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那沈毅堂早出晚归,此番蝶艳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便忍不住大肆献殷勤,喋喋不休的围绕着说个不停。
一方面她确实爱慕那沈毅堂,一见着便两眼放光,两眼痴痴地,她见那沈毅堂风流倜傥,眉目疏郎,便是板着一张脸,也有种不同往日的疏离冷峻气质,直瞧得人移不了眼。
另一方面,自爷回府已经多日过去了,她本以为爷此番回了必会将她收房,可是数日过去,根本不见他提及此事,好像完全忘却了般,蝶艳心中便有些坐不住了。又见此番那沈毅堂竟又带回来了一个新人,生得妖媚风骚,便暗自心焦,越发卖力的在主子爷跟前讨好伺候。
沈毅堂有些不耐烦,见那蝶艳像只蜜蜂似的围在周围嗡嗡地叫着,便有些烦闷,心中便又想起了那书房的小丫头,心道:这边一个个巴巴的缠住他不放,使出浑身解数的想要入他的眼,可那边那个榆木疙瘩却是半点不将他放入眼里,真是让人恼羞成怒。
他真是咽不下这口气,不过就是个家生奴才,家生性命都被他拽在了手里,这样一个宛如蝼蚁般微不足道的奴才,竟然还敢将他拒人千里,她哪里来的依仗?谁赋予她的胆子?沈毅堂越想越是气不过,他本就是个天子骄子,何曾被如此打脸过。
他还就真是不信了,不过就是一个黄毛小丫头,他还不信收拾不了呢。
沈毅堂心中有些烦闷,听那蝶艳还在唠叨,便皱着眉叱责道:“你给爷住嘴,像只蜜蜂似的嗡嗡嗡说个没停,爷就是被你们这些个没完没了的奴才吵得不得安生!”
蝶艳一时怔住,那沈毅堂向来对她们这些个丫鬟们是欢声细语的,几时这样对她们疾言厉色过,尤其对她,从来都是言笑晏晏的,嘴里常逗着“爷的小蝴蝶”。她以为自个在爷心目中份量是不一样的,岂料此番竟对她露出百般厌恶嫌弃的眼神语气,又见那边蝶依,小蛮纷纷抬眼悄悄地看过来,面上虽未显,心中不定在怎么嘲笑着呢。
蝶艳一时心中委屈,又觉得被落下了脸面,羞愤难看,顿时红了眼。
这时,外边的小厮过来禀告道:“爷,世安苑的王管事过来请爷,说是老夫人请爷过去一同用午膳!”
沈毅堂听了,眉头松了松,自个这日心情不好,本来不想过去,但转念又想自己此番回府,事务繁忙,整日奔波在外,已经好几日不曾陪着老太太用饭了,顿了顿,便对着那小厮摆手道:“就说爷随后就来!”
那小厮恭敬退下。
一时,那沈毅堂起身,换了身轻便的常服,便往那世安苑去了。
只是在换衣服时,这才发现自个手中还握着那个原本装着玉钗的小乌木盒子,沈毅堂双眼一眯,盯了片刻,便将那个小盒子随手放到了床头柜的格子间里。
自那沈毅堂走后,蝶艳暗自松了口气,这短短片刻功夫,竟觉得是此生最难熬的时刻。她等那沈毅堂走后,心中疑虑,便从那个格子间偷偷拿出小盒子瞧了瞧,思索了下,便将盒子打开了,可是里头却是空无一物,蝶艳暗自皱眉,心中几经心思。
待一回身,总觉得屋子里的小丫头都在别有用心地看着她,一时,甩了副脸子,便独自往后头去打探消息去了。她倒是要弄个清楚明白,爷到底因何动了怒,此番竟然牵连到了自个身上。
最后打听到了,原来是住在袭云隔壁那位新来的使了手段在书房外将爷截胡了,只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有何缘故,爷分明是送出了一样首饰,只后又不知道怎地竟惹了爷心里头不痛快。蝶艳心中几分狐疑,虽不知具体缘故,到底是与那位新人有关的,便暗自将她记恨上了,至于后头又牵连到了什么,这些皆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且说那沈毅堂在世安苑陪着老夫人用了午膳,老夫人见他虽与往日般嬉皮笑脸没个正形,总是捡着些趣事儿与她说道,到底不见得是真心快活。
老夫人不由有些担忧,关切问:“我儿在外边是不是受苦受累呢,你看看这两年天天在外奔波操劳,瘦了这么多,当真是让我这个当娘的瞧得心疼。”
说到这里不免劝解道:“若是实在吃不消了便与你爹说道说道,让他去给你换一份清闲的差事吧,他虽然对你历来严苛,但总是不忍心瞧着你如此含辛茹苦,整日在外奔波苦活活受罪吧。”
老夫人将他视作命疙瘩,打小百般溺爱,凡事是纵着他的性子由着他胡来,半点不想委屈了他去。
沈毅堂在椅子上懒洋洋的靠着,听了老夫人的话,忍不住笑道:“老头子才不会替我来回奔走呢,他巴不得我多吃些苦,此番未将我丢到那军营中去受罪,我便是对他感恩戴德呢。”
又见老夫人为他操心,便宽慰道:“太太放心,如今儿子我早已知事,在外完全可以独当一面呢,往后可不要老将老头子拿出来与我说道,虽然差事是他替我谋来的,可是从头至尾我可从未借着他的名头在外头行事,我如今的所作所为可皆是凭着自个实打实谋下的,便是此翻去往京城,还得了皇上的夸赞呢?这可不是老头子替我奔走能够得到的吧。”
老夫人听见那沈毅堂这样一说,见他话里话外恣意盎然,不见半点失意潦倒,便略微放下心来。又想到他的后院乱作一团,心道:不是为了公事便准是为了后院里的事情呢?
