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许漫后面上来的,是液压泵……
最后,才是应峤。
“好了!好了!”宋繁缕拍拍他肩膀,“这次任务完成的漂亮!”
应峤默默地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推了下去,轻声询问道:“路面清理好了吗?挖掘机快到了没有?”
宋繁缕奇怪地看他:“人都救……”他的声音蓦然顿住。
他也终于想了起来,失踪的人,还有一个农家乐老板。
“他卡在桌子和碎砖堆里,没办法带出来,只能清理了挖出来……好歹,也要给人留个全尸吧。”应峤的声音极低,生怕被风吹散了一般。
不远处,便是被高楠和赵知骞围住的母子俩。
如果可能,还是再晚一点……告诉他们真相吧。
***
青穹算是第一批赶到震区队伍之一,紧跟着官方应急救援管理局的队伍在行进。
但是他们的搜救行动,却进行的并不顺利。
他们负责的是距离采石场最近的一处村庄的救援——和桔园农家乐一样,这里的房子全是宅基地自建房,完全没有避震设计。
那桔园农家乐好歹还在平地上,这个村庄却是散落在山丘上的。
山脚几户,山腰几户,湖边几户、田头几户。
不少,还是留守家中的老弱病残。
这里距离震中又近,房屋几乎全部被摧毁,数百名村民,平安逃出来的不过一半。
大片的废墟看起来苍凉而可怖,哀嚎声、哭泣声遍野,到处都是伤亡。
现场指挥很快将救援力量拆分成多个小组,青穹有人有车有技术有设备,甚至还自带了一台小型发电机。
唯独缺少的,便是如Black一般的探嗅搜救犬。
他们被分配在山脚,一共有6幢房子,一半全部倒塌,一半也破败不堪,摇摇欲坠。
还能出声呼救的哀嚎者们是最先被救出来的,救援的过程中还挖到一些尸体和残肢。
声音渐渐小下去之后,搜救的进度,便慢了下去。
他们这儿倒是有挖掘机,但是在没确认废墟内是否还有活人的情况下,却不好贸然清理。
他们一遍遍地下放“蛇眼”,试图窥测那些倒塌房屋的内部情况。
——所谓“蛇眼”,其实便是种光学生命探测仪。
因为主体呈管状,前端有微小的探头,可以蛇一样钻着空隙探索废墟深处,经常被拿来做快速定性用。
但废墟下的情况复杂多变,有时候仅仅是一个角度的错误,就可能造成画面模糊不清或者误判。
尤其是大面积的废墟搜索的时候,搜救犬的定位速度还是最快的。
野蜂的电话,便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他们想要调用挖掘机,去挖一具确定死亡的尸体。
荆思瑶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我们这儿还有多少活人,都还没确认呢?!”
对讲机那边的宋繁缕沉默了下,问道:“需不需要搜救犬帮忙?”
“你的狗也带来了?”荆思瑶倒是知道这位宋副队的本行是干什么的。
“哪里来得及,都还在路上呢。”为了这趟私奔,他把狗全托付给了徒弟和助教,调配速度自然比不得自己平时在基地的时候,“但我们队长的狗一直随行,也训练了很多年。”
荆思瑶愣了愣,有些犹豫道:“如果方便过来,那我们当然很欢迎。”
在灾难面前,个人的那点龃龉,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她没办法拒绝,也没资格替这些废墟下的生命拒绝。
Black来的很快——它被应峤背在背上,骑着志愿者借的越野摩托,身后还带了一个拖着狗屁股的许漫。
两人一狗甫一落地,便有人迎了上去介绍情况。
荆思瑶正拎着半袋刚从废墟里挖出来的大米,遥遥地望了他们一眼,抱着东西埋头往临时安置点走。
天马上要黑了,多点物资,也是好的。
应峤解下黑狗,放它上废墟。
Black奔波了一天,脚爪和身上都被钢筋划破了好几处。
但人命关天,却没办法在这个时候不工作。
它灵湖地穿梭在危机四伏的破墙残桓之间,每吠叫一次,应峤便用喷漆做好标记,再赶往下一片废墟。
青穹的队员就跟着这一个个鲜红的印记,开始了一场又一场的挖掘和救援。
许漫背包里背了不少赵知骞准备的伤药,有给人的,也有给狗的,甚至还有分属于应峤和Black的干粮和水。
那一人一狗,却始终没腾出空来休息。
山脚的废墟搜索完了,山腰那边听说有搜救犬在现场,也马上发来了求救讯息。
看着荆思瑶他们刚刚从废墟里挖出来的鲜活生命,应峤实在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只能尽量地减少消耗Black的体力,上山也好,许漫给它喂水也好。
他几乎全程背着、抱着它。
搜救的进度倒是肉眼可见地快了起来——在废墟搜索这方面,搜救犬确实有无与伦比的优势。
灵活、高效、定位准确。
意外发生在搜索一幢半倒塌的房屋时。
那屋子还维持着半边原貌,另一半则完全变形倾倒,如高悬在承重墙上的水泥瀑布,稍一碰触便摇摇欲坠。
户主却守着屋门不愿意离去:“求求你们了,我从地里回来就找不到我女儿和她奶奶,人一定还在里面,求求你们救一救他们吧!”
