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府上,更多关注的还是那霍元懿的亲事,毕竟,霍元懿跟表妹甄芙儿的亲事俨然已经算得上是板上钉钉了。
那甄芙儿不是霍家内定的儿媳么?那
小王氏不已千里迢迢的从那偏远的赣州赶来了么?
前些日子,王氏二姐妹在府上其乐融融的,亲事不都已谈妥当了么?
怎么,临行前,二太太怎会与那二公子当场大吵了起来?因吵架,所以误了吉时?那这亲事…提还是不提?
王家,甄家,是不是还在巴巴等着呢?
不知道,整个二房后院悉数被封锁起来了,整个被围得跟个铁通似的,无人知晓里头的详情。
只知,前去提亲的队伍一直等到了中午。
那孙老夫人是由二公子出面给亲自送回的。
***
霍家这一场闹剧,传到纪鸢耳朵里时,她面上并无任何波澜。
自从推了王家的亲事后,纪鸢便一直坐在了卧房里,一整日都没有出来,抱夏、菱儿、春桃,甚至连鸿哥儿四个全都守在了屋子外头,却没有一人敢进去打扰,便是连尹氏,三姑娘都派人发问好几遭了。
屋子里,纪鸢将王淮临那回强自塞给她的那只凤血玉镯子给寻了出来,依稀,还记得当时师兄送她这是玉镯时热切而激动的模样。
他说,这是祖母给他的,他们王家的祖传之宝。
他说,横竖早也是收,晚也是收,让她提前保管着。
纪鸢将玉镯套进了手腕,这玉镯看似普通,可材质上品,一戴上,果然,只觉得立马跟皮肤相融了。
纪鸢愣愣的瞧着,她还挺喜欢的,可惜了。
正愣神间,忽而听到窗子外头有些响动,纪鸢只以为是风儿,没有理会,可过了片刻,忽而又听到了,有人往她窗子上扔着东西。

第114章 114

这时, 已经快要天黑了, 外头灰蒙蒙的一片。
屋子外静悄悄的。
几个丫头不知跑哪去了,竟没人发觉窗子外的异动。
纪鸢坐在软榻上, 抬眼往窗子方向瞧着, 一时没有动。
正在这时, 砰地一声,窗子忽而又是一颤。
这一下,声音又更大了, 她若继续岿然不动下去,下一回,怕是得要将她的窗子给砸烂了。
纪鸢盯着窗子瞧了一阵, 好半晌, 只有些无奈的将手腕处的镯子缓缓褪下,将东西收好了,这才穿了鞋,拖着绣花鞋不紧不慢的走到了窗前。
缓缓将窗子打开。
一颗小柑橘迎面砸来。
正好砸在了纪鸢的面门上。
纪鸢喉咙里发出一阵轻轻“嘶”。
一抬眼, 只见那霍元懿不知何时坐在了屋子外不远处的那颗歪脖子树上,一只手掌里抓了好几个橘黄色的小柑橘,一只手中随手拿了一个, 不断往空中抛着,接了又抛, 抛了又接, 双眼却一直紧紧盯着她的窗子方向瞧着。
见窗子冷不丁从里打开了, 他的武器正中对方面门。
两人一动不动的对视着。
一个面无表情。
一个面色尴尬。
***
过了好一阵, 霍元懿尴尬的咳了一声,又摸了摸鼻子,方压低了声音道:“那什么,你…没事儿罢?这个…呃,橘子皮薄肉软,软软的,应该不疼吧…”
柑橘正好砸在了她的眉心处。
十分疼。
还渗了汁出来。
小柑橘瘪了,掉到了地面上,直接滚到了屋子的角落里。
纪鸢看了冷不丁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霍元懿一阵,只皱着眉伸手揉了揉眉心,又用帕子往眉心处擦了擦,只有不耐烦的冲着对方道:“二公子来我这做什么?如此行径,怕是不合规矩吧——”
霍元懿靠在了树上,见她似乎有些恼,他反而笑了。
随手剥了个小柑橘扔进了嘴里,边嚼边懒洋洋道:“被人轰出来了,没地儿可去,你这儿清净,想着咱们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便寻思着过来跟你聊聊,相互疗疗伤——”
嘴上说受伤了,面上却丝毫没有伤痛之情。
纪鸢听了,微微垂着眼,没有说话,对方显然已经知道了她今儿个亲事被退一事儿。
霍元懿只远远打量着她,似乎在探寻她的神色。
据说,这门亲事,她是十分满意的,如今,亲事被搅黄了。
应该会有些…失落吧?
