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完电话,林持瀚的电话又进来了。
他显然知道自家老人到处打电话的事儿了,先是道歉,然后便是诉苦。
林爷爷迷了阵子游戏,如今又颓靡了,不肯复健,老小孩一样正闹脾气呢。
“他就是闷得慌,想找人陪。”林持瀚叹气道,“我最近又忙工作,实在是没空天天陪他。”
从林持瀚口里说出“忙工作”三个字,许漫还觉得挺新奇的。
这个少爷脾气虽然不错,平时可真有点过分放飞。每天不是做孝顺孙子陪着爷爷,便是来射击馆这边晃悠。
许漫这电话一个接一个的,小圆等人的注意力早聚拢过来了。
她正斟酌着想要安慰人呢,冷不丁室友们举起小黑板,上面一行大字:“是痴汉哥哥的电话吗?”
她噗嗤一声笑出声,然后惊觉电话里的气氛尴尬了。
“那个……那个我不是笑你……”
电话那边的林持瀚抹了把冷汗,忐忑地扭头去看自家祖父,用口型比划道:她在笑!我擦肯定看穿我在演了!
林爷爷不愧过来人,立刻指了指自己,林持瀚于是急匆匆说了句“那我爷爷明天就辛苦你了”,飞快地切断了电话。
“爷爷你这招管用吗?”
林爷爷使劲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你这么没用,泡个妞都还要爷爷帮忙!我那时候商场得意不说,女人缘也好得不行。你看看你自己,成什么样儿?”
林持瀚“啧”了一声,不高兴道:“那是因为太爷爷没有把你的未来框死,因为太爷爷没有那么强的掌控欲。再说了,我缺女人缘?我缺的是像许漫漫那样真性情、青春活力的好红颜!”
林爷爷溺爱地看着孙子,末了,还是忍不住劝导道:“那人家一个年轻没出社会的小姑娘,为什么要喜欢你这么个纨绔子弟?”
林持瀚沉默。
林爷爷接着道:“你太爷爷和太奶奶不管我,是因为我让他们看到了我的能力。你要是足够强大,你爸妈还非管着你,硬押鸭子上树当喜鹊?”
林持瀚抬头,看向他。.
老头头发几乎已经全白了,眼睛里久违的精神气却又透了出来。
“你想要为所欲为,就得有为所欲为的本事。”
阳台外轻风和畅,碧树苍翠参天耸立,繁花累累待结硕果。
夏暮秋来,正是要迎来丰收的大好时光。
偶有飞鸟高高掠过,啼声嘹亮而渺远,仿佛在为即将横跨南北的远行而鸣号。
第十五章 暮夏夜微凉(二)
隔天一早,许漫起了个大早。
她先去学校对门的花店买了束鹤望兰,这才抱着上了去林家的公交车。
下了车,距离林家所在的小区还差1.5公里。
许漫嘟囔着“有钱人的小区果然不需要公交车”,刷了辆公共自行车骑着往前赶。
阳光落在身上柔软而温暖,也照得车篮里的花燃烧起来一般。
竖着“云之湖畔”木质大门的小区门口很快出现在眼前,围墙上爬满了凌霄花,穿着制服的物业保安精神奕奕地站在大门前的岗亭上。
许漫正要上前去做访客登记,身后蓦然响起一个声音:“哎呀,好巧!”
她诧然扭头,就见应泽西装笔挺扶着个中年美妇站在身后不远处,也是一脸意外。
那漂亮太太看着比许妈妈还年长几岁,眉眼和应泽颇有些相似,不动神色地把许漫上下打量了一圈,“阿泽,你朋友?”
“不是我的朋友,是哥那个救援队的人。”应泽瞅瞅许漫手里的鹤望兰,犹豫着问道,“你是来找你们队长的?”
“我……”许漫回头看了眼小区大门,又转回来看应泽和那漂亮太太,脑中蓦然闪过应峤上次送林持瀚回家时那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们家……也住这儿?”
“这还赶上个路痴了。”应泽哭笑不得地松开漂亮太太的手,往前走了两步,非常绅士地接过她手里那捧望鹤兰,“这天堂鸟是送我妈的吧?”
