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潭正中的位置,有一个圆形的石台,台上屹立着一座石雕像,隐隐约约像是一个女子,也许是在水中间,并没像其他建筑一样受到毁坏。燕九好奇,硬拉着白三跳了过去。
那石台是以一种不知名的石料所建,看不出石与石之间的接缝,仿佛是用一整块巨石开凿而成,台沿雕刻着奇异而精致的花纹。
燕九掏出手帕将那雕像擦拭干净,不由啊地一声轻叫。那确实是一个女子的雕像,高度与真人相若,说不上绝美无双,但是那低眉垂眼,唇角盈盈含笑的样子却异常惹人心动。
女子长发衣衫亦是雕刻而成,只不知是因为石像材质的原因,还是雕刻技术精湛,竟让人产生发扬衣飘的真实错觉。
女子左手平端胸前,手指微曲,像是握着什么东西的样子,只是如今其中已空空如也,右手拎着一个样式奇怪却好看的篮子,里面也是空的。
“我猜这两处都是放花的。”燕九笑道,心中因这沉睡在谷底不知多少年的少女雕像而突然产生淡淡的伤古之情以及难言的感慨。曾经的如花少女,如今只怕连白骨也不剩下。
“上面有字。”白三道,说着指了下石雕花篮。
两人弯腰下去,却发现那字乍一看上去像是认识,待仔细辨认却又不识,只依稀可以猜得出其中紧挨的三个字像是百花奴的意思。
“百花奴……是指这个少女是专门打理此处花卉的人吗?”燕九沉吟,“可是,谁会专门为一个照管花卉的丫头造一座雕像呢?”
白三举起夜明珠照了周围一圈,发现除了石像,再没其他特殊之物,心中挂着树三少,不愿在此久留。
两人跃到岸上,继续寻找。没走多远,燕九一个不留神被一道坎绊了下,差点摔倒,还好白三手快拉住了她。低头看去,却是一道断残的石阶。正在此时,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呼哨,两人抬头看去,只见在离地大约十来丈的山壁上,有一团莹光在晃动,莹光中隐约可见到一个人影在向她们招手。
“是三少。”白三冷声道,声音平静无不波,让人感觉不出喜怒。
“他怎么跑上去的?”燕九大奇,觉得这树三少做事当真是出人意料。
白三不语,只是举起夜明珠仔细察看岩壁,燕九见状,知道她是在找可供人攀越之处,于是也照样而为。不出所料,在头顶三丈左右高的地方,竟如她们下来之处一样插着一根成人手臂样粗的铁杵,谷中光线不好,若非有心去找,必然会错过,难怪阴极皇的下属没有发觉。
“我上去看看,你在此等。”白三说,语罢不等燕九回答,已纵身而上。
恰在此时,一道白光如同闪电般突然从白三身边掠过,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扑鼻而来,她甚至能感到脸颊被毛发拂过的酥痒。事发突然,白三心神不由一分,脚下登时踩空。
燕九一直全神贯注地看着她,见状大惊,叫道:“三姐,小心……”说话的当儿,反手迅捷地取下铁弓,将手中竹箫搭在上面,开弓,射出。一连串动作在电光石火般的瞬间完成,但见竹箫准而稳地直抵白三足底,被她借力一踏后失去上冲的力道而坠落,此时燕九已将铁弓放回背上,见状轻松跃起将落下的箫抓在手中,然后拿至眼前仔细检视是否被震坏。
白三稳稳落在铁杵之上,抬头上望,发现头上两丈左右又是一根铁杵,她深吸口气,看了下四周并不见异常,于是再次跃起,如此则数下,终于抵达树三少所在之处。
尚未站稳,已被树三少一把抱住。“啊呀婆娘,你方才可把本少吓坏了,你摸摸,你摸摸,本少这小心肝还在扑通扑通地乱跳!”一边说,还一边拉着白三的手直往他胸口摸。
白三脸微热,抽回了手,分开尚未到一个时辰,再见面,听到他的声音以及那熟悉的真假难辨的话语,她心中竟产生了恍如隔世的酸涩感。
“好像有东西从我旁边跳过去。”她压下心中的感觉,淡淡解释。
环目四顾,不由讶然。原来他们所立之处竟是一处巨大的石阶,石阶往上延伸,一直没入黑暗当中。白三不由想起她们在下面看到的断阶,想必原应该是与此石阶相连的,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断裂沉落下去。
“定是那东西!”树三少哼道,“我就是追它才来到此地。”
没待白三问,他又继续道:“上面是一座神庙,幻帝宫的入口应该是在此处,嘿,若不是怕你们找不到,本少已经进去了。”
说着,蓦地一声长啸。不料山壁回音,刹那间但听四处皆有啸声回荡,原本弥漫在整个山谷中雾气经此一振顿时浮动翻滚起来,让人仿佛处于无边的混沌当中,心中不由升起对孤独与未知的畏惧。
“糟糕,人果然不可太偷懒。”树三少捂住自己的耳朵,有些无奈地叹气,“婆娘,你在这里等我……”
说着便往下跳,在跳到一半的时候还不忘大声嘱咐:“一定要等我,不准一个人偷偷进去哦!”