那男人长得高大壮实,若不是搜救队拦着,早就直接冲进去了。
此时哭得像个孩子,双腿都紧张得在发抖。
Black绕着房子嗅了一圈,小跑着靠近那坍塌了的半边房子。
应峤把狗喊了回来,和几个救援队员一起将晃得最厉害的那几大块水泥墙做了牵引,这才放狗进去。
黑狗探进身体几分钟之后,余震毫无预兆的到来。
应峤下意识要去拉狗,被许漫一把扑倒在地上。
他徒劳地喊了两声“回来”,眼睁睁看着那瀑布在瞬间变得更加汹涌,潮水一般冲倒残余的墙桓,淹没那死守着屋门的户主和一直在给他做思想工作的年轻消防员。
太阳终于在这时熄灭了最后一点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之下。

第二十一章 地动山摇(五)

来到野蜂之后,马小南第一次当了逃兵。
他职高毕业之后,就开始游荡在大街小巷的网吧、保龄球馆等地。
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就像他的学生时代一样,没有离家出走,没有逃课打架,单纯就是放空大脑,无心向上。
家里给找了好几个工作,高级点的进写字楼当销售,低端点的进工厂学手艺,甚至还去饭店当过几个月帮厨。
无一例外,都没能做长久。
不是被辞退,便是他自己受不了苦和拘束,赖家里不肯再去。
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阵子,终于又被母亲拉进了人力市场。
招聘市场里摆满了各种摊位,一眼看去全是各种薪资、条件。
黑蜂射击馆的摊位在最角落里,连个工作人员都没有,只在空桌子上贴了张A4纸打印的招聘启事。
马小南一看到,就走不动了。
平均每周只需要工作三天,工作内容就是看着人打枪?
他连薪资待遇都没看,就打了联系电话。
接电话的,是听上去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声。
“最近有点忙,过几天联系你吧。”
一连隔了三天,对方才终于来电话。
只简单问了两句他的情况,便发了地址过来。
离家也不远,马小南便还是去了。
那射击馆开在郊区,装潢设计全都挺有档次的,就是生意差得离谱。
和他通电话的大男孩也不在,只有一个年轻小姑娘坐在收银台前用ipad 看电视剧,漂亮到马小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我……我是来应聘的。”马小南在偶像剧自带的浪漫BGM声里磕磕碰碰的自我介绍。
姑娘看了他一眼,“咔嚓”一声,嗑开一颗瓜子。
“老板出去了,你坐会儿呗。”
这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
期间,姑娘叫了一大堆吃的喝的,还好心的分了他一些。
这样坚持到晚上10点,姑娘合上平板,宣布今天的工作结束了。
“你明天再来吧,不管面试通不通过,今天的工资得让他结给你。”
这是什么样的神仙工作?!
不给钱只包吃住都可以!
马小南第2天果断又赶了过去,姑娘依旧带着他一起吃吃喝喝,还抽空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方勤。
别看她名字里带个“勤”字,懒散程度几乎和他一模一样。
两人就这样毫无羞耻心的守了一星期的店,其间以“老板不在”为理由,赶走客人无数。
马小南甚至利用这段时间,新练了一个满级手游号。
在他正犹豫要不要下个新游戏的时候,高大帅气的老板终于带着一身的伤出现了。
他额头、胳膊、膝盖全都打了绷带,背着个大包,难民一样进了店里。
姑娘似乎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只熟练地给倒了杯水,问:“你这样,咱是不是得关几天店啊?”