“我……”许漫才要解释,漂亮太太已经把花接过去了,还特优雅地轻嗅了一下,“谢谢你呀。”
“您、您喜欢就好。”许漫憋了半天,也只憋出这么一句。
这母子俩实在是太像了,举手投足都是满满的优雅和成竹在胸的自信。
她实在不忍心说出真相,更何况……
这两位,以后很可能就是未来的婆婆和小叔子呢!
“阿峤没给门禁卡吧?”应太太收了花,脸上的笑意便抑制不住地溢出来,“跟我们一道进去吧。”
许漫下意识便点了头,一直跟着走出去好几步了,才暗暗后悔。
这样贸贸然闯去别人家里,真的太大胆了!
但古人说的好,知彼知己,方能百战百胜。
喜欢一个人,当然会想多了解他的家庭!
而且,应峤也见过她父母了,她做一次不速之客,应该也不算太过分吧?
就去看一眼,看完就回去给林爷爷补买礼物,陪他复健……
许漫在后面走得忐忑不安,前面领路的应太太也悄悄和小儿子咬起耳朵。
“你老实和我说,这不是你哥女朋友?”
“我哪儿知道?”
“这可是他第一次领回家的女孩!”
“应该是吧。”应泽这么一提醒,忍不住偷觑了一眼许漫。
原来,他哥喜欢这种看着比较“幼”比较中性的类型啊——
“看着年纪太小了,”应太太蚊子一般在他耳边嗡嗡叫起来,“也黑瘦了点。”
“是小……咳!”应泽附和到一半,想起许漫抱着满是泥泞的女孩的模样,改口道,“本来不黑的,晒的。”
“哦——”应太太松了口气,“那她多大?家住哪儿?父母是做什么的?自己做什么工作?”
应泽:“……这又不是我女朋友,我怎么可能知道?”
三人各怀鬼胎,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幢欧风小别墅前。
应家大致格局和林家差不多,只是游泳池更大更深,深水区这边标注着明显的5米标志。
一般的游泳池,也就两三米深。
许漫一下子就想起应峤残留在网上的那些早年潜水视频,首发站早就没有了,剩下的也只是一些零散的二次转发。
他们越走越近,她这才发现池子里是有人的。
那人穿着黑色的潜水衣,却没戴水肺,影子一般潜在深水区的池底,缓慢而自如地游动着。
不知为什么,身影看着那样的寂寥。
许是觉察到了水上有人靠近,也可能仅只是上来换气。
那黑影渐渐开始上潜,速度挺快,却又控制在身体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越出水面的瞬间,阳光终于照到了为深水区的阴冷所笼罩的脸庞之上。
他把面罩拿了下来,果然便是应峤。
“你怎么来了?”
他蹙着眉,不大高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许漫。
“怎么说话的!”应太太也终于看出事情似乎另有内情,但客人是个小姑娘,可不能在这种时候被儿子欺负。
她拉了一把明显被吓到的许漫,温和道,“来,咱们进去屋里喝茶去——阿峤,去换衣服!”
应峤没吭气,带着一身水爬了起来,也不披毛巾,就那么湿哒哒地径直往屋里走去。
大约因为回到家里,他显得比在队里的时候还要不近人情。
许漫犹豫着推开应太太的手,“阿姨,其实……其实我是来探望同小区的另一位朋友的……”
“这——”应太太只当她尴尬,临时找了个借口要走,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放不放人。
这外貌年龄说不上十分满意吧,胆色还是很惊人的,第一个主动为大儿子上门的姑娘啊。
应峤这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长得凶,十次相亲,有九次都能把姑娘吓到。
已经走到玻璃门前的应峤,却因为她这话停了下来。
她的朋友,还住在这个小区——
他本已经蹙起的眉头纠得更紧了,好半天,才丢下一句“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推开门走了进去。
“对呀,哪能门都不进就走!”应太太一看儿子态度变了,立刻也拉住了她的手,小声安慰道,“他就这个臭毛病,每次潜完水,都一副要和人吵架的样子。大约是水底太冷,寒了心!”
水底冷,寒心?
