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差点心虚招认“好啦好啦我就是经理啦”的一刹那之前, 大爷出了声。
“我看这整家公司,就你还算是个有点担当的人, 能出来跟我说句人话, 其他人躲我像躲瘟神!我看你们公司应该由你这样的人当经理才对!”
秦经理态度谦虚诚惶诚恐:“不敢当不敢当, 大爷您消消气、消消气!”
邵远看到谷妙语在翻白眼。
他差点笑出来。
大爷歇顺了气,又英勇地举起速效救心丸开始大声痛诉:“劝我签装修合同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的把我当亲爷爷似的,现在有问题了怎么都像遭瘟了似的谁也不出来应声啊?经理不在,那管事的呢?那个骗我多花钱的涂晓蓉呢?给我出来说明白!”
秦经理简直快给大爷的战斗力扫跪下了。他冲谷妙语打眼色,希望她能站出来救救场。
谷妙语有点犹豫。她是有点想救场的,但绝不是为了秦经理或者涂晓蓉。她只是担心大爷再这么爆青筋吼下去,真把他自己心肌给吼出炎来可怎么办。
她犹豫着,刚要有所动作,却被邵远在一旁探出的长腿给拦住了。
她扭头看邵远,邵远也看向她。
他把头靠进她,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别去。谁摆的烂摊子,让谁自己收拾。”
谷妙语也把头凑近他,小声说:“我是担心这大爷会爆血管。”
邵远摇摇头:“不会的,我了解心脏病人的状态,这大爷再把嗓门吼大十个分贝都没事。”
谷妙语忽然听到手机响。
她的头和邵远的头拉开距离。
她看到手机上有条信息,居然是秦经理发的:长没长心?我被这老头为难成这样了,你们俩还能交头接耳唠嗑玩?赶紧给我救救场!
邵远探探头,瞄到了手机屏幕上的信息。
——留下烂摊子的不是涂晓蓉吗,经理他怎么老挑你为难?
留下这么句话,邵远起了身。
他向大爷走过去,对大爷说:“大爷,我们不是不理您,您的装修工程是涂设计师接的,有什么事得她来处理才行。我给您倒杯水,您先歇一歇。”
他说到这眼神向秦经理看了下,“我们经理虽然不在,”他转回来对着大爷继续说,“但我们已经通知涂设计师赶紧过来给您处理问题了,您留着点精神,等涂设计师来了,有什么问题您再跟她沟通。”
谷妙语在心里把邵远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往去繁就简的方向上翻译了一下。
——您先别嚷嚷了,留点劲儿。冤有头债有主,等涂晓蓉来了,您好冲她可劲吼。
随后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心里有点暖暖的。她觉得这小子刚刚冲出去其实是在替自己出头。
不过大爷并不买邵远的账。他转头冲邵远嚷嚷,嚷嚷的时候眼神一扫看到了谷妙语。他的嚷嚷声停顿了一下,“咦”了一声,又“唉”了一声,然后继续嚷嚷。
邵远被嚷嚷得皱着眉退回到谷妙语身边。
他低声问谷妙语,知道那声“咦”和“唉”是什么意思吗。
谷妙语:“咦?这姑娘长得很漂亮啊。唉,但我现在在吵架,不能分心看她。”
邵远慢慢转头眼神斜斜地瞄着谷妙语,整张脸都是大写的一个呵字。
他也提供了一版演绎。
“应该是这样的吧——咦?这不是当初最开始给我算报价的设计师么。唉,可惜当初没有听她的话。”
谷妙有点看呆了。原来平时冷面的小子居然也是个戏精。
大爷悲情难当,凄凄厉厉展开痛诉。
“你们今天一定要出来个人给我个说法,涂晓蓉她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开始说好的几万块钱就能把我的房子装下来,可现在都十几万了,她还没给我装好?她把我的钱都给我花哪了去了?是不是都揣她自己腰包了!见天的不是这里加钱就是那里加钱,不交干脆给我停工了!凭什么给我停工?看我好欺负是不是!你们干的这他妈都叫人事吗?当我老头子傻是不是、把我当棒槌敲是不是?!我告诉你们这些骗子,我老头子现在回过味儿过来了!你们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我要是到消协告你们去,我让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还给我停工,我真是惯出你们毛病来了!妈了巴子的,今天你们把我逼急了,老子就直接死在你们这,我看你们这些骗子怎么跟社会舆论交代!”