老夫人暗自叹息,五房的后院是个什么情形,她是最为清楚不过了的。那个正房苏氏性子骄横单纯,到底是年纪小,经不了事,是以这后院糟作一团。
老夫人心中有些悔意,到底是不该逼迫着二人结合,生生误了两个孩子,只是这二人的婚事乃是当初贵妃娘娘私下钦定的,皇家言论,岂能说悔便悔。
这正房不经事便罢了,可那收的姨娘也不见得是个省心的,从一进来因着身份不堪,就使得父子二人闹得不可开交。后又使得她那宝贝疙瘩背上了个“宠妾灭妻”的名头,便是连那沈家五房唯一的血脉都未曾保住,到最后竟然还伤了自个的儿子的心,害得他常年在外,整日不着家呢。
其实,平心而论,她并不讨厌那林氏,无论是相貌,品行,仪态,都端得配得上这个姨娘的身份,尽管身份不堪,但这并不是由她能够选择的,她也是个女人,对此能够理解。只是再好的女人,若是伤害了自个的儿子,那便也怎么都喜欢不起来呢。
老夫人见那沈毅堂一生顺意,却未曾想到这后院竟然落得如此不得安宁的下场,便有些心疼,又晓得他此番又带回来了一个舞女出生的女子,心中并不放心,便暗自琢磨着得亲自为他在挑选一两个知情识趣的,只是嘴里却是对着他道:“我看等这回清明过了,你还是亲自去趟扬州将那苏氏给接回来吧,毕竟是你指腹为婚,又三书六礼亲自聘回来的妻子,你可以不爱她却不能不敬着她。”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她这在娘家一待便是几年,不晓得乐不乐意随着回来,亲家指不定怎么怨着咱们呢?可别到时候亲家做不成反倒是成了冤家,如此倒是显得不和美呢?”
沈毅堂抬眼看了老夫人一眼,见那老夫人鬓发灰白,面带愁容,不置一词,许久,才淡淡地回道:“好,听太太的。”

第72章 拖着

老夫人又与沈毅堂说道了最近府里的几件要事。
那沈毅堂走后,林嬷嬷拿了个软垫放到罗汉床上,扶着老夫人歪好,老夫人刚歪好,便连连咳嗽了几下,一旁伺候的云雀连忙将痰盂递过来,老夫人吐出口中的痰,又接过云雀递来的水簌了下口,拿了拧干的巾子擦拭干净了,这才重新坐了回去。
林嬷嬷拿来一张带薄绒的小毯搭在老夫人身上,直道:“夫人,这天气瞧着虽暖和,到底不过三四月间,还是带着些许寒气的,老奴瞧着夫人这两日有些咳嗽,便吩咐厨房特意炖了一盅冰糖雪梨汤,能够润喉止咳,夫人等下尝一尝,兴许能好得快些···”
老夫人拍着林嬷嬷的手道:“你用心了···”随即又叹了口气道:“这人老了便不中用了,什么病痛都跟着来咯···”
一旁的莺儿听到,连忙道:“老夫人才不老呢,老夫人气色分明瞧着越来越好呢,定会越活越年轻的。”
莺儿忽闪着一双大眼,龇着露出白白的牙,那表情瞧着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老夫人指着莺儿对林嬷嬷笑着道:“你瞧瞧这一张小嘴,可不是越来越利索了么,当真是说得比那黄莺鸟唱的还好听,当得‘莺儿’这个名儿···”
林嬷嬷笑着附和道:“可不是嘛,夫人赐的名儿向来是落到了实处的。”
又见老夫人虽在说笑着,但仍是有些心不在焉,林嬷嬷是个体己人,向来对她了解,便仿是无意间说道:“方才瞧见小少爷与太太聊天解闷,老奴便觉得少爷此番回来要比先前沉稳,懂事了不少,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瞧着小少爷往后定是个有能耐的,太太又何须操心。”
