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笑:“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
?儿无限慵懒地随口接道:“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他渐渐收拢手臂,拥她于怀中,手指不由自主抚过她闪着亮泽的青丝,由衷道:“难怪世间女子都这样珍视头发,青丝满头,亦是情思满头。”
却不料她突然调皮地拽下他额前一根头发。痛得他轻蹙眉头,耳边却听得她道:“你方才不是说青丝满头亦是情思满头么?清郎青丝这样多,我便帮你拔去些烦恼情思,让你少烦恼一些,不好么?”
她竟然这样调皮,这样促狭,这小妮子好像在他面前完全恢复了甄家大小姐的本性,扮娇撒痴。偏偏,他听了又那样喜欢,情话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你便把我头发全拔完了,我待你亦是一样。”
她听了抿嘴只是笑。玄清忽然想起古人说为博红颜一笑,豪掷千金的典故,原来这等心意也并不虚妄。眼下没有千金,就算有,他的?儿也不会放在眼里。他只是将袋中的萤火虫一只只放出来拢在她手心里,那些伶俐的小虫儿遍体晶莹,身携浅蓝荧光漫漫在她身边飞舞。
看着?儿又惊又喜的笑颜,心中欢喜之意不绝。忽地怀中一暖,?儿一只小手已灵巧地探入他怀,取出了那枚一直随身的矜缨。
?儿的手轻柔地自小像上抚过,银色流苏在月色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就像?儿此时的脸,莹润生辉,在月色的辉映下如同透明一般,与小像相映成趣,自在悠然。
忽然就涌起一阵冲动,想就这样和她依偎到老。这种陌生的悸动令他几乎情不能自制,全心全意凝视着她,温柔低语:“?儿,你现在还害怕么?”
?儿的眼睛好似在发光,好像在说话:“只要你在,我便什么都不怕。”
他几乎能清晰地看到?儿的眼中只有自己的面容,彼时星光烂漫,又怎能及她眼中的绝世明光?七夕之夜,情定于夕。他只是个平凡男子,心上人在怀,又兼如此良辰如此夜,焉能不瓦解所有的意志力?心里蓦然跳出一句: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
流萤轻巧飞舞,星辉撒满长河,良辰美景,风动情肠。他心跳如鼓,几乎闻得到?儿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粉色花瓣一样的唇已经离自己这样近。一抹绯红倏然飞上她的双颊,?儿也好像意识到了自己想做什么,微微地侧过脸去,含羞垂首看月如钩的水中倒影。
他低叹一声,俯下身去。只见?儿柔软的嘴唇微微颤抖,好像不堪重负,忍不住地闭上眼睛,月光下只见她一排密长微卷的睫毛细微地战栗,满面飞霞,娇艳胜过宿昔她最爱的西府海棠。
原来亲吻女子的唇瓣可以美好到如斯地步,这陌生而汹涌的情潮几乎令玄清忐忑而莽撞。细细地辗转反复,唇齿相依,像饮了初次见面时的西域玫瑰醉,香气芳冽,神魂俱醉。
?儿唇内仿佛噙着馥郁的芳香,令他迷恋地孜孜探索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都沉浸在深深的亲吻中,?儿的身子柔软得不可思议,犹如一滩春水,完全瘫软在他怀里。
缠绵悱恻的亲吻,无声无息地深入浅出。好容易他才舍得离开她的唇,眼神迷离中却又见她娇艳鲜润的唇色,两人离得那样近,头一低又能碰到她的唇。玄清心中告诉自己,不能太贪心。可是,意识却完全不受支配地再次垂首,吻上她的唇。真是令人迷惑呵,好像怎么也尝不够…
夜深人寂静,只余月色薄雾笼纱一样罩在甘露长河上,四周虫鸣聒噪,夜风也似沉醉,拂来暖洋洋一阵和风。河面上偶有鱼儿跃起,泛出一小片水花,转眼又归于沉寂,惊不破一对两厢缠绵的鸳鸯。小舟自在游荡在无边黑夜,渐渐荡向芦花深处…
暗忆欢期真似梦(十)[本章字数:2763最新更新时间:2009-09-23 08:53:3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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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宫中的花事已经开到接近荼靡,凌云峰禅房外的枝枝桃红才初初绽开如霞。春光锦绣,桃花朵朵亦回笑春风,一树粲然似云霞织就,率性奔放得好像想要随风顿作胡旋舞。
玄清凝望窗外桃红叶绿,想象着?儿随意走在春深尽处的田间,看草长莺飞,柳垂红飞,徜徉在山花烂漫、春光深处的模样,不由微微一笑,提起笔来写道“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不知道?儿归来看到会不会心有灵犀,明白他的爱、他的包容、他的等待,他一向相信,以她的聪慧和敏感,一定可以了解和懂得。
阿晋欢喜地跑进来,手里捧着一只雪白的鸽子,脚爪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纸卷。是?儿的回信,玄清霍地起身,轻轻解下纸卷,小心翼翼展开,?儿飘逸灵秀的簪花小楷呈现眼前“山是郎眉峰,水是君眼波,欲问伊人何处去,总在郎君眉眼中。此番错过,来日与君相见,不知是否在山花烂漫处。”
心上蓬然绽开欺霜赛雪的大朵雪莲,一丛丛、一蓬蓬,绽开在天山冰棱雪寒的山峰中,扑面的大风吹来,满心满肺的清凉舒爽,和着淡淡的雪莲的幽香,说不出的心旷神怡。玄清仿佛置身于这天地,如斯美景,只为自己一人绽放,怎不教人喜不自禁、喜悦满怀?