他吼一句,秦经理就跟着抽抽一下。
大爷说到这喘口气,忽然头一转手一抬向着谷妙语一指:“难怪之前这个设计师说,只花那几万块钱就把房子装完是不可能的!我现在算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大爷说到这,脸一酸,突然开始迁怒谷妙语。
“你这人也是,明明知道花那几万块钱装不完,也不拦住我,我老头子攒了一辈子攒那么点钱,你就明眼看着我被坑,你良心不会痛的吗?你们都是没安好心!”
谷妙语被骂得目瞪口呆。
原来那声“咦”和“唉”应该这么理解:咦,这不是之前给我算过报价那个设计师?唉,她当初怎么就不拦着我点呢!
她正被喷得莫名其妙,邵远突然站起来,横着挪了一步,正好挡在她前面。他修长的身姿立在那,像座能遮风挡雨的山,把她挡在他的背影里。
他说:“大爷,那天是您自己强烈要求选择涂设计师的,谷设计师该跟您说的都和您说了,也极力挽留过您了,但最后是您自己坚持选择别人的,现在您觉得不满意,我们能理解您的心情,但这事真怨不着谷设计师。”
谷妙语看着邵远的背影,觉得莫名安全,莫名温暖。在这行做了这么久,一直是她一个人冲锋陷阵,没有友军、没有伙伴,只有独自忍受委屈、责难和诟病。
想不到今天有个小朋友愿意冲到她面前,为她挡住责难,替她化解委屈。
谷妙语有点感动地想,中午订饭一定要给邵远多加个鸡腿。
涂晓蓉终于赶到公司了。大爷看到她像打了鸡血似的又高高举起速效救心丸展开战斗。
涂晓蓉满面陪笑,劝着大爷:“大爷,我们去会议室说吧,我给您倒杯热水,您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说!您别急,您哪里觉得不满意您就告诉我,我肯定都为您解决!”
涂晓蓉忍着狗血淋头的怒骂,使尽浑身解数把大爷弄进了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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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区安静下来。大家像刚刚好像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秦经理也悄么声地回了办公室。
邵远拉着椅子过来,坐在谷妙语身边。
他小声说:“我终于真正理解你之前那句话的意思了。”
谷妙语回以一脸问号。
邵远两手做着敲键盘打字状:“就是你之前跟我说,顾客对你做的设计和你监督的装修项目比较满意。”
谷妙语想了一下,想起来了。
那是邵远刚来那会,看着涂晓蓉接电话接待顾客忙忙碌碌,看她没电话接没客户找冷冷清清,于是对她的工作产生质疑。
她便在QQ上回复他:那是因为顾客对我做的设计和我监督的装修项目比较满意。
她那天没直说出来的潜台词是——你也不看看涂晓蓉为什么那么忙,那是因为顾客对她不满意,他们在扯皮。那时邵远没读出她的潜台词,但现在他读出来了。
“我现在确认事实是像你说的这样,我收回当初的质疑,并为当初对你的不屑,郑重向你道歉。”
谷妙语一笑:“原谅你了。”
邵远牵牵嘴角,问:“不知道涂晓蓉这次得怎么解决这件事。”
谷妙语端起水杯喝口水,说:“如果这大爷是好对付的,涂晓蓉采用的方法无外乎是花言巧语。她会说出花来让人相信,任何一个设计师都会有这些那些的增项,而其他设计师的基础价格会比她给的还高,所以其实大爷是不吃亏的。”
她顿了下,开始转折:“不过很不幸,这位大爷特别难对付。这种情况下,就得看这位大爷和涂晓蓉谁更难缠、谁手段更狠。如果是涂晓蓉更狠,她会告诉来人,再闹她就要报警了,她是严格按照合同上的约定项目进行装修的,合同里没写的项目,她就得另行收费,这么做合理合法,总不能让她自己垫钱吧。
可如果是大爷够狠,且能够找到证据证明涂晓蓉那些增项的收费远远高于市面价格——当然这有赖于平时谈话多录音多照相什么的——那就得恭喜涂晓蓉的钱包,可以减减肥了。她得把之前吃进去的都吐出来。不说别的,那大爷和她吵的时候直接往地上一躺,哼唧两声心脏疼,就够她喝一壶的,她就得立马陪人看病去。”
她话音刚落,就从会议室那边传来一片乱套的声音。
那位大爷在上气不接下气地哼哼:哎哟!哎哟!我的心脏!快给我打120!