老板点头,然后看向马小南,“你过几天再来上班吧,这几天的工资,到时候一起结给你。”
马小南便开始了长达半个月的休假,好不容易回去上班,老板——也就是应峤,总算抽出时间给他做了次还算系统的培训。
射击馆的安全员,要做的杂事其实并不少。
除了在教练带着会员射击的时候得在一边站着,还要懂得基础的枪械知识,定期帮忙保养枪支什么的。
可黑锋射击馆的生意也实在是太差了,动不动关门休业。
应峤还是个闲不住的全能王,除了在外奔波,便钻进射击区、仓库或者枪械库,折腾他那些宝贝东西,完全轮不到马小南动手。
要说真正需要干的活,负担最重的,也就是店里经常会来几个蹭吃蹭喝的年轻人。
有穿得花里胡哨的,有一开口就尖酸刻薄的,也有一人溜三四只狗一看就不大聪明的……
这些人来了一般也就往会议室跑,蹲里面唧唧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有时候一大早开门进店,就发现前厅和会议室里都满是烟头和吃过的泡面碗,打扫起来特别的费事。
除此之外,马小南对这份工作可算是一百二十分的满意,工资虽然少了点,但工作环境舒适,伙食靠谱呀!
即便休业不上班,他也愿意晃到店里来,吹吹空调,玩玩手机。
顺便,躲避一下母亲无止休的唠叨。
至于应峤其人,马小南对他是很服气的。
既羡慕他满点的投胎技能,又佩服这位富二代哥哥与众不同的下凡历劫方式。
花钱白养着他和方勤这两只蛀虫并偌大一个射击馆不说,还有空没空带一堆东西往山上海里跑。
一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傲慢劲儿,玩的就是心跳。
直到有一天,他在新闻里,看到了自家老板以及那几个店里常客的影子。
那是本地电视台拍的一个好人专题,那条新闻排在最前面。
应峤、宋繁缕以及那个总爱穿花衬衫的欧阳畅想,三人在跨海大桥上拦下来个轻生的外地女孩。
四个人陪着姑娘,沿着大桥一直往前走到城隍庙码头,最后终于把人劝上车,送回了家。
那视频只拍到一小段背影,三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保镖一样围着女孩,走得缓慢而坚定。
马小南打着哈欠关了电视,却始终没能忘掉那几道背影。
他终于开始留意自家老板的日常,也渐渐知道了宋繁缕那几条狗的名字和技能专长……
接触到队部和仓库那些物资、锦旗、奖状之后,有关公益救援的大门,终于缓缓向他打开。
或许,每个人心底都有些深埋到不自知的血性。
一朝有光和热撩动,立刻就燃烧不止。
他从冷漠旁观,到暗暗留意,再到心中想往,足足比队里的其他人多了两年的成长期。
他一直暗暗以此为傲,就连父母都认为自己的儿子“浪子回头金不换”。
可是今天,在好不容易挖掘出桔园老板的尸骨之后,他们又匆匆赶赴另一片废墟帮忙。
明明前脚还听得到人声的,甚至隐约能看到半张脸,砖块还没有搬完,整片废墟再一次剧烈摇晃,轰然二次坍塌。
声音没了,那张脸也被砸烂了。
这和他预想的救援,和他所经历过的救援,完完全全不一样。
马小南一个人蹲在开裂的田埂边哭了半天,哭到喉咙生痛,胸口的窒息感却丝毫没能缓解。
最后还是高楠和欧阳畅想将他寻回去的,他们推着他坐上指挥车,拍着他后背安慰:“想哭就哭,哭的越痛快越好。”
这一回车子没继续往里开,而是往最近的临时安置点撤。
终于,要结束了吧——
他擦干了眼泪,摇下车窗,迎面看到的,却是装着Black尸体的尸袋。
人尸和狗尸,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一眼就认出了尸袋上那套印着“野蜂救援”四个字的背带和牵引绳。
他第一次在店里见到Black时,它才没出过几次任务。
毛茸茸的年轻狗崽身量虽然长好了,心性却还是调皮的。跟着宋繁缕基地的大狗一起训练时,偶尔还会贪玩转头去扑个飞虫什么的。
随行的时候,挺着胸膛亦步亦趋的跟随,仿佛一只黑色的大毛靴子。
应峤事情多,喂养Black的工作,渐渐就落到了马小南的身上。
他甚至好几次直接把狗带回家住过几天,引得邻居家的孩子都来围观——经过专业训练的搜救犬比普通宠物狗可厉害的多,会匍匐爬行,会昂首随行,会叼回一切主人扔出去的东西……
捉迷藏时,更是谁也别想逃过它的鼻子。
看着车窗外那只小小的尸袋,马小南突然就觉得不能忍受。
这个世界这么多血淋淋的哀恸,闭上眼睛就看不到——他为什么非得要赶上去,一遍一遍地刺激自己?
