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先前所听到的吟唱之声正是由她发出,然而如今距离得近了,却仍然空蒙不清幽怨难述,让人不由有些恍惚,不知那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像不像阴极皇那娘娘腔?”树三少伏在白三耳边悄语,灼热的呼吸钻进她的耳中,引来一阵酥痒。
白三醒过神,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被他揽在怀中,透过薄衫甚至能感觉到他较常人略高的体温,神思不由一凝。片刻后方才微一点头,然后示意他放开捂住自己嘴的手。
树三少并没马上放开,而是又静观来了那越来越近的女子半晌,然后问:“你怕不怕?”捂她嘴的目的就是防止她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叫起来,惊了那红衣女郎。
白三摇头。她在乱葬岗生活了整整九年,之后的日子亦是游走在生死边缘,早见惯了杀戮与鲜血,眼前的这一幕虽然阴森奇异,但对她的情绪并没造成太大的影响。
闻言树三少果然放了手,却依然维持揽着她的姿势。白三皱了下眉,不自在地想要与他拉开距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黑暗里人的感觉分外敏锐,明明是同样的动作,在燕子寨的时候她并没觉得有什么,但是此刻却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嘘——别乱动……近了。”树三少浑若不觉,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个女子,似乎想从中找出点什么异常。
白三无奈,只能僵硬着维持原状。
那个女子从林外的大道上飘飘荡荡地走过,并没察觉到林中有人,依然时断时续地吟唱着什么。
“婆娘!婆娘!”白三突然听到树三少在喊她,声音温柔之极,心口不由一跳,正要应声,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又捂住了她的嘴。
直到女子走进小镇,身影消失不见,树三少才松了口气,放开白三。
“你看清她怎么走的没有,婆娘?”他问,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在无边的寂静中显得分外惊心。
“裙太长。”白三摇头,剩下的话未说出,但是并不防碍理解。裙太长,遮了脚,她连脚都没看到,自然不知道她是怎么走的。
树三少古怪地一笑,又问:“那你看清她的脸没有?”
白三一怔,回想,而后茫然。虽然她有点分心,但是明明是将那个女子由头到脚都看在眼里,此时经他一问,才赫然发现自己竟然怎么也想不起女子长得是什么模样。
树三少咕咕直乐,拍了拍身上沾着的露水,率先走出树林。
“走吧。”
“去哪里?”白三终于忍不住,问。
“找地方睡觉。真他奶奶困!”树三少回答,说着连着打了两个呵欠。
白三依旧一头雾水,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半夜找到她,更不明白刚刚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还有他在女人经过时那样温柔地喊她却又不让她回应又是什么意思,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说要睡觉,却并没往镇上去。
“婆娘,刚刚那个女人当你师父足够了吧。”看白三沉默不语,树三少勉强打起精神,嘿嘿笑道。
白三不笨,知道他在调侃自己身上的鬼气。
“我是死人生的。”不知为何,她竟然想让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树三少微怔,而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转开话题。“婆娘,本少……救了……你一命……你要怎么……报答本少?”一句话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可见是困得厉害了。
白三不解,但是看到他明明精神萎靡却还要强撑的样子,却也觉得不忍。
“小镇有客栈。”她提醒,她清楚地知道,此刻一张床对他有多重要。
树三少摆了摆手,“别……刚刚……那个经过的时候……”呵欠太多,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那时,你叫我做什么?”白三接了下去,以为他要说的是这个。
树三少本来打到一半的呵欠停了下来,嘴巴张着,半天没合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讪讪地将剩下半个呵欠打完,“明天再说。”
白三以为他是倦极了,也不勉强,于她来说,多等一夜也没什么,何况,她并不是特别想知道答案。
树三少在距小镇大约五里的地方找了个歇脚处,压平一块茅草,他什么话也不说,躺下就睡。
白三的睡意却早已散尽,抱膝坐在他旁边发呆。
到了这里,像是听觉恢复了一般,秋虫的鸣叫,夜枭的啼声,睡鸟偶尔的扑翅……一切在小镇消失的声音突然一下子都跑了出来,让人再次感觉到生命的气息。
冷……太过熟悉的夜让白三有些坐不住,她不喜欢回忆,就如她不喜欢好奇心太重一样。勉强坐了一会儿,便站了起来。
这是一处小山岗,长着稀稀拉拉的树木,以及过腰高的茅草。天空很深很远,上面寒星矅矅,使得这秋夜分外的寒凉。
白三搓了搓冰凉的手臂,拔出腰间匕首开始割起树三少身周的茅草来,打算弄出片空地生火。这些年练了武功,修习了内力,按理是不会畏冷的,可惜她并没赚到练功的这一附带好处,这也是她不喜欢在野外过夜的原因。
开空地,捡柴,生火堆,等明亮温暖的火堆燃起来的时候,天已经过了四更。
白三又坐回树三少身边,感觉着火焰散发出的热度,听着树三少轻微的呼噜声,精神终于逐渐放松下来,迷迷糊糊地打起盹儿。
“咦?”