不像他——
***
“听说…你要做大哥的妾氏?”
空气中静默了一阵,那霍元懿忽而开口幽幽开口问道。
这个时候,天黑得极快,转眼,天色已经由灰蒙蒙变成了墨黑色,伸出五指,模糊可见。
霍元懿直勾勾的盯着纪鸢。
然而天色渐晚,对方面色渐渐模糊了,不可辨别。
纪鸢听了霍元懿这话,手搁在窗台上,微微收紧。
她不愿做任何人的妾,尤其是那霍元擎的,她惧他躲他都还来不及,怎敢往上凑?
“这是我的事儿,不劳二公子费心,天色已晚,我只是个寻常女子,只想要安安静静的生活,我这儿本是个清净之点,不想流言缠身,亦不想往后此处沦为是非之地,这会儿不适合二公子久待,二公子…还是请回吧!”
纪鸢不想跟他们霍家任何人纠缠,也不在这霍元懿跟前惺惺作态,直接冷冷出言赶人。
然而话音一落——
“我娶你吧!”
只见那霍元懿忽而起身,从那棵歪脖子树上一跃而来,竟然直接蹭地一下,跃到了窗子外,立在纪鸢跟前,跟她面对面站着,双臂撑在窗台,微微俯视着身子,语气竟然有几分认真。
纪鸢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止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了半步。
听到对方如此轻浮的戏言,纪鸢只微微板着脸。
这话是霍元懿第二回在她跟前说这样的话了,第一回吊儿郎当,这一回,纵使带着几分正经,可是,对纪鸢来说,仍然不过是天方夜谭的话而已。
纪鸢想了想,难得抬眼直直盯着霍元懿,轻声笑了笑,道:“二公子莫要说笑了,还请自重,婚事大事,岂是你我能够做的了主的,即便你我能够做得了主,与人私底下偷偷摸摸、私定终身这样的事儿,二公子做得,我纪鸢却是做不得的,今日天色已晚,我屋子里的几个丫头马上要过来了,二公子还是请便吧!”
这世道对男子女子的要求本就不同。
男子千错万错,只要他有家世有本事儿,任何风流艳事儿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桩锦上添花的笑谈。
而于女子,流言蜚语是可以杀死人的。
霍元懿却盯着纪鸢一字一句道:“我说的是认真的,你别给大哥做妾!”
纪鸢嘴角的笑意渐渐凝住。
霍元懿又道:“我知道,上一回,是芙儿…算计了你。”
纪鸢脸色渐渐收住,只道:“所以,二公子是想要代替表姑娘来补偿于我?”
霍元懿摇摇头道:“我霍元懿的妻子,必须心正。”说罢,看着纪鸢,缓缓道:“我看,你就合适。”
纪鸢却忽而笑了,道:“说实话,二公子,便是你真的敢娶我,我却未必敢嫁,且不说,咱们二人之间身份云泥之别,本就是绝无可能的一桩事儿,也不说,我纪鸢本就不讨太太、表姑娘之喜,便说,光是二公子为了说要娶我,跟太太闹翻,与王家、甄家结仇这一点,咱们两个便绝无可能了,这个世间女子千千万,我想,在太太眼里,除了表姑娘,余下天下女子,公子想要娶谁都可以,唯独那人绝不会可能是我——”
为了一名女子,竟然在这么重要的事儿上闹出了如此大的笑话,不是为了纪鸢倒好,若是为了纪鸢,她怕早已成为了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吧。
纪鸢心思通透,这一言,竟说得霍元懿当场哑口无言。
一个不可能,已是惘然,然而这么多不可能凑在一块儿,似乎像是天注定了似的。
***
霍元懿笑了笑,笑中带着微微苦涩。
说实话,他这人历来没个正经时候,难得正经,所有人却好似…难以相信。
他是霍家二房嫡长子,是整个京城赫赫有名的浪荡公子哥,打从出生开始,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世间,极少有他要不到,得不到的东西,日子久了,便觉得所有东西所有事儿都无甚趣味。
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这些他生来即可获得,除此以外,他有相貌,有脑子,无论做什么,总是轻而易举。
上不上进,生活好像亦没有什么不同。
上进了,所得的也是这些,不上进,这些,亦不会有人从他手中抢走。
亲事亲事早早便已经确定,仕途仕途,无论努不努力,待成了亲,便慢慢跟着来了,人生似乎没什么惊喜,亦没什么好玩的。
直到遇到了纪鸢。
有些兴趣,有些好感,也觉得…有些好玩。
没有准备当真的,只不过是觉得日子过的无趣罢了,觉得跟她牵扯,生活定会有些波澜起伏,果然,这不,翻天了吗?