林嬷嬷乃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兢兢业业的伺候身侧四十余载,与老夫人关系非常亲厚,私底下以夫人相称,暗地里也是习惯唤那林毅堂一声‘小少爷’。
老夫人看了林嬷嬷一眼,笑道:“凡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又叹了口气道:“我原是有些忧心,你说他在外边的事情我反倒是不用操心,还不是随他去,咱们一家老小也不用指望着他建功立业养活家里,横竖将来府里有老大依仗着,他可以随着性子过活,只是他那后院委实太不让人省心了,事到如今身边竟连个知冷暖的人都没有···”
老夫人一时担心着那沈毅堂后院之事,一时脑海中又时不时的浮现着方才儿子嘴里道出的那句“连皇上都夸赞我来着”,她却是没敢细问,只心中暗自思虑着,只是到底思虑着什么,旁人皆不得而知,是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忽又想起了一事,便对林嬷嬷道:“再过几日便是初一了,方才还与毅堂说道来着,此番清明节老爷忽然安排前往那锦园县的老宅子祭祖扫墓,届时咱们可以借着这趟行程前往那陵隐寺为毅堂拜拜,要保佑他一生安宁才好啊,据说那陵隐寺是咱们元陵最为灵验的寺庙。”又道:“其实早些年每年都要去那陵隐寺拜一拜的,只这几年身子骨不行,已经有好多年没去过呢!”
林嬷嬷诧异道:“此番夫人也随行前往么?”
毕竟这老夫人之前身子骨松乏,常年卧病在床,这十来年间是极少出门的,自前三四年大病一场治愈后,身子反倒是渐渐地硬朗了起来,这两年也随着到外头走动过一二回,不过历来就在这家门口打转,并不算劳神。
只是那锦园县老宅子此去路途甚远,得大半日的路程,打个来回估摸着得一日一夜呢,是以林嬷嬷有些诧异。
老夫人道:“往年都是在族里的老祠堂祭祖,今年老爷突发奇想,想回到那老宅子里看看,我这个老婆子一把老骨头呢,往后还不知道能回去几回呢,趁现在还走得动,怎么的也得过去瞧上一瞧,我刚嫁到沈家那会还往那老宅住过一段时间呢,你记不记得?”
林嬷嬷笑着道:“没想到夫人还记着呢?”
一时又忆起早几十年的往事,那时她还是正房院里的一名打杂丫鬟,没想到一晃几十年就过去呢,现在想来真是叫人怀念,便随着老夫人一同感慨着。
这边老夫人惦记着回老宅祭祖及去那寺庙里头为那沈毅堂行保佑之事,那边沈毅堂回到院里便通知了下去,整个院子便又忙碌了起来,皆在为清明老宅之行做准备。
却说春生这边,一个人窝在屋子里对外边的事一概不知。直道晚上才知晓这件事情,原来不日府里将动身前往那沈家老宅祭祖扫墓,那沈家老宅,不就是咱们锦园县的自己生活的那个庄子么?
春生觉得有些意外,毕竟从她出生起便从未瞧见有府里的人过来拜祭过,那里更像是一个被人遗忘的古老的庄子。后来,春生来了沈家府里,这才知道,原来沈家的族人于百年前早就一同迁到了这元陵城中,已经算是地地道道的元陵人呢?
至于在那锦园县安园村,除了沈家还留有一座老宅在那里,余下的便是姓沈的早已不知是沈家的第几系呢,甚至自家都不知道原来与那元陵沈国公家曾出自同一脉呢。
春生心中有些讶异,若是往日能够随着一同回家,她早就欣喜若狂了。只是此时此刻想都不用想,她压根就没得多余的心情去操心这些,自个如今尚且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不能幸免,如何还能够在奢求其他呢?