耳中响起一声极轻的惊讶声,她警觉地睁开眼睛,尚未完全清醒的神志猝不及防地撞进两泓幽深的黑潭当中,脑子有瞬间的空白。
看到她呆滞的模样,树三少促狭地笑了一下,伸出脏兮兮的五指在她面前挥动。
“回魂来,回魂来喽……”
视线被隔断,白三便清醒了过来,看着在眼前不停晃动的爪子,想了想,然后伸手抓住。
果然还是那么温暖!
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却没有想太多,她扬目四顾,这才发现,好像只是片刻的功夫,不料天竟然已经大亮了。
“走吧。”树三少任她抓着自己的手,由蹲变站,伸脚撩起地上的土将还在燃烧的火堆盖熄。
“去哪里?”白三顺口接到,话一出口,突然觉得有些熟悉,这才想起昨夜两人也有过相同的对答,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莫名的亲昵感。
“白石镇。”
白石镇就是昨天白三歇脚的地方,闻言她怔了一下,还没问出口,树三少已经接着说。
“那个镇子有古怪,本少要去搞明白,不然会睡不着觉。”
此话一出,立时接收到白三奇怪的眼神。睡不着?那昨晚是谁在她身边打呼噜的。虽然这样想,她倒也没多言。
“幻帝宫那边……”她想他应该不会愿意错过这事,而她更不被容许因不相干的事而耽误任务。
“啊呀呀,肚子好饿!”树三少嚷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话,然后不由分说拽着她就往山下奔。
一提到肚子饿,白三立即闭嘴。
在经过昨夜两人藏身的那片林子时,两人停了下来。
就在不远处的河边,也就是红衣女郎出现的地方,此时聚集了一群人,有隐隐的号哭声从人群中传出来,路上还可见络绎赶去的人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白三一点也不关心,正要打算继续上镇,然而却被树三少硬拉着转了方向。
“婆娘,咱们也去看看。”口中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他却并没给白三拒绝的机会。
白三突然觉得有些头疼,暗忖这人的好奇心怎么这么重,那么他始终缠着自己,恐怕也是因为好奇心作祟吧。思及此,她开了口。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又为什么半夜拉她出去。
两人一个是乞丐,一个身上带有分的鬼气,还手牵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要不惹人注目实在是难。只是都被白三身上的阴森之气吓住,除了离得远远地偷偷窥视,倒也不敢大声谈论。
闻问,树三少一边伸长了脖子往河边看,一边漫不经心地道:“老子眼睛看见的。”他没解释太多。
原来他比白三先抵达一步,看到镇上人神色惶惶地早早关门,正要去探听原因,不想临时发生了其它事,使得他不得不先离开小镇,在出镇时恰恰看见白三站在客栈门口。会半夜找上她,完全是因为他得到消息:小镇危险。
听出他不想说,白三也就不再追问。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河边。
见到两人,又或者应该说是见到白三,人们眼中都露出惧色,下意识地退开了许多,原本围得密密实实的地方立即空出一个大大的缺口来,使得里面的情况一目了然。
河水很清很浅,清浅得能够数得清里面的鹅卵石。而此时,就在河中鹅卵石与河边沙土相接的地方,躺着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死人。
女子,年纪不大,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金步摇,簪着红色的娟花,红衣,红绣鞋,像是新嫁娘的打扮。仰躺着,身体有一半浸入了水中,红色的裙摆被水流冲得轻轻地飘动,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
让人心中冷气直冒的是,在那张经过精心修饰的美丽小脸上,少女一双美目大睁着,瞳孔已然散开,状似惊愕,然而唇角却往上翘着,与瞪着的眼拼出一个极度怪异的微笑。
少女身边隔了好几步的距离瘫跪着一对中年男女,号哭的声音正是由那个中年妇人发出,而那个男人则是在默默地抹着泪。
