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冰做的么?”眉林皱眉嘀咕,却又觉得在这四周都燃烧着大火的地方,它却一点也没融化的迹象,应当不是冰。

慕容璟和没有回答。

玉棺差不多到眉林的鼻子,无盖,通体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却又似隐隐流动着淡淡的青芒。

眉林看不到,见慕容璟和注视着里面半晌,却什么也不说,忍不住问:“里面有什么?”棺材里面睡的是人,这她自然知道,但她想是不是应该有些别的东西,比如说能够让他们离开之处的提示。

慕容璟和沉默片刻,才淡淡道:“一个人。”

眉林窒了下,然后觉得求人不如求己,于是将他放下,自己则双手撑着棺椁的外沿,轻轻跃了起来。怎么说也练过功夫,身体轻盈,这一跳就跳到了外棺上挂着,如果不是担心压坏里面的枯骨,只怕她落的地方就是棺内了。

第十一章(2)

一眼看到棺内的人时,眉林呆住,连眼睛都忘了眨。

任她怎么想,也没想到会看到一个活人。好吧,至少她还没见过什么人死了还能保持这样鲜活的容貌,肤色不仅不见苍白,反而隐隐约约泛着淡淡的粉色。

当然,这只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人,这个男人长得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发如黑缎,肤如白玉,五官绝美,却眉宇含慧,带着松竹之朗朗清气,不会流于妖娆。

而让人意外的是,在这样宏伟的墓葬里,在这华美的棺椁中,他身上穿的竟是一袭麻衣。露出白玉一般的双手双脚,除了头下的玉枕外,没有任何的饰物和陪葬品。

没有……陪葬品!眉林终于从美色中回过神,注意到这让人震惊的一点。她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没有,心中着急起来,就想跳进棺中。

她这脚刚要抬起,靠着棺壁坐在地上的慕容璟和就发觉了。

“你干什么?”

“我想看看他死没死,再找找他身上有没有藏东西……”眉林顿住解释,末了忍不住补上一句:“这男人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慕容璟和当然知道那个人有多好看,但是听到眉林这样说出来,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于是冷冷道:“你去吧,要撞上机关我可救不了你。”

于是,眉林伸进去的脚又飞快地缩了回来。在见识过这里面的各种古怪之后,她就变得像那惊弓之鸟,甚至害怕坐在这上面久了都会触动什么,忙跳了下去,跟慕容璟和一样蹲在棺椁外面。

“那你说怎么办?”

淡淡瞥了她一眼,慕容璟和心中突然升起烦躁的感觉,“你自己没脑子吗?”话一出口就知道过了,但他素来高高在上惯了,就算明知不该,也不会轻易对一个连侍妾都算不上的女人低头。

眉林错愕,大约是好久都没听到他用这种恶劣的语气说话,一时竟有些恍惚,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由失笑:“我有……我当然有。”说这话时,她的手垂在袖下,在视线难及的地方微微地颤抖着。

语罢,不再看慕容璟和一眼,陡然站起身,再一次翻身上棺,然后跳了进去。

棺内很大,她落脚时并不虞踩在那人身上,却不知为何仍然扭了一下,疼得她呲牙咧嘴,靠着棺内壁缓缓坐下,闭着眼等待疼痛缓解。

手仍有些颤抖。

“喂,有什么发现?”棺外传来那人的询问,语气没有之前那么不耐烦。

眉林睁开眼,表情木然地在棺内搜索起来。

棺内空旷,什么也没有,用不了多少功夫就搜完了。于是她抬起头,语气平静地道:“没有。”然后,她的目光落在那玉枕上。

犹豫了下,倾过身,小心翼翼地抬起那人上半身,另一只手去拿那玉枕,谁知竟拿不动,不由大奇。

“枕头拿不动。”她又道,说话时,鼻中闻到一股淡淡的松竹清香,脑子一眩,差点栽到,慌忙将那人放回原处,退得远了些坐倒。

咬舌,疼痛让她神志微微一清,正好听到慕容璟和的话,那声音隔着厚厚的棺椁,显得有些闷沉。

“你试试往下按。”

眉林偏过脸深深喘了口气,觉得似乎好点,于是爬了过去。只是这一次她不敢再去碰那人身体,甚至不敢去看他的脸,生怕他会突然睁开眼来,只是就这样将手撑在他头的两侧,往下用力。

