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心……”十一郎低声道,还没说完,就听到扑翅声响,空中不知从何处钻出许多大鸟,扑天盖地向两人这面飞来,极是吓人。
梅六心中一懔,尚未来得及想好对策,便觉头顶一重,竟是十一郎将他的斗笠盖在了她头上。
“去屋内。”他低喝,“你跟在我后面!”语罢放开了她的手,往离两人最近的院子扑去。
那些鸟尚未至,已让人闻到一股扑鼻的腥臭之味,不用多想也知道非是易与之物,加上数量庞大,若被困住,后果不堪设想。论速度,两人是不可能逃得过在没有任何阻碍物的天空中飞行的它们,那么只能选择低矮狭窄的空间,既不利于它们飞行,也能让它们无法同时进攻。
梅六几乎是在十一郎说出这话的同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连想也不想便紧随在他身后。
“麻烦!”十一郎脚还没沾上院墙,突然一个仰翻,顺手将与他相距不过半步的梅六一同带了回去。
“怎么了?”梅六惊问。
“到处都是毒物。”十一郎语速急促地解释,“那些人定然匿于这四周的房屋之中。”
梅六倒抽一口冷气,还想问点什么,突觉脚踝处有些发痒,像是有东西爬过,低头一看,差点没吐出来,原本想要甩脚的动作凝住,不敢动弹一下。
就见满地密密麻麻的东西在蠕动着,也不知是蝎子,还是蜈蚣,又或是其它不知名的毒虫。

第五章 扑杀(2)
十一郎显然也看到了,他心念电转,蓦然脱下外衫,气贯长衣就地一圈横扫,登时清出一片空地来,同时将已爬至梅六脚上的东西也震飞出去。
“走!”他暴喝,同时手中贯力将竹篓扔向之前准备落脚的院落,自己紧随而上。
梅六正要提气跟上,突觉右腿一麻,扑地单膝跪倒在地,心知不好,忙依样画葫芦,脱下外衫横扫,将毒虫隔在数尺之外,同时一手抽下袜带,在右膝上扎紧。只是耽搁的这会儿,天上之物已经飞近,吱吱尖叫着扑向她,声音刺得人脑袋一阵闷疼,竟然是一群天鼠。梅六手中衣衫急挥,然而右腿的麻痹感已上升到腰间,逐渐便要控制住她的半边身子,哪里还能施展轻功逃离。难道今日竟然要命丧此地?命丧一群来历也没弄清楚的人之手?面对扑天盖地而来的毒虫飞蝠,梅六脑子里突然浮起这个念头,只觉荒谬之极,也不甘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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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地舔过匕首乌黑沉敛的锋口。
纪十面无表情地看着,脸上惯常挂着的甜笑早已敛起,半晌之后,她拿着匕首走到子万面前,抓住铁链的一头,在贴着肩胛的位置由下往上运力一切。虽然她已尽力小心,但是铁链毕竟不比普通的绳索,加上着力点悬空,就算那匕首削铁如泥,依然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扯动。
铁链如期断在两截,一截哐当落地,另一截还嵌在琵琶骨上。纪十抬眼看了子万一眼,见他紧咬着牙关,额上青筋暴涨,显然在极力忍耐着。她本来想说些话将他的注意力引开,但一想到他开始看自己的眼神,心里不由涌上一股恼意,也就懒得多事,手一抬,果断利落地将剩下的半段铁链抽了出来。
大约是疼痛太过剧烈,子万终究还是没忍住闷哼出声,然后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力竭,闭上眼睛无力地靠回墙壁,半晌没出声,也不知是不是晕了过去。
纪十将带着鲜红嫩肉和血丝的铁链掷于地上,毫不避嫌地褪下子万的衣服,露出那惨不忍睹的肩膀来。又将匕首用水冲洗干净,在火上重新炙烤过,然后手法熟练地将那穿铁链处的腐肉给剜除干净。
“可惜没酒。”她皱眉嘀咕,手上却没丝毫停滞,拿起之前便准备好放了厚厚一层止血草药泥的布带利落地按上那伤口,多加了几分力道,紧紧包扎上。
剜肉刮骨不可谓不痛,但是子万只在纪十说那句话时抬眼看了下她,之后便是几乎将牙根咬碎,也不曾再有更多反应。纪十自己便是个狠的,见他这样,也不由心中佩服,之前对他的不满便消散了许多。
等纪十包扎好,子万自己抬手穿好了衣服,就侧躺下沉沉睡了过去。他之前因为骨头上穿着铁链,根本休息不好,加上被逼着连赶了数日的路,体力早已透支,此时负累一去,心神放松,便再熬不住。
纪十收拾干净,将被血水弄湿的干草换过,到外面潭中把空了的几个葫芦装满水,然后放到子万身边,又在火堆里塞了两根最粗的枯木,确保短时内火都不会熄。一切安排妥当,留下小金在旁边看守,她便悄然离开了山洞,往白水镇而去。
梅六还在镇上,她必须回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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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梅六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突觉腰间一紧,人被抱着在地上打了个滚,避开了天鼠气势汹汹的攻击。头上斗笠落下,又无发簪可定,一头又厚又密的秀发登时散落开来。
紧箍着腰的结实手臂,萦绕在鼻尖的淡淡青竹之香,梅六一阵恍惚,像是又回到了多年前,她被人追得滚倒在马下,眼看着就要被踏成肉泥,却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拦腰抱起,然后又轻轻放在地下。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他含笑看着她,眉如青黛,眸似春水,四周一片安静,让她仿佛听到了花落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回忆让她心中一阵酸涩,却又隐隐带了些许甜意,还能动的手下意识回抱住了十一郎的脖子。
即使天黑看不清容貌,但是救她之人除了十一郎,还会有谁呢?