这么久的时间,没有人为少女收尸,甚至将她从水中拖出也没有。人们围着,悄然谈论着,眼中充满恐惧。
“给老子钱,老子帮你们把这小美人弄回去。”树三少突然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原本还嘈杂哄哄的人们立时安静了下来,人们耳中只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河水那让人心凉沁沁的流动声。
树三少将少女的尸体面朝下扛在肩上,就这样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往小镇走去,除了白三紧紧跟在他身侧外,即使是那少女的父母亦不敢过于靠近。
尸体尚软,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叫化子背了一个红布袋一样。只是少女的头发因为这样的折腾而散落了下来,红色的绢花摇摇欲坠地挂在如瀑的长发上,有着一种破败的异样娇艳。
“婆娘,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冷?”走着走着,树三少突然低声道。
白三一怔,侧脸看向他,脸上突然浮起一丝怪异。
树三少被她看得心中发毛,正要开口,白三已经抬起手指了指他肩上的尸体。他顺指看去,本来就不干净的脸立时变得更黑了。
“,老子这一身衣服算是完蛋了。老板,老板!”
在树三少毫无形象可言的嚣叫中,那对战战兢兢的中年男女慌忙跑了上来,“怎……怎么了,壮……壮士?”
树三少将肩上尸体放地上一放,指了指自己沾满血污的右半边身子,吊起了眼尾。
“怎、怎么了?你们没长眼睛啊。这件衣服跟了老子二十多年,如今被你们闺女给糟蹋了,你们要老子到哪里去再弄一件像这样的宝贝来?”
二十多年?白三闻言睇了他一眼,暗忖二十多年前你才几岁,能穿得上这身衣服吗?
然而仍沉浸在丧女之痛和恐惧中的两人却心思懵懂,没有察觉到这其中的异常,被树三少质问得一愣一愣的,男人讷讷地问:“那壮士你看要怎么办才好?”
树三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怎么办?老子开始是看着你闺女长得好,又干干净净的才愿意牺牲一下,帮你们做这件触霉头的事,谁想到她竟然……你们自己看,自己看,看看她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他指着面朝上被放在地上的少女,喃喃骂个不停,“竟敢整你爷爷,就算是鬼,老子也要让你没安生日子过!”
此话一出,众人皆寒。与此同时,那个中年妇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当场晕了过去。远远围观的人都涌了过来,被地上的一幕吓得掩面不及,以至于在很多年以后想起仍然背脊发凉。
只见披散的发下,少女原本精心描绘过的秀丽小脸不知在何时变了,七窍都流出了鲜血,衬着她仍然上扬的唇角大睁的双眼,显得狰狞之极。
少女的父亲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少女,啊了两声,两眼一翻,也没了意识。
树三少没想到会这样,眼睛往周围一扫,那些原本聚拢来的人立即退出了十步开外,他不由仰天长长吐出一口闷气。
“得,算老子倒霉。本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一边愤愤地念着,他脱下了沾满血污的上衣,用之将少女的头脸一包,扛起继续上路。
他一将尸体弄走,散开的镇民立时抢上前,将地上晕厥的夫妇扶了起来,由人架着跟在后面。
树三少只穿了一件衣服,此时一脱,脏得发亮却肌肉结实的上半身立时裸露了出来,扛着尸体走动间,稍一使力,便能看到肌肉在光滑皮肤下的滑动,竟然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力的美感。
白三不自觉多看了两眼。被树三少察觉,他不由嘻嘻而笑,往她凑近了少许。
“嘿嘿,婆娘,看看咱这身板……”说着,他拍了拍胸膛,“是不是充满了男子气概?是不是很让女人肖想?”说到此,他语气倏然一转,暧昧兮兮地道:“你以身相许吧!”
