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欠揍的男人另有其人。

三上冲出秘书室,穿过走廊,用力地推开警务课的门。由于发出了相当大的声音,所以有许多课员都惊讶地抬起头来。

二渡……。

不在。办公桌前空荡荡的。也不见白田的踪影。负责管理女警的七尾友子股长转动椅子站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你的手……”

经她这么一说,三上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早已染成一片红。从食指的根部到指甲裂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滴落在地板上。

“二渡在厅内吗?”

“出去了。”

话声未落,七尾就已经小跑步地跑向墙壁边的置物柜。

“什么时候会回来?”

“今天不会回来了,会直接回家。”

既然如此,三上穿过警务课,也不敲门就直接进入警务部长室。空气中弥漫着古龙水的香味,仿佛赤间前一刻还在这里。七尾抱着医药箱跑了进来,动作利落地拿出消毒药水和绷带,朝三上伸出手。

“我帮你包扎。”

“我自己来。”

“我帮你。”

“我自己来就行了。东西放着,你可以走了!”

把七尾赶出去,三上从医药箱里抓出成捆的脱脂棉花。他将棉花放在伤口上,用嘴巴咬住绷带的一头并用力拉紧,在手上绕了好几圈。一面包扎一面走向主人不在的办公桌,粗鲁地一屁股坐上去。接着拿出手机,把二渡的号码叫出来,然后看着显示在液晶屏幕上的号码用桌上的电话打给他。这是警务部长的直拨号码,他不可能不接。

响了几声以后终于接通了。

“这只是小事吗?”

三上劈头就说。

“我知道东京的企图了。如果这只是小事的话,那你的大事到底是什么?”

<谁告诉你的?>

“本部长。”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指我的电话号码>

“你这家伙!这件事根本不是要搞垮刑事部,而是要搞垮整个D县警,你到底懂不懂啊?还是你明明知道却还是助纣为虐?”

电话那头没有反应,有的只是脚步声、杂音、还有关上车门的声音。

“二渡……”

<我记得我说过,警察是一整个生命共同体,没有地方与东京之分>

“那只是东京那群人的谎言,刑事部长之位一旦被夺走,地方就不再是地方了。”

<你先冷静下来再说。这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反而会比较有效率>

有效率?

这句话和辻内本部长的话不谋而合。把上面换掉还比较好做事。一旦警务和刑事的关系良好,彼此做起事来也会比较得心应手吧……。

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这一次,他终于触摸到二渡的内心了。他一直以为二渡是要削弱刑事部的实权,好巩固警务部的支配力,但不是这样的。二渡的行动并不全然是基于与本厅同化的大脑或是来自于辻内的命令。

“你害怕吗?”

<怕什么?>

“刑事部长的宝座。”

二渡默不作声,也没有反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看样子是猜对了。

二渡本身比谁都清楚。如果一切按步就班地进行,在年纪轻轻的四十岁就升任警视的男人,最后要坐上的职位肯定是刑事部长的宝座。“地下人事部长”终究会变成“台面上的刑事部长”。二渡深怕这个极度讽刺的现实会在十几年后成真。即使他在事务上再有才能,一个连刑事的刑都沾不到边的男人要去掌管刑事部,等于是被丢到腹背受敌的撒哈拉沙漠,权力肯定会被架空,成为“没有作为”的其中一人,背负着不名誉的十字架。对于这个长年实际支配着组织的男人来说,肯定是无法接受的现实吧!因此对二渡来说,从天而降的“把职位收回去”的决定,不啻是一道福音。

“怎么啦?干嘛不说话?”

<请讲白话文>

“你自己心知肚明吧!我现在讲的可都是你的乌托邦计划。”

东京对于二渡十分信赖。不是从历代有在D县警待过的特考组中拔擢,而是起用了当地精通于人事及组织管理的绝对王牌,认为他是“可以用的男人”。即使新官上任的男人顶着刑事部长的头衔又怎样,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反正只是个官僚,比起刑事部的任何人,肯定都更依赖本厅推荐的这个男人。这便是二渡打的如意算盘。自己只要在他底下当个生活安全部长就行了。可以继续站在“阴影”底下,以建议为名、行独揽大权之实,对刑事部发挥影响力。放弃面子、选择里子,这就是这个男人的行为逻辑。利用人事规划大批警察的人生——二渡一直思考着要让自己警界生涯在这样的情况下结束。

“回答我。你为了打造自己的乌托邦,不惜出卖D县警吗?”