许漫怔住,应峤已经走进玻璃门内的背影模糊成一团,比刚才更像一团湖底的幽暗水草。
***
应太太和应泽不愧是搞幼教行业的,见许漫恍恍惚惚的,三两句话便把人哄进了客厅。
应泽一屁股在沙发上瘫坐下来,被应太太推推搡搡地赶上了楼。
“许小姐你坐,我们去换个衣服。”
两人去了半天也没个动静,反倒是应峤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独自走了下来。
头发,仍旧是没全擦干。
他似乎也觉察到了刚才态度不好,有些歉然地在许漫对面坐下来,还主动拿茶壶给她杯子里加了点红茶。
只是这白瓷杯子本来就不大,他这一加,茶水就漫到了杯沿了。
茶满欺客,一副气昂昂要赶客的架势。
许漫望着那快要溢出来的茶水,还真猜不透他是什么个意思。
这是暗示我,自己识趣点,赶紧走?
可他刚才要不挽留,自己已经走了。
她咽了下口水,手按着沙发微微抬起身,“队长,那我就先回去……”
“回去哪儿?”应峤压根没注意到她的杯子,自顾自也倒了一杯,“你不是来看朋友的。”
“对——”
他把茶壶放回茶台上,瞥了她一眼,半晌才问,“去林持瀚家?”
许漫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应峤喝了两口,又一次拿起茶杯,给自己斟满。
许漫身体崩久了难受,便又坐了回去。
应峤又是一杯茶水下肚,眼神有些露骨地在她和桌上那杯茶之间,走了个来回。
看样子,她还真是意外撞上爱张罗爱操心的应太太,被阴差阳错拐回来的。
应峤想明白了前因后果,登时就觉得嘴里的茶苦得有点发涩。
“刚才不好意思,我这人天生不会说话”,他放下杯子,又觉得手空得有些多余,便把茶壶又拿了起来,“也怪我妈他们多事,耽误你们的正经事。”
他回头看了眼花瓶里搁着的望鹤兰,“我赔你束新的吧。”
他声音轻轻的,额前的阴郁也终于被陆上的暖风吹散了不少,和刚上岸时判若两人。
“你刚才,”许漫抿了下嘴唇,鼓起勇气问道,“是不是因为我不请自来……生气了?”
应峤一愣,立刻否认道,“没有。”
是没有生气?
还是没有因为她不请自来生气?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许漫问不下去了,怕他又发火,也怕自己自取其辱。
小区附近没什么花店,应峤取了车,载着她转了两个街区,才找到一模一样的花。
应峤翻出出门时拍的望鹤兰照片,连包装纸都选得分毫不差,当真算得上“完璧归赵”了。
许漫捧着花重新回到车上,心里五味陈杂。
车子又发动了,沿着熟悉的马路重新驶入小区。
“他家在哪边?”应峤放慢车速,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
“就东南角那栋。”许漫缩缩脖子,将脸半埋入花束中。
也把脸上的失落,掩藏起来。
但那低头嗅花的陶醉模样,落进旁人的眼睛里,却又有了不一样的解读。
应峤没再说话,一路沉默着将人送到林家别墅门前。
许漫道了谢,抱着花了正要走,他却又把人叫住了。
“学生还是要以学习为重,没事早点回学校……要是有人欺负你,就打我电话。”
去探望一个半瘫痪的老人,能被怎么欺负?
许漫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他却已经踩下油门。
黑色Jeep气势汹汹地穿过栽满碧绿乔木的林荫道,消失在转角处。
第十五章 暮夏夜微凉(三)
许漫在林爷爷家也算得上是常客了,护士和阿姨见她一进门,就拉着她嘀嘀咕咕地说小话。
一个说“小许妹妹你可要多劝劝林爷爷,复健最忌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另一个说,“还是要先去找小林先生,让他工作之余,也要多关心爷爷。”
一番交流下来,许漫算是明白林家“现状”了。
林持瀚最近忙工作,林爷爷关心不够。
老头一不高兴,就闹脾气了。
许漫上了楼,林爷爷正坐在窗户边生闷气呢。
见了她,倒是挤出些笑意来,还让阿姨搬把椅子陪他一起坐。
许漫把花交给阿姨,插了整整两个花瓶。
林爷爷歪着脖子看了会,点头说好看。
许漫又陪他打电动,泡普洱,磨蹭到老头终于心情舒畅了,才劝道:“林爷爷,小翰哥忙工作,您不该生气呀,这不是好事儿吗?”
