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却分明知道,那个人的目光就在他身后,像一盏温暖的明灯,为她照亮前方一直延续下去的路。
第二天起床时,果然有种头重脚轻的晕眩感,她匆匆忙忙找了药,用开水送服了下去。
她不能生病,留给她的时间这样少,这样珍贵,她生不起病。
整整一个上午,子言都没有什么精神,秦若耶探了探她的额头,“没有发烧。”
“大概吃了感冒药有点犯困。”她有些懒懒的。
“那下午就别来上班了,请假回去休息一下。”秦若耶关心地说。
确实有些倦意,子言点点头。
中午什么也吃不下,她躺在床上,有些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间,好像母亲问了她几句什么,她胡乱的摇一摇头,然后又睡着了。
做了一场极其混乱的梦,弥漫的雾气里她拼命奔跑,却没有任何方向,四周皆是混沌而不分明的,好像有谁在极其温柔的叫她名字,但是她看不清他的脸。她下意识的哭泣,呜咽着叫那个人的名字,“林尧,林尧。”最后终于清醒。
手机就放在床头,一直在蜂鸣,仿佛响了很久。子言迷糊中“喂”了一句,才发现是虞辉打来的。
“嗯,没上班,感冒了。”
“那你好好休息,过几天再去见我妈吧。”虞辉迟疑了一下,“要不要我请假过去看你?”
“不用了,小感冒而已,你安心上班吧。”子言宽慰他。
挂掉电话,发了一会儿呆,她才觉得有点饿了,却实在没有力气爬起来找吃的。家里静悄悄的,父母都已经上班去了。
手机又响起来,大概还是虞晖,他总是这样,挂了之后才会想起来还有什么话忘了说。
她微阖着眼睛,按下通话键,“我真的没事,就是小感冒,睡一觉就好了。”
对方静默了几秒钟,“…吃药了没有?”
倏然一惊,牙齿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她蓦然发现,说话的人是林尧。
老半天她才梦游一般回答:“吃了。”
“吃过中饭没有?”
“没有。”
“你爸妈呢?”
“上班了。”
“饿了吧?”
“嗯。”
“…..先睡一会儿,待会儿给我开门。”
他很简洁地说完,就挂了电话。子言犹自含着手机,没有反应过来,待会儿给他开门,是什么意思?
这等待是忐忑的,心怦怦跳,时间仿佛很漫长。
直到门铃声终于响起,她飞跑过去开门见到林尧的那一刻,忽然又觉得,所有的等待原来都是值得。
“乖乖去床上上躺着。”林尧看了一眼眼她身上的睡衣,她自己也觉得有点窘意,也就很听话,没有反驳。
“感冒了要吃清淡点,喝点粥比较好。”他拧开保温瓶的盖子,一股淡淡的粥香扑鼻而来,袅袅的热气柔软地散发出来。
她接过勺子,吞了一口滚烫的白粥,瞬间脸就变得通红,连着咳嗽了好几下,“好烫!”
“没人跟你抢。”他笑,揶揄她。
头发还是散着的,零乱地披着,低下头去的时候,一缕碎发不听话地落下来,仿佛晃悠悠地垂着什么东西,在眼前一闪一闪。她凝神看了一眼,才发现,是那 只夹子。
舍不得不戴'哪怕今天早晨吃了药匆忙上班,梳头的时候,还是夹了一只在耳畔,如今松了,顺着发丝垂在一边,似乎随时耍坠地。
夹子材质很轻薄,坠地的话只怕立刻就会碎,她心慌起来,呆了呆。林尧已经抬起手,很轻柔地帮从她纠缠的发丝里取了下来。
“嗯,林尧…,“嗯?”他的眉毛微微扬起来,露出询问的表情。
“连白粥都煮得这么好吃,不如你来教我做饭吧,将来等我学会了…¨,,他不动声色,只略微皱了一下眉,“不教。。
子言的眼神瞬间有些呆滞,“啊,为什么?。
“你太笨了,教不会。”他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快吃吧。。
林尧的眼神里有太多她看不明白的东西,她黯然垂下头,一勺一勺将粥喂进自己嘴里。很静谧。
粥煮得清香黏稠,她大口大口喝着,没有顾忌什么形象。
份量并不多,吃完最后一口,她还有点意犹未尽,留恋地舔了舔嘴唇。
林尧望着她’唇角含着一丝笑。子言忽然警觉,立刻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
他盯着她的嘴唇,像是忍俊不禁的模样,最终还是哑然失笑,,.不用紧张,这回你吃得很干净。”
有点尴尬,嘴唇开始微微发烫,不知道是被他看了一眼,还是刚才擦得太用力的缘故。
他是故意的,一定是!
