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元昭顿时难以置信,只觉得这玩意儿委实不像是从纪鸢那双巧手里做出来的似的。
被霍元昭当着众人的面如此笑话,纪鸢多少有些尴尬,只讪笑道:“早就说过了,我小时候才玩过这玩意儿,好多年没做过了,能够做成这模样已算是不错的了。”
说完,又觉得好似仍然没有说服力,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做的便是这么一朵历经风吹雨打过后仍然坚强百折不摧的荷花,你瞧瞧,不写实么?”
纪鸢话音一落,便闻得头背后一阵“噗呲”声。
四人纷纷抬头、扭头瞧去,只见那霍元懿不知何时立在了她们身后,被纪鸢这一张巧舌如簧的小嘴给逗乐了。
霍元昭见霍元懿在发笑,顿时也气乐了,立马从椅子上蹦跶起来,一溜烟的跑到霍元懿身边,扯着他的衣袖,指着桌面上纪鸢那个七倒八歪的荷花灯冲霍元懿道:“二哥,你瞧,这分明是个丑的,纪鸢竟然还强词夺理,我横竖是说不过她的,二哥你来替我辩辩。”
竟一副要拉着霍元懿做同盟的意味。
霍元懿瞅着纪鸢那个莲花灯,摸了摸下巴难得一脸正色道:“丑虽丑,但丑得还挺可爱的。”
说罢,只对纪鸢报以微微一笑。
纪鸢双目闪了闪,立马转过了头去。
霍元懿顿时挑了挑眉,又道:“鸢儿表妹这盏灯若是遭人嫌的话,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的——”
一时,话语为道完,忽而见那霍元昭惊呼一声,连连赞道:“哇,芙儿姐姐,你这个莲花灯有三层,好美啊。”
霍元懿说了一半的话便被打断了,众人便下意识的朝着甄芙儿瞧了去。
只见甄芙儿的那盏也做成了,一盏大红色共三层十六瓣盛开到最为浓烈的莲花,只见每瓣花瓣都绽放到最极致的状态,这甄芙儿手工精湛,明明是用纸糊上的,却觉得栩栩如生,就跟莲花池中盛开出来的莲花一般无二,着实令人惊诧。
见大家都一脸赞扬的看着她,甄芙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即,捧着这盏莲花灯直接递到了霍元懿跟前,笑的有些羞涩道:“喏,表哥,你历来最是个挑剔的,这个可是我亲手做的,便是再不合心意,也别当着大家伙的面挑刺。”
说罢,还抢得先机的率先娇嗔的瞪了那霍元懿一眼。
霍元懿稍稍有些意外,随即只摸了摸鼻子,言笑晏晏道:“怎么会,表妹如此心灵手巧,便是我想要挑刺也真真挑不出来了。”
说罢,只笑着从甄芙儿手中将那盏莲花灯接了过来,垂下眼帘的时,不漏痕迹的瞅了眼纪鸢的背影。
***
这边几人围在一块儿,那边,那沈如嫣眼尖的瞧见霍元擎背着手往亭子里来了,只立马有些紧张的起身给霍元擎让座,嘴里轻声唤着:“姐…姐夫…”
说完,又立即亲手去泡了一杯茶过来,递到了霍元擎跟前。
霍元擎接了,却没喝,直接往小几上一放,倒是在沈如嫣让的那个位子上坐下了。
沈如嫣见状心里悄然松了一口气。
那边一行人听到动静,原本正在说笑的,顿时安静下来了,霍元擎见所有欢声笑语在他来的那一刻顷刻消失了,顿时轻蹙了蹙眉,片刻后,主动问了句:“东西都做好了吗?”