?儿,什么时候起,你眼里只有了我?而我的眼眸,早已为你期待了太久太久。原来我竟那样不自知,其实你只有了我,我也只有你!两心早已合而为一,你要我,我也只要你!
玄清的泪意溢满心胸,默默体会这充盈的幸福。泥金薄镂鸳鸯成双红笺,周边是首尾相连的凤凰图案,并蒂莲暗纹的底子,团花锦簇,恩爱连绵。?儿,也许,只有明日带着我的人、我的心和这张合婚庚帖出现在你面前,才能让你明白,让你了解,我有多欢喜、多幸福、多坚定…
中庭的桃树依然含笑迎春风,山风拂来,嫣红的花瓣片片飞舞,沐浴着阳光的华彩,分外娇艳明媚,淡淡的浅粉红白两色相衬,像?儿此时又惊又喜的芙蓉秀脸。
他犹记得那一日:在凌云峰禅房的小轩窗下,他左手握住她的手,右手执笔一笔一划在那合婚庚贴上写:玄清 甄? 终身所约,永结为好。
那是他不会更改的誓言!是他一辈子的决心与对未来无限量的期待,他的?儿,终将成为他的妻子,与他白头不相离!婚书已定,庚贴为凭,你我二人,自此时起,结发为夫妻,永世不弃不离!
玄清的眼睛在这一刻亮得璀璨似金,牢牢望住他的妻子,他的?儿:“?儿,清终于不再孤苦一人,你已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儿的眼睛有泪闪烁:“我是你皇兄遗弃的人,前途尚未可知,你何需如此?”
玄清摇头,将她揽入怀中。只是如此尚怕心意太轻啊!?儿。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盼到这一日,非如此郑重其事,不足以表明你有多难得,我有多珍惜!他一字一字道:“?儿,这世间,我只要你。”
是的,要你,只要你,我的?儿!他一垂首,就能闻到?儿发上若有若无的暗香,心上一动,如同醉酒的晕眩,双足踩在云端浮游的绵软。情不自禁、不能自已,俯身亲上她的额。
?儿柔顺偎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乖巧温顺,红晕却一直蔓延到了耳根子。想是也羞涩无措,索性连眼睛也闭了起来,只余一排长长微卷的睫毛间或轻微抖颤一下,那模样煞是可人怜。
玄清的唇由她的额,一路细密缠绵地吻下来,终于再次吻到了她的唇。七夕月夜下的美好容颜与魂牵梦萦的吻在心中激荡,险些令他冲动而不能自持。
世间有两种男子的心最为难得。一种是阅尽千帆、流连万花春色后,才明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疲惫执着;而另一种却是清风霁月,邀游云天之外,从不轻易为任何女子动心,一旦情动,便能高洁坚贞,矢志不移的守候终生。玄清正是后者。
但这并不代表,他是完人、是圣人。他只是个平凡人,心爱之人温香暖玉在怀,他克制不了,也不想克制。往日里,已经很苦,他压抑自己,不伤害?儿,告诫自己要照顾到?儿的感受。也是有着不愿意把自己和?儿的洞房花烛,糊涂交待出去的缘故。
这是他的第一次,又何尝不是?儿的第一次?他从来不是那样狭隘的人,从爱上她的第一天起,他已经很清楚了解横亘在面前的事实。只是他觉得?儿这样美好,这样如珠似宝,值得他美好地对待,温柔地呵护。
?儿好似明白他的心意,双臂环绕他的颈项,眼光水烟弥漫:“清…”
无限的柔情汪洋般涌聚过来,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儿,我…”
感觉?儿的身子在微微轻颤,两人之间只隔着一重单薄衣衫,举止却亲密无间,风情旖旎动人。他的侧脸已如火烧,几乎是本能地再次垂首,又一次吻住了她。
