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秦氏摆摆手道:“这个春生必是不行的,她可是陈家三房的命根子,这林氏定是不会同意她入府的!”

第15章 佛曰

林氏怎么可能会答应,且不论他们陈家是怎样宝贝春生的,便是那稍微稀罕子女的爹娘,哪个真就忍心把自个的亲儿女送去伺候人啊。
那秦氏与方眧英说了陈家的情况,直道陈家决计不会乐意让春生入府的,可是方眧英还是想试上一试,毕竟这个□□生的小娘子实在叫她满意,便是瞧了这么多个,也少有人能比得过这个的。
况且,这府里头的主子向来挑剔,便是那沈五爷还亲自叮嘱过,得选些个品貌周正,性子温和伶俐的,可不能弄些个不堪入目的进来碍眼,她可不能把事儿办砸咯。
于是方眧英便道:“这要是能够被挑中入府伺候府里头的主子们,那便是他们陈家天大的体面呢,这前头还有好些个偷偷地塞银子央求我,巴巴的想把姑娘们送进府,可是想要进府伺候那贵人们哪是这样容易的事儿?这沈家可是整个大渝的世家大族,便是挑选丫头也须得是个有品有貌拿得出手的。若不是我观得那春生小娘子品行不错,是个讨人喜欢的,不然哪管他劳什子春生,夏生地,才没工夫搭理则个,这往后进府若是入了那主子们的青眼得了前程,横竖是与咱无关,婶子您说是也不是?”
听方眧英这样说,秦氏又觉得有理,横竖她也只是个外人,这些原本不是该她断言的,既不愿佛了这方眧英的面,又怕碍了他老陈家的前程,她只得说道:“要不,我带你过去,你自个亲自与她家说道吧,我原也只是个外人,参和不到里头···”
方眧英连忙道:“我省得,如此,那便麻烦婶子了!”
方眧英不漏痕迹地打量着眼前之人,暗道:怪道能生出那般伶俐的女儿,原来是其母必有其女,此人竟然是先前府中的丫鬟碧云。只见此人穿着一件质地朴质的素衫,头上梳着简单妇人鬓,左额间一缕青丝随意落下,神色淡然。生得一张鹅蛋脸,脂粉未施,衣色素淡,却掩不住其天然之姿。又见她显了怀,一手扶着腰,神色温和,平白的增添了女性少有的温柔妩媚,更加让人挪不了眼。
只可惜脸上有条诈眼的伤疤,生生地毁掉了如此绝色容颜。
她其实之前对那个叫做碧云的丫鬟并无太多印象,只隐约记得是个老实本分的,唯一记忆犹新的便是此人拥有一身傲骨,是个倔脾气之人,想到这里,心中叹了口气,便觉得此事多半是行不通了。
这方眧英心中虽这般想却还是硬着头皮禀明了来意,直道:“我看你家春生伶俐,生得好,又不骄不躁,定能讨得那贵人们喜欢,不如先放到府中历练几年,待他日长成,得了恩典还可以择定一个体面人家成亲嫁人是不?”
说到这里顿了顿,忽地想到这林氏不正是‘得了恩典,择定了一体面人嫁人了么’,想到这里一时有些尴尬,哂笑道:“又···又或者,若是得了那主子们的赏识,往后保不齐还能够脱籍放出来嫁做他人做那正头夫妻呢!”
却见林氏听了苦笑道:“好姐姐,要是我儿往后有这般际遇便是上赶着求着,我也得成全了这番,可是···”说道这里林氏忽地脸上神色戚戚,道:“可是···我怎么敢啊?姐姐,您有所不知,咱们春儿虽瞧着是个好的,但其实自幼体弱多病,出生三月无法睁眼,不能言语,旁人皆道‘是个痴傻儿’,我是夜夜不能寐,只差点哭瞎了双眼,唯恐担忧活不过来了···”
说到这里,林氏眼圈一红,道:“好不容易遇到了救命稻草,却是从小得往那庙里送,得日日夜夜送到那菩萨面前保佑她活命,便是如此,到了三岁才能下地,方能言语啊,我苦命的孩儿,从小便历经种种苦难,我怎么能安心让她离了我独自去往那宅子里头啊!”
这方眧英不知其中还有如此变故,诧异道:“还有这事?”