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沈毅堂那日说的的那翻话——你自个好好想想清楚,想明白了再回来伺候,若是想不明白——
春生心中苦笑连连,若是想不明白,往后便不用回来伺候了么?若是事情真如她所想的那么简单便好了。一时她陷入了两难之中,他将选择权放在了她的手中,可是她有得选么?确实如他所料,偏爱她,她就是个得脸的奴才,厌弃了她,她便什么东西都不算了,她不过就是他眼中卑贱的奴才。
她轻易回去了,她便是屈服了,往后等待她的将是什么,结局可想而知。她若是没回去,由得她不回么?她本就是府里的一名下人,在书房当值是她的本职,若是无故缺值,届时闹得人尽皆知了,最终不还是落到了他的手里。
春生一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
到了第二日,春生与归莎姐姐告了病假,这日沈毅堂未曾踏入书房,对书房里的事情一概不知。
到了第三日,春生又与归莎姐姐告了病假,这日沈毅堂仍未曾踏入书房半步,对于书房里发生的事情似乎充耳不闻。
待到了第四日,春生咬了咬牙,继续告假,归莎惊讶的拉着春生的手关切问候,对她嘘寒问暖,因之前主子爷吩咐过容她好好修养身子,毕竟春生当时初潮来临之事算是人尽皆知,是以并不让人生疑。
只是此番归莎见一向行事稳妥的春生竟连连违了规矩行事,便觉得有些诧异,又联想到近来院子里的压抑氛围,归莎心中狐疑,想到那日爷是自书房出来时便大动肝火,只要稍稍往深处想一点,便能发现这其中的关联。
归莎心中是惊涛骇浪,该不会是主子爷与这个小丫头间···归莎一时猜不准自个心中所想的是否真切,一时心里头又忍不住直冒出这样的念头,她侧眼瞧着春生,见她气色不甚好,脸上有些郁气,显得心事重重,便知定有其事,便越发拿不准注意呢!
可是,她才这么小,十三岁才将过,便是虚岁十四了,那也还是个小姑娘家的啊,归莎压下心中的震惊,久久才能平复下来,见眼前的小姑娘虽小小年纪,却仍遮不住脸上的芳华,只见那乌发鬓下藏着的一张小脸,肤无需敷粉便白皙如脂,一双朱唇微抿,青媚黛长,双眸似水,带着一丝淡漠,仿似能够看透一切。年纪虽小不大,却自有着一股独特的韵味在里头。
十三四岁,虽不大,但是也并非完全没有过的,有些穷苦人家早早便将家里的女儿给配了出去,便是十一二岁的也不是没有过,可终归得再等过一二年才算是最好的年纪啊。
归莎猜不透主子爷心里头的想法,也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有何缘故,便不敢擅自做主张,又见春生垂着一张小脸,仿似困扰其中,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想了想,这才拍了拍春生的手道:“你今儿个若是实在不舒服,我可以先帮你压着暂不报备上前,只待到了明日,依着规矩只怕得向主子请示呢。”
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身子病的严重的话,还是得去找大夫看一看方能让人安心呢,主子爷历来体己咱们这些丫鬟们,若是知道你病了定会许了你的假的。”
春生强笑着:“我省得,当真是烦扰姐姐呢!”见劝她禀了爷,忙摇头道:“都是些小病痛,岂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扰到爷跟前,我今日在躺一日,明日便回去当值。”
她知道府里的规矩,归莎姐姐能通融她这么久,实在算是宽容和善的呢,她原就没什么计策,不过是想着能拖一日算一日吧。

第73章 欺凌

这日沈毅堂坐在那书房的案桌前,案桌上摆放着一应卷宗,却无人翻阅,细细瞧来,便见那沈毅堂正板着一张脸,面色阴郁。
莞碧吓得不敢噤声,只小心翼翼的端了茶放在案桌前,便立即退得远远地,只放轻了脚步,抿着呼吸,半点不敢声张,生怕一不小心就弄出了动静惹怒了那位主子。
屋子里寂静无声,莞碧只觉得心里头在打鼓,一下一下的,让人不得安宁。这沈毅堂向来闹腾,平日里总爱跟着屋子里的丫鬟们说笑玩乐一番,像这样安静的时日还真是不多见。
莞碧自是知道详情,原本还在为着那春生提心吊胆,以为那日她成功的安抚住了那小丫头,竟没想到那丫头比想象中还来得倔,竟真的一连几日就不来了,莞碧心焦得厉害,生怕被那位主子给撞见了,未免又闹出一阵腥风血雨来。
当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这日打这沈毅堂踏进书房的第一步,打量了屋内一圈,便见整张脸给黑了下来,却是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只全程阴着一张脸,坐在那案桌前不发一语。
待时间过去一分,便见那脸上的气色愈加难看一分。
莞碧这几日心中早就打好了腹稿,原本想着若是那主子爷问起,她还预备替春生说道一二的,就说她身子骨还未全然见好,这几日已与归莎姐姐告假了,待明日便回来当值呢,想来这般迂回一下,定能缓解一二的。
可是如今瞧见那沈毅堂板着一张雷公脸,全程不置一词,莞碧岂敢主动开口呢?
