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闷闷呆了三天,龚竹终于回来了,两个人简单准备了一下,就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暑假的学生潮还没有完全褪去,车厢里人流拥挤,子言把靠窗的位让给龚竹,好让她可以趴着茶几睡觉。
凌晨两点的时候,列车经过一个不知名的城市,串串灯火闪烁,在车窗上一掠而过,车轨发出单调的咣铛咣铛声,她一直睡不着。
早晨龚竹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叹息:“其实想想还是很莽撞,都不知道季南琛手好了没有,我们就杀过去了。”
“听他说已经拆了石膏,应该好了吧。”子言安慰好友。
“可他这一学期都没有给我写信,我想他一定还没好:总不能用左手写信吧?”龚竹原来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已经瘦下去不少,出脱成完美的鹅蛋脸型,大眼睛出神的凝望窗外。
她忽然想起季南琛那封左手执笔的信,蓦然便有些心虚。
北京的天空非常高远,城市上空仿佛蒙着一层灰,走出西客站的时候,子言忍不住回望,有模糊的错觉。
她一直以为隔着山长水阔几千里的距离,北京看起来是那样遥不可及,然而就在一夜之间,这一切已经呈现在脚下,来不及再感慨下去,龚竹已经兴奋的扯一扯她的胳膊,“季南琛!”
她回过头去,季南琛颀长挺拔的身影就立在十几米开外,隔了那么远,依然可以看得见他漆黑漂亮的眼睛,唇边含着一缕微笑。
这陌生匆忙的环境,各色面容的行人,都因了季南琛这明亮的笑容而变得温暖从容了起来,她不由自主,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谁言千里自今夕(2)出租车在车流中穿梭,龚竹非常新奇的看向窗外林立的高楼,子言听着司机滔滔不绝的侃大山,觉得相当有意思。
“北京的每位出租车师傅口才都这么好吗?”刚下车她就笑着问季南琛。
季南琛含着笑,帮她接过行李,“这是北京特色。”
龚竹伸手拦住他,“你的手…”
“早好了,不用担心。”季南琛唇边笑意愈深,抬起右手活动了一下,“你看是不是?”
子言刮一刮龚竹有些泛红的脸颊,“心放下了吧?”
龚竹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季南琛,你安排我们住哪儿?”
“我都安排好了,你们就住我们班女生宿舍。先去放行李,然后请你们吃饭。”
R大的女生宿舍门口,一个女生迎上来,笑语盈盈:“季班长,你同学真漂亮,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起过啊?”
子言知道说的是龚竹,笑吟吟的看了一眼季南琛,不料却一怔。她分明的看见,季南琛的笑意有些凝滞,眼神反而落在自己身上,复杂而深邃。
尽量忽略掉这奇怪的感觉,子言笑着接过话头:“季南琛是不是在你们班上特别受女生欢迎啊?”
“那还用说!”那女生笑着回答,“我们班长可不止在我们班上受女生欢迎,上学期他的手受伤,全校多少女生的心都碎了呢。”
龚竹也笑起来,虽然有点勉强,她看了一眼季南琛:“风采依旧啊,老同学。”
季南琛有些尴尬,喝止那女生:“小暖!”
“哦哦,我说错了…”小暖立刻转换话题,“跟我来吧,咱们上楼啦。”
子言笑着推了一把龚竹,“走啦,我累死了,去放行李去。”
晚饭是在R大校内的一家很有特色的小饭馆里吃的,她一向很喜欢这样的小馆子,季南琛给她的杯子倒满啤酒,“子言,知道你会喝酒的,多少喝一点,算我给你们接风吧。”
“不成,季南琛,合着你就心疼龚竹,专欺负我一个人啊?”她指一指龚竹面前的空杯子。
龚竹慌忙捂住杯口,“子言!”
季南琛的笑容深深,眼睛明亮,像有阳光在闪烁:“龚竹不会喝酒,你会呀。就陪我喝一点嘛。”
子言笑起来,站起身走到季南琛身边,慢慢给他斟满啤酒,浅金色的丰富泡沫从一次性的塑料杯子里翻涌上来,她的力道控制得正好,一滴也没有溢出来。
“那好,我敬你一杯!”