一切并没有在他预期中的,可是,等到发觉的时候,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渐渐地情不自禁了。
这些话,别说她会信,其实,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霍元懿笑着,忽而将手中摊开,手心里还躺着最后一个柑橘。
霍元懿将手掌朝着纪鸢缓缓伸了过去,笑着道:“还挺甜的,你尝尝。”
对方话语情绪转变得太快,一时令纪鸢愣住,良久,目光在霍元懿面上瞧了一阵,伸手从他掌心将那个柑橘拿了过来。
霍元懿撑开扇子,悠哉悠哉的朝着自个扇了扇,道:“想吃的话,只管来找我。”顿了顿,又道:“今后,随时可以。”
说罢,认真的瞧了她一眼,忽而将窗子从外头给一把合上了。
屋子外没有任何动静了。
纪鸢怔了片刻,这才慢慢将窗子推开,外头,除了一片漆黑的夜色,再无其它。
纪鸢盯着夜色瞧了好一阵,将手中的小柑橘剥开,放了一小瓣放进了嘴里,只觉得有些涩。
这一日,注定是令人难以忘怀的一日,待日后慢慢回忆起来,这才悄然忆起,这日,竟是她与那霍元懿难得心平气和的畅流的一日。
霍元懿走后,不多时,春桃忽而匆匆而来,只结结巴巴的禀告着:“姑娘,姑娘,大…大公子跟前的殷护卫来了,请…请姑娘到…到竹林一叙。”
她这日,倒是紧俏。
不过,纪鸢一点儿也不意外,她甚至,已经恭候多时了。

第115章 115

这个时候, 抱夏被洗垣院的人请去叙话了, 菱儿去了厨房,纪鸢收拾好了, 没有半点耽误, 直接领着春桃跟着殷离去了竹林。
记忆中, 还是九岁那年,来过此处。
来过好多回。
谁也想象不到,当初发现这座竹屋时, 她心里的那股震撼及窃喜感。
可是,自后来发生那桩子事儿后,她再也未曾来过了。
好在, 鸿哥儿依然有每月竹屋一探的机会。
从她的竹奚小筑到竹屋这片竹林中, 本是无路的,六年的光景里,被鸿哥儿生生走出了一条羊肠小径。
殷离一言未发的在前头领路,纪鸢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 人还未到,便已隐隐感受到了一股子压抑冷凝的气氛。
夜里路黑。
殷离步子大,走得快, 灯笼离得远。
纪鸢双手交握在身前,脚下忽而踩了一根树枝, 身子歪了一下, 春桃忙在身后道:“姑娘当心。”
说罢, 忙将灯笼往前置了置。
纪鸢压低了声音道:“无碍, 你当心些。”
前头殷离闻言,往后瞧了一眼,这才缓缓放慢了步子。
***
夜里,有寒风,竹叶沙沙作响,竹林里有些瘆人。
纪鸢觉得有些冷,身子不自觉颤了颤。
还是小时候来过,好多年未来,依稀忘记去时的路径,待绕了几道,只见前方有些微弱的灯光,这才意识到,到了。
远远地只见前方琉璃灯下,有道威严健硕的身影背对着坐在了树桩上,一身黑色华服,衣着单薄简单,身旁还有个大的圆形树桌,上头整整齐齐的摆放了小火炉、茶具、茶叶等一应饮茶物件。
此刻,正背对着她们这个方位坐着,似乎正在看书,身姿笔挺,毫无半年懒散怠倦之意。
她看书时,喜欢歪着,躺着,鸿哥儿看书时,喜欢靠在椅子上,或者伏在案桌上,第一次见有人连看书也是这样一本正经的,那道背直挺挺的,仿佛永远也不会累似的。
“公子,纪姑娘到了。”
殷离上前禀告的同时,对方刚好将书册从眼前微微挪开。
纪鸢见状,只缓缓上前,朝着霍元擎轻轻的福了福身子,道:“见过大公子。”
霍元擎将书册收起,抬眼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脸上略停了停。
只觉那道目光犀利敏锐,直达内心深处。
纪鸢将手里的帕子微微捏了捏。
过了片刻,对方方冲纪鸢淡淡的吐出了一个字道:“坐。”
纪鸢这才发觉,在霍元擎对面还有一小树桩子,上面垫了软垫,小树桩子旁,摆放了一盆炭火,里头烧的是金贵的兽金炭①。
这兽金袒,乃是皇室王族专门的薪炭供应机构所出,乃皇族王室专用的,这类炭乌黑发亮,燃烧持久,无烟无味,寻常人压根见所未见。
纪鸢有些意外,见这霍元擎穿着如此单薄,不像是个畏寒之人。
莫不是…为她而备?