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霍元昭、甄芙儿、霍元芷、纪鸢几个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好半晌,只见那霍元昭嘿嘿笑道:“做…做好了,大哥…”
霍元擎问完这句话,便再无多话了。
亭子里又静了下来。
霍元昭只以为这霍元擎是来讨要他的那个河灯的,只是,她的这个是自个亲手做的,她有些舍不得,甄芙儿的送给了二哥,那霍元芷自是个小气吧啦的,无法,霍元昭只冲着那霍元擎一脸讪笑道:“大哥,你的那个也做好了,就…就在纪鸢手里。”
说罢,悄悄冲着纪鸢的后背往前一推,冲纪鸢笑道:“纪鸢,还不快给大哥送去。”
纪鸢:“…”
见霍元擎那双冷如利箭的眼神直直朝着她射来,纪鸢立在原地生生打了个颤,过了好一阵,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将她亲手做的河灯奉上,只垂着眼,轻声地,一脸尴尬的挤出了几个字:“大…大公子请…请笑纳。”
霍元擎盯着递到他眼前的这个丑东西,好长一阵时间没有吱声。

第64章 064

纪鸢的手都快要举僵硬了。
就在她差点要坚持不住了, 准备收回去的时候, 对方忽而不情不愿的接了,接到了手上片刻未曾逗留, 随手就放到了一旁的桌面上,嘴里只淡淡的道了声:“嗯。”
都没带正眼瞧过对面人一眼。
纪鸢闻言, 只微微抿了抿嘴,立马退了回去。
走到霍元昭跟前时, 只不漏痕迹的瞪了她一眼, 霍元昭竟然还一脸得意的冲她扬了扬下巴,纪鸢顿时一阵无语。
桌面上还剩余了一些材料,丫鬟们见主子们用不上了,便立即过来收拾了。
此时,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暮色降临,整个天空被红彤彤的晚霞笼罩着, 十分漂亮夺目,亦是衬托得所有人面色泛红,显得每个人似乎都柔情似水了起来,当然, 除了某些人之外。
甄芙儿见晚霞如此夺目,忍不住喃喃的道了声:“好美。”
边说着,便下意识的跟着走出了亭子, 立在木槿树下举目观赏了起来, 那霍元芷与沈如嫣见了, 亦是笑着跟了上去,只将手搁在额头上一脸心旷神怡的眯眼赏了起来。
亭子里,一时,只剩下霍元昭跟纪鸢坐在中间的桌子旁。
霍元懿与霍元擎坐在里侧的太师椅上。
那霍元昭此刻正一脸认认真真的摆弄着手中亲自做的河灯,有一瓣花瓣不稳,霍元昭顿时一脸紧张兮兮的低头摆弄着,想要重新黏上。
亭子里一时静了下来。
纪鸢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跟甄芙儿那行人到底不熟,又不好跟着过去,而这霍元昭一门心思扑在了她心爱的河灯上,压根将她当做了空气。
纪鸢无得法子,只得单手撑着左脸,趴在桌子上,佯装瞧那霍元昭修理她的河灯,瞧得津津有味。
此刻,空中的晚霞慢慢的游移,游到了天际,刹那间,仿佛将要绽放最后一丝光亮似的,色彩忽而变得极快,从金红变成暗红,又成了紫蓝色。
坐在暗影里两个男人的目光略过纪鸢脸上时,只见她单手撑着下巴,柔和的光线撒在了她的侧脸,在那光洁的额、挺翘的鼻、微微亲启的唇上细细游走,只觉得在此刻,目光与那霞光融合在了一起了似的,仿佛肉眼也跟着触碰上了上去。
霍元擎目光眯了一下,很快便收了回去。
霍元懿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痒,干干的咳了一声。
纪鸢闻得异样,对那霍元懿有几分忌惮,倒忍着没往那边看,只立马将头又低了几分,只将侧影埋进了愈来愈暗的光阴里。
***
却说太阳落下上后,立马有下人们将灯点上了。
不多时,二房太太王氏忽而过来了,亲自过来请老夫人过去参加祭拜月仪式。
期间见了纪鸢,只将纪鸢从上到下细细瞧了又瞧,末了,竟然还拉了拉她的手,只笑着道:“上回还是端午时瞧见的,当时人多,竟没来得及细问,这几年你们在府中住得可还习惯…”
边说着,还边不漏痕迹的继续将纪鸢打量着。
见纪鸢这相貌,这身段如此出众,王氏心中暗自点头。
纪鸢却只有些受宠若惊,连连道:“习惯了,这些年一直过得极好,多谢太太这些年的照拂。”
王氏闻言只点了点头,因今儿个有要事儿在身,便没拉住纪鸢久说。
只那王氏乃是霍家的当家主母,便是五年前头一回去拜见的时候,对方高坐上首,虽面上带笑,却依旧高高在上,是纪鸢等人不可触及之人。
可这回,明显待她亲近了不少。
纪鸢非但没有窃喜,反而心里头一沉。
只以为是因为那霍家二公子的缘故。
当即,便带着一颗沉重的心随着所有人一道移驾霍家祠堂,观看祭月仪式。
到了那里,顿时被那声势浩大的场面给稍稍震住了。
这是纪鸢长这么大,第一次在私人府宅中观摩过如此声势浩大的祭月仪式,她们纪家从前仪式简单,就对着祠堂的列位列祖列宗们拜拜便成了,完了后,再拜拜月神娘娘,之后,便可以欢天喜地的分吃月饼了。
山东没有京城这般讲究,也远没有京城如此规矩繁杂。
只见祠堂之上,灯火通明,火把、烛光将整片夜色照亮得宛如白昼。