他在车上呆坐了半天,甚至还接了高楠递过来的一瓶矿泉水。
大家排着队去和Black告别时,他悄悄下了车。
没人留意到他的离去,或者说,压根没人会相信他居然在这个时候离开了。
整个队伍里,除了应峤,Black就数和他最亲。
他熟悉Black爱吃的每一种食物,听得懂他吠叫的每一声提示,甚至还跟着应峤和宋繁缕学过好一阵子德语训练口令。
连他母亲都说,自家儿子当年学习要是有这个劲头,早就考上名牌大学了。
他脱了救援服和头盔,独自一人下了山,自长长的山道蜿蜒而下,抓着藤蔓从断裂的山路中间滑下。
深秋的夜风吹在身上,透骨一样的凉。
马小南紧握着强光手电,一步一步孤独的往下走。
如果不认识这些人就好了,如果没有养过Black就好了,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人生难得糊涂,他从现在开始遗忘,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第二十二章 孔雀的骄傲(一)

第88章 孔雀的骄傲(一)
璇玑山附近的救援,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最初的一个星期,大家几乎24小时驻扎在附近。
随着时间的流逝,废墟下还有活人生还的可能性一点点降低,废墟上的搜救队伍也开始逐渐减少。
这次地震最大震级5.2级,其实并不算高。
但是震源太浅,发生的位置又出人意料,造成的伤亡远远超出了这个震级普遍意义上的影响。
许漫在开始的两个星期,也和大家一样,都泡在震区。
第3周开始,她不得不往赶回学习参加期中考试。
就连方勤,也因为父母有所缓和的态度,而抽时间回了趟家。
方家虽然还没有接受宋繁缕这个野女婿的意思,对自家闺女却还是心疼的。
在新闻上看到女儿身影的时候,方妈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上,女儿肯回家,当然其他事情都暂且放在一边。
而其他人,也需要协调工作和生活……
唯一一步也不曾离开震区的,便只有应峤了。
应太太他们当然也是担心的,但人劝不回去,又能有什么办法?
——漫长的救援行动到了最后,其实已经变成了单纯的善后和重建。
大量的废墟需要清理,遇难的尸体需要收敛和埋葬。
还有相关的防疫工作、心理危机干预……
考试结束,许漫带着爱心社的同学们,以及募集来的物资赶回璇玑山的时候。
应峤仍旧还在那里。
Black的遗体已经化灰了,存在指挥车里。
他本人则忙得陀螺似的,胡茬都冒出来了。
帮孩子翻找废墟里的玩具火车,背砸伤了脊背的老人上车,清理被滑坡掩埋的桔园……
看到许漫和那些穿着红马甲的同学用雇来的货车运了一大车卫生纸、纸尿裤之类的东西过来时,他怔忪了好一会儿,才喊了高楠他们一起帮忙卸货。
许漫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愣是找不出安慰的话。
别伤心了?
他看起来,并不比别人多难过一些。
多休息?