“你怎么会认识我家?”她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他笑了笑,也将话题岔开,“你下午好好睡上一觉,也许会好一些。”
她有些失望,“你要回去?”
“不打搅你休息了,晚上让你妈给你煮点面条,别吃得太油腻,”林尧像是没看见她的表情一样,为她掖了掖被角。他的眼神很温和,并不严肃,子言却感觉整个人都被他的目光所笼罩,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记住了吗?”
她垂着头,半天都不回答,直到林尧轻轻握住她露在被窝外地手,“我会给你打电话。”
房间里并没有暖气,子言却分明感觉到他的手很暖很暖,有一股暖流缓缓传递了过来。她抬起头,像个盼着吃糖的小孩子一样,用力点着头,“几点?”
他一怔,嘴角慢慢浮起熟悉的笑意,“八点。”
“这么晚啊?”几乎有些懊丧。
“嗯。”他毫不动容地起身,斜斜瞥了她一眼。
她立刻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心虚。
舍不得他离开,这情绪已经如此外露,外露到掩藏不住。
仅仅一天半时间,已经渐渐察觉到自己对他的依恋,这种依恋犹如蛛丝,极细极细,猎物却没有半分挣脱的余力,越挣扎,被捆缚得越紧,终至束手就擒的境地。
她很听话地睡了一大觉,七点刚过便将手机攥在手里,反复摩挲着平板的镜面,屏幕灯一暗下去,她便会下意识地触亮键盘,直到荧光再次点亮。
等待如此漫长。
然而有这样一大段时间可以留白出来,一点一滴细想他留给她的这些回忆,时光也就变得不再难熬。
“好些了没有?”很准时,只不过不是电话,而是短信。
“没有!”有重重的失落感叠加起来,回短信的时候自然就加了一个感叹号。
手机倏地就响起来,屏幕上已经不再显得陌生的长串数字在闪烁。她凝视了良久,直到铃声唱完连屏幕的荧光都已消失,她都没有按下通话键。
林尧,我有些委屈了,你感觉到了吗?
铃声停顿了几秒,似乎和主人一样在静默中期待着什么,连空气都好像凝固了,子言差点透不过气来。
她知道自己是在给自己找别扭,对别人能够那样宽容隐忍,为什么会唯独对他和自己这样严苛,舍不得善待一点点?
手机屏幕死寂一般沉默,她默默垂下手,将它放在了枕边。
几乎就在同时,机身轻微抖动,是轻快地短信声音,“芝麻开门好不好?”
铃声再次清晰响起,那个号码在屏幕上重新一闪一闪,凝固的空气仿似又缓缓流动起来,她将自己陷入松软的大抱枕里,捂了捂开始发烫的脸庞。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不守信用,”委屈瞬间泛滥起来,“说好了八点打电话的,可你只给我发短信。”
“就为了这个?”那边传来重重一声叹息,“你真会折磨人!”
这句话余音袅袅,她有些愣神,仿佛啜饮了一口小时候常喝的桔子罐头的糖水,又酸又甜的感觉自胸臆间漫延扩展,喉头也不由跟着一紧。
“我只是不知道你睡了没有,担心打电话会吵醒你,”他轻笑一声,声音遥远而寥廓,“对不起。”
泪水汹涌而无声地流出来。
这样短的时间里,焦灼、失落、痛苦、忧伤、酸楚、惶惑、甜蜜、感动…几乎百味俱全,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全情投入地陷落,坠入这场注定没有结局的恋爱之中。
这样和他在一起爱过一次,只怕今后终生都不能够痊愈。
哪怕他至今都还没有对她说出那三个字。
一瞬间,忽然了悟苏筱雪为什么会放不下,为什么当自己说出那番在一起一天地大论时看见的只是她嘴角淡淡地嘲谑,原来亲身体悟才会得知,爱的甘甜与痛苦,那种患得患失、小心翼翼,一忽儿在云霄,一忽儿又回落的感觉,一旦拥有过,尝到过,就再也没有办法割舍。
然而命运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只剩最后一天。
她不吭声,因为泪流了满脸。
他微微发急的呼吸清晰可辨,“小西?”