十八级台阶之上的祭桌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贡品,有猎取节日野味、酒类饮品、饼子点心等,也有祭月的瓜果如苹果、枣子、花生、桂圆、葡萄、柿饼、等,当然,供奉最多自然是月饼。
而高台之上还一并设置了三张楠木交椅,二太太王氏则高坐于中间那把交椅上,身旁一左一右则分别坐着三太太及霍家族里的一位年长老婆子。
高台之下,铺了一层数米长的红地毯,地毯上上放置一应软垫蒲团,霍家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及霍家二位年幼的公子四公子、五公子几个小辈们纷纷就座于红毯一侧的祭者席位上,红毯的另一侧,老夫人、长公主及大少奶奶三位安安静静的作为观礼之人,亦是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静静观摩。
而红毯之外,早已经密密麻麻的围满了人,整个霍家所有的丫鬟婆子小厮几乎全都到齐了,是特意前来瞻仰此等祈福盛典的。
所有人全都屏吸静静等待,待天色黑暗,云层移动,直到一轮圆月探出了头,时辰已到。
只见此刻高高立在高台之上的霍家大公子霍元擎将目光从天空的圆月处收了回来,向前一步,立在祭台一侧,冲着底下高喊一声:“祭月。”
这霍元擎出生军营,少年成将,身上自有股不怒自威的将领之气,往日不觉得,这一日,高高立在那里,对着底下高声一喝,虽然只有两个字,虽然底下全部都是些老弱妇孺,但他脸色严谨冷凝,仿佛对着千军万马,竟然有种波澜壮阔之势。
纪鸢立在远处看着,心脏忽而不受控的跳了几下,忽而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五年前那一幕。
尹氏坐在前头,察觉到纪鸢有异,不由扭头瞧了她一眼,见她伸手一下一下轻抚着胸口,尹氏想要出声询问,然而那边祭月仪式将将开始,正是庄严肃穆的时候,只用眼神询问了她一把。
纪鸢立马冲着尹氏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二人相视一笑,纷纷朝着祭拜场地上瞧了去。
只是,视线刚撞上高台上那道气势威严的身影时,纪鸢双目闪了闪,不知为何,竟忍不住将视线挪了挪,落到了斜对面的霍家大少奶奶沈氏身上。
沈氏甚至似乎已经快要坐不起来了,只见她面色苍白,形如枯槁,甚至得需要借助着丫鬟的助力才能堪堪坐得稳,然而纵使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却仍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看向了高台之上那道身影,片刻未曾眨眼。
那一刻,明明对方虚弱得不成样子了,纪鸢却觉得她的眼中有光。
那一刻,纪鸢觉得对方极美。
***
纪鸢正愣神间,这时,只见前头二太太出位。
霍元擎高喊:“上三香。”
二太太接过霍元擎手中的香烛向月神三拜鞠躬。
霍元懿又高喊:“三祭酒。”
二太太一一拜完后,只见那霍元懿将手中的祝词摊开,高声道:“舜智丙戌年仲秋,诚炎黄儿女,兴俞名,复礼从德,祈告夜明…兹呈斯文,祀於神灵,维伏尚飨!”
说完,将祝词递到二太太手中,二太太将祝词投放到火盆中焚烧。
这一礼拜完后,又闻得那霍元擎高声喊道:“拜月。”
此时,只见原本就座在红毯一侧祭者席位上的一众霍家小辈们纷纷起身依照男女、长幼秩序一一走到那王氏身后,随着王氏一道领香、祈福、行祭拜之礼。
霍家几位主子们跪拜时,只见围在红毯四周所有的丫鬟婆子全体纷纷跟着在原地跪了下来,一时间,只见整个场地上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大片。
各个虔诚真挚。
纪鸢见了愣了片刻,心里忽而由衷升起了一丝敬畏及敬仰感。
纵使她乃是一位旁观者,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源自一个大家族深厚的底蕴及威严,至少在这一刻,纪鸢切切实实亲眼看到了,整个府所有的奴才下人们全都臣服在了霍家的庄严肃穆之下,这才是一个上位者该拥有的气势及魄力。
这也是纪鸢来到霍家五年年以来,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霍家…权爵勋贵之势。
***
这场祭月仪式从头到尾一共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之久。
祭祀散了后,霍家设了中秋晚宴,所有人移居前院用宴,便是连下人屋子里亦是开了桌祝贺,说声主仆同乐也不为过。
用膳之时,纪鸢见尹氏脸上一直不大好,用完膳后,便拉着霍元昭一道前去问候,却未料半道上,忽而被一个身着湛蓝色短褙的姑娘给拦住了,对方朝着纪鸢浅浅笑道:“纪姑娘,咱们少奶奶有请。”

第65章 065

大少奶奶?