白三没有应,却席地坐在了石阶之上,连再往上看一眼也没有。
待到树三少将其他人找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我也看到了,可惜只是一道白光,太快追不上。”听到树三少离队的原因,古易侠突然道。
赵氏老大也嗯了一声,仍有余悸地道:“二弟被从后面拍了一下……我们还以为有人在恶作剧……”说到恶作剧,所有人都不由看向树三少,赵氏兄弟脸上却浮起尴尬之色,显然为自己的猜测而感到惭愧。“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有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我也闻到了。”赵氏老二附和道。
“看样子,它好像是在捉弄我们。”阴极皇沉吟道,为自己没遇到而感到失望,“树三少,你看清楚那个东西没有?”
树三少摊手,“太快了!能追到此地,老子已经万分佩服自己。”一边说,他一边拉住了白三的手,“婆娘,你跟紧我。”然后看向阴极皇,“娘娘腔,燕家妹子交给你了,若少根汗毛,嘿……嘿嘿……”说着,又转向燕九,“好妹子,你防着他点。”
听到树三少的话,其他人好笑之余,又不免神色凝重起来。要知若连他都正经起来,前路必不容乐观。
阴极皇有些哭笑不得,冷哼一声,却仍站到了燕九的身边。
虽然在场诸人都知道白三和燕九不是普通柔弱女子,但他们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一到危险境地,自然而然便对女子生出了保护的心态。
石阶斜斜向上延伸,看不到尽头,仿佛是通向神秘的幽冥之路。
也许是氛围太过压抑,没人有心情再说话,只剩下沉重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回荡。片刻后,树三少终于忍不住,目光狠狠扫向赵氏老二的脚,“你他娘的不能轻点吗?闹这么大动静,不怕招鬼上身?”
赵氏老二脸色一变,怒道:“不是老子!臭要饭的你是眼睛瞎了还是耳朵不好使?”任何人在树三少面前,似乎都难以保持良好的教养。除非性格极其古怪者,如白三,又或者爱屋及乌者,如燕九。
见他怒,树三少反而笑了起来,只是目光诡异地看着。赵氏老二一愣,这才发现其他人也正看着他,神色古怪,包括他的兄长。他突然觉得一股寒意由尾椎升起,直窜脑门。僵硬着脖子他往后看了一眼,发现空无一物,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真不是我……”他讷讷解释,这次却说得有些心虚气短。难道真是他?他纳闷,再走的时候下意识地更加放轻了脚步。
不料走了几步,脚步声再次响起,比之前还要响还要急。这次不待众人看向他,他已先一步举起双手叫了起来,“不是我!”