<可以问点我听得懂的问题吗?>

“你跟本厅一搭一唱是想要垂帘听政吗?这就是地方精英分子的胸怀吗?”

<我要挂电话了>

“是王牌的话,就拿出你身为王牌的觉悟。与其让特考组坐上刑事部长的宝座,由你来坐还比较能让人心服口服一点。”

<哦?>二渡发出了意外的声音,然后不经意地说道:

<是我的话就可以吗?>

三上茫然地看着前方,感觉他暗淡的双眼就在眼前。就像他双手递出毛巾时那一刹那的异样感觉又苏醒了。

<不用想得那么严重啦!这只不过是一个符号,谁来坐都一样>

话题瞬间被他带走了。符号?刑事部长吗?

“你真的是D县警的人吗?”

<不管上面的人是谁,刑警都有他该做的事,不是吗?>

“不管是严父还是好吃懒做的混帐东西,父亲还是父亲。这是没有血缘关系,只是来做客的特考组所无法代替、也无法胜任的。”

<一回生、二回熟,人事也不例外>

“别自我催眠了,人事能做的顶多是不负责任地分派办公室罢了。”

<你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

“什么?”

<你不是在本部长室前跟记者上演了全武行吗?>

三上吸一口气。

<任谁来看都会觉得你是一个称职的秘书课员喔!>

三上用力咬紧牙关,血从绷带渗了出来。

“有本事你再说一次看看!”

<不要误会啦!我是在赞美你>

“有本事就来部长室看着我的眼睛说!现在!马上!”

<你的个性还是没变嘛!>

二渡是在取笑他吗?

<面对现实吧!这里可不是剑道社的社办>

52

兑水酒喝起来像水一样。加冰块也感觉像是在喝水,怎么喝都喝不醉。

“月并”是一家由民宅的前半部改建而成、一对年过六十的老夫妇负责经营的小酒馆。既不是刑事部的人常去的店,也不是警务部的人常去的店,算是三上屈指可数的私房店家之一。因为老板把迷了路的小狗送到派出所而认识,至今三上已经光顾了有将近四分之一个世纪了。老板娘的豪气可以说是不让须眉,老板也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绝对藏不住话的性格,所以从以前到现在常常可以看到两夫妻在吧台后面吵架的样子。对于总是坐在吧台一角的三上来说,有时候觉得很吵,有时候又感到很羡慕。

由于被问到拳头为何包着绷带,三上开玩笑说因为自己殴打了上司,老板娘居然兴奋得手足舞蹈,老板的脸上则是堆满了担心的表情,结果因为这样两个人又开始拌起嘴来。

他做了一件蠢事。

当大脑的酥麻感退去,只剩下后悔阴魂不散。一听到刑事部长的宝座要被没收,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理智被感情远远地抛在脑后,结果直接跑去找本部长。真的是刑警的血液让他做出这种蠢事吗?区区一介地方警视的意见,根本不可能动摇本厅的决定,直接找上本部长根本毫无意义。三上明知如此,却还是采取了这种不知死活的英雄行为。这是他对刑事部唯一能做的赎罪。这种想法让他陷入了自我陶醉,所以大脑才会释放出快感,不是吗?