一次性塑料杯子质量薄弱,放在桌上根本立不住,端起来轻轻一捏就会泼出酒水来,她看也不看一眼,一仰首就喝了下去。
将手腕一翻,杯子倒转过来,已经一滴不剩,她笑着说,“我可先干为敬了啊。”
季南琛站起来,小心翼翼端平杯子,郑重的态度令人感觉如举案齐眉,他浅浅一笑,随即举杯饮尽。
“吃菜吃菜,喝酒一点意思也没有。”龚竹举着筷子直笑。
回到宿舍里,子言觉着酒意有点上涌,她信步走下楼,踱到宿舍楼跟前一片小林子里,随便找了条长凳便坐了下来。
夜空澄净,一轮极淡的圆月高悬,隐约的银色透过稀疏的树叶从头顶洒下来,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树林外经过,不时有脚步声从林外传来。
恍然如梦,子言觉得有些迷惘,并不明亮的光线,陌生新奇的环境,都在告诉她,这是北京。
她真的很想他,所以终于来到他所在的这个城市,因为近在咫尺的距离,这份想念越发变得浓郁。每一个经过的路人,稍稍有相似的身影都会令她心里一抽,下意识的寻找,下意识的回眸,然后习惯性的失望。
“子言。”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这样称呼她的人只有季南琛一个。
她揉揉太阳穴,微笑着抬起头来,“季哥哥。”
季南琛的眼睛在夜色中漆黑如钻,随着她这一声称呼,眸子里一点星芒瞬间便黯淡下去,“子言,同学之间,还是叫我名字吧。”
“那你是要和我脱离兄妹关系了是吗?”子言稍稍调侃了他一句,想舒缓他显而易见流露在外的紧张情绪。
他明明是笑了,嘴角边却仿佛噙着的不是笑意,而是苦涩,“你总是能令我无可奈何。”
“坐吧。”子言拍拍身边的长凳,“站着说话累得慌。”
他缓缓坐下来,林子里有凉爽的晚风,吹起子言裙子的一角,膝盖有些凉意。她缩了缩,季南琛便往她身边轻轻挪近,没有说话。
静谧的空气,有种微妙的感觉滋生,子言不安的移动了一下身体,随便找了个话题起头:“你们学校西门那座教学楼挺气派的啊。”
季南琛淳厚低沉的声音在暗夜里仿佛带了磁性,分外悦耳:“那是明德楼。除了这座教学楼,我们学校就没有什么优点了。你实在要参观,那只有个一勺池和世纪馆可以看看。”
子言歪着头看着他笑:“你们R大要是没有看头,那我们学校就只好钻地缝了。”
他倒仿佛认起真来,叹口气说:“R大真没有什么看头,要参观还是B大更具有观赏性。”
子言低下头去,听他继续说,“其实R大有句顺口溜:食堂三层修电梯,一勺池底蓝漆,保研不看学分绩,男生不过一米七…”
子言忍不住就咯咯笑起来,“那你可算是打破了你们学校的定律,难怪这么招女生喜欢。”
他淡淡一笑,伸手为她理了一缕飘散的头发,“招你喜欢就好。”
也许是酒精的缘故,子言并不觉得暧昧,她顺手自己理了理鬓发和刘海,懒洋洋的回答:“你是我哥,那是当然的了。”
“如果不是你哥呢?”他忽然发问,语调稍稍有些拔高。
“不是哥,还能是什么?”子言觉得脑子有些混乱。
“作为普通同学,子言,你会不会…喜欢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离得她很近,他身上的气息很好闻,眼睛灼亮,像有两簇小火苗在跳跃。
她微笑起来,两眼眯成一条线,拿一根手指头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下:“别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龚竹就算不做你妹妹,她也一样喜欢你。”
他将她的手指轻轻拉开,摇摇头,眼神里流露出莫名的忧伤:“我没有问她,我问的,是你。”
她听得很清楚,季南琛在问她喜不喜欢他?她不是傻瓜,到了这一步,如果还不明白,那就真是迟钝得可怕了。
她承认,她是喜欢他的。无论是当朋友还是当哥哥,季南琛都称职得无可挑剔,在和他同窗的那些日子里,他多次帮过自己。虽然也曾经有过困扰过她的流言,给她带来过沉重的压力,可是,更多的却是感激与欢喜,还有小小的虚荣心——这么优秀的季南琛,居然会和她走得这样近。
怎么会不喜欢他?但是喜欢并不等同于爱,他要的答案,她给不起。
幸好,他只是在问她喜不喜欢他?所以,她还有一步余地可以退。
所以她很快抬起头,微笑着回答他:“当然,要是不喜欢你,我不会认你做哥哥!”