燕九噗地一下笑了出来,随即觉得不妥,赶紧收敛住。
“装神弄鬼……出来!”沉默少言的古易侠突然一声厉喝,手中射出一道银光,直击燕九。
燕九猝不及防,尚来不及反应,已被阴极皇一把扯入怀中。而她原来所站的位置闪出一道白影,往石阶之上窜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顿时在空气中弥散开。
“它受伤了,快追……”赵氏老二叫,未等他声音落地,其他几人早已先后窜了出去,只剩下他大哥仍站在原地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大哥,我们不去追?”他有些奇怪他大哥为什么不急。
赵氏老大微笑,“他们几个的轻功都在咱俩之上,让他们去吧,我们在后面跟随就是。”
石阶最顶端是一座高大宏伟的神庙,按理说越高的地方光线应该越足,但是到这里,却似乎比谷底更差,黑暗像来自地底一般,无缝无隙,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之所以说那是一座神庙,不是靠夜明珠的微弱光芒所照出的局部大门所判断,而是因为其内部的巨大祭台,以及墙壁上色彩绚烂的壁画。
白三紧随着树三少追入神庙,当失去那抹白影时,突然发现不对,忙伸手拉住前面的人。
“他们不见了。”她低声道,神色凝重。
树三少收住脚,往后看去,果然不见其他人身影,匿大的殿堂中只听得见他们两人的呼吸。
“大概还在外面。”他说,不是很在意,“咱们在这里等他们。”语罢,举起手中夜明珠开始仔细打量起殿中的情形。
空荡荡的大殿,由十二根巨大的玉白石柱撑起,在夜明珠的照射下,石柱表面隐隐有光华流动,像是有生命的物体一般。大殿的正中是一个金字塔形,顶上削平的祭台,四面有石阶直达其上。除此以外,殿中空无一物。
树三少大感无趣,开始仔细看起殿墙上的壁画来,只是一眼,便立即被吸引住,没注意到亦在一旁观看的白三浑身一震,眼中露出骇然的神色。
那是一副祭月图。金黄色的圆月挂在天上,一个紫发黑袍的男人站在山巅,如同托月一般高举着双手,神色虔诚中透着威严。他的身后,并列着一个黑发男子和一个银发女子,他们微弯着腰,却毫不损减其尊贵。两人之后,便是黑压压一片跪伏在地的人群。上面的人物都有几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曳地的长发,黑色的长袍,以及俊美如同神祗一样的容貌。让人不由想到众神的祭祀。
画师笔法精湛,将人物面部的细微神情以及眼中的光华都刻画了出来,即使是跪伏在地的人也没丝毫马虎。
树三少看得啧啧有声,半晌后指着上面的人物回头对白三笑道:“你看娘娘腔和他们像不?”
白三想了想,摇头。“只有头发像。”容貌上,她只见过一个人可以与壁上之人相比,至于气质,则完全不同。如果说这些人像神,不带丝毫人类的气息的话,那么阴极皇就是一个来自黑暗的妖魔,像罂粟一样妖娆而有毒。
第八章
“嘿嘿,待会儿娘娘腔看到这些人,定会嫉妒死。”树三少摸着下巴直乐,眼前浮现阴极皇像一个妒妇一样撒泼的样子。
看他的样子便知道脑子里没想好事,白三并不理会,只是继续往下看。
壁画上总共有二十七幅,大致能够看得出来是描述祭祀的全过程,从净身,着装,出行一直到歌舞献祭,里面永恒不变的主角是那个紫发男人。不过最后一幅相当奇怪,绘的是一座四面空阔可见到无尽星空的巨大神殿,神殿的正中竖着一根擎天盘龙玉柱,紫发男人被浑身地绑在上面,深紫色的眸中充满了无止尽的恨意与悲伤。
尊贵而无所不能的皓月之神,我——苍御,以狼族之尊的名义向你起誓:幻狼从此泯灭人性,永世不再为人,狼人世代仇恨!
永生永世他不再为人!