白三沉默地收回目光,没理他。
树三少哪里是这样容易放弃的,见她不理自己,扛着尸体就要往她身上蹭,明摆着是故意想找她恶心。
谁想白三突然开了口,“好。”
扑通一声,树三少脚下打滑,连同尸体一起摔倒在地。
白三眼中笑意一闪即逝,在他旁边蹲下身,木无表情地看着那双随着脸一并扬起的漆黑晶亮的双眼,此时其中正充满了不可思议。
“我、我在说笑,你、你不是当真了吧?”树三少结结巴巴地开口,连起身也忘了。
身后的镇民看到这一幕,还以为尸体又起了变化,这一回都远远地便停了下来,没人敢再靠近。
“嗯。”白三不带情绪地应。
树三少只觉额上开始冒冷汗,“那我说,如果说我不想要你以身相许了,行不行?”
“不行。”白三阴森森地道,“你若反悔的话,我会杀了你。”
树三少惊愕地半天合不拢嘴,没想到这次竟然踢到铁板了。
与他对视半晌,除了些许懊恼外,并没在其眼中看到害怕,白三伸出手将他的下巴往上一抬,合上了那大张的嘴。
“开玩笑。”冷冷丢下三个字,她起身率先而行。只兴他捉弄她,就不兴她也捉弄一下他?
开玩笑?树三少愣了愣,只觉一滴冷汗顺着后背缓缓滑下。
“好冷!”搓了搓两臂,他赶紧从地上爬起,一把抱起少女的尸体,就往白三追去,嘴里犹自不知悔改地叫嚷着。
“婆娘,你还是以身相许吧!”
第五章
尸体停放在那家院中,镇长张罗着让人帮忙,赶着在日落前好入殓。
“死得蹊跷,为什么不报官?”树三少逮着少女的父亲,问。
那中年男人像是在一晨之间老了二十岁,眉梢眼尾尽是疲惫悲伤的皱纹以及恐惧的畏缩,听到树三少问,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一个劲地摇手。
“你个乞丐管那么多做什么,拿了钱就走吧。”一个脾气火暴的镇民看到,不高兴地道。
树三少斜眼看向那人,见他身材高大,长得横眉怒目,不由嘿嘿一笑,立时转移目标,踢踢哒哒地走向他,只是还没走出几步,便被白三拿住,一件衣服兜头落下。
“穿上。”
看着他光着上身晃来晃去,实在是碍眼,如果他不是乞丐的话,在场的人恐怕都要骂他有伤风化有碍观瞻了。
白三并没察觉,一向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关心的她正在为一个乞丐而悄然转变。
树三少将衣服从头上扒拉下来,一看是件新的,原本嘻笑的表情顿时一僵,变得愁眉苦脸起来。
“婆娘,穿着这么好的衣服,老子还讨什么饭?”
白三冷冷看他一眼,只是沉默。她早已不信他那些鬼话,敢和阴极皇抬扛,敢向燕槿初求婚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以要饭为生。只是他不说他的身份,她便不问,亦不去查。于她来说,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好,好,本少穿。不过事先说了,要是讨不到饭,你得养本少。”被她冰冷的眼神看得一缩,树三少一脸委屈地妥协,说到让白三养他的时候还拔高了声音,立时招来数道鄙视的目光,他却浑若不觉,一边穿衣服还一边没完没了地嘀咕,“这次亏大了,辛辛苦苦养了几十年的徒子徒孙竟然被一锅端……啊……损失惨重啊!”