只是这短短失神的功夫,十一郎已带着她从地上弹起,同时挥动手中衣衫驱赶开始发动第二轮猛攻的飞蝠,脚尖点在围墙之上,然后悄然落在院中。院子里一片安静,里面埋伏着的白衣人已被他开始借掷鱼篓之机引出清理干净,至于屋子主人,自然是哆哆嗦嗦藏在屋子里,紧闭门窗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十一郎抱着梅六闪身进了厨房,迅速关紧木门,轻松解决掉几只飞得快跟着闯进来的天鼠,然后在灶边摸到火石火镰,拿了把引火的干草点燃。做这些事时虽然因为抱着人不太方便,他也没放下梅六,只因害怕厨房的地上也有毒虫。
火光亮起,十一郎拿着燃烧的草把在地上照了一圈,见果然爬着无数蝎子蜈蚣,不止如此,门缝屋顶等漏洞中还在源源不绝地钻进来。他抿紧唇,并不慌乱,足下连踢,只是转瞬间便用码在灶边的柴禾扫开凶猛狰狞的毒虫,在两人身边圈出一块空地来,然后点燃。
虫蝎惧烟火,围在外面打转,即不敢闯过火圈,却也不肯离开。
厨房面积有限,能圈出的空地自然也有限得很,站在里面,炙热的温度从四面八方传递过来,与直接被放在火焰上炙烤实在没太大区别。屋顶以及墙壁传来翅膀扑击的声音,一阵又一阵,声势着实骇人。不时有从屋顶上爬过的毒虫掉落进火中,发出噼啪的燃烧声。
十一郎将梅六放下,又扫视了眼四周,确定暂时没有危险之后,才问:“是否被咬了?”梅六不便再攀着他,有些不舍地收回手,嗯了声,“可能是右脚,现在半个身子都是麻的。”一只手已经动不了,连同侧的脸也是木然无觉,这些她没说,心里却开始有些害怕。也许再过一会儿,她就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五章 扑杀(3)
十一郎皱眉,也顾不得男女大防,单膝着地半跪在她面前,握住她的右脚迅速地除去鞋袜,见那原该雪白纤巧的足弓此时竟肿如馒头,乌黑如墨,且一直延伸向小腿。
梅六也看到了自己的脚,心里一阵恶心发麻,忙转开了头不敢再看。
这会儿并不是驱毒疗伤的好时候。十一郎看着她的脚,耳中听着倏然转厉的诡异怪声以及天鼠越来越焦躁的撞击声,并没浪费时间犹豫,出指如风点了她身上几处大穴护住心脉,然后解开那系在膝上并没起太大作用的袜带。
“对不起,连累你了……你走吧,不用再管我。”明明是寒冷的深秋,梅六的额头上却被火烤得汗出。她注意到厨房中柴禾有限,根本坚持不了多久,终于还是说出了让他离开的话。她知道,如果没有自己这个累赘,他要脱身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
十一郎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没说话,反手一把将她拉上自己的背,然后用两人拿来驱赶毒虫飞蝠的衣衫将她和自己牢牢绑在一起。
梅六原本还想再劝,却被他那一眼看得羞惭起来。如果不是她的一点私心,早点提出让他离开,又何至于陷他于此险境,此时再说,不免有惺惺作态之嫌。
十一郎哪里知道她心里在转着这些念头,就算知道了,估计也会一笑置之,不会放在心上。于他来说,梅六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说是故人或者朋友都算勉强,若她就这样死了,他大约也不会有什么难过,不过是叹息一声罢了。但是他既然已经送她回来,送人送到一半这种事却是做不出来的。
背着梅六站起身,十一郎侧耳倾听了半晌外面的情况,最终选定了屋后的方向。伸脚挑起一根燃烧着的粗木棍,右手接住,而后倏然拔地跃起,如冲天之鹤般斜冲向屋顶,同时空着的左手一掌击出,劲气暴发,后屋顶生生被击出一个黑乎乎的大洞,他顺势冲了出去。手中燃烧的木棍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力先是一暗,然后在接触到外面大量的空气之后蓬地一声烧得更旺起来。