莫名的,两人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优雅而冰冷的声音,像是回音一样不停地重复着这两句话,带着让人心碎的绝望。
树三少呆呆看着那幅画很久,而后像是突然省悟过来,慌忙转身一把捂住仍在发呆的白三,叫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谁想竟捞了一手水渍。
双眼被蒙,那声音立即消失不见,白三却发现自己心中那莫名其妙的悲伤越来越浓,浓到她几乎承受不住,泪水一个劲地往下落。
“啧,你们婆娘家就是这样爱哭哭啼啼!”树三少语气不耐烦地道,手却一把将白三揽进怀中。
白三都觉得自己哭得极莫名其妙,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眼泪,但是在这一刻,竟无法控制,仿佛哭的那个人不是自己,眼泪也不是自己的一样。
半晌。
“行了行了,你要是喜欢看不穿衣服的男人,本少牺牲一点,脱给你看好了!”树三少没折,放开她作势就要去脱衣服。
白三大惊,仓皇转过身。“胡闹!”她低语,耳根不觉发烫,眼泪经此一闹,却也止住了。
树三少哈哈大笑,然笑到一半,声音嘎然而落,“完了……”他突然冒出两个字,拉住白三就往神庙大门跑去。
“怎的?”白三不解,不过近日来被他拉来拉去,已经习惯。
“他们呢?”树三少脸色不大好,语气中没了戏谑。
经他这一提醒,白三也蓦然想起,他们进来已经多时,为何其他人仍不见跟来?一丝不安悄然升起,让她抿紧了唇,配合着树三少加速往外面驰去。
跑了许久,树三少速度缓了下来,然后渐渐停下,苦笑地看向白三。
“本少知道燕大美人的老爹为什么进不了幻帝宫了。”
白三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她想她也知道。按理以她和树三少的轻功,不要说径直出神庙大门,就是绕整个神庙大殿跑上几圈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但目前的事实却是,他们奔了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却仍在大殿当中,神庙的大门远远地矗立在原地,像巨兽张开的大口,要把一切都吞噬掉。
他们被困住了。那么,其他人呢?
在反反复复检视过大殿的一切之后,树三少最终一屁股坐在了正中的祭台之上,尚未坐稳,又哎哟一声跳了起来。
白三正站在下面两级石阶上,看到他俯下身不知道在看什么,然后突然一个侧身横躺在了上面,如同美人侧卧一样,一手撑头,一手捏了个兰花指冲她一点,掐着喉咙嗲声嗲气地道:
“死人,快上来啊!”
白三只觉得嗖嗖冷风迎面扑来,不自觉打个寒战,抖落一地鸡皮疙瘩,不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到这个时候还玩,这人真是没心没肺。
树三少嘿嘿一笑,跳起来一下子抱住她。“婆娘,你看本少比阴极皇那娘娘腔不差吧?以后谁得罪老子,老子就这样恶心死他。”
原来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自觉,白三笑了起来。虽只是短短的一瞬,却仍然被眼尖的树三少捕捉住了。他有片刻的愣神,而后抱着她的手臂蓦地收紧。
“婆娘,你一定要常常这样笑。”
白三被他勒得难受,原本以为他又在恶作剧,正想要推开他的手在听到此话时突然停住,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何时有人在意她的喜怒哀乐?又何时有人跟她说,她一定要让自己怎么样?一直以来,她在别人眼中,不过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正当她心思千回百转的时候,树三少放开了她,改为拽着她的手,将她拖向祭台之顶。
“你来看,这里肯定是放人祭的。他爷爷的,差点把老子硌成废人。”他犹有余悸地抱怨。
就在他刚才躺的地上,竟是一个人型的凹陷,而在凹陷的周围,是一圈锐利的边缘。显然,他运气不好坐在了边缘上。
白三看到那锋利的边缘,既有些同情他,却又有些忍俊不禁。轻咳一声,别开了脸假意去看其它地方。
“看,这里是什么?”树三少咦的一声,将白三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凹陷头高脚低,内中布满花纹一样的浅槽,彼此相联,最终于脚跟处汇成一个鸽蛋大小的圆洞。
“引流血液的设置。”白三说,她是根据浅槽内残留的黑色痕迹所判断。与死亡打了近十年的交道,不会连干涸的血迹都认不出来。
“那这下面应该是空的了。”树三少将手指探进那个圆洞中摸索,只感到凉嗖嗖的,心中一阵发毛,赶忙又收了回来。
“找找有没有机关。”他说,然后开始在祭台上搜索起来。
白三没动,目光不自觉再次落向隐在黑暗中的那最后一张壁画。为什么在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她脑海中会反复浮现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听到了吗?”她问在祭台四道石阶上打转的树三少。
“什么?”树三少没抬头,目光落在祭台四角的石雕狼头上,仔细研究起来。
“一个男人的说话声音。”白三看向他,突然有点害怕得到答案。如果他说他没听到,那么她要怎么办?