“嗯?”白三不解。
见她询问,树三少一下子来了精神,伸手在裤腰的部位摸了半天,然后拇食二字捻着一样东西递到白三面前,“喏,它要承受多少丧亲之痛啊,唉……”他脸上是极度认真的郁闷,还有跟那对死了女儿的中年夫妇相同的悲伤。
是一只跳蚤,正挣扎着试图挣脱那两只黑乎乎手指的钳制。
即使以白三淡漠这次也几乎呆滞,突然觉得浑身都痒了起来,赶紧退开两步。
树三少啧了一声,又将跳蚤放回原处,将衣服穿好,这才看向方才那个男人。此时那人已经走到了院门,不知是有事要去做,还是打算偷溜回家。
树三少暗忖可不能让他溜了,撒开脚丫子就要去追,没想到一激动,脚上破鞋登时飞了一只出去,不偏不倚正砸在那人头上。
白三手指颤了一下,硬生生忍住捂眼的冲动,表情木然地将脸转开。
“娘的,是谁砸你老子!”那边被砸中的男人已经破口大骂,怒火腾腾地在地上寻找证物。
等树三少半跑半跳地奔过去,那人已经用两指拎起了那只破烂不堪的鞋子,一脸嫌恶地提着。
“是你这龟儿……啊呼……”话未说完,他另一只手已经忙不迭地捏住了鼻子,被那一阵臭豆豉味熏得几乎反胃。
树三少赶紧一把抢过鞋子套在脚上,一个劲嘿嘿地陪笑,“对不住,对不住,这鞋没长眼睛,竟然敢这样和大爷你打招呼……失礼失礼……”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对方还是个要饭的,即使那男人心中再窝火,也不好发脾气了,何况还是在新亡之家。愤愤地哼了一声,甩了甩仍沾着臭味的手,他怀揣一口郁气转身走了出去。
树三少狡黠地一笑,随后追了去。白三见状,亦悄然尾随。
那人进了酒肆,在里面独自喝起酒来,树三少也不进去,只蹲在街角等待。白三靠在他的旁边。
“你故意的。”直到此刻,两人才独处,她也才有机会问。
树三少并不正面回答,“婆娘,你看本少什么时候不故意了?”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他用着不正经的语调说了一句罕有认真的话。
此话一出,白三心中莫名地一沉,却又马上被忽略掉。
“你是故意去扛尸体。”这一次,她指明。甚至是扛尸体的方式,都是他刻意为之。
树三少乐,蓦然跳了起来,一把抱住白三,“婆娘,你说咱们这算不算心灵相通啊,本少这点伎俩竟然没瞒过你。”
白三不为所动,伸手将他推开,“你打算在这里花多长时间?”这才是她关心的事。
树三少挠头,套了一件新衫却穿着破鞋手脸脏黑的他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然而他对于此似乎并不介意。
“婆娘,你说昨晚咱们看到的那个女人是人是鬼?”他似乎从来不喜欢正面回答别人的问题,不是转移话题,便是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
白三心中自有计较,也不继续追问,淡淡道:“死过的人,活着的鬼。”和她一样。那样的气息,错不了。
树三少闻言,眼中异光一闪,正要说话,眼角余光扫到那个男人从酒肆里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不及思索,拉着白三就跟了上去。
在跟着那人进入一道巷子之后,树三少脸上突然浮起一丝古怪的笑。
“喂,前面的老兄,等等!”他扬声喊,放开白三紧走几步赶上已有醉意的男人。
男人回过头看到是他,眼中浮起深深的厌恶,“又是你这叫花子……”语音未落,但觉颈侧一痛,便软倒在了地上。
“正是老子。”树三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对着昏倒在地的男人慢吞吞地笑道。
暗影幢幢的树林,淡月洒落的苍白光斑,时不时响起的夜枭厉叫,将夜染得阴森之极。
男人醒转,发现自己被绑在树上,只是看了一眼四周,心中便直发毛,连头发根也立了起来。这里正是镇外那片与河靠近的小树林,早上才死过人,叫他怎么能不怕。
一声口哨声在头顶响起,一个黑影突然从上面落了下来,将精神处于高度紧绷状态的男人吓得惊叫出声。
“别怕别怕,老兄,是本少。”树三少笑嘻嘻地拨了拨乱发,拍着男人的胸脯安慰道。
见是他,男人心中稍安,却又立即觉得不对,“你……你要做什么?你快放开老子。”被这样绑着,他再有脾气也发作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