踏足屋顶,原本盘旋在外面的天鼠登时察觉,争先恐后地扑将过来。十一郎神色一沉,手中木棍舞开,将两人罩得密不透风,凡被碰到的飞蝠皆被烫得吱吱乱叫,慌乱地飞开,然后又有新的补上,驱之不尽,密密匝匝,几乎让人寸步难行。十一郎心知木棍这样并不能燃烧多久,因此丝毫不敢停留,纵身落在了屋后,趁天鼠措手不及尚未欺近的短暂空档,又一个起落,跳进隔邻的屋顶。如此起起伏伏,加上他速度极快,天鼠虽然灵活,又善于在狭窄的空间内活动,仍然被搅得晕头转向,乱作一团。然而十一郎也知道这只是短时间内的事,天鼠在暗夜中追捕猎物的能力相当厉害,一旦它们缓过劲来,自己便极难脱身。若要彻底解决问题,唯有找到那发出怪音之人。
因此在带着一群飞蝠兜了两个圈子之后,十一郎便径直奔向前街,直扑那些白衣人藏身之所。他的目标自然是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领头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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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白水镇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纪十便察觉到了气氛异样,因此并没直接进入镇子,而是选了一处可俯瞰全镇的高地藏身,留心观察镇内动静。
安静下来,耳中立时听到闷闷的滚雷之声,其间还夹杂着一缕尖细古怪的笛声,若断若续,飘忽不定,听得人心浮气躁。一片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在小镇上方,带着让人心惊的凶煞之气。过了好一会儿,在努力摒除笛声的干扰之后,纪十几乎是马上辨认出那如同闷雷滚动的声响竟然是鸟类的扑翅声,不由色变,不敢再浪费时间,忙从藏匿处现身,往小镇奔去。
和十一郎一样,她也认为是那怪异的笛声在控制天上这群翼客,所以首务之急便是找到吹笛之人,击杀之。
无声地潜行到小镇最外的矮土房,纪十背靠着墙壁,冷静地判断笛声发出的方向。半晌之后,她皱起眉头,乍一听发现那笛声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仔细分辨,又像是就在耳边,再辨,却又觉得都不是,越专心去捕捉,越捉不住,反倒让人心烦意乱,煞气翻涌,恨不得冲出去大杀一通。
“平哥,快醒醒,你听……”一个轻轻细细的女人声音突然传进耳中,让纪十注意力微分,心里的烦躁顿时消去不少。隔着漏风的土墙,屋里响起床铺咯吱的声音,然后又安静下来,似乎是里面的人翻了个身。
“大晚上……有什么好听的……睡吧。”男人含糊的咕哝声随后响起。
“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女人并没有就此罢休,反倒来了精神,小声嘀咕,“那些人前晚上闹了场,今儿大清早又跑到镇里来,这会儿还在闹腾……你说会不会出事?要不咱们趁黑到外面躲躲……”
纪十唇角上扬,露出个意味不明的浅笑,不再继续听下去,一个翻跃上了屋顶,穿檐过瓦,矮身往客栈所在的方向潜去。
既然找不出吹笛之人,那么便一个也不放过好了。

第五章 扑杀(4)
连过了几个屋顶,在快要靠近客栈的时候,纪十只觉眼角白光一闪,极快极速,若不是她正全神贯注留心四周,只怕要错过去。她眼神一凛,蓦然加快速度,飞扑向白影消失的地方,同时拔出缠于腰间的银鞭。
纪十惯常用的武器有鞭和双剑,但真正能取人命于无影无声的却是小金。前一夜出来得匆忙,将剑落在客栈里,小金又留在了子万身边,虽然还有匕首,但一寸短一寸险,在这暗夜袭击,自然比不上鞭子。
银光划过暗黑的夜色,呼啸着卷向那匿于街角的白衣人。那白衣人并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了别人的猎物,此时正凝神注意着天蝠与毒虫的动向,以确定在出现状况时能及时配合其他人修正处理。因此当听到声音察觉到危险时,鞭梢已经触到了他的后脖颈。他反应也算快,并没回头,就地一个打滚暂时躲开了那夺命之招,然而也因此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街面上。