“林尧,”她轻轻叫他名字,因为要强抑住抽泣,牙关紧咬,舌尖忍得近乎发酸,“你试过等待一个人等到绝望的感觉吗?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尝试过了。在落榜后复读的一年里,在你和苏筱雪在一起之后,在十年之约到期的那个时候,这么多年,无数个日夜,每晚对着黑暗的空气,我都在祈祷自己能够放弃这种等待,我以为只要放弃,心就不会痛,眼泪就不会再流。”
“能让自己死心和放弃的方法,我试过一次又一次——我南辕北辙地填了上海的学校,我剪了头发以为心死如灰,我甚至也交了男友,重新学会接纳另一个人对我的好。我原来以为,这一生也就是这样了,到头来你是你,我还是我。
“是我傻,我也知道别人会笑我,笑我等待这么多年,却始终没有勇气对你开口说一句话,过去的十年,就这样白白浪费掉了。可是,我就是这样的人,就算时光能够倒转,回到最初重新来过,我也许还是会重蹈覆辙,可能还是会像个傻子一样把这些过往毫无意义地重复一遍人这样在乎,这样放不开,这样小心翼翼样的人。
因为这个世界上始终有一个人,会让这样忐忑反复,对我而言,你就是这“因为,林尧,我爱你…”
眼前已经完全模糊,滚烫的泪水一颗颗掉落,湿迹渐渐洇开,浸透了被面。
电话那边,连呼吸声都已不可闻,整个世界仿佛都已陷入死寂。
天真冷,呼吸的时候有大团大团的白雾,子言咧一咧嘴想笑,嘴唇却干裂得起皮,稍微扯便刀削般疼痛。
一个世纪般长久的等待之后,电话里终于传来他完全暗哑下来的声音,“小西,我想见你。”
她含着泪,摇一摇头,“不行。”
“就见一面,好不好?”他的委婉请求几乎要令她心软了。
她用力握住手机,手已经在不由自主地轻颤,“我还是病人呢。”
他果然沉默。
“你早点睡,不许瞒着我又跑过来,来了我也不会见你。”缓缓阖上眼睛,感冒大概加重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欠缺,大脑已经完全缺氧,没有办法思考。她只是本能地知道,不能让他来,外面又在下雪,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样清晰,她不要他也生病。哪怕自己想见他想到心都在隐隐作痛。
“小西,再说一遍好不好?”这声音细微如斯,沙哑到几乎不像他的。
“说什么?”
他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知道的,小西。你把那句话再说一遍,我就不来了,只要一遍就好,我保证。”
睫毛上垂着的一滴泪倏地坠落,她所有的勇气,都在那句话出口的时候被消耗殆尽,此刻已经虚弱得没有任何可支撑的重量。
“我要休息了,林尧,”无边汹涌的往事一幕幕席卷而来,心底大悲大恸,翻涌上胸臆,涌进喉口,涌到嘴边,这样酸痛苦涩,几乎发不出声音,“我爱你,_一直都是,从来都是。晚安….”,她立即挂断了电话,将手机调到振动,整个人蜷进被窝,像只乌龟一样龟缩起来。让她暂时与世隔绝一会儿,她还是个病人。此时此刻,她什么也不愿意想。
迷糊中似乎潸然泪下,一滴滴浸湿了枕巾,半侧脸一片冰凉,却始终不肯翻身挪动半寸位置,最后终于陷入无边的混沌睡眠之中。
“今天你的气色看起来还不如昨天呢。”秦若耶打量了沈子言一下。
是吗?她微微挑起眉来,明明睡了一大觉的,怎么可能!
