名声实在有点不大好听…总之,戚菲格发现自己一时居然找不到好“买家”了。
然后,天娱突然就空降了一位要长相有长相,要风度有风度,要实权有实权的男性高管。
戚菲格第一眼看到任非桐,就觉得这是个可攻略的对象。
跟她一样想法的人当然不少,譬如总是和她抢资源的施韵,譬如一些老是喜欢无事献殷勤的工作人员…当然,最大的威胁,自然就是他那位怀胎七月的新婚妻子。
戚菲格觉得自己的优势还是很大的,她脸好看,床(和谐)技高超,有情趣,知进退。像施韵那种傻女人,成天就知道往人面前凑,居然还跟人老婆打架,简直侮辱从业人员的智商。
至于他的那位妻子,啧,男人有不偷吃的?
男人有不爱野花的?
孕妇丑兮兮的,还各种忌讳、麻烦。别说不能经常过夫妻生活,就是能过,傻子才会喜欢跟肚子上鼓个球的黄脸婆一起过,看到就倒胃口好嘛!
任非桐妻子的孕期,正是她戚菲格的机会!
戚菲格最近几乎天天到天娱报道,一会儿要借用录音室,一会儿找经纪人聊天,一会儿用排练厅练舞。
她果然每次都在公司遇到的任非桐——她没猜错吧,老婆一怀孕,当丈夫的就不爱回家了。
这天下了小雨,她磨磨蹭蹭地在大厅待着,等人都走差不多了,又把门口附近备用的雨伞都藏了起来,才慢吞吞晃到任非桐办公室所在的那一层。
任非桐办公室的门果然没锁,还隐约透了点灯光出来。
戚菲格四下看了看,没人,跑去洗手间在头发、衣服上都洒了不少水,往外走了两步,咬咬牙,干脆把整件大衣都脱了,浸湿。
她抱着那件滴水的大衣,只穿着紧身的羊绒衫,揉红眼眶,失魂落魄地在电梯边已经空荡荡的小茶吧坐下来。
刻意的送上门,总是没有意外的艳遇有味道。
中央空调已经关了,她冷得有点哆嗦,想想任非桐可能很快要出来了,又坚持住了。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戚菲格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阿嚏——”
“吱呀”,一直半掩着的办公室门居然开了!
戚菲格在心里骂了一声“卧槽”,赶紧拿纸巾抹了抹鼻子,挺着冻得哆嗦的小身板,摆出一副我见犹怜的委屈模样。
任非桐很快出来了,脚步飞快,笔直地往这边走来。
早知道打喷嚏能让鱼儿上钩,她就早半小时打了!戚菲格一边腹诽,一边把身体侧了侧,这个坐姿正好可以展露漂亮的侧脸,还能展示一下诱人的身材曲线。
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戚菲格余光捕捉到他走到了茶室边缘,丝毫不曾停留,一阵风一样刮了过去。
戚菲格差点没能保持住那个凸显曲线的造型,半晌才反应过来,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老娘特么的拗造型拗了半天呢!
你难道眼瞎了!
看不到这么个大活人!看不到这么个活色生香,可怜又美丽的女人啊!
她听到了电梯门打开,关上,然后下行的声音。
戚菲格一时有些茫然,连冻出来的鼻水都忘了擦,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猛然清醒,弹跳起来想要穿回大衣。
大衣湿透了,还渗着水。
她嘟囔了声“晦气”,拎着大衣正要起身,电梯指示灯却又一次亮了起来。
“1、2、3、4…”
分明是有人上行!
难道是任非桐回来了?难道他刚才不过是去找热饮或者处理急事?
戚菲格又燃起了希望,再一次穿着单薄、半湿的衣服坐了下来。
电梯门终于又一次打开的时候,戚菲格主动咳嗽了起来,一声一声,用力得喉咙发疼。
然后她就听到一个女声说:“哎,那里还有人呢——呀,怎么都湿透了?!”