那秦氏也在一旁跟着叹息道:“可不是,这春生可爱伶俐,却打小是个可怜见地,真是让人忍不住怜惜,便是到了现在每逢初一十五还得一日不差地跑往那庙里还愿了。”
这方眧英也是有儿有女之人,儿子小时候也是多病痛,遂能够理解林氏所言,也觉得林氏所说的皆在情在理,又见林氏说到情到深处,忍不住哽咽道:“我也原是从府里出来的人,深知府中凶险···”说着手轻轻地抚过脸侧,只看着方眧英恳求道:“还望姐姐看在我儿年幼,又如此可怜的份上,求姐姐发发善心能否帮我把她留下,那府中姐姐不好交差,便往上报染病或者别的什么,哪怕是痴傻都可以,只求着姐姐怜惜则个,我林碧云来世便是做牛做马也不会忘了您的!”
这方眧英终是不忍,她在府中多年,见过遇过不少腌臜勾当,当年碧云之事虽并不知情,却也被她挥刀自毁容貌的勇气所折服,这世间女子皆是不幸,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方眧英往林氏脸上的伤疤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打开那花名册往上轻轻一划,春生的名字便隐去了。
却说这方眧英在庄子里办理的事情告一段落,好不容易把名单备齐了,正等着找个识字之人帮衬着整理一番便上交了。刚好瞧见自己侄儿回来了,便立即拦住道:“来,二侄子,婶子有一事想请你帮忙,这份名册子府里要得急,你帮婶子重新摘写个册子,我念你写,快些则个···”
当这方眧英念到后边的安园村陈家陈香儿时,她侄子忽然疑惑地问道:“咦,婶子,这安园村陈家是不是有个丫头叫做陈春生啊!”
方眧英诧异道:“你怎知道?”
原来这方眧英的二侄儿便是那沈毅堂身边的随从杨二,杨二心道:我当然知道,这个丫头是爷当时在庄子上亲自挑出来的,只听见爷当时还小声的念叨了句“好个伶俐的小儿”,想到这里,这杨二心中一动,便偷偷地把“陈香儿”三字换成了“陈春生”,后将这份名册子呈了上去。
佛曰:世间之事由因必有果,有始必有终,不会有无果之因,也不会有无终之始。

第16章 接人

二日后,府中安排人到庄子里去接人,这择选奴才对于沈家而言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年年有那新人进旧人出,如同四季变幻般,不值一提。这对于沈家微乎其微,可是对于某些人家而言,却极有可能如同一场浩劫。
此番在庄子里共挑选了一个小厮并两个丫头,三人中一人是那薛管事家大房二子薛贵元,便是那秦氏的二孙子小名桂圆儿,十一岁,虽身子瘦小,却打小鬼灵精怪,活脱脱一瘦猴。两个丫头一人是那王家嫁出去的姑子王翠兰的大女儿贺瑶瑶,另一人旁人只道是那老陈家二房小女陈香儿,可没想到最后报出来的名字却是那陈家三房的大女儿陈春生。
众人大吃一惊,毕竟,在此之前,那陈家二房的王氏早已忍不住招摇过市了。旁人直道,这村子有“二王”,一大王是那王家的王婶子,一小王便是那陈家的王氏,两人可谓是王不见王,后不见后,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两人脾性相冲,争斗得厉害。
却说这平日里两人不相上下,一个是个下不了蛋的母鸡,一个却是死了丈夫的寡妇,这论里子面子便是谁也比不了谁。可偏偏前些日子,那王婶子的一对双生女儿让她赚足了面子,不但得了主子的青睐被亲自带回了府里头,而且还最是个争气的,归家玉钗罗裙,鲜亮打扮,端得好生体面。旁人直道这王家的坟头冒烟,得了这般有造诣的女儿。
这王氏私底下眼红得紧,只觉得被活生生地比下去了,比挨了一通打还脸疼,每日见那王婶子整日在面前招摇撞市,耀武扬威,王氏是咬碎了腮帮子,只恨自家没得这样的机缘造诣。
忽有一日,这王氏瞧见一体面妇人由秦婆子带了入了三房屋里,王氏一时好奇,便偷偷的躲在屋外听墙角,哪知,却听到了这般天大的好消息,王氏胸中澎拜,大喜,只觉得机会来了,急急地跑回去与丈夫陈本善商议。
这王氏青天白日做得那等黄粱美梦,竟魔障了似地,只觉得他日荣华富贵可接憧而来,便是翻身把那嘴大的王婶子踩在身下的日子也是指日可待,一股脑子的浮夸吹嘘,直道这入府即是一条富贵路,她的女儿怎会比那丧了夫的寡妇娘养的差?若是那对双生子都可以,那她的女儿便没有不行地。便是那陈本善也听得飘飘然,两人一拍即合,便截下了那方眧英,毛遂自荐。
本认为大功告成,眼巴巴的盼着府中的音信,却没想到千等万等却是等得这样一个结果,为何是陈春生那小妮子?那林氏不是给推了么?想当初王氏听那林氏推之,避之,唯恐避之不及,只当她是个蠢的,有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好好紧抓在手中,竟脑子生锈了似地平白把这富贵往外推,果然物以类聚,与那陈相近一般,皆是个傻的,白白让她捡了这个便宜。
可是为何明明那林氏推了,后那管事娘子也与自己也已达成了共识,怎么到最后选中的竟还是那三房的坏丫头呢?王氏不免怀疑,是否其中出了啥变故,又或者是那林氏发觉了自己的意图便又心生嫉妒,于是从中捣地鬼?