老头眯着眼睛,装着哼哼唧唧的生气。
他当然知道这是好事,但不摆这个一石二鸟的计,林持瀚能老实按着他们的安排回去上班?
老头年富力壮时候除了赚钱,就只知道嫌弃儿子心气不大、顽固守旧,并不清楚儿子和儿媳感情不和,家庭氛围冷的像块冰。
林持瀚自小就没得到多少父母爱,稍大一些又远渡重洋去国外留学,养成了个散漫浪荡、凡事不求精进的性子。
就连参加个骑行车队,居然都懒得做一做事前攻略。
和他那个刻板却又一条路走到黑的老爸,简直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
林爷爷年纪大了,心里还是明白的。
小孙子不但市跟父母过不去,更是在和自己过不去。
人生一世,能有多少重来的机会?
他岁月和病痛被束缚在了轮椅上了,儿子和孙子,却还有大把的未来。
偏偏林持瀚对什么都兴趣寥寥的,连结交狐朋狗友们,都三心二意的。
——他仿佛游离在这个世界上的一般,就连放纵都放纵得不不彻底。
最近两个月,突然听小孙子连提了几次这个救援队的小姑娘,林爷爷当然喜闻乐见。
女孩身上的那股热情和朝气,正是孙子所缺少的。
应当是心生向往,才不自觉亲近爱慕吧?
林爷爷今天胡诌了个 “女孩眼里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气”的老土借口,林持瀚居然还真信了。
他不但放弃在这里等小姑娘上门的机会,而且真回公司上班去了。
林爷爷忍着笑,听着许漫耐心地劝解。
茶香满室,杯子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末了,他干咳一声,扭过那张苍老的菊花脸,试探着问:“那,你陪爷爷去看看小翰?”
许漫大大的眼睛瞪了下,犹豫着问:“去他工作的地方?”
“是呀,让阿姨做点好吃的,我们给他送过去。”
***
车子从大门开出口来,在林木氤氲的内部道路绕了两个弯,终于驶入直路。
说是直路,其实也不过是两排别墅之间的大道。
道旁树木参天,树后还有围墙,私密性极佳。
许漫眼尖,还是留意到了左手边那栋掩藏在绿意之下的熟悉门墙。
那围墙上的藤本蔷薇粉白相间,密密麻麻爬了半墙,只铁栏栅处透出一汪碧水。
潜水的人,却已经不在里面了。
她想得出神,并没有留意到有人也在围墙内的高楼上隔着玻璃窗眺望,并被人嘲讽:“咦,你的小女朋友怎么坐别人的车走了?”
应峤只做不闻,拉了窗帘转身就走。
应泽贱兮兮地笑了下,又回头望了眼车牌号,有些奇怪地拨通了手机里的一个号码。
“老林,你爷爷带我哥女朋友私奔了!”
“放屁!”林持瀚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我爷爷带的是我女朋友,再说,你哪儿来的哥哥?”
“我……”应泽噎了下,立刻提高声音,“我爸妈亲自生的哥哥,你有什么意见?!”
电话那端的林持瀚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哥叫什么名字?”
“应峤啊。”
山川水泽,果然是亲兄弟!
林持瀚在电话那头眨巴半天眼睛,愣是答不上来。
他回国后,在国内就没几个好朋友。
和应泽认识,还是因为他和爷爷同个小区,在公共球场打球认识的。
但他打球也没什么瘾,对这位小老弟的认识也仅限于姓啥名谁,家里似乎是搞早教的——至少听起来,和野蜂救援队是没什么瓜葛的。
“到底是谁女朋友?”应泽却不肯善罢甘休,“刚才我哥可是亲自把人送去你家的——你不是想撬墙……”
“你哥都亲自己送了,你还不明白?”林持瀚定了定神,睁眼说瞎话道,“她和你哥不过是队友关系,和我才是有希望发展成男女朋友的。”
搞了半天,原来真是他和母亲误会了?!