一击不中,纪十也不恼,嘻嘻一笑,足尖在墙壁上一点,新力转换,原本将竭的扑势立即一变,比之前还迅猛凌厉,手中长鞭如同一条银龙,神出鬼没,招招紧逼。
奚言家的人虽擅长巫蛊毒术,武功却并不是如何好,除了少有的几个人外,余者比之江湖中的普通高手还不如。此人在奚言家不过二三流的角色,自然不属于那几个人当中,哪里会是纪十的对手,短短几招之内便被杀得汗流浃背,险象环生。纪十却也不敢托大,顾虑着天上飞的地上爬的以及隐在暗中的其他人,哪里耐烦与他久缠,使了个诈踉跄跌向地面。那人只道她气力不继,果然中计回扑,她趁机一鞭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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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纪十的长鞭穿透白衣人的胸膛时,十一郎手中银簪也正好划过一人脖子,同时抓住那人后背,扔向紧跟而来的天蝠。
他待人虽然温和有礼,但过往经历坎坷,能活到现在,自然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在此性命攸关的时候,背上还负着一人,出手哪里会留情。
自出了那厨房,梅六便再没出过声,甚至连呼吸也弱不可闻,若不是两人都穿得薄,后背仍能感觉到她心脏轻微的跳动,他几乎要以为她已经去了。即便如此,他也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所以能速战速决自然是最好。
脚尖刚踏上另一处房顶,耳中突然传来噼哩啪啦的声响,像是什么碎瓷块砸在屋顶瓦片上,然后又骨碌碌滚到地上。这种声音在此时此刻显得说不出突兀,虽然情况危急,十一郎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眼力非凡,就算光线黯淡,仍然看清了是什么,以他的沉着,也不由微变了脸色。
原来只是这短短的片刻功夫,他扔进天鼠群里的尸体竟然只剩下了一堆白骨,骨头唏哩哗啦地掉落在屋顶,便发出了之前他听到的声音。他早知道这群怪蝠厉害,身上也被抓伤了多处,只道它们有毒,却仍没想到它们会吃人肉。若不是一直没让它们靠近,只怕两人的下场也就是如此了。

第五章 扑杀(5)
脑中转过这个念头,十一郎脚尖连环踢出,四块瓦片先后激射向对街,他身形没有丝毫停滞,跟着纵身而起,后发先至,逐一点在仍在空中的瓦片上,轻轻松松落在对面客栈楼顶。顺手干掉潜伏于该处的白衣人,他注意到不远处的骚乱,显然有别的人闯入。
没时间看清来的是什么人,只是这眨眼的功夫,紧追不舍的天鼠已经跟了上来,四周一片漆黑,全是翅膀扑动的声音以及中人欲呕的腥臭味。
十一郎咬牙,扔掉已被烧得朽脆的木棍,双掌展开,掌风过处,天鼠如雨般掉落。奈何天鼠数量太多,又不知畏惧退缩,前面没了,后面立即补上,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由始至终都密密匝匝的,遮得四周气流不通,从外面看就像是个巨大的风暴缠卷在屋顶,煞是骇人。
既无路可退,十一郎索性打消了退意,施展全力搏杀天鼠。然而无论怎么杀眼前的天鼠都不见少,渐渐的他眼中只剩下到处飞散的断翅残体,多年前满门被屠的情景仿似再现,将他胸中隐伏的戾气唤醒。他赤红着眼,脑子里唯余下一个杀字。******
“够了!”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脆喝,如同撞碎晨霭的一声晨钟,又像是刺破乌云的一缕阳光,十一郎仿佛被天鼠蒙上沉沉黑雾的脑子倏然一清,这才发现四周一片清朗,并没再看到天鼠的影子,而他的手竟然插在一个白衣人的胸腔中。
天鼠什么时候消失,而这白衣人又是什么时候出现,他完全没有印象。若无其事地抽回手,在白衣人身上擦干将,然后任其倒下,十一郎看向喝止自己的少女。他记起前一夜就是她从客栈窗口跃下,跟踪这群白衣人。现在看来,这场麻烦定然是她招惹来的。