这王氏不知其解,却也没这心思计较这些,只不相信似地反复追问那府里头来接人长工,直道:“这位爷,您再仔细瞧瞧,这册子上的名字是否弄错了,这原要入府的可不是那三房的陈春生,而是咱二房的陈香儿啊,您在仔细瞧清则个!”
这长工生得彪头大块,性子最是个急躁地,见这妇人啰里啰嗦,嘴巴絮叨个没完没了,不免烦躁,道:“好个没见识的妇道人家,你个目不识丁地,老跑来瞎捣什么乱,都说了三百回不指了,这入府地叫做陈春生,不是那劳什子陈香儿,你这个不相干地人莫要再过来了,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呢!”
说完便睁圆了双眼面露凶狠状,直瞪得那王氏不敢再上前。
这长工原地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耐心耗尽,便停下来冲着随行的婆子道:“你进去瞧瞧怎地还没收拾好,便是生孩子这会子也该出来了吧,要是误了交差的时辰,可没咱几个好果子吃!”
那婆子便匆匆往内院走去。
却说这头春生家中,陈相近看看林氏,又看看春生,紧紧地闭着嘴巴,三人一时默默无语。
后头那张婆子瞧着终是叹了口气,只得跟后头匆匆收拾东西去了。只这春生打小生活在庄子里头,从未出过远门,哪怕是一天也不曾,竟一时不知从何收拾起,只觉得这个必须得捎上,那个也绝对不能落下,结果弄了半天仍然没弄出个所以然来。也不知是气地,还是急地,又或者还是怎地,只忍不住偷偷地直淌眼泪,又怕被他们瞧见了惹得大家伤心,只得偷偷地抹干净了。
主要是是事情发生得太快太急,没得一点征兆,府中地马车就那样停在了庄子门口,张口要人,刻不容缓,片刻误不得,便是想要奔走一番眼下也是一时四处无门。
这林氏心中一时有万般情绪,却在最后化为平静,其实近来林氏心中颇不安宁,便是前日虽成功说服那方眧英留下春生,其实胸中并未因此放松,反而觉得异常心绪不宁,总觉得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或者更长远一些,便是从那些贵人们踏进庄子里地那一步开始,她终是知道,这十来年的平静终是要被打破了。
林氏仔细打量着眼前尚且天真,不谙世事的小春生,不由想到了从前的自己,相比之下,林氏却是庆幸不已,至少没有到得那等地步,至少这世间无论怎样改变,终有一处永远会为她守候。既来之则安之,人生之行悠远,人生之路漫漫,总得上路,每个人皆有自己的路要走,既然始终逃脱不了,那便唯有勇敢面对。

第17章 进府

庄子侧门外站了好些人,薛家的,陈家的,还有王家的皆在,春生穿了件杏色平罗裙衫,梳了个简单的双螺鬓,怀中抱着个小包袱,因那随行的婆子道府中衣食住行一应俱全,只需带些自个儿体己的物件即可,是以那张婆子收拾了半天的行李并未完全派上用场。
春生是最后一个上马车的,站在马车外往回看,见后头的婆子欲催促她,终是咬咬牙爬了上去。
在马车罩子撂下,马车刚起驾那一刻,她分明看到父亲陈相近忽然激动地跳了出来,张开双臂直挡在马车前边,不准马车离去。
这陈相近性子古怪执拗,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说,只板着一张脸,脸上面无表情,两眼发直地死死盯着那驾车的车夫,好似只要他敢起驾,就要跟他拼命似地。
坐在车夫旁边的那长工拿着马鞭指着他骂道:“还不快些起开,老子的鞭子可不长眼,再这般不长眼的挡着,仔细你的皮肉···”
却见这陈相近好似没听见似地,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那张婆子深怕那人动怒伤了自个儿子,急急的上前欲把陈相近拉回来,岂料这陈相近自小林子里做活,身体壮实如牛,任凭张婆子怎样拉扯,根本动不得他分毫。只见他抿紧双唇,死死地盯着马车的车罩子,嘴里不停地道:“出来···出来···”
春生坐在马车里听了忽然眼圈一红。
周围人见了都有些于心不忍,那长工青筋暴跳,扬起手中的马鞭作势要抽打过去,却听到一声“且慢”,便见一大肚便便地妇人上前,走到那陈相近一侧。