应泽了然,回头瞄瞄已经消失在楼梯口的应峤,哂然一笑:
家里这棵铁树,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开花的。
***
许漫下了车,仰头去看面前高耸入云的商厦。
这是蒲州的商业中心,也是最出名的金融集聚区。
是白领们忙碌工作的战场,也是还未踏入社会的大学生们嘴边经常挂着的未来与梦想。
林爷爷却没急着下车,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里,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面的高大楼宇。
“林爷爷?”
老人这才回神,犹豫了片刻,摇头道:“你帮我送上去吧。”
许漫一愣,很快反应了过来。
老人生病的事,应该还没让公司的人知道。
她心头一阵酸楚,点头接过司机递过来的保温罐。
林持翰的办公室所在楼层不低,许漫进了电梯,看着轿厢里的倒影一阵恍惚。
“叮”的一声,电梯门再一次打开。
走出电梯间,便是印着林间科技logo的玻璃门。
许漫抬脚就往里走,前台小姐急忙阻止道:“小姐,您找哪位?”
许漫一愣,将保温煲往上提了提:“我替林爷爷……啊,我找林持翰。”
“您找小林总呀?”前台小姐拿起座机拨号,“BOBO姐,有个女孩找小林总……小姐您贵姓?”
“我姓许,”许漫赶紧解释道,“许漫漫。”
几分钟之后,林持翰便西装革履地小跑着出来了。
他惊喜之余,又有些疑惑:“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我爷爷呢?”
“他……”许漫往前一步,小声道,“他不肯上来——只让我把这个给你送上来。”
林持翰呆了呆,脸上的笑容也如蒙上了一层薄雾。
“他……算了,咱们进去聊。”
说着,他接过保温罐,领着她往里走去。
许漫是真当他是朋友,见他难过,心里也不好受。
林持翰的办公室在最里面,门口没贴任何牌子,办公桌大的惊人,并排放了三台电脑,全都开着内部软件。
桌上,也堆满了资料。
“新接手工作,”林持翰尴尬笑道,“千头万绪就一个乱字。”
许漫倒不嫌弃,伸手抢回保温罐,拎到窗边的茶几上。
拧开,倒出满满一碗老鸭汤。
“你快吃吧,爷爷还在下面等着我呢。”
林持翰“嗯”了一声,却没动手。
许漫无奈,安慰道:“林爷爷一定能康复的。”
林持翰苦笑着点头,拉了椅子将她按坐下来,“你陪我一起吃点吧,辛苦你跟着跑一趟。”
“我不辛苦呀,”许漫笑道,“倒是你……”
她本想说你应该多陪陪祖父,复健是非常重要的。
但是看到他办公桌上那些凌乱的文件,却怎么也不好意思开口劝解了。
林爷爷嘴上说着要孙子多陪伴,言语间,却对孙子勤恳工作满是自豪。
即便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遇到老部下,却还是亲自和她一起送汤到公司楼下。
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口是心非呢?
许是因为怕老人久等,林持瀚吃得极快。
那滚烫的汤水灌进口腔里,几乎没任何停顿就咽进了肚子里,呼吸间还带着热气。
最后一口热汤下肚,他收了碗筷放回保温包里,拎起来就走。
“咦,”许漫诧异道,“你不上班了?”
“工作永远都做不完的,明天再做吧。”林持瀚一边说,一边推开了门。
“那刚才就不用急着喝汤啊,”许漫不解道,“下楼和林爷爷一起……”
“你这么辛苦送上来,难道让你白跑?”
他说得这样自然,手也仍旧体贴地扶着门等她通过。
许漫心里一暖,诚恳道:“你真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哈哈哈哈,”林持瀚笑得暧昧,“你这是要给我发好人卡吗?”
“我是说真的,很真诚的,字面意思夸你。”
“那还真谢谢你了。”
……
两人一路走一路斗嘴,引得沿路几个办公室的员工们纷纷侧目。
不仅线下的销售员们满脸八卦,连负责线上平台的IT男们也难得从电脑前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