纪鸢来不及细想,只乖乖坐下,双脚并拢微侧置,双手交握至于胸前,微微抬头,身子亦是跟着挺直了,这样的姿势,还是从前小时候,在纪如霖门下听课时才坐过,正经的正襟危坐着。
霍元擎随即看了殷离一眼。
殷离会意,朝着霍元擎颔首,随即,缓缓退下了,顺道将春桃给领了下去。
***
纪鸢见状,目光闪了闪。
怎么将他们给支开了?
她是特意带上春桃的,跟个外男见面本就是个忌讳了,现如今,还只剩下他们两人独处。
纪鸢微微咬着唇,有些…紧张。
过了片刻,见对方一言不发,纪鸢只抿了抿嘴,方主动开口,轻声道:“上回落水,多谢大公子舍命相救,算上这一回,已是大公子第三回救下鸢儿了,纪鸢…不知何以报答。”
纪鸢说这话时,垂着眼,有些不敢与对方对视。
只觉得那道锋利的目光投放在了她的脸上,片刻后,只听对方忽而冷不丁道:“会煮茶么?”
纪鸢微愣,下意识的抬眼,恰好与对方目光对了个正着,纪鸢心一紧,忙将目光敛下,道:“会…会一点点…”
霍元擎目光投向一旁的茶具。
纪鸢似乎领会到了对方的意思,这是…让她泡茶么?
只觉得这情形稍稍有些匪夷所思,顿了好一阵,方犹犹豫豫道:“我…我试试…”
说罢,只缓缓起身,来到那些器具跟前。
于此同时,只见那霍元擎忽而一手托住袖口,一手拿起火盆旁边的钳子,往火盆里翻了翻炭火,随即,夹起一块烧得通红的兽金炭添到了煮茶的小火炉中,又一连着往里夹了几块。
纪鸢见状,目光闪了闪,立即眼明手快的将茶壶茶杯洗净,随即,一手托住袖口,轻轻执一小勺,从茶馆中舀出茶叶置于茶壶内,随即,用巾子裹着小茶壶的提手,轻轻将茶壶放在早已经添了炭火的小火炉上。
两人一人添火,一人添壶,虽整个过程虽没有任何交流,但纪鸢极有眼色,只觉得二人一前一后,极有默契似的。
霍元擎看了她一眼,这才将手中的钳子放下,随即,随手拿了一块巾子擦了擦手,便坐在一边,静静等候。
***
纪鸢不敢分心,取了木桩子上的软垫垫在在地面上,她双膝并拢,认认真真的跪坐在小火炉旁,静心等候。
这煮茶候汤的过程中极为讲究,火候把控要极为精准,当水开刚冒泡时,太稚,当水沸顶壶盖时,又太老,唯有当水面浮珠之际茶温才最为适宜,这样的汤才能泡出茶的最佳劲道和芬香②。
随后,冲茶,刮沫,淋罐,烫杯,整个过程自有每一道工序的手法,每一道茶所需的时间、动作、手法不一,这才导致了即便是同一种茶叶,千人煮茶,有千种味道。
原本,待在这林子里更深露重,有些冷,可这会儿,纪鸢全神贯注,丝毫不敢怠慢,加之周围有兹兹燃起的炭火,及身前的小火炉,慢慢的,只觉得身子开始暖了起来,不多时,鼻尖甚至渗了细细汗珠。
空气热气缭绕,弥漫二人周围。
霍元擎一言不发的坐在她的对面,略一抬眼,于白雾中,便撞见了一张正微微泛红的脸蛋,鼻尖冒有细细汗珠,晶莹剔透。
片刻后,目光下移,落在了那张殷虹小嘴上。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只见那霍元擎目光立马顿了顿,随即,不多时,只见眉头蹙了蹙,随手拿起了方才那册书,将对方整个遮挡住了。
***
这一切,纪鸢毫无察觉。
眼看着将要到达最后一道工序了,只见纪鸢全神贯注,拿出三个茶杯摆放成品字形,随即,轻轻提起茶壶,绕着三个茶杯绕了三四圈,壶中最后一滴茶水倒入茶杯后,纪鸢这才双手端起一小杯,起身,走到那霍元擎跟前,小心翼翼的递了上去,嘴里轻声道着:“公子,请。”
霍元擎这才复又将书册挪开,未曾看纪鸢一眼,直接接过她手中的茶杯,放到鼻尖处轻轻嗅了片刻,缓缓饮下。
见他眉头渐舒,纪鸢悄然呼出一口气。
到了这会儿,才惊觉热的不行,原来,她方才跪在那里,紧挨着火盆,差点儿快要被烤熟了。
连忙摸出帕子擦了擦脸,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好了。
霍元擎默不作声的饮完手中的那杯茶,这才抬眼看向纪鸢,忽而出声道:“听说你推了王家的亲事。”
疑问的话,却是肯定的问。
纪鸢微微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霍元擎忽而又看了纪鸢一眼,淡淡道:“上回救人时,是我失手冒犯了你,这个责,我可担着,你可愿意?”