至少表面上看来,他的饮食和睡眠都还挺规律的。
……
甚至,连马小南不告而别这事,他都平静漠然地接受了。
一切如常,波澜不惊。
但就是太正常,才让她隐隐觉得不安。
傍晚的时候,天下起雨来。
淅淅沥沥,一直落到深夜也不见停歇。
许漫躺在帐篷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身侧的阿橙呼呼地打着鼾,仿佛要把这小小的遮蔽场所给震翻了。
她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拉开拉链,细雨密密麻麻地随着山风扑到脸上,带着点微凉的萧瑟感。
“许哥你干嘛呢?”小圆抱怨着翻了个身,往里躲了躲,“雨都淋到我屁股上了。”
“上厕所。”许漫轻轻解释了句,也没拿雨具,探头钻了出去,再把拉链拉好。
应峤这几天都睡在指挥车里,这也算是大家给这位队长最大的福利了——指挥车有床、有热水,还有无线电设备和电脑、指挥台。
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他也来得及应对。
许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临时停车场走去,到了那,却不见那台比普通车子大上不少的越野房车。
雨下得不算大,泥地里车辙的痕迹也十分鲜明。
许漫摸出手电,循着车辙往前走去。
那两道深深的车辙一路蜿蜒向前,绕过小丘陵,一路开到了采石场对面的堰塞湖边。
车门紧闭着,湖里却有水声。
许漫走到岸边,正见应峤换了气,埋头深扎进湖水里。
隔了好半天,才又冒出头来。
雨下得绵密,细网一样笼住了天地。
许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阵山风吹来,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
声音在旷野里传出老远,水里的应峤也冒出了头。
他遥遥地朝这边望了一会,游过来,趟着水上了岸。
扔在岸边的T恤早就湿透了,但他还是捡起来套了起来,“大半夜不睡觉,来干嘛?”
许漫撇嘴:“你不也没睡?”
应峤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下——那一头茸茸的短发终于长到了耳朵下方,此时全湿透了,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
“先上车吧。”
应峤习惯性地抓着她胳膊往前走,走了两步,又松开了,改牵住手。
许漫亦步亦趋地跟着,鞋子也湿透了,双脚像是包裹在湿布里。
那被牵着的手,却温暖而可靠。
上了车,应峤先把灯和空调开了。
他又翻了套干净的队服并干毛巾出来,塞给许漫:“去后车厢床边换。”说罢,他拉开车门又跳了下去。
许漫那句“不用出去”,便只好咽了回去。
换好衣服,她主动拉开门:“队长。”
应峤就在车门边站着,“嗯”了一声,重新爬了上来。
“你也换一下衣服吧。”她拿着那块半干的毛巾,犹豫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出去。
应峤接过毛巾,示意她往后车厢走去。
许漫茫然地走了两步,再转过头,就见应峤已经把湿T恤脱到了一半。
见她回头,他下意识又穿了回去,无奈地笑了下。
许漫倏然回头,心跳“砰砰砰”快了起来。
身后继续传来悉悉嗖嗖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许漫怕在看到不该看的,仍旧僵着没动。
脚步声响,然后整个视线就被毛巾盖住了。
“淋了雨,也不知道擦头发。”应峤的声音慢吞吞的,手上力道却大,手指隔着毛巾摩挲在她头皮上,麻麻地有点生痛。
许漫躲了一下,没能躲开。
直到满头乱发都被擦得过电似的干巴巴翘了起来,应峤才算歇手。
“以后车里还得备个吹风机。”
“以后”两个字,听得许漫心里甜甜的,嘴角也如额前的刘海一样翘了起来。
应峤摸了摸她额头,嘀咕:“傻笑什么,没烧呀。”
许漫于是抿住嘴,将那笑意压下去,顺便也伸手扒拉了下乱七八糟的头发。
应峤却再一次伸手揉乱了她好不容易按趴下来的发丝,手沿着后脑勺抚到后颈,将人往自己怀里轻推了一下,低头来吻她。
许漫配合着仰起头,感受着这如窗外秋雨一般温柔绵长的亲昵。
外面的雨势渐渐变大了,夜风挟裹着雨滴噼噼啪啪砸在窗户上。
鼓点一般,一声一声敲打在许漫本来就因为屏息而有些紧绷的胸口上。
一吻终了,两人都些喘不过气。
许漫被他紧搂着,感受着他将下巴抵在她右肩上,呼出的呼吸灼热而急促,落到她耳畔、后背,有了生命力一般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