脑子里完全没有想到家人。不仅忘了自己,也忘了家人。趁赤间不在的时候,闯入本部长室。光是这条罪,就足以把他贬到深山里。更不要说他还推倒石井、弄坏了秘书课里的物品。要不是三上自己也受伤流血,石井也被他吓得乱了方寸,他现在应该在地下室的监察课别室里接受漫长的审问吧!再说回来,要是他真的很重视家人,早就应该把刑事部布下的陷阱告诉赤间了。也可以当个双面人,假装接受荒木田的利诱。纵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若有考虑到刑事部可能打赢这场仗,也应该先抓住“中央署刑事官”这条退路。如果是中央署的话就不用搬家,可以跟美那子一起在原本的家里等待亚由美的归来。

卡啦一声,玻璃杯里的冰块转了个方向。

为了家人,什么事都忍过来了……。

不对,不是那样子。家人只是借口,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每当他在组织里的立场受到威胁的时候,他就把家人搬出来,告诉自己要忍耐。但他其实很清楚,就算失去家庭什么的他还是能活下去。但是一旦在组织里失去容身之地,他就活不下去了。如果无法认同、接受自己就是这种男人的话,到死为止都无法找到描述自己的方法了。

他的心里变得非常扭曲。

——二渡又是如何呢?

他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吗?那家伙的家庭健全吗?他可以工作归工作,回到家就表现出最真实的自己吗?肯定不行吧,会把刑事部长轻易地归类为一个符号的男人,不可能会是什么爱妻爱子的丈夫或父亲,他拥有的只是一个名为家庭的符号而已。他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想像有个人在自己家里扮演着丈夫和父亲的角色而已。所以他不会让别人读懂他的心。二渡不可能自己说出自己的真实。然而只要仔细观察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人不讨厌阴暗,与阴暗互利共生。总有一天会躲在暗处,利用在暗处不断累积的实力把台面上的东西吞噬殆尽。这就是二渡的生存之道。三上知道这个原点在于那双扼杀了所有情感的阴翳双眼。那年夏天,他大概在那个体育馆里发过誓吧!至今仍把心还留在剑道社社办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个家伙。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或许已经震动了很久也说不定。

脑海中同时浮现出好几张脸,却一个也没猜对。是搜查二课的糸川打来的,语气相当慌张。没有客套话,劈头就开始讲述那个围标案。之前被警方约谈的八角建设专务的嫌疑终于证据确凿,拿到拘票了。然而就在正式拘提之前,专务居然吐血而被送到了厚生医院。三上正觉得奇怪,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件事,原来后面才是重点。读卖和产经掌握到拘票已经核发下来的情报,扬言要写成报导。请他们再等一下,他们却听不进去。因为明天早上可能又会引起一阵骚动,所以先跟三上知会一声……。

眼前闪过荒木田的脸。瞥了时钟一眼,再打电话到诹访的手机。晚上八点四十五分,他应该在“汪汪亭”。那是诹访最近新开发的人妖酒吧,据说是因为在厅内打探不出各家报社的真实想法,所以紧急由美云召开一场“社会读书会”。也许是他没有交代受伤的原因就离开本部的缘故,诹访的语气结巴,听起来有些不自然,但是在听到拘票的事以后,马上恢复成一贯的语气:“原来如此,难怪读卖的牛山和产经的须藤还没有出现。”然后又压低声音说:“希望好不容易就要避开的抵制不会因为接二连三的独家新闻泡汤才好。”

“明天一早就要向我报告结果。”三上下达完指示后便把电话挂断。电话那头的噪音换成这边的卡拉OK。年纪大大小小不一、看上去像是上班族的男女大约十个人坐在后面的地毯座位区,据老板所说,似乎是场稍嫌早了一点的尾牙。

感觉有点坐立难安。诹访和美云,恐怕藏前也跟他们在一起,三人都正倾全力发挥广报室的实力,以阻止记者会遭到抵制。这是当然的,长官三天后就要来了,以应付记者为业的广报室现在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事可做?

——那你呢?

伴随着喘息的扪心自问还带着热度。

要让D县警变成达拉斯吗?还是不要?