“你真厉害,蝙蝠和人都被你吓跑了!”纪十叹气。她原本是打算将这些白衣人杀个干净,然后活捉领头人,谁料到眼前这个男人像是被修罗附身,那凶狠残戾的样子连她看了都心中发凉。对于奚言家的人来说,蝙蝠毒虫似乎比人更重要,因此在看到其伤亡惨重的时候,竟然中途将它们都招了回去,换了人上来。更让人可笑可气的是,那领头人竟然会丢下一众手下自己先逃了。否则以他们蝙蝠毒虫的数量,只怕累也要把人累死。
十一郎没有说话,伸手解下背上的梅六,“你的同伴,中了毒。”他说,将人扔了过去,然后也不管对方是否接住,转身便走。
纪十慌忙接住梅六,喂了好几声,也没叫住人。
“唉?你叫什么名字?跟我六姐什么关系?你也被蝙蝠抓伤了,只怕有毒,跟我们一起吧,我想办法帮你解毒……”
眼见着那人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中,纪十终于放弃,低头看向双眼紧闭的梅六,想了想,还是只能找子万,他或许能解毒。至于那人身份,等梅六醒过来一问便知。

第六章 泠泠七弦泉(1)
带着梅六回到子万隐藏的山谷时,天已泛起了鱼肚白。梅六始终昏迷着,脸上泛着青黑之气。纪十只看了一眼,便知不妥,也不顾子万仍在睡着,几下弄醒了他。
“你用内力帮她把毒逼出来就不得了,吵我做什么,我又没解药!”子万靠深沉的睡眠来修补大损的元气,这才刚开始便被叫起来,有精无神的,哪里有什么好气。
纪十深感这人没有分毫欠人情债以及罪魁祸首的自觉,若不是因为他,自己和梅六又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他不仅不愧疚,竟然还表现得这样不耐烦,简直就是个惹人厌的。心里如此想着,她脸上却笑嘻嘻的,倒真没半分恼意,毕竟这事她自己也要占大部分责任,最无辜的要数梅六了。
“子万哥哥,你先别睡,你等我给她把毒逼出来再睡吧,不然等会儿要是有什么事,我又要叫你。”对于不耐烦的人,你一定要以百倍的耐烦心对待之。纪十深谙此理,实行起来也从没什么困难。
子万也不是笨的,一听话意,便知若不解释清楚,她只怕真要让自己在旁边等着。逼毒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他哪里愿意就这样在旁边瞪着眼干熬,虽然无奈,却也不得不认命。
“她体内有一股浑厚温和的内力护住心脉,你尽管放手逼毒就是,凭你的功力还突破不了那层内力,弄不出大事来。”
纪十听得嗯嗯点头,却只是不松口。
子万叹气,知道她这是不满意,只好将未尽的话说完。“她中的是虫毒,你从墓中带出的蛊虫药没用,我会解蛊毒,但对其它毒可没办法。用内力逼毒只是权宜之计,不使情况加重而已,要想彻底清除她体内的毒,有三种办法。”
“一是找奚言家的人要解药。”说到这他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扫过她衣服,“看你这个样子,定然没少杀他家的人。奚言家的人出了名的心胸狭窄,想从他们手中要到解药,也许直接自杀会更容易一点。”
纪十一直知道子万这人挺可恶的,嘴毒,眼毒,喜欢男人,除了长得好看外几乎没什么优点,但是现在看到他的眼神,还是有想将他弄瞎的冲动。之前处境险恶,再加上疲惫不堪,他难得温驯了一些,没想到只休息了这一会儿,便又恢复本性了。
“别说废话!”她虽然仍笑眯眯地,语气却实在称不上好。
子万轻笑一声,闭上眼懒洋洋地道:“二是找个解毒大家,这附近似乎没有,就算有,也不会敢与奚言家作对。至于别处,不知她能不能拖到那个时候。倒是第三个办法,可能性比较大。我听说在这左近有一秘泉,可解百毒。”
“什么泉?”纪十越听他说话越觉得自己孤陋寡闻,却又有些犹疑。若真有这么一处泉,只怕早已闹得天下沸沸了,她在离这并不远的天彻庄住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一点也没听闻。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子万唇角露出一抹讽笑。
“这天下之物何止千万,何人敢保证自己全部知晓?泉名泠泠七弦,所处地方极秘,我也是近年才偶然得知,又费了许多功夫才查得在这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