林氏伸出双手轻轻地握住那陈相近的,来到他面前看着他,却见那陈相近固执把头偏在一侧不去看她,林氏拉扯他,他不动,林氏继续拉扯,他仍然不动,林氏继续,他眼眶一红,有些委屈。
马车终是起驾了,那陈相近追赶着马车一直跑到村口,直到那车子远远地消失了,他还一直追一直追着。春生看到那个身影慢慢地化为一个小点,直至消失不见了,这才慢慢地放下捂住嘴巴的手,放下了车帘子。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对于春生而已,生之苦,人多不复记忆,且不必说。老是缓慢而模糊地,唯有祖母张氏渐渐年迈,却暂时并未让她有痛苦的经历。病是时常相伴左右的经历,小到发烧体热,大到伤筋动骨,却是以一种微不可察的方式,常常让人得以忽略。至于这死,祖父过世时她还小,尚且不知其意。却是这爱别离,仿佛是春生长这么多以来,第一次切身感受到的痛苦。
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亲如父子,近如夫妇,亦难得终身相守,世事无常,这离别之苦,世人皆是无可避免的。
马车里一共坐了七八个丫头,原先里边有三个,后接了春生及那贺瑶瑶后,又拐到别处接了三个。这大门大户注重规矩,那小厮丫头早早便分开了来。
几个女孩子皆是花一样的相貌,或面目清秀,或仪态稳重,或可爱伶俐,或温和贤惠,也有那娇娇弱弱,妖娆动人的,总之皆是个好的。
坐在斜对面有个瘦小丫头,瞧着约莫九,十岁样子,穿着件浅黄色长衫,外头还罩着件半旧菊纹褂子,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瞧着甚是伶俐可人。许是瞧着马车里唯有春生与她年纪相仿,想招呼她说话,却又见春生性子冷淡,一时不敢开口,便一直用那双大眼睛偷瞄她。
剩余几人,皆年长几岁,那与春生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贺瑶瑶,年芳十四,性子温和老实,从上马车起便是本本分分的坐在那里,不敢随意动弹。
倒惹得后边上来的那几个女孩子瞧着一阵捂嘴偷笑,那几个女孩年岁相当,瞧着约莫也是十三四岁,是在后头进得那元陵城里头接的,瞧着穿着华丽些许,挽着时下城里头常见的百合或随云鬓,发鬓上别着珠花,光鲜体面。
因马车外有侍从随行,车里头婆子守着,是以整个马车里安安静静的,无人过多交流攀谈,便是好奇也只是用眼睛扫过,做那无声交流。
九月份的天气有些微凉,一阵风刮过,裙摆飞扬。沈府西边角的下人院子里,站着十几个小丫头,手中皆抱着包袱,年龄相仿,一个个面露好奇,四下张望,交头接耳的攀谈起来。少顷,从那角门里走出来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须眉交白,面露严谨。
那方眧英立在一旁喝到:“杨管家来了,大家静一静!”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十几个女孩拘谨的站成一排。那杨管家走近,手中握着一份花名册子,打量了一番下边的,皱眉道:“人都到齐了么?”
方眧英小声回道:“公爹,还有那李婆子一干人等尚未到来。”
杨管家踱步等了片刻,便见一小厮跑过来,禀报说李婆子等人到了。杨管家道:“赶紧领过来!”
不一会,便见那角门里一婆子又领了一拨人过来,这群人明显伶俐好颜色,引得前边那十几个女孩子纷纷侧目张望。这群人便是春生等人,这方眧英见到里边的春生明显一愣,心中疑惑道:这小娘子怎地也入府呢?虽心中有疑惑,但面上不显,安排春生等人站在后一排,又好生整顿一番,这才对杨管家道:“这下都到齐了,一共二十二个女孩,有二十个是家生的,两个是老夫人吩咐采买的!”手一指,便见前头队伍最末端站着两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一个相貌艳丽张扬,一个文静老实。
那杨管家仔细打量了一番,拿着名册子把人一一核实好后,对方眧英道:“人你皆带到齐嬷嬷那边好生教导,剩余两人我带去给老夫人复命。”
方眧英称好,便指着那采买的两个女孩道:“你们两个跟着杨管家走,剩余的皆跟着我来!”