邵远看看会议室的方向:“……”
他扭回头对谷妙语说:“没想到你还有未卜先知的天赋。”
谷妙语一呲牙:“我又不是手里捏着周易出生的,我上哪未卜先知去。”顿了顿,她告诉邵远,“你看看这屋里有谁跑过去看新鲜热闹了吗?没有吧。因为它一点都不新鲜,大家已经懒得去瞧热闹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我当然熟悉套路。”谷妙语说到这,语气里有点莫名的无奈和伤感。
她抬起下巴向会议室那边扬了扬:“掀不起太大风浪,最后一定是赔钱了事。”
“大爷不会告吗?”邵远问。
“大爷不会告的。”谷妙语笃定地说,“告多麻烦,审起来一年两年的,还是钱实惠。”
邵远皱皱眉。
他明白为什么涂晓蓉做了那么多红线以下的事,却能一直安然无事了。
因为告麻烦,因为大不了赔钱了事。
这真是一个恶性循环的行业业态。
“接下来就是扯皮了。”谷妙语说,“大爷会要求全额退装修款,而涂晓蓉只会同意退差价,且有的扯呢。”谷妙语说到这,转头告诉邵远,“这也是你涂姐姐为什么经常有那么多电话要接的原因之一。她要扯的皮太多。”
邵远又皱皱眉,说:“我都和你说过了,我从来也没有什么涂姐姐。”顿了顿,他瞄住了谷妙语的眼睛,把声音调到了一个极其好听的频率上,说,“我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妙语小姐姐。”
谷妙语身心皆愉地“噢哟”一声笑了。
“原来你嘴巴子也是可以这么甜的!”
*
新年第一天,大爷来公司大闹一场的事,很快就传得整个公司人尽皆知。
但让邵远感到奇怪的是,似乎没人把这件事当成是一件可耻的事,甚至有很多人对涂晓蓉是秉持着同情态度的。
他们安慰涂晓蓉:“晓蓉啊,别往心里去,那人就是一疯子。”
他们也同情她:“晓蓉你可真够倒霉的,摊上这么个难缠的客户。”
只有谷妙语一语道破了邵远的心情。
“看,这就是我们普遍的行业现状。设计师坑客户是正常的,被坑的客户讨公道却变成了疯子和难缠。是不是很病态?”
邵远想,是啊,这样的状态确实是病,得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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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涂晓蓉从医院赶回公司的时候,一副很心力交瘁的样子。
她一回公司就去找谷妙语。
“我们聊聊吧。”
第二十二章 能做点什么
谷妙语跟着涂晓蓉到了公司隔壁的咖啡厅。咖啡厅里没什么人, 幽暗灯光与涂晓蓉阴沉的脸色一脉相承。
她们居然又坐到了上次的那一桌。而她们上次来这里也是和那个大爷有关。
在这里她曾经真诚告诫过涂晓蓉, 那位大爷不是善茬,要是发现有猫腻,一定会来闹的。
可是涂晓蓉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
现在她们又来到了当初的座位坐下,像是专门来见证一下之前的话似的——大爷他真的来闹了。
谷妙语忽然觉得在冥冥之中“生活”本身是有一种叫做“对照”的定数的。
从前努力,生活会在此刻对照给你收获。从前投机取巧, 生活会在此刻对照给你啪啪打脸声。
涂晓蓉还是像以往一样的笑容满面。但她的笑容背后是一种森然。
“是你对那个老头说什么了吧?”涂晓蓉开门见山,“是你挑拨的吧?不然他一直好好的, 怎么会突然来闹我呢?全年业绩第一还满足不了你的野心?一定整倒我才行?”
谷妙语差点乐了。
瞧瞧, 恶人永远晓得怎样先告状。
谷妙语真想要一杯冰水冲到涂晓蓉脸上, 让她清醒一点。
“涂晓蓉, 你知道什么是被害妄想症吗?就是你这样。”
涂晓蓉嗤地一声笑, 继续自说自话:“邵远是你故意塞进我这组的吧?你们当初故意演戏吵架,你好把他派我这边来卧我的底挖我的把柄。怎么样, 现在把挖到的东西拿到客户面前去搬弄是非, 看着客户来闹我,你很开心很爽是不是?”