她蹲在十三楼的档案室整理资料,细尘透过窗帘缝隙的一线光束缓慢地流动着。蹲着看得久了,便有点晕眩,她抱着一堆文件夹刚站起来,便立刻跌坐下来,手里的东西唏哩哗啦掉了一地。
“我都说你今天气色不太好了,子言,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我代你请假好了。”
秦若耶搀扶了她一把。
“我有点轻度贫血的, 没事。”她宽慰同事。
“叫你男朋友来接你吧。”秦若耶不由分说便从她的包里翻寻出来手机,仿佛有灵犀一般,机身蓦然便振动起来,“喂,不是,我是她同事,她身体不太舒服….好吧,我叫她下去。”
“应该是你男友吧,”秦若耶笑着说,“你怎么连他的号码也不存?”
她的眼睛还有点红肿,连个笑容都勉强不出来。接过手机,她低低道了谢,便跌跌撞撞跑去摁电梯。
虚弱得没有力气,连摁了两下才摁动按钮,她将手机贴在面颊,借着冰凉的屏幕才减轻了面部的温度。今天感冒似乎确实不见好,仿佛还有点发烧。
有微微的风,扬起林尧乌黑的头发,他身后有一棵四季常青的景观树,枝丫上结满了冰梢,一树的雪白,像开满了洁白晶莹的梨花。风拂动树梢时,有细碎的冰片簌簌掉下来。
子言有点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你怎么来了?,,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羽绒服,肤色如蔚蓝海洋中的白帆一般醒目,微微一笑的样子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伸出手来,“来,上车。”
她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停车线上静静停着一辆深黑的别克。
“我爸的车,他还没回来,我暂时借用一下。”他看她有些迟疑,解释了一句,“你生病了,外面风大。”
很暖,像太阳和煦地照在身上。
她大方地一扯车门,跳上副驾驶座,略微歪一歪头,露出一点微笑,“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他轻咳了一声,“嘘,我拿的是英国驾照,在国内等同于无照驾驶。”他秀丽的眉峰一扬,“你是不是怕了?”
她一怔,立刻笑了出来,“有你在,我不怕。”
林尧的眼里闪动着无可名状的光华,忽然凑到她眼前,温软的嘴唇轻轻在她额头一触,“坐好了”
“我感冒``````”她羞赧地提醒他。
他只一味看着她,漫不经心地回答:“那传染给我好了。”
车内温度真的很高,子言感觉额头和手心有点微微的汗湿。她回过头去,车窗外风景正匀速地倒退,林立的楼房,穿梭的车辆,还有行色匆匆地路人,都一掠而过,令人目不暇接。
忽然心紧紧一揪,仿佛有什么东西也就这样在眼前缓缓地流走了,有美好的,有辛酸的,有痛苦的,也有甜蜜的,那些生命中曾经刻骨铭心的经历与感受,仿佛都在随着车窗外的风景一直往后倒退着,渐行渐远。
哪怕她再不想忘,再怎么想挽回,都只能这样无可奈何地看着它们流逝掉。也许有一天,她自己也终将忘记,终将湮没在这些流逝的尘埃里,变作一粒细沙,静静躺在时光的长河中,被沖洗得斑白嶙峋。
“我们去哪里?”她半天才想起来要问。
“去我们的母校。”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没有再问,只是点点头。
是去爱华小学吧,她前不久刚去过的地方,也是他们初相遇的地方。
“那里在拆迁。”她感慨一句“我前不久刚去过。”
有些有意外的样子,“是吗,那口池塘还在不在?”
她摇一摇头。
林尧的眼神有些黯淡,“那是我第一次牵你手的地方。”
她的心猛地一震。就在那个瞬间,仿佛一切都是虚空,眼前一片白茫茫,半响才意识到是眼眶里涌满了雾蒙蒙的水汽。
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手背白皙柔软,手指根根细长,没有蓄指甲,也没有任何装饰,干净而素淡,但已经不是童年时的那双手。
“你还记得?”
“小西,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汽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在路边,他执起她的右手,唇角微微弯起来,淡淡的一条弧线,“当时我牵的,是你的右手。”
暖意一点点渗入薄薄皮肤下的每根血管,眼眶蓄积的泪水禁不起这暖意烘焙,狼狈地掉落下来,一颗颗跌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们没有进校区,只是静静地站在围墙外头,并肩看着那些工人忙碌地工作着,起吊机与挖掘机的声音轰呜。子言觉得这一刻竟然奇异般地宁静,是内心宁静。
“上回在这里遇见白老师了,”子言淡淡地说,“她还担起你。'
“我。”他微侧过头来,有些意外,“都说了些什么?'