第18章 挑人

春生等人跟着那方眧英从一角门拐进,穿入一条夹道,便见前边出现一座拱门,上边镶着古匾,凿着“古韵”二字,进入里边,只觉着顿时豁然开朗。里边处处雕栏玉砌,巧夺天工,鬼斧神工,一步一景,豁然贯通,无不彰显气派,富丽堂皇,惹人眼花缭乱。
那方眧英见众人瞧得应接不暇,一路叹为观止,心道:这初来府中之人皆无不如此,待他日见惯了,这眼界便也跟着抬高了。
待绕过一方嶙峋假山,有一水榭,九曲桥横,勾栏外绕着绿水红鲤,一株露角残荷逆长正盛,一群人从两边游廊绕过,便见前边有一四方大院,周正严谨,门匾镌刻“脩礼堂”三字,原是沈家礼仪教养之地。这沈家原是显赫大家,极为注重礼仪修养,府中有专门的教养嬷嬷,沈家夫人小姐皆是在此习得,便是那刚入府中的丫头小厮也有相应的嬷嬷教导规矩。
这方眧英带着众人从偏门进入,便见里头一穿着暗紫色祥云褂的老嬷嬷正在等候,这老嬷嬷体态胖硕,心宽体胖,眉慈目善,见了方眧英便笑着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道:“怎地还劳烦你亲自送过来?”又打量了一番后边的姑娘们,暗自点头,直赞个好字。
方眧英客气的与老嬷嬷寒暄一阵,便对众人道:“这位是秦嬷嬷,这几日便是由秦嬷嬷教导大家规矩,大家可得用心学,往后受用了便都是自个的!”这群人皆是由方眧英带来的,现下与她是府中唯一亲近之人,遂方眧英免不了多提点几句,又与秦嬷嬷闲扯几句,便原地返回了。
秦嬷嬷唤一婆子将众人安置了,到了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便被叫起,众人被搁置在一方小院里开始学规矩。这秦嬷嬷人瞧着和善,但调教起人来却绝不含糊,一个屈膝,一个伸手递茶的动作皆要按照各自要领练习。
沈家乃簪缨世家,极重视规矩,遇人见礼,端茶倒水皆有一定的章法,奴婢对主子要卑躬屈膝,尽职尽责。对外却又得进退有宜,不能落了脸面。于是这入府第一日便是从沈府及各世家开始了解起。
此番择选的丫头皆是府里的家生子,皆是对这沈家有一定的了解地。这老太爷沈鹤林乃当朝权倾朝野的沈国公,爵位加身,位极人臣,在朝中实乃举足轻重之人,何况这沈家还出了一位至今盛宠不衰地沈贵妃,更是一路显赫荣为皇亲国戚。就在众人坐等沈家运筹帷幄,指点江山之际,岂料这沈国公因身体有异,突然上书致仕,辞去官职,欲去官还乡,回得祖籍元陵修养身体,安享晚年。
沈国公虽致仕归乡十数年,但因其根基深厚,无论是在元陵还是京城,其声望仍是无人得以撼动。
沈国公共育有五子二女,嫡长子沈衝兆在京城为官,任职吏部侍郎,乃朝中要员,育有二子二女,长子沈之敬已年满十九。二子沈衝详乃庶出,终日闲置在家里,喜爱听曲儿逗鸟,终日不务正业,育有一子二女。三子沈衝瑞嫡出,自小病痛缠身,终年卧病在床,育有一女。四子沈衝锦从武,外放在外参将,育有一子二女,乃庶出。
这第五子便是这沈国公老来得子的沈毅堂,因与兄长年岁隔得甚远,便在取名之际隐去“衝”字辈改作“毅”字,取名沈毅堂,以彰显对其偏爱。这沈毅堂从小便被宠着,惯着,因在家中排行第五,因此被唤作沈五爷。这沈五爷果然不负众望,自小胡作非为,在一众世家子弟中称王称霸。
沈五爷虽无官职在身,但其嫡姐是这大俞皇朝中二十余年恩宠不断的皇贵妃,其表亲是这大俞皇朝中盛名在外的尊贵皇子,便是唤那九五至尊一声“姐夫”,那便也不为过。承着这份恩宠,这沈毅堂自小便在京城里横着走,飞扬跋扈,耀武扬威,偏他性子又凶狠蛮狠,无人敢轻易开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