却说那沈毅堂此刻坐在太师椅上,正气得牙齿打颤,他放在案桌上的手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绷起。心中咬牙切齿道:当真是个好样的,一个小小的奴才竟然敢真的与他这个主子甩起脸子不来了。
沈毅堂自今日一踏进这书房里头,瞧见里边不见人影,心里头的火便直冲上了脑门,只差点又忍不住暴跳如雷。一时又觉得那丫头没有那么大的胆儿,兴许是外出了也不一定,便耐着性子坐在里边等,可是这每等一刻,心里边便沉了一分。
他竟没想到,陈春生那个小丫头片子当真是食古不化,小小年纪胆子倒是挺肥的,竟然敢公然挑战他的权威,他沈毅堂岂是任人轻蔑怠慢的等闲之辈。
他那日原不过是气急了便忍不住言辞厉色一番,只要想到那小丫头表面上是摔断了他送的玉钗没错,实际上却是下意识的千推万阻,对他不屑一顾,每每想到这里便忍不住咬牙切齿,深恶痛绝。
可待后几日冷静下来,心里头的怒气倒也消散了些,只自己拉不下脸面,结果纯粹自个在跟自个较劲,后心里对自己道:到底年纪还小,许是彷徨无措也不一定,这样想来心中便又有些几分怜惜,一回府便直接又来了书房呢。
可是等待他的却是什么呢?
沈毅堂忍不住火气往上涌,大手一挥,便见案桌上的茶杯给掀开,杯子被打飞出去,砸在地上碎了一地,发出剧烈的响声。
莞碧心中一跳,便见那沈毅堂起了身子直往外走去。
莞碧一瞧见那沈毅堂的神色便心知不好,又见他怒气上头直往外走,心道:此番该不会是要去找春生发火吧,若是依着这位爷的性子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可是若是就这般堂而皇之的闯入那春生的屋子里,那事情可不得闹得人尽皆知了么?往后该叫那小丫头在院子里将如何自处啊!
莞碧是急得鼻尖都冒汗了,腆着胆子跑着跟上前去,却是不敢拦着,只嘴里焦急的问道:“爷,您消消火气,您这是怎么啦,是不是莞碧哪里伺候得不好,惹了爷不痛快?”
却见那沈毅堂只眯着眼看了她一眼,虽仍是面无表情,却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一旁的杨大见状立即对她使了个眼色,莞碧身子一缩,只觉得有些心惊,便连忙止住了嘴,不敢说话了。
少顷,便见那杨大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随着那沈毅堂一同消失在了角门处。
莞碧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几步,见那沈毅堂似乎正往后院丫鬟们的屋子方向去了,只觉得心里头突突地直跳得厉害。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回,忽然跑回去将书房落了锁,只对着书房外候着的小厮叮嘱了几句,便匆匆的往那主屋方向跑去了。
却说在那后院屋子里,春生只披了件衣裳站在窗子前,望着外头的景致出神。外边几株垂柳落在了窗沿边上,上面冒着嫩绿的新芽,开得茂盛,有鸟雀从枝头来回略过,叽叽喳喳的,好不欢快。
春生只有些百无聊奈的立在窗前,脑子里空空的,木然的瞧着窗外,不发一语。
许是站累了,只觉得眼前忽然一黑,春生摇了摇头,便觉得外边的景致仿佛一瞬间暗了下来,她立在原地定了定,缓了缓神,这才渐渐地恢复过来。
春生觉得身子有些无力,正欲合上窗子,却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喧哗。
她住的这个屋子虽在后院,但是处在拐角的位置,窗子却是对着正院那头,待越过层层游廊与花榭,依稀可以瞧见前院的动静。只是春生向来喜静,窗子大多时候皆是关着的。
此番听到外边的动静,春生原以为是那前院的主子爷回来了,外边丫鬟婆子定是簇拥着上前伺候着,便想也没想的将窗户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