树三少没有立即回答,手放上狼头,似乎在想什么问题,好半会儿后才淡淡嗯了一声。随着嗯声,他双手抱着狼头蓦地一扭,但听嚓嚓之声响起,白三只觉脚下有些晃动,而后突然一空,人便往下落去。
她一惊,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捞了个空,不得不仓皇张臂提气,以减缓下落的速度。至于下面会有什么在等待着她,已不愿去想。
正在此时,只听头上有掠风之声,下一刻她的腰已被一条结实的手臂抱住,树三少熟悉的味道扑鼻而入。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就算落下去真没命了,似乎也不坏。
嘭的一声,然后是骨碌碌的滚动声,树三少手中的夜明珠先一步落地,照出一条倾斜向下的石道。树三少反应奇快,突然一个侧身,抱着白三横落沾地,一连数个翻滚削减了高速下落的冲力。
“婆娘,你有没有事?”刚一停下,他连起身都没来得及,已急问出口。
“嗯。”白三抓住他的衣服,清晰地感觉到他的体温透过衣服传递给自己,心口不由怦怦乱跳。她一直知道他虽然表面上爱闹腾,但实际上是一个善于判断利害关系并会理智做出对自己最有利决策的人。她怎么也没想到在情况不明之前,他会跟着跳下来。
“……你不怕下面会有凶险?”她忍不住问。
也许是感觉到了她急促的心跳,树三少察觉两人的姿势太过暧昧,忙尴尬地松开手坐起身,又扶她坐起,而后才想起她的问话,不由挠了挠头,笑道:“没来得及想。”说着脸上浮起愧色,显然是想到害她掉下来的人正是他自己。
白三怔怔看着他,只觉心口酸酸甜甜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她知道,从此以后,就算眼前这个人要她的命,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他。
树三少哪里想得到自己无意中的举动竟然换来了一个女人的死心塌地,若当时他稍稍冷静考虑一下,定然不会冒然这样跳下。他抬手摸了把脸,暗忖这事一定不能让老娘知道,不然自由无望矣。
他甚至能想像出那个丑老娘一边享受着老爹的按摩,一边眯着眼睛睨着他,慢腾腾说既然这样着紧,那就娶了吧的样子。自从老二被焰丫头吃定后,老娘那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就时不时在他身上打转,害得他不得不像避猫的老鼠四处流浪。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通道中空气污浊,不易久留,他没留意到白三的异样,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要如何离开此处上。
他的那颗夜明珠已经碎裂,失去了照明效果,尚幸白三手中的还在,但是所照的范围自然较前要窄上许多。只是大约能够知道两人所处的是一条倾斜往下的方形石道,坐着抬手就能摸到石道顶,却无法站直身。方才落了那么久,中途无可碰之物,往上肯定是没希望的。
“我们往下看看是通往何处。”树三少说,率先往下爬去。
白三拉了下他的衣服,没说话,却将手中夜明珠递给了他。
也不知爬了多久,就在白三觉得脑袋开始昏昏沉沉的时候,树三少突然停下来,然后站起了身。
原来两人竟然进入了一间石室,该室地面石壁浑然一体,显然是由天然的石洞开凿而来。
“婆娘,往下有三条岔道,往上有三条,咱们走哪一条?”绕着石室走了一圈,树三少问。
白三靠在石壁上,没有立即回答。
树三少察觉有异,回过头,这才发现她脸色极差,心知是因为长时间呆在石道中的缘故,不由皱了皱眉,开始感到些许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白三才将有些涣散的精神凝聚,伸手唰地一下撕下衣角,然后放到树三少手中。
“生道。”她说。“如果你想退出去。”她没想到最先用到这个的会是他们俩人。当然,除了燕九和阴极皇,另外三人就算想用,只怕也用不到了。
树三少接过,只看了一眼,连考虑也没有,便选择了出去的路。
出口是百花谷的湖,只是湖水恶臭,等两人出得来时,浑身上下再没一处是干净的。
树三少用手擦掉脸上的脏水,看到白三的狼狈样,不由哈哈大笑,丝毫不见失败的颓丧。
回到地面,已是深夜,月色如霜,风吹得树林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虫蛰之声盈于耳中,竟是久违的生机。没有见到其他人,只不知是早已离开,还是仍陷在谷中。
身上又粘又臭,连树三少都感到胃有些翻腾,更不用说白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