纪鸢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一脸发怔的瞧着对面的丫鬟。
见她穿了一身半新的湛蓝色褙子,外头还套了一身乳白色绣花比甲,穿戴装饰要比寻常丫鬟精细不少, 甚至比之纪鸢亦是不差, 瞧着约莫十七八岁, 生了一张丰满圆润的银盘脸,不算十分美丽, 但是说话大方温柔, 眉眼自带笑意, 显得既沉稳又不失亲切, 给人第一眼的感觉极好。
一瞧便知定不是寻常丫鬟。
果然, 下一瞬,只见霍元昭一脸亲热主动的招呼道:“霁月姐姐。”
顿了顿,瞧了纪鸢一眼,亦是一脸诧异的问着:“大嫂要见纪鸢?她们两人素不相识吧, 霁月姐姐可知大嫂找纪鸢有何事啊?”
霁月只冲着霍元昭笑着道:“这个…奴婢也不知,横竖一会儿纪姑娘过去便知晓了。”
说着,便又将视线缓缓落到了纪鸢身上。
纪鸢此刻已经回过神来了, 只压下心里的疑虑,默了片刻,方淡淡一笑道:“如此,那便劳烦姐姐前头带路。”
霁月冲纪鸢点了点头, 霍元昭连忙拉着霁月的袖子, 想了想, 问了声:“大嫂…大嫂近来身子可还好?”
听到这一句,只见那霁月眼神暗了暗,随即只轻轻叹了一口气,冲霍元昭一脸复杂道:“为今…只盼着少奶奶少遭了罪便好了。”
霍元昭听了后微微咬了咬唇,倒是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
寒暄一阵后,霁月只引着纪鸢离开了宴席,待离开了正厅,打从正厅外的抄手游廊一路向西行走,走着走着,便发觉眼前的景致慢慢的熟悉的了起来,原来这霁月将纪鸢又领到了白日待了一个下午的戏园子里。
这一处景致极美,有嶙峋假山,有亭台水榭,往日霍家设宴宴客十有八九是将宴会地点设置在了此处。
待下了游廊,远远只瞧见庭院深处,有人背对着坐在了轮椅上,身上披着浅狐领斗篷,腿上搭着厚厚的毯子,正一动不动的倚靠在轮椅上…赏着月。
周围无一人近身伺候。
霁月见状后,立马五作三步,急匆匆的赶了过去,道:“小姐,怎地就你一人坐在这里,吟霜跟朝露她们二人呢,怎地将小姐你一人丢在了这里?”
说罢,立马蹲了下去,伸手去抓沈氏的手,试探她的手温,又立马将她腿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
听到这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没一会儿,就见从一侧的木槿树旁急匆匆的跑出来两个丫鬟,原是吟霜与朝露二人,见霁月皱眉瞧了过去,二人齐齐紧张唤着:“霁月姐姐。”
霁月正要训斥,只见那沈氏淡淡的笑着:“无碍,是我…让她们走远些的,我想静静的赏一赏月,莫要怪罪她们二人。”
声音柔柔的,却断断续续,气咽声丝,好似连说一句话都十分费力似的,说完后,还重重的咳了两声。
霁月一脸担忧。
沈氏只冲她强自笑了笑,随即忽而轻声问道:“人…来了么?”