季南琛微微叹息一声,侧过头去,树林外漏进来的光线在他脸上流转,看得见他垂下眼睑,睫毛颤动。良久,他回过头来,定定看向她:“我知道了,子言。”
她意外有些心慌,低声说:“你知道什么?”
晚风渐渐止住,季南琛的声音虽然轻,却听得很分明:“你心里,一直喜欢一个人,对不对?”
谁言千里自今夕(3)她的手搁在膝盖上,手指蜷曲起来,将裙子的一角捏在手心,捏的满手心都是汗,身上却一阵一阵作冷。
季南琛的手伸过来,覆住她的手背:“你的手好冷。”他的脸色不知道是不是沐浴在月色里的缘故,显得极其苍白。
脑子里纠缠了大团大团的丝线,翻滚成一个毛绒绒的线球,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解起,她暂时找不到那个线头儿。而季南琛的手这样暖,搁在她手背一动不动,这一刻的时光,其实是安静平和的。她知道,并且一直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值得她全心全意信任,并且托付所有。
“可惜,他也许并不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子言抬起头来,有一点点酸楚,然而还是说出了口,她坦然的望着季南琛,像放下了心口一块大石。
季南琛的眼睛在黑夜里漆亮如星,瞳仁里划过一丝波动的痛楚,他隐忍的笑一笑,那笑容却因为太用力仿佛随时要碎裂开来:“有多久了,子言?”
“很久很久了,”她忽然觉得疲累,埋藏太久的秘密,淤积了岁月经年的沉淀,沉重的积压在心头,她其实也很想要倾诉,只是,一直找不到那个可以倾诉的人。“认识他的时候,我和你还不是同学。”
他的手微微一动,轻声问:“我认识?”
“他虽然没有和你同过班,但你应该是认识的。”子言苦笑,咬一咬下唇,“我知道和他没可能的,因为差距太大,在别人眼里,我和他大概是连交集都不应该有的。”
他将她的手握的很紧,她抽了两次都没有抽出来,只好作罢,任凭泪水一颗颗坠落在他的手背,滚圆的,冰凉的,然后,顺着他的手腕一直蜿蜒往下。而他就这样怔怔的看着她,一动不动。
“我喜欢他,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没有勇气告诉他,没有指望他会喜欢我。从来没有开始过,也许会遥遥无期,可就是没有办法停止…就是这样,季哥哥,我要说的,都说完了。” 她说得很快,泪水如珠,接连不断,几乎看不清季南琛的脸,内心仿佛已被淘洗一空。
他无声叹息,终于松开她的手,子言立即站起来,转身离开,然而却强不过他在身后用力一揽,整个人被他在身后紧紧抱住。
“别动,子言,一下就好。”他将头轻轻靠在她的后背,声音有如梦呓。
“你说,”她的心瞬间柔软,迷糊混乱的感觉如电一波一波袭来,腿软的站立不稳,“我是不是很傻?”
纯棉的衣料有一小块洇湿贴在了后背上,背脊有点湿湿的凉意,好像是他的泪。良久,他双臂忽然一松,“子言,”她回过头去,背着光,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他一字一句,坚定而有力:“你一点也不傻,我会陪着你,一起等下去,直到你想放弃的那一天。”
她的身体震颤起来,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季南琛用手指轻轻为她擦拭泪痕,温柔而怜惜:“在这之前,我会一直是你的好哥哥,就算你傻,至少还有我做伴儿。”
“我不要你这样,季南琛,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拼命摇头。
“我想,你知道原因。”季南琛好像在微笑,模糊的,“子言,其实你收到过我那张贺卡是不是?”