霍元擎虽未曾直言该如何担着,但,想都不用想,纪鸢都知乃是何意。
无非便是要纳了她做他的妾罢了。
老夫人将尹氏唤去,早已经道得清楚明白了。
只是,那老夫人的意思,霍家大公子的意思,应当无人拒吧?
可是——
纵使纪鸢心里有些紧张,依然鼓起勇气,毅然抬眼,看向那霍元擎,直言不讳道:“纪鸢…不愿。”
霍元擎微微眯了眯眼。
纪鸢目光片刻躲闪,顿了顿,用力的捏了捏手指,稳了稳心神,方道:“大公子,纪鸢不愿…为妾。”
顿了顿,又突兀自嘲般笑了笑道:“或许,在公子跟前说这话,是纪鸢自不量力了,可是,这是纪鸢心里的话,公子多次搭救于我,我不愿与公子虚与委蛇,今日跟公子所言,全是肺腑之言,在纪鸢心目中,娶妻嫁人乃一生中重中之重,若有可能,我委实不愿如此稀里糊涂了事,这样,许是会害了自己,亦会…误了公子…”
纪鸢说罢,见对面霍元擎面无表情,从他脸上压根窥探不出任何情绪。
纪鸢抿嘴想了想,又道:“纪鸢不愿为妾,并非唯独不愿为公子之妾,实则是…”纪鸢的声音忽然轻柔了几分,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中,道:“我爹爹跟娘亲他们夫妻二人一生虽短暂,却活得肆意妄为,他们夫妻二人伉俪情深,虽无多么显贵,多么富足,但是他们每天过的幸福美满,快快乐乐,便是在临终前,亦是走得平静安宁,因为他们…拥有彼此,便不枉此生,而我或许从小亦是耳濡目染,亦不奢求显贵富裕,唯愿跟爹爹娘娘一样,过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生活,公子多次救我,我或许理应当服侍公子作为报恩,可是,报恩方式千千万万种,纪鸢委实不愿以此为报,何况,公子也并不需要,再者,公子乃是因救我而无意冒犯,纪鸢并无任何被侵犯的感觉,公子压根无需负责,前几日,我已跟姨母商议,待来年开春之际,纪鸢便要回山东了,希望——”
纪鸢缓缓抬眼,定定的看向霍元擎,一字一句,道:“希望公子成全。”
纪鸢目光坦率真诚,一语一眼,皆乃她心中所想,并无半句虚言,或周旋。
①②摘自百度

第116章 116

其实, 纪鸢年纪不大,还尚未及笄呢,打小就被打发到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偏僻小院,既没上过学,又无人相处交流,更不像府上的几位姑娘们,自懂事起,便请了整个大俞一等一的女夫子教学, 学规矩, 学本事,到了一定年岁,便又开始跟着太太各个府上走动长见识。
霍家的姑娘, 虽是女子,却并不比男子差, 皆是见过世面的。
可纪鸢则不同, 她像是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 常年被困于此, 她的世界,理应只有碗口那么大而已。
没想到,竟会活得如此通透。
所说所言, 不像是从个小女孩嘴里说出来的似的。
人心向来是不满足的, 只有奢求越来越多的, 却极少, 有人追求得如此单纯、纯粹。
霍元擎微微抿着嘴, 良久,没有吭声。
纪鸢心里只有些紧张,她知道,她未来的一生,兴许就掌握在此刻对面这名男子手里,她的生杀大权,由对方掌控,是走是留,皆不过是对方一句话罢了。
她自问,自己是有些美貌的。
想当初,那杜衡便是三番五次、费尽心思的想要打她的注意,正因如此,她便一直小心谨慎、处处约束自己,其实,自从来到了霍家,她所见的男子,除了奴才下人,余下的,一只巴掌堪堪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