霁月忙道:“回小姐,纪姑娘已经来了。”
说罢,扭头往身后纪鸢瞧了一眼。
沈氏闻言,顿了顿,随即,只将双手搭在了轮椅两侧,霁月会意,立即上前去推轮椅。
***
纪鸢拧着帕子稍稍抬眼,便瞧见霁月将沈氏的轮椅缓缓地推着转过了过来,纪鸢便也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的瞧见到霍家大少奶奶,只不知是因为身上带着病气,怕将病气过给了外人,还是不想让外人瞧见到自己虚弱枯瘦的一幕,转过身来后,只见那沈氏面上不知何时已经裹了一层丝质面纱。
面纱透明,隐隐灼灼的遮挡住了沈氏的脸面,却依然遮不住那面纱下的天人之姿,即便将要枯萎的玫瑰,依然还是玫瑰,有它盛开到极致惊心动魄的美,也有即将凋零时触目惊心的美。
沈氏抬眼,便对上了一双双目澄澈、眸含秋水般的眼睛,沈氏一怔,见纪鸢姿容无双,竟如此貌美,眼中顿时泛起了惊艳之色,只愣愣的瞧了她好一会儿,竟然良久没有吱声。
那眼神在纪鸢看来,只觉得有些奇怪。
说不上来的奇怪。
二人对视了片刻,纪鸢隐下心中的古怪,只远远地朝着那沈氏福了福身子,道:“鸢儿见过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万安。”
沈氏这才缓过神来似的,又细细将纪鸢打量了一阵,末了,只将目光落到了纪鸢的脸上,忽而冲纪鸢扯着笑道:“你便是三妹时常提在嘴里的鸢儿表姐罢。”
说到这里,只轻轻咳了一声,顿了片刻,冲纪鸢笑道:“我时常听到三妹妹提起你,她说整个京城,她见过唯一美得过我的人是你,我便有些好奇,今日一见,果然——”
纪鸢闻言,顿时一脸受宠若惊道:“大少奶奶此话当真折煞鸢儿了,鸢儿不过一届寻常乡野女子,岂敢跟大少奶奶相提并论。”
顿了顿,又有些无奈道:“三姑娘准是哄着大少奶奶玩的,此话定是当不了真,还望大少奶娘莫要往心里去。”
沈氏闻言,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又忍不住细细将人打量了一阵,见对面之人盈盈十五,正值豆蔻年华,最是含苞待放的年纪,便是连皮肤都是白里透着粉,美得仙气超凡,令人见之往俗,顿时心里头霎时泛过一阵复杂。
年轻可真好啊。
健康…亦是真好啊!
想到这里,忽而默了一阵,忽而看向纪鸢:“听闻你也是山东的?”
原来这沈氏原是山东定北候之长女,定北候曾驻守山东三省,二十年前,曾是盘踞整个大俞东南一带一方诸侯般的人物,其势力便是连当今圣上都隐隐有些忌惮。
只这二十年来,圣上实行改革,慢慢的将权利从各反势力中悉数收了回来,沈家权势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然还是整个山东赫赫威名的权贵之家。
山东沈家,整个祁东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以,纪鸢只笑道:“正是,原住在祁东县上。”
沈氏闻言只有些意外,原来,二人毗邻,沈家原在祁东县隔壁的清远县上。
一时,沈氏只一脸平易近人的跟纪鸢聊了好一阵家乡的风土人情。
直到,沈氏身子有些受不住了,用帕子捂着嘴,俯身久咳不起,待咳了好一阵,俨然要将肺部都给咳了出来似的。
起身时,纪鸢似乎远远地瞧到帕子上竟然沾染了一抹鲜红的血迹。
纪鸢心下顿时大跳。
霁月当即面色一变,立马招呼两个丫鬟过来,便一脸紧张要将沈氏送回去。
好似早已经习惯了似的,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那沈氏面上竟然还带着笑,竟然还反倒是安慰起了几个丫鬟来了。
末了,只有些歉意的冲纪鸢道:“没想到今日跟妹妹竟一见如故,真后悔,没有早些相识。”
说这话时,沈氏垂着眼,眼中似有些伤感了起来。
二人道别后,沈氏便立即由着霁月等人推着轮椅送了回去。
一行人离去后,留下纪鸢独自立在了木槿树下,心中复杂久久未曾消散。
没想到这大少奶奶唤她来,只是想要见她一见?
她还以为…
想到这沈家大少奶奶的病症,一时又令纪鸢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纪如霖,只觉得二人的病症如出一撤,当年,父亲亦是在连连吐血后,便…不久于人世了。
如此善良美好之人,想到有朝一日兴许亦会有香消玉殒之时,便是连与之初次相交的纪鸢都觉得十足不忍。
***
却说这沈氏一行人回到大房正房后,沈氏已经全身软绵无力了,只觉得心肺阵阵抽痛,她在床榻上忍痛挨着。
霁月坐在一旁竟心疼无助得直落了泪,起身便要去请大夫,沈氏只一把将人拉下了,一阵虚弱无力道:“罢了,罢了,我这病症我知晓,便是连大夫来了也没用,今儿个过节,满府欢庆,甭惊扰了大家的兴致…”
“可是…”霁月只将头高抬,拼命眨眼忍住眼中的眼泪道:“小姐您都疼成了这幅模样…”
沈氏强扯了扯嘴角,强自笑了笑,忽而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块帕子,只缓缓道着:“这块帕子,是当年我无意间从夫君屋子里捡到的,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我唯一从他屋子里发现女子的贴身之物,后来几番探寻才,没想到对方原不过是个还不到十岁的女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