这样做的时候,她并没有抱任何希望,却没想到那玉枕竟真的缓缓往下沉去,连同着那个男人,倒把她吓了一跳,倏地收回手。然而玉枕和那人并没有因为她的停下而停下,仍在继续往下降,同时带着四周震荡的感觉。

“快出来!”外面响起慕容璟和的催促,带着些许焦急。

眉林脸色微变,也顾不得再去管什么美人玉枕了,双手扒住棺壁就往上跳,不料身体刚跃到半空,脑袋突然一昏,倒头就栽了下去。幸得那昏眩只是短暂,加上她反应够快,在看到落下之处不知为何竟变成了一个黑漆漆大洞的时候,匆忙往旁边一抓,倒真让她抓到了个东西。只是那个东西不仅没有阻止住她的坠势,反而被她带得一同落了下去。

她脑子昏沉,也不知落了多久,只是反应过来自己抓着的是慕容璟和的脚,而他已经因为重量而落到了自己的下面去时,不由抓得更紧。就在她以为坠落会永无止尽的时候,就听嘭地一声,水花四溅,剧烈的震痛从胸口传至全身,冰冷的水液漫头而过,黑暗瞬间将她包绕。

她自然看不到,棺椁中沉下去的玉枕和人在沉到一定程度之后又再次缓慢浮回原位,连同他们掉下的洞口也重新合了起来,不见一丝缝隙。

清脆的鸟啼传进耳中,身体感觉到太阳照射所产生的特有暖洋洋感,还有难以言喻的刺痛。

眉林咳了一声,牵扯到胸腔,引起一阵剧痛,却又忍不住喉中水湿的呛意,于是慢腾腾地翻了个身,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同时吐出那些堵塞之物,直到吐出之物带着甜腥之味方才努力忍住。

吃力地睁开又涩又沉的眼皮,久违的清亮日光映入眼中,让她不由抬起手挡在眼前,片刻之后才敢放下来,唇角已经翘了起来。

竟然……出来了!

就在以为定死无疑的时候,竟然就这么出来了。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心中的感觉,只是觉得,仍能感觉到胸口呯呯的心跳,看到太阳,真是一件奇妙美好的事。

不过她并没有沉醉在这种感觉中太久,立即想起不知落于何处的慕容璟和,慌忙爬起身寻找,却赫然发现自己右手仍牢牢抓着一样东西。低头一看,不是慕容璟和的脚是什么。她没想到自己昏迷了竟也没放开他。

慕容璟和趴伏在她的右手边,还没醒过来,头发湿漉漉地散在地上,手冰冷无温,让人不由自主往最坏的方面去想。

第十一章(3)

将他翻过身,看到那死灰般的面色,眉林不由顿了一下,并不如前次那样再去探他的呼吸,而是直接扑上去给他把肚腹中的水压了出来,又解开他湿淋淋的衣衫,使劲揉搓那已无丝毫暖意的胸口,直到那里渐渐回暖,能够感觉到微弱却不会让人忽略的跳动时,才停下来。

胡乱收集了一堆柴,去摸怀中的火折子,才发现竟已湿透,想要点火已是不可能。

抿紧唇,她往身上一摸,发现那把匕首竟然还在,于是连思索也不用,就近捡了一块极硬的石头,在周边放了一小堆干苔藓枯树叶,然后用匕首背部敲击硬石,火星四溅,不一会儿便引燃了干苔等物。

火生起了,火下铺着一层卵石。

她收了一堆干草铺在火旁,剥光昏迷不醒的人,将衣服都晾起,又在近旁的滩边挖出一个足有半人深的坑来,用石头围了边,引了八成满的河水,再截断。一切忙完,人却还没醒,就算在火边烤了半天,除了心窝那一点温热外,他浑身上下仍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她也不白费劲去叫他,只是将火堆移到另一边,然后把烧在下面的卵石全部用木棍挑进旁边的水坑,不一会儿,那水就冒起腾腾的白雾,温度烫手。

把人放进水中,她也脱了衣服泡进去,从后面抱着他,给他揉搓心窝后背。

那坑不小,两人坐进去却也有些挤,水荡漾着直往上升,恰恰漫到慕容璟和的脖颈。眉林矮了他一个头,若坐着,那就要没顶了,于是只能跪着。

在那个时候,虽然是赤身祼体地将一个男人抱在怀里,她心中却没有丝毫旖旎绮思又或者厌恶勉强,只是梗着一个劲,非得把人给救回来。

大约是热水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她的固执有了回应,怀里的人终于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呻吟,虽然没醒,但已足够让人振奋。