“白老师说你,”子言顿一顿,声音很低,“长情`````”
林尧一怔,目光变得非常柔和,“你呢``````也这么想?'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就想在前面那个操场上痛痛快快跑步。
她指一指前方,有风刮过来,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的笑声也就变得分外零碎,“我,我想跑到操场那儿去!
她奔跑起来,阳光下有点眩晕,风声呼呼地从耳旁穿越过去,胸肺间有撕扯一般的疼痛,果然很久没运动了。
距离并不远,很快就跑到了目的地,子言俯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气,半天才直起腰来,回头去看他。
他还站在原地,颀长的身体如一棵玉树,笔直而修长,伫立在空旷的背景下,无限寥廓而孤远,仿佛再也触摸不到,冬天的日光暖暖洒下来,在他与她之间,无限金光烂漫,照得她眼前最后如遇一场大雾,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
她怔怔地看着他,头顶上忽然飘来大团大团的浮云,被阳光光影骤然分成两截,一半是影影重重的晦暗,一半是清朗温暖的光明,橫亘在他们之间,如同两个世界。
这才是真实的现实,他和她各站在世界的一段,遥遥相望,彼此拥有,只不过是曾经以为矢志不会相忘的一段并不算美好的相遇罢了。只不过这相遇,被加上了一个长达十年的时间砝码,因而显得异常沉重与难舍。
子言慢慢蹲下来,把头埋在臂弯之间。时间过去良久,终于有一只手,带着他身上的暖意,落在了她的头上。
“刚才,看着你跑远,我没有去追你,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的声音很轻,低低地萦绕在耳边,“我只是想尝试一下,结果却是心痛欲裂。原来,看着你从我身边离开,越来越远,竟然是这样一种感觉!”
“小西,你明天…不要来送我。”他淡淡苦笑了一声。
她的嘴角轻轻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我才不会去送你,你想都别想。”
那么,就在今天告别吧,这是最好的结局,也是最后的结局。
彼此心知肚明,他微微俯下身子,手臂稍稍用力将她拉起来。蹲得有点久,又开始有点晕眩,她脚步有些虚浮,身形晃了一晃,立刻就被他箍在怀里。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小时候,就在这个操场上,你指着我的脸说你讨厌我,一辈子都不要跟我说话,然后一扭头就跑了,越跑越远。”他说话的时候,嘴唇轻触着她的耳根,那里的一小块皮肤立刻一阵酥麻,如同过电一般。“后来醒了就再也睡不着,把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反复想了又想。”
“昨晚你在电话里说的那番话,是你十年来第一次对我敞开心扉。你问我知不知道等待的滋味…”阳光刺目,一股热辣辣的血气一直涌到胸口,她闭上眼睛,将发烫的脸埋在他胸前,耳畔传来他胸腔温热有力的震动声,“小西,如果我说,我等你已经等了这么久, 等到几乎要绝望了,你会不会相信?”
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却没有办法说出话来。
“小时候,你是真的很讨厌我吧?我越优秀,你就越对我不屑一顾;别的女生都接近我,围在我身边,唯独你不理睬我,在我面前摆一副臭脸,你对谁都好,却单单对我那样嗤之以鼻。小西,你知不知道,那时候的你到底有多可恶!可恶到我想把你给生吞活剥了,连渣都不剩!”
“我总是说你笨得不行;其实最笨的人是我自己,”他顿了顿,苦涩地笑一笑,“我很努力,几近完美地表现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这些幼稚的行为都只是为了引起一个人的注意。她讨厌我,我就希望她时时刻刻都能看见我;她不主动看我,我就要站在最高最远的地方逼得她抬头就能看见我!这根刺扎在我心里,时时疼痛着,提醒着我。我曾经以为时间长了就不会痛了,隔得远了就会忘了,但是后来我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根刺已经生了根,和心脏血管相连在一起,再也没有办法可以不伤筋动骨地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