她垂下头去,无声叹息。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好,可我就是想告诉你,”周围很静,林子外几乎没有了人声,所以他的声音也就格外清晰:“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么傻。”
他的手抚住她的双肩,话语轻柔得像一个梦境:“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也许,我傻不过你;也许,我会提前放弃。但无论如何,我不会给你压力,如果有一天你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用你说一个字,我就会离开。”
这一刹那如千万个光年一般绵长,仿佛一瞬,又仿佛好几个世纪。她轻轻将头靠在他胸前,倾听他心跳温热,感受他胸口起伏:这就是季南琛,弥足珍贵的季南琛,独一无二的季南琛。
只不过一秒,她已经离开那温暖的源泉,抬起头,低声说:“好。”
有些话,他不用说,她也已经明白,但是他不会知道,从这一刻起,季南琛这个名字,已经成为沈子言心里一个极特别的存在,她永远永远不愿意伤害他;为了不伤害他,她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咱们走吧,很晚了。”她拉一拉季南琛的衣角。
“明天咱们要去长城,你早点睡,要不然爬不起来。”走到宿舍楼前,他不放心的再叮嘱一遍。
“知道啦。”她笑一笑,“你不上去吗?”
“不了,我之前上去过,送了个西瓜,也不知道龚竹给你留了没有。”他的眼睛在灯光下莹莹然,眼角还有些湿润,笑容却如阳光般明朗。
正说话间,四周便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宿舍楼熄灯了。
有个人轻轻在她耳边说:“子言,你能来北京,我真…高兴。”
来不及回神,一转身,他已经离开。
在北京的几天,她们过的很忙碌,长城、故宫、十三陵,去了很多地方,子言拿着相机,边走边拍,一点也不觉得疲累。
傍晚时分,当她和龚竹坐在前门的一家露天小店喝着凉茶的时候,季南琛笑着说:“你节约一点胶卷吧,明天要去颐和园了。”
龚竹撑着脑袋,叹口气:“北京真大,比南京大多了,我腿都快走断了。”
子言喝一口茶,拿着相机还在对着不远处的前门调试镜头,漫不经心的说:“我临来时买了好多胶卷的,足够了。”
龚竹嘟嘟嘴说:“没见过子言这么没趣的,她专拍风景照,根本不拍人。”
子言笑一笑:“风景比人好看多了。”
颐和园是预定行程中的最后一天,一大早,坐在去颐和园的公车上,子言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她的位置靠在窗口,视线也就一直懒懒的望着窗外。
忽然她的眼皮一跳,急急往身后倒退的风景望过去。
“那是B大的侧门。”季南琛注意到她的眼神,解释说,“下一站就是B大。”
朱墙飞檐拱门,白底黑字的竖牌,只在一掠之间,便过去了。
有些什么东西在心里惶惶的挠动,公交车还没有停稳,她便霍然起身,“我想去B大看看,拍些照片,不去颐和园了。待会儿我自己会回去的。”
隔了几千里,她一直梦想的地方,近在眼前,她一直牵挂的人,也许就在这里。就这样任性一回,她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说,就这一回!不管怎样,她需要这样任性一回。
对不起,季南琛。跳下公交车的一霎那,子言在心里默默道歉。
一任南飞又北飞(1)已经是七月的盛夏,早晨的太阳刚升起,温度便已经开始灼人,阳光直射下来,被风一吹,迅速变成热风,扑上人的脸面,直教人汗流浃背。
她却没有一点汗意,甚至还有点战栗。
B大名闻遐尔的湖水就在眼前荡漾,晨风吹起水面一些涟漪,所有的细波都反投出无数璀璨的金芒,明晃晃的令人眩目。
其实根本就是漫无目的,B大这么大,教学楼和宿舍这样多,她什么都不知道,除了一个信箱号,她要上哪里才能够找到他?
坐在湖畔很久,她才发现,自己这唯一一次冲动任性,其实原来毫无价值。这所风景如画的学校,庞大的教学楼群,步履匆匆的学生,甚至,就连眼前的这汪湖泊,都让她心生畏缩,没有心情再深入下去。
她回去得很早,宿舍里只有小暖一个人在。
“咦,你怎么就回来了?”小暖惊奇的问,“季班长他俩呢?”
“他们还在颐和园吧,我没去。”子言淡淡回答。
“哦哦,这样啊,我想到了,”小暖眨了一下眼睛,“你是特意给他俩留出空间来的吧?”