谷妙语皱紧眉心。
为什么有的人总能把自己的存在感强加在别人心里?
“你值得我这么费心思吗?”谷妙语直接说。
涂晓蓉好像听不进她在说什么,她固执地认为自己今天在公司出的洋相是谷妙语的没安好心以及多嘴多舌造成的。
她收敛了她的满面笑容, 终于拿出她咬牙切齿的真面目:“谷妙语,我一直念着和你是同事, 哪怕你抢走博杰又甩了她,我也是处处对你客气处处照顾你, 你别不知好歹恩将仇报。你要是再给我使绊子, 可就别怪我真的要对你就不客气了!”
听着涂晓蓉阴阳怪气的话, 谷妙语没忍住笑了。
“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我跟博杰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你别脑补戏码太多。”
顿了顿,她有点不可是地问涂晓蓉:“所以你叫我出来,只是为了警告我你要对我不客气了?晓蓉啊,你得搞清楚一件事啊,你对我从来也有没客气过。”
*
谷妙语很快就感受到了涂晓蓉的“真的不客气”。
新年之前签的那五单团购装修,在开工之后以高大哥为代表,来找谷妙语进行人道主义友好谈判了。
高大哥在砺行的会议室里对谷妙语说:“小谷啊,大哥有点事想问问你,给你先打个情绪上的预防针,等会我可能会问得有点直接。”
谷妙语隐隐约约有些知道会是什么事。
“高哥没事,您尽管说。”
她让邵远去给高大哥倒杯水来。邵远迟疑着不肯动。
谷妙语抬头看他一眼,居然从他眼里看到一抹警惕和担忧。
她忽然明白,他是在担心“大爷与涂晓蓉”的戏码会上演在高大哥和她身上。
她小踢他小腿一下:“去啊,愣着干嘛呢。”
邵远看她一眼,出去倒水。
高大哥笑了:“这小子是怕我找你麻烦吗?”
谷妙语也笑了:“高哥别管他,小孩子想得多,咱俩有事说事,能有什么麻烦。”
这么一聊,气氛倒和谐轻松许多。
高大哥于是告诉谷妙语,他们那栋楼隔壁单元有一家邻居,居然也选了砺行装饰装修,签那单的设计师姓涂。
他刚说到这,邵远就端着杯水回来了,他脚步一步追着一步地快。
他只端了一杯水。
高大哥接过那杯水,挑着粗粗的眉毛问:“你不给你们谷老师也倒一杯?”
邵远愣了愣。他着急回来,真没顾上其他人的。
高大哥把两道粗眉毛抖了一下,说:“小伙子,你安心倒水,这两杯水的功夫我怎么着不了你谷老师。”
邵远搓了下耳朵,犹豫在“去再倒杯水给谷妙语”和“留下来继续听谈话之间”。
谷妙语看着他那样有点想笑。
她选择拯救他:“算了我不渴,你先坐下吧。”她转头看向高大哥,说,“高哥,您接着说。”
高大哥清清嗓,继续。
“小谷你看啊,他也签的砺行,我们也签的砺行,但他签的合同可比我们价格低不少。都是同一家公司,我们五家你还说走的是团购价,是打过折扣让过利的,那怎么比没打过折扣的市场价还高呢?”
谷妙语在心头了然一叹。
她先问高大哥:“是这个邻居主动找您的吗?”
高大哥说:“是。”
谷妙语:“他听到您五家的报价以后,有没有建议您和其他四位大哥,干脆和我解除合作,你们一起去找涂设计师装修?”
高大哥又点点头,然后问:“你怎么知道的?”
谷妙语笑着叹口气。
她还知道更多呢。
涂晓蓉一定对那个业主承诺过,假如他能把这五单装修给撬过来,她会尽全力把他的家装好,并且那五单的每一单都会给他一些“感谢”。
谷妙语告诉高大哥:“高大哥,您现在就把手机开个录音,我在这给您做个保证,等您五位大哥和那位业主都装修完,您再看最后谁花得更多,要是你们五位花得多,多了多少,我自掏腰包双倍补给你们!”
送走高大哥,邵远有点替谷妙语担心:“要是装完真的是咱们贵,怎么办?”
谷妙语笃定地告诉他:“不可能