<管你是下跪也好、磕头也罢,总之要让记者收回拒绝采访的决定>

<吵得愈凶愈好、尽可能激怒那群记者,务必要让他们抵制记者会到底>

荒木田不会收手。不光因为他是警备部出身,这次的考验会让他变成真正的刑事部长。虽然那只不过是如梦的泡影,但是对本人来说,却是无庸置疑的现实。更重要的是“攻防”这两个字,因为是“正当防卫”而让荒木田下定决心要奋战到底。当然也是为了要扞卫自己的名誉,深怕自己变成“最后一位刑事部长”。“最后”这两个字听起来充满了哀愁的味道,说穿了还会在D县警的历史上刻下无能的烙印,因为他的无能才让本厅有借口把职位没收回去。

但赤间也同样不会收手。刑事部的叛乱被本厅得知了,再加上还有人在东京丢下纸炸弹,他肯定会被烙下缺乏管理能力的烙印,这么一来就前途无亮了。这一切都把他逼到狗急跳墙,已经是不择手段只求结果。然而……。

部长的事情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怎么想?你打算怎么做?

这还用问吗?虽然大脑呐喊着想要保护刑事部长的位子,但是血液已经不再沸腾了,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继续被囚禁在进退两难的困境里。这时候才会想到家人吗?还是依旧下意识地衡量利害得失呢?不管怎么算,刑事部是输定了。他想向胜利的那一方靠拢。这么肤浅的想法会让他这么矛盾吗?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又是怎么一回事?他已经失去斗志,准备投降了吗?还是他的心已经背离刑事部和警务部,真真正正成为一个没有国籍的人了?

不对……。

他不是没有国籍,而是还有职责在身。即使感情被耍得团团转,身为广报官的认知却始终不曾从他的脑海中消失。如今要面对现实问题、做出决定的,既不是前刑警也不是他个人。

身为D县警的广报官,该做的是什么?

<要是他们还不肯罢休的话,就说以后都会以真实姓名公布>

开出空头支票。欺骗记者,借此回避记者会遭到抵制的事态。光是用想的就足以让他起鸡皮疙瘩。只要再发生一次匿名问题,到时候就万事休矣。记者们绝不会原谅这种背叛行为。为了度过一时的难关,用谎言输掉广报室的未来,这么做值得吗?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静观其变即可。这么一来,你也不用受到良心的谴责>

怒气从耳里直传到心底。兴风作浪。搞破坏。就算“死守刑事部”是D县警的大我,但是荒木田对广报室提出的要求却连一丝一毫的正义也没有。是要他叫正在人妖酒吧里拼了命地说服记者们的部下回去睡觉吗?还是要他命令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眼睁睁地由着记者们抵制记者会就好了?要求他们抛下应该完成的任务,成为可耻的共犯。这种事他做不出来,也不可以做。

他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内心的盘根错节。赤间、荒木田,无论向哪一边靠拢,其结果都是一样,丝毫无法达成身为广报官的职责。眼前如走马灯般浮现出广报室由内而外、由外而内土崩瓦解的惨状。理想中的“窗口”被组织的权力游戏重重地关上,连光线都透不进来。心里充满必须从刑事部、警务部中选边站的焦躁。真的就只有这样的选择吗?难道没有身为广报官应该要选择的第三条路?

脑海中不经意地浮现雨宫芳男的身影。还真的是不经意,所以他有种错觉,以为看到了打破僵局的曙光。

他清楚知道自己的血液正在逆流。

<说起我们的长官,也就是警界的最高指挥官,我想媒体一定会大幅报导,电视台也会制作成新闻,可以让更多人看到>

这句话是自己说的。为了让被害人的父亲接受长官的慰问,居然说出这种会让人充满期待的话。雨宫早就已经对警方绝望了,而且也知道恐吓电话遭到隐瞒一事,说不定还对警方恨之入骨。他很清楚长官视察只不过是警方的宣传手段,所以根本不想听三上讲那些废话。他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了,因此不可能是因为被三上打动才接受慰问。只是没想到三上竟然会使出眼泪攻势这一招,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罢了。

可是……。

<或许能挖出新的线索也说不定>

这句话是自己说的。

三上喝了一口酒。

关键果然还是在雨宫身上。三上承受不住内心的矛盾纠葛,抬头仰望天空,只见流星一闪而逝。既不是在刑事部也不是在警务部,这是自己在外面的世界所许下的“承诺”。这个承诺落在天平的一端,让心产生了倾斜。绝不能让长官的记者会遭受到抵制,不管怎样都要让警界最高层说的话随铅字和电波传送。这是为了雨宫,也是为了让自己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

他当然知道这是在强辞夺理,他根本没有承诺过什么。如果为了阻止抵制而必须欺骗记者的话,那么他根本没有找到身为广报官应该要选择的第三条路。他只是找到继刑事部、警务部以外的第三势力罢了。不过这都无所谓,这样就够了。这次他打算为了家属改弦易辙,这种下定决心的方法不是挺有自己的风格吗?