仿佛一种芬芳馥郁的香气弥漫围绕在身侧,此时此刻,玄清仿佛置身于无边春色烂漫,四周绿草鲜妍、百花盛开。他痴迷的眼中蕴藏着数不尽的柔情蜜意,这样亲密的纠缠,是他平生未有的体验,他在她耳边低语:“?儿,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子可以这么美,这么软,这么香…”
?儿娇羞无限的笑意被他含在了唇里,他急切地索取,像个贪心不足的孩子,这愿望如此迫切,当?儿的衣衫从肩头滑落时,他甚至听见了自己轻微的喘息声。
春风徐来,白绫水墨字画的床帐凌乱垂落。他的吻再一次拂过她的额、她的眉、她的眼,最后滑落到唇,像他曾经品尝过的一样甘香醇美。
?儿的长发缠绕着他的,发梢纠缠如同连理并枝的藤蔓,泼墨般恣意在眼前铺撒开来;羊脂白玉般的身子如雪绽莲花,坦然盛放,非同一般的美。他的手似是因为激动而带着几分颤抖,意志力冰消瓦解,仿佛徜徉在在无边无际的花海云海,恍恍惚惚如梦如幻,早已忘记了自己是谁。
她紧紧抱住他的肩臂,他右臂上刺着一条铁链,爬满葱茏纠缠的绿色藤蔓和红色血痕,另有一把长剑的图案横亘其下,仿佛有青锐剑气隐隐贯出。这样精妙的刺青,这样狰狞的图案,居然如此完美地与儒雅温润的他融为了一体。忽然就这样忍不住,张口咬在他的肩头。
玄清浑身一震,轻哼一声,将脸紧紧贴在她的额头。感觉?儿的手指细细描绘过他肩上的齿印,很深,但是过几日也许就会消失得什么都看不见。或许她的存在也同这齿印一样,让他疼,让他挂念,但是他们之间终究不会有未来吧?也许终有一天,她也会淡出他的生活,他的世界终会有别的女人来代替她!此时此刻,?儿是否在作如是想?要不然,为什么仿佛看见她的眼角有晶莹的泪水慢慢渗出呢?
玄清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水,努力克制自己的颤抖,温柔吻去?儿隐隐闪在眼角的泪光,抚慰她的担心与害怕:“?儿,我有你,就够了!你要相信,我的爱,只会给你一个人;你是我的妻子,唯一的,谁也不能取代…”
?儿的脸秀若芙蓉,明眸如水,几乎微不可闻地“嗯”一声,渐渐笑生双颊,如带雨梨花,皎洁不可逼视。
往昔美人如玉隔云端,如今软玉温香抱满怀,玄清意乱情迷,眸里凝满欢喜与爱怜,还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似见?儿含羞点头,忍不住就俯身吻下去,痴缠流连下去,好似今生所有的幸福,俱要在今时今日消耗殆尽的迫切…
人间四月芳菲天,春暖桃红飞满天,隔帘花影动,窗外红纷纷,红绡帐暖春意浓,并蒂莲花同根生。大红泥金鸳鸯合婚庚贴:玄清 甄? 终身所约,永结为好。隐约有弦歌响起,丝丝柔婉,曲折深处,谁在痴颠笑鸳鸯…
碧海青天夜夜心(十一)[本章字数:2826最新更新时间:2009-09-25 17:41:5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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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安栖观到了。”阿晋掀起青帷,低声惊醒含笑想着心事的玄清。
玄清如梦初醒,起身步出马车。
推开虚掩的门扉,院内昔日亲手所植的两株松柏,仍然郁郁葱茏,亭亭如盖,更显得华年易逝,时日飞驰。