子言一愣,想笑,没有笑出来。
有些什么不一样了,自从那一晚和季南琛谈过话,有些东西就已经在悄然改变。她再也不能够心无芥蒂的面对龚竹,看着好友那双纯真的眼睛,想起季南琛说过的话,她的内心就会充满深重的负累感。
如果有一天,龚竹知道了,会用怎样的眼光来看待她,会不会怨她,恨她,讨厌她?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敢想象。
龚竹回来时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她只是说了一句:“还好你没去,其实颐和园也没有什么看头。”
季南琛并没有问她一句话,他漆黑深邃的眼睛只望了她一眼,她便被蛰了一样,立刻解释:“我喜欢拍大学校园。”
这倒不是谎话,她的相册里,收藏了许多自己拍的大学校园的照片,因此说起这话来并没有脸红气喘。
季南琛看了一眼她的相机,开口说:“还想拍什么学校?回头我拍了寄给你。”
她惊喜的抬头,止不住露出笑意。
从北京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照片,一厚迭照片拿在手上,她仔细一张张翻查,当翻到B大的那几张照片时,她的手一顿,不由自主停住了。
很小心的夹入相册,她只留了一张,珍而重之的放入随身的一本书页里,心里有一瞬间的触动,好像谁对她说过,有人把她的照片夹在一本书里,放在枕边。
很久远的事了吧,她到现在才能体会这种心情,只是不知道,那个人,现在还有没有和她一样的心情。
那时和现在,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他的身边,一直都有个苏筱雪,难以企及的苏筱雪。
同样从北京回来,子言晒得黑了一大圈,苏筱雪却依然能够皮肤白皙透明,着实令人羡慕。她安静坐在子言的房间,翻着相册,唇边一直挂着优雅清淡的浅笑。
她的手指稍稍丰腴莹润,指甲只只粉色透明,忽然停下来,轻轻停在相册的一页。
“B大?子言,你也去了?”
子言点点头,“最后一天去颐和园的路上经过B大西门,就顺路进去走了走。”
“我看你好像很喜欢拍学校,前面看到不少这样的照片呢。”苏筱雪莞尔一笑。
“是呀,我以前有个心愿,就是走到哪里,就把哪里的高校拍下来,将来老了也许会觉得非常有意思。”子言边说边起身,想为苏筱雪倒杯水。
“能不能把这几张照片送给我?”苏筱雪看得出了神,喃喃说,“在那里住了好几天,从来没想过要拍下来。现在看看,倒好像又回去了一样。”
手轻轻一晃,水就泼了出来,洒在手背,并不觉得烫。
心里有什么东西拉杂着燎原起来,烧的心慌,子言想也不能想,立刻就点头:“好,你拿走吧。”
苏筱雪抬起头,露出欣喜的笑容:“谢谢你,子言。”
“几张照片而已,你不要这样客气。”子言勉强笑笑。
“还是要谢谢你的,上次已经麻烦过你一次了,那张照片,我男朋友很喜欢的。”苏筱雪略有些腼腆的说。
子言双手捧着茶杯,半天都忘了放回桌上,好容易她才想起来,原来自己是要去找抹布来擦水渍。
干抹布浸了水迅速变得湿软,子言来回的擦了好几遍桌子,才想起来要问苏筱雪什么话。
“啊,你交男朋友了啊?”她自己都听出来声音有些变形,像很艰难才从嗓子眼里抠出来一样。
“很吃惊吗?”苏筱雪抿着嘴笑,“其实我自己也是,好像做梦一样,我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答应他。”
“嗯,”子言微笑,嘴角扯得生硬,“你男朋友,真幸运。”
苏筱雪有点不好意思,两颊渐渐透出一点粉色,“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子言。”
有种奇异而不安的感觉在心头左冲右突,她把水递给苏筱雪,低头从相册里抽出那几张照片,“这次去北京,你就是去你男朋友那里?
苏筱雪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轻柔而飘渺:“嗯,是啊,从北京回来才确定关系的。”
一直高悬在头顶的利刃终于陨落,锋利的刃尖准确插中心房,不是剧痛,只是慢慢的,一点点的钝痛,像凌迟,看着鲜血一汩汩流出来,最后终于喷涌出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