眉林不由自主收紧双臂,额头抵在他的后颈上,缓缓吐出一口气。那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胸口原来一直绷得紧紧的,紧得隐隐有些发疼。

等到水变温转凉,将人弄上去,烤在火边的衣服也已干,正好给他穿上。眉林自己也收拾了一下,才坐到他身边,打量起两人所在之处。

是一处河谷,两岸高山险峙,身后密林苍苍,似乎还是处于深山之中。河水在此拐了一个大弯,使得他们所在这面形成了一块三角形的滩涂.河面较阔,水流缓慢,显然这是两人会在这里被冲到岸上并保住一条小命的原因。

眉林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碧蓝无云的天,以及快到中天的太阳,在最初的兴奋以及一连串的担忧忙乱之后,此时静下来,她突然有些茫然。

被陷石林前她想得简单,找一处偏僻的所在藏起来,想办法解去身上之毒,仅仅如此。虽然答应过越秦,但其实那只是敷衍,她没想过真去找他,事实上,按牧野落梅之前定下的规则,只要出了钟山,越秦就能自由了,但她不一样。别说牧野落梅等人,就是她的来处,只怕也会因为她的背离而不会轻易饶过她。她不想连累那个毫无心机的少年。

只是现在……现在她却有些迷茫,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男人……唉,这个男人……

一声干柴爆裂的声音响起,让眉林的思绪微顿,而后倏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想一堆乱七八糟却毫无用处的东西,不由自嘲地一笑,于是站起身,打算进林子看看能不能找到点有用的草药或者食物。

刚走了两步突然觉得不对,心腔却突突地跳了起来,她站住定了定神,才有些不敢置信却又有些患得患失地试着运转体内真气。只觉一股极细的气流从丹田缓缓升起,虽然与以前相比差得太远,但细而不断,弱而可察,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眉林心口微紧,又试了一遍,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不免恍惚了起来,几乎要怀疑现在这一切都是在梦里。不然怎么会无端端地又有了真气?难怪之前搬动慕容璟和没觉得有多费力呢。

甩了甩头,虽然这事发生得奇怪,但总归是一件好事,她也就不再纠结在上面,觉得还是先去弄点需要的东西。这一回因为落水,不知中途撞到哪里,平白又多出大大小小好几处伤口,加上绽裂的旧伤,实在是比入石林前要狼狈更多,然而她却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充满信心。

逃亡的途中,她曾不止一次怀念被废的武功,却怎么也想不到,竟然真能够再拿回来。这对她来说,无异于上天的恩赐,同时也让她对迷茫而险途处处的未来有了更大的面对勇气。

两日后,眉林背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慕容璟和抵达了一处荒僻村落。村子叫老窝子,位于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山谷,那里土地贫瘠,村民穷困,只有一条道通往山外,但是却有一个懂草药会治病的老人。

眉林是被一个山林中遇到的猎人带过来的。那个猎人失脚挂在悬崖之上,正好被去采野果的她撞见,便顺手救了下来。猎人是老窝子村的人,看出她身上有伤,还带着一个病人,就把他们领回了村。

村子不过二三十户人,大部分住在谷心的平地,也有几户住在山中。老人一个人住在村尾,两间破旧不挡风的茅草房。当猎人把他们带到那里时,眉林着实吃了一惊。

老人也只是会治普通的一些小病小痛,就给两人弄了些治外伤的草药,没收钱,却对慕容璟和的内伤束手无策,也没看出眉林体内有毒。

眉林本来就没报太大希望,自也淡不上失望。但带他们来的猎人却觉得对不住他们,因此当听到她说想在此地住下的时候,便积极帮他们东奔西跑地安排。跟村长和所有村民都打好了招呼,又喊了些人帮着把一座早已无人居住的房屋收拾出来,该补的补,该修葺的修葺,不过一天的时间,眉林他们就有了自己的落脚处。

第十一章(4)