后院碧绿蜿蜒的葡萄藤下,母妃安详端坐,似在闭目沉吟着心事,少见母妃这般模样,许是为了近在眼前的别离。母子分离,不是第一遭,只是此次,不知何日才能返回京都,长奉慈亲于膝下?玄清的眼睛微微泛酸,却是忍着,好叫母亲看不见这伤感悲戚,安心看自己离去。
“母妃,”玄清缓缓跪落母亲身边,将头轻轻枕在她膝上。母亲身上的安宁静心气息,淡淡的檀香味道萦绕,仿佛回到了幼时,自己也常常如此依偎母亲身边,感受她的欢喜、温柔与慈爱。
一只温柔抚慰的手轻柔拂过他的脸,母妃长叹一声:“清儿,你来了。”
“是的,母妃。”玄清语调有些哽咽,顿了一顿,“孩儿来向母妃辞行。”
舒太妃语调低沉,似有无限伤感:“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连他母亲都做不出来的事,他到底还是做了…”
玄清勉强一笑:“自古功高震主,诛杀宗室的事情并不少见。母妃,请原谅孩儿,您叮嘱我远避政事、善保自身的苦心,我到底是辜负了。”
舒太妃的眼睛深处隐藏着不可名状的忧伤无奈:“两个痴心可怜的孩子,我知道,清儿,你是为了?儿才这么做…”
乍听这个名字,玄清的身子一震,在温柔善解人意的母亲身边,像个受了委屈的幼小孩子,恨不得将满腹痛苦矛盾挣扎心酸隐忍全部倾诉出来,讲给母亲听。然而到底还是忍了,在这别离之即,应该多多宽慰母妃,让她慰然心安,含笑看自己远行才对。遂淡淡道:“她如今已是皇贵妃,孩儿已经了无牵挂。能在江海泛游度过余生,也算不得什么坏事,母妃不必为孩儿忧心。”
舒太妃的眼睛惊疑地向玄清看来:“你如今竟怪了?儿不成?”她慨叹一声,语气渐有些激动:“我早已听阿晋说过,虽是她奉的鸩酒,却也怪不得她,她自有她的苦楚,你也未必知晓。”
玄清一怔,母亲竟如此了解?儿,为她辩解,为她抱屈。虽然知道母妃一向喜爱?儿,却不知道原来母妃也如他一般,对?儿知之甚深。不由老大宽怀,倒免去他的一层担心。于是微笑道:“孩儿并没有责怪?儿的意思。母妃多虑了。”
舒太妃仔细地看着儿子的表情,审视半晌,终于开口:“想必你心中由始至终有个难解的结在里头,不解开始终会拧成心结。也罢,我来问你,你心中是否一直对昔年?儿抛下你回宫之事耿耿于怀?”
玄清心绪纷乱,怨吗?他不知道,只记得?儿再次进宫的离别前夜,在甘露长河边,他语带黯然,捉住?儿的手不住颤抖,不带一丝温度:“你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便是我才走一个多月,你便和皇兄在一起了。”…
他苦笑面对母亲:“母妃,我不知道,也许是怨过的。可是她为了皇兄的孩子要回宫,实在不能算做错!要怨我也只能怨自己,原是曾对?儿许诺过一个月便回来的话,终究是自己没有做到。”
舒太妃的眼睛漾起水样的哀愁:“清儿,不要总是责怪自己。?儿当日的抉择,实在是迫不得已,你和她之间,总有什么是错过的。”
玄清一震,母妃的这句话仿佛自己从前也对?儿说过,也许,这就是宿命吧,只是,那句“迫不得已”从何说起?他有些迷惑的抬起头:“母妃,你想对孩儿说些什么?”
太妃温柔怜惜的目光不忍地看一眼玄清,像是沉入了一个久远不能释怀的回忆:“当日你的死讯传来,?儿悲痛之余推敲细节,断定是有人做了手脚要加害于你。她兰心慧质,缜密筹划,竟一心一意要回宫为你查出真相,洗雪沉冤…”
玄清怔怔听着,泪意渐起。没有人告诉他!从来没有人!就连她的妹妹玉隐,也从没有告诉过他?儿的这番苦心!
好似心在绞痛,不可抑止,他急急打断太妃的话:“母妃,告诉孩儿,难道?儿是为孩儿才设计引皇兄到凌云峰来相遇,然后…”他停了一停,似要不忍说下去,然而还是缓缓说出了口:“然后怀了皇兄的孩子,才得被迎回宫去?”