戚菲格抬起头,就看到了被任非桐当慈禧太后似的扶着的,大腹便便的唐棠。
她马上就到8个月了,脸圆了一圈,肚子也大,脸色倒是挺好的,中气十足的样子。
戚菲格怎么也料不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她,眼泪登时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这女人跟施韵那个泼妇打都没落下风,自己可不能真跟她起正面冲突。
唐棠也不是笨蛋,见她这样,穿得又少,登时就拿狐疑的眼光去看任非桐。
任非桐迅速解释:“跟我没关系,我都不认识她——”眼看唐棠要上前,赶紧拦住,“别管了,她一直咳嗽呢,万一把感冒传染给你怎么办,医生让你多运动少生病呢。”
戚菲格瞅着他挺拔的背影叹息,多好一男人,就因为一个肚子,被老婆绑牢了。
真是糟蹋帅哥。
不过,也可能只是做给妻子看的,多少衣冠禽兽,人前斯文绅士,人后猪狗不如呀。
唐棠又问:“不是你们公司的人——咦,你是戚菲格吧?”
戚菲格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果然又是个爱多管闲事的八婆。
任非桐也终于认出了她,阴着脸瞅着她,跟看什么麻烦物品一样。戚菲格也没打算当着□□子的面勾引老公,正打算起身离开呢,唐棠又问了:“你衣服怎么都湿了?”
戚菲格有些不耐烦:“失恋,淋雨了。”
唐棠茫然地看着她:“雨早就停了…就下了几分钟啊…”
戚菲格:“…”
她最终还是成功进到了任非桐的办公室,捧着他的茶杯,喝下了感动的一口热水。
唐棠在办公室翻出了自己放着备用的一件旧外套,又拿了条干净毛巾给她。
“失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换件衣服,擦擦头发,别感冒了——医生说最近天气不好,感冒很容易转成肺炎的。”
戚菲格一言不发,接过外套穿了,接过毛巾擦头发,然后就见任非桐把老婆拉到了一边:“知道容易感冒还凑那么近?”
戚菲格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嫌弃了。
唐棠来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任非桐重新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来忙碌,她就在沙发那坐下——因了任非桐“别被传染感冒”的叮嘱,和戚菲格间隔了一张茶几并两张沙发。
戚菲格等了又等,这两人似乎把自己忘记了,一个有一搭没一搭的翻杂志,一个噼噼啪啪敲键盘。
戚菲格放下杯子起身告辞,暗流汹涌,她懂的,等她走了,唐棠心里的那些怀疑、焦虑必然就要爆发出来…
夫妻矛盾就是这么来的嘛。
她在唐棠温柔的微笑视线下拉开门走了出去,一路笃笃笃走到电梯那,按了下行按钮,然后又脱了鞋,踮着脚走回到办公室门口。
她刚才特意没把门关死的,吵起架来,必然是有声响的。
戚菲格凑近门边,留神里面的动静。
没有杯子落地声、没有尖利的吵闹声,甚至连说话声都没有。她有些奇怪地微微把门往里推了一线,正好看到任非桐坐在办公桌前的侧影。
他仍旧与刚才一样忙碌,连手边的茶杯都没挪动一寸。
戚菲格有些失望,正打算离开,突然他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眼往房间的一个角落看去:“那个过期了,不要吃。”
唐棠有些懊恼的“哦”了一声。
任非桐又一次把视线投向了电脑屏幕,敲击键盘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几分钟之后,他再一次跟有心电感应一样蓦然抬头,不轻不重地喝止:“不要赤脚踩地板上,把拖鞋穿上。”
戚菲格直起身,往电梯间走去。
大楼里空荡荡的,按了1楼就一路畅通无阻,直达到底。她疲惫地拎着湿漉漉的衣服,走到门口时下意识地伸手试探了一下。
雨果然早已经停了,空气里浓浓的湿味,整个城市就像是只刚刚浇过水的土盆。
她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一辆出租车,靠倒在后座的瞬间,任非桐刚刚的神情又一次浮现在了眼前。
眉毛紧蹙着,嘴角也没有上弯,甚至连说出口的话都那么干巴巴的,可戚菲格就是听出了那话里浓浓的关怀。
原来,一直是自己猜错了?
她有些烦躁地看着车窗外,晚上的事情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她不是白纸一张,当然知道说的话,做的事,都可以完全不必出自真心。
“谁知道背后什么什么样的!装得那么恩爱,没准私下一样男盗女娼!”戚菲格愤愤地腹诽。
她之后几个月也没再能跟任非桐夫妇有什么交集,自然无从论证他们感情的真实性。
不过,她倒是身体力行地证实了唐棠的一句话话。
隔天一早,她就因为急性肺炎住进了医院,足足休养到春去夏来,才接到新的一个通告。
彼时,任非桐正喜滋滋地抱着面团一样的女儿嘀咕:“叫什么呢?叫什么好呢?叫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