那房子其实不错,石基木梁,虽然是土墙,但夯得极坚实,连裂口都没看见。三间正屋一个厨房一个柴房,有雕花的木窗,还有一个院子,虽然已有些破旧,但仍比该村大部分人家的房子都好。但猎人最开始并不赞成他们住那个房子的,他说他们真想留下的话,可以请大伙儿帮他们新盖两间屋。因为房子的原主人一家子在前几年陆陆续续都死了,一个活的也没留下,村子里的人都说是那屋子的问题,因此过了这么久,也没人想过去动它。对于此,眉林倒不是很介意,对于她来说有一个落脚处就不错了,哪还有那么多讲究,她甚至有些庆幸这个所在让其他人那么避讳,否则哪还有他们的份。她这样坚持,猎人还有什么办法,只是在他们住进去之前,多叮嘱几句罢了。

在进去之后,看着屋内留着的原主人曾经用过的那些东西,眉林心中再次升起庆幸之感。

从锅枕瓢盆到被褥衣物,竟是一应俱全,虽然有些破旧,且因为久无人用,早已积满灰尘和潮气,但整整齐齐摆在那里,当真没人动过的痕迹。由此可见村民对此屋的忌讳有多深。

眉林并不嫌弃。事实上,她身上一文钱也没有,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置办出这么多东西。而猎人以及那些好客的村民本身就够穷的了,就算他们有心相助,也拿不出来什么物什来。

眉林觉得自己的运气似乎在慢慢转好。

接下来她着实忙碌了几天。清扫房间,拆洗被褥以及那些旧衣,又趁着太阳正好,把棉被等物全部晒过,又割艾草熏了,去掉潮气异味。还入山打了头狍子几只野鸡回来,凑和着吃了数日。相较于那些用具,在吃上她反倒不用太过操心。

等她都收拾得差不多,可以歇一口气的时候,慕容璟和仍然没醒,但气息已经平稳下来,仿佛只是睡熟而已。这让她很不安,于是又跑去找那个老人。

老人摸着白胡子想了半天,才颤悠悠地说用人参大约是行的。说完这话,他长长叹了口气,自然是知道这话其实是白说的。住在这小山村的人,别说是人参,怕连人参的须须都买不起。而眉林他们尤其穷,简直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尽管他们看上去实在没穷人的样子。

果然说完这话,眉林就有些呆怔,好一会儿才问:“这山里有人参吗?”

老人摇头。

于是眉林又问:“哪里有人参?”

“城里的药铺当是有的。”老人说,然后又叹了口气。

眉林道了谢,慢慢走回去,在路上遇到猎人,从他那里知道城离这里相距数十里路,村子里的人进一趟城来回要花上两三天的时间。

“是京城么?”眉林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里究竟在哪里,离昭京有多远。

猎人有一瞬间的惊讶,然后笑了起来,“当然不是,听人说京城离这里有好几百里远呢。是安阳城。”

眉林目瞪口呆。等回到家才缓过神,不由扑到昏迷不醒的慕容璟和身边,俯在他耳边轻轻道:“我们真的到了安阳附近。”

慕容璟和脸色虽然苍白,但神情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平和安详,他身上在逃亡途中擦撞出来的外伤都好得七七八八,只是一直不醒。

眉林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宁可面对那个尖酸刻薄但充满生机的慕容璟和,也不愿看到现在这个安静得让人无力的男人。

“你再这样睡下去,我就把你丢进山里去喂狼。”她不高兴地嘀咕,伸手轻轻捏了一下那高挺的鼻子,直起身给他掖好被角,然后转身出了门。

眉林是一个是非观念不是那么强烈的人。在她心中,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所以在必要的时候,她是可以为之做出一切在别人看来不应该的事。她很清楚,那些所谓的礼义廉耻只是在有命的时候才能谈的,跟一直与死亡打交道的她向来是没啥关系。

对于慕容璟和,要按两人刚刚搭伙那会儿的想法,她是绝对不会花太多心思去救他。反正已经逃了出来,他若就这样死了,对她其实是利大于弊的。但是现在她想要救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既然下了这个决定,她就一定会把他救活救醒。这种自信其实并非盲目自大,而是因为眉林决定好一件事后,便会不计一切代价去达成。

所以,她去了一趟安阳,把全城大小药铺光顾了个遍,回到老窝子村时,带回一包袱的人参。她琢磨着怎么也够慕容璟和吃上一段时间的了。之所以下手这么狠,一是怕做过一次后引起警觉,下一次便没这么易取了,二来就是因为她体内的毒快要发作,恐怕没有精力再进一趟城里。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等她踏入家门时,慕容璟和竟然已醒了过来。