舒太妃似还沉浸在忧伤的回忆里:“虽然我不得而知其中细节,然而想必正是如此。那孩子,自己忧伤苦痛到了绝处,竟然还前来宽慰我要保重身体。…”
他的泪终于一滴滴滚落尘埃:“母妃,是我的不是,我辜负了?儿。若我能早日回来,也不至于今日…”
太妃握起玄清的手,凝视着他清隽消瘦的脸廓,一双带泪琥珀色的眸子如同浸在碧水里的寒玉,莹莹泪光中流露出的伤痛自悔几乎要淹没掉他整个人,不由疼惜地轻抚他的发髻,让他静静倚靠在自己怀里:“所幸你人安好无事,也许,天可怜见,你们还有重逢的机会。”
玄清倚在母亲怀里,阖上双眼,眼角渗出细细莹光,点头回应:“但愿如此…母妃,孩儿实在是无时无刻不惦念于她。宫中险恶,她每天都活在别人的算计之中,上次静妃的意外,原本就是有人要害她和她的孩子,只是静妃无意代?儿受过了。…”
他回想起那一幕就觉得惊惧,就在他的眼前,?儿和她的孩子,差一点就要双双死去,历来温和的面容就渐生波澜:“母妃,后来我不止一次的想:幸好不是她。幸好是静娴。”
他顿一顿,然而太妃温柔的手抚慰了他的不安与自责,他终于对着自己的母亲艰难地说下去,把心里话一句句都说出来:“母妃,孩儿也明白这么想不对。静娴是我的妃子,我怎么可以如此残忍,不顾她母子的安危反而去庆幸?儿的安然无恙!可是,孩儿管不了自己的心,孩儿不能眼睁睁看着?儿,或是她的孩子出事…”
太妃的手仿佛停住了,一句语意缥缈的话传来:“哪怕,那孩子不是你的,是你皇兄的?”
玄清毫不犹豫抬起头,目光坚定清朗,明白无误:“是。?儿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跟?儿也没什么分别。”
太妃忽然就微笑了,那笑容温暖和煦,像春风拂面,轻柔在玄清的眼前开放:“?儿的双生子是叫予涵和灵犀帝姬吧?那两个孩子,生的什么模样?像你么?”
玄清微笑回答:“予涵的眉眼清隽温润,倒是不太像?儿,至于性子…”他悚然一惊,刹时脸容苍白:“母妃,?儿和皇兄的孩子,怎会像我?您说笑了吧?”
太妃镇静自若,笑意不改:“你只说像不像。”
玄清的脸恢复了一点血色,勉强笑道:“孩儿与皇兄是兄弟,予涵自然有点相像,也不足为奇。母妃此问用意何在?”
太妃摇头叹道:“傻孩子,怪道人家说你痴心。身在此山中,不识真面目也是有的,像你这么糊涂的可少有。我来问你,?儿可是八月产子么?”
“不错,”玄清颔首,“她彼时是受到猫儿惊吓,提前产子。若非孩儿预备的催产药,只恐…”他眸光渐暗,语调低沉。
“好。”太妃含笑,“我来问你,为何你一去一月不回,?儿就急于引你皇兄来凌云峰,偏偏又如此之巧,正好就怀上双生子?”
仿佛一个惊雷劈过,玄清霍地起身,眸子怔亮,熠熠生辉,他紧盯着太妃,喃喃道:“母妃,您是说…”
“不错!”太妃亦起身,紧紧握住儿子的手,像要给他无穷的力量:“?儿入宫前亲口告诉我,她怀了你的孩子。为了给你复仇,为了替她甄家雪冤,更为了平安保住腹内的那两个孩子,她不得已要借你皇兄的手入宫去!”
安栖观小小干净的后院,水缸内新注满了水,几朵小小的荷苞还未完全绽开新芽,荷叶田田。这样静、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玄清的心,却仿佛听见了开花的声音,“毕剥、毕剥”,花蕾绽放,露出鹅黄的芯,美好得几乎不真实。
碧海青天夜夜心(十二)[本章字数:2425最新更新时间:2009-09-25 17:4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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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清爽的风吹过,阳光穿过簌簌作响的树叶,洒下一地斑驳的碎金,淡淡光影在玄清身上流转,他的面容似悲似喜,身形微微发颤,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舒太妃的眉心微动,不无感叹地道:“当日你的噩耗传来,母妃绝望万分,几无求生意愿。是?儿劝慰我道,为了她腹中你的孩儿,我的孙儿,一定要保重身体。不是为了她这句话,恐怕当日你回来已见不着母妃了。”
在玄清的生命中,不论失去了什么,在他温和的面容上都仿佛不会留下痕迹。他已经习惯压抑、习惯忍让,习惯把泪水流回心里。然后,抬起头,用淡淡的微笑面对失去,面对他生命中注定的凄清孤寂。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的世界忽然乾坤颠倒,大悲大喜都不足以用来形容他内心此时的震动与惊喜。荒漠已久的干涸,突然有冰雪消融的涓涓清凉汩汩流入心田,然后嫩芽抽枝、绿茵遍及,无数蓬勃的山花如繁星铺撒,映着一轮温情脉脉的暖阳。这美好的一切,真的属于他玄清的生命吗?
舒太妃了然地牵起玄清的手,缓缓道:“清儿,我知你心中感受。?儿费尽心思才保得那两个孩子平安生下,她不要你知情,也是为你好。怕你关心情切,露了形迹,万一为人所察,必然祸及满门。你不要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