“啊啦!这个人,不知道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呢!”老板娘半开玩笑地调侃他。“打了白痴上司一顿,肯定觉得很痛快吧!”“你不要打扰人家啦!”一旁的老板说道。“人家想一个人静静地喝酒。”“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啊!”

又开始吵了。三上把椅子转个一百八十度,背对着吧台。后面的地毯座位区似乎也喝开了。年约五十、看上去是整群人中年纪最长的男人正唱着荒腔走板的情歌,部下们还戴着部下的面具在打拍子,年轻的女孩们开始想要回家了。他对诹访有所期待,对美云也是,甚至对藏前也抱着一丝丝的期待。只要能让俱乐部总会收回抵制记者会的决定,结果就万事OK了。不用再强辞夺理,广报室也不会完蛋。他和一个粉领族对上眼,女人噗嗤一笑,跟旁边的女人咬耳朵。

把脸转回吧台,拿一根烟塞进嘴里。因为还在吵架,所以老板娘为他点烟的打火机有如瓦斯枪般喷出炽烈的火苗。趁着这个时间点,一旁的男人朝三上搭讪。以前也在这里见过一次,印象中好像是个医生,但实际上却是重考了三次也没考上医学院,只好在从祖父那一代传下来的综合医院里当个事务长的男人。三上懒得解释,推说手上的绷带是因为晕眩才受伤,结果落得连症状都得交代清楚的下场。男人以严肃的表情频频点头,说这可能是梅尼尔氏症[注],还问他晕眩是从哪一边的耳朵开始。三上没好气地在心里嘀咕着你又不是医生,但还是下意识地把手放在左耳上。

[注:俗称耳水不平衡或内耳积水,是一种由内耳病变所引起的平衡功能失调,会影响到听力及平衡。主要症状有阵发性眩晕、耳鸣,严重者甚至会丧失听力,导致耳聋。]

他叫了计程车。

在老板娘的笑容和老板担忧的目光,以及那群粉领族宛如涟漪般扩散开来的视线下离开。

坐在车上,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又把手放在左耳上了。话筒冷冰冰的触感在耳畔苏醒。亚由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只留下痕迹。他明白这是为什么了。亚由美肯定是要他扪心自问,身为父亲,他做了什么?又了解女儿什么?

下了计程车,在玄关前看到山科的脸时,他发现自己醉得颇厉害,而且心情非常恶劣。

这家伙!肯定是在汪汪亭喝酒的时候没看到读卖和产经的记者,所以基于不安又跑来了。不对,肯定是以为自己这次搞不好又可以捞到什么好处,所以才恬不知耻地跑来。“没看到亚由美的鞋子呢!”以为天上会降下第二次好运的嘴脸,以堆着卑微的笑容、抱着手臂取暖的样子靠了过来。三上站着不动等他走来,然后伸出缠着绷带的手一把抓住他的围巾,把他整个人拽过来,在他冻得红通通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可不要搞错了,我可不是看在女儿的份上,才把围标案的消息透露给你的。是因为你的眼神看起来就像是浑身湿透的丧家犬,我才施舍给你的……”

推开整个人呆站着不动的山科,进入家门。美那子立刻迎了出来,正要告诉他山科人在外头,却发现他手上的绷带,连忙闭上嘴。“啊!跌倒的时候不小心割到了。”三上边脱鞋边说。虽然一脸不信的样子,但美那子也没有继续追问,脸色和态度都恢复成平常的样子,说八点的时候大舘部长的太太有打电话过来。

三上停止呼吸。

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十点。

<去之前会先打电话过去>

三上打了一个哆嗦,终于从梦境里醒了过来。现实的时间一时被沉浸在酒和喧闹中的时间给取代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