他正睁着眼看着旁边的木窗发呆,听到声音便转过了头,脸色仍然苍白,神色如昏迷时那么平静,看到她也没什么变化。

“给我弄点东西吃。”他开口,却什么也没问,还是一惯的命令语气。

眉林眼中惊喜一闪即逝,脚本来已往前跨了两步,又倏然收住,微微一点头,便提着带回来的人参去了厨房。不片刻,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粟米粥进来。

“这是昨日的,你先吃点。”她说,也不去理他微微皱起的眉,将他扶坐在炕头,背后垫了床褥子撑着,便开始笑吟吟地喂起来。

慕容璟和也只是有些不悦,但并没说什么,闷不吭声地吃完了一碗粥。事实上他是前半夜醒的,那个时候眉林正在赶往安阳的路上。四周黑乎乎的,只偶尔能从窗缝中看到一两下闪烁的星光,面对安静而陌生的一切,他无法不惶然,却又找不到人来问。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眉林归来。

他不得不承认,当看到眉林的那一刻,那悬吊了一夜的心瞬间便落回了原处。

第十二章(1)

无论之前眉林曾怎么想过,真脱了险,她反倒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慕容璟和了。她也干脆,直接问他想去哪。

“去哪儿?我哪儿也不去。”慕容璟和正在喝她熬的人参炖野鸡汤,闻言连眼皮也不抬,淡淡道。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眉林的意料,她知道这不会是他真心所想的,但仍不由觉得有些欣喜。这种欣喜毫无掩饰,显在了眉眼间。

慕容璟和没有察觉,久违的热汤让寡淡的味觉终于得到了弥补。

眉林没有再说话,专心喂完了汤,让他靠坐在炕头消消食,还撑开了炕旁的窗子,让外面的景致流泻进来,才端着空碗出去。

窗外就是院子,篱笆围墙,荆扉掩门,一口苔色斑驳的水井位于篱笆左近。院子里是压实的泥地,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从正屋延伸到院门。篱笆内外长着几棵枝叶掉落的老树,一时也分不清是什么树种,黑鸦鸦的枝条横展开来,映着澄蓝的天,着实有几分野趣。越过篱笆,可以看到远处别家的屋顶,以及更远处的山林石崖。

慕容璟和静静看着这一窗之景,眸光沉敛,静若深水。

眉林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对住的地方并不是很挑剔,所以一旦安定下来便没打算再离开。慕容璟和不说走,她自也不会热心过头地为他做决定。事实上,如果真把他送去他该去的地方后,这里便不能再住了。她觉得她挺喜欢这里的,他不走那自然是最好。

既然慕容璟和那边没事,她就要全心为过冬做准备了。或许不仅仅要考虑衣食的问题,还有其它……

将砍回的柴一捆一捆地抱进柴房,眉林一边忙碌,一边在心里一件件地盘算需要做的事。却想不到在抱到还剩下小部分的时候,连柴带人一头栽倒在柴房的地上。

阴了两日的天终于下起雨来,雨不算大,但淅淅沥沥地确实恼人。

慕容璟和看着院子里没抱完的柴被打湿,雨水被风吹过半开着的窗子,洒在他半盖着的旧棉被上,不一会儿便湿了一大片。

直到天色擦黑,眉林才不知从哪里悄无声息地冒出来,手中举着一盏光线昏暗的桐油灯,映得一张秀丽的脸青白如鬼。

雨仍在哗哗地下着,有加大的趋势。

“你去哪了?”慕容璟和静静看着她爬上炕把窗子关了,又撤掉那因为吸饱了水而变得沉甸甸的被子,并用干布巾擦拭褥子上的水渍,开口打破沉默。

眉林手上顿了下,然后又继续。

“有人让帮忙,去得久了些。”她淡淡道,额发低垂,有些凌乱,有些湿意。

慕容璟和从那轻淡的语气中捕捉到压抑过的紧窒和疲惫,长眸微眯,微带不悦地嘲弄:“你这女人有几句话是真的?”他话中有话。

眉林抬头看了他一眼,抿唇扯出一个勉强算得上是笑的弧度,没反驳他的话,却也没再说别的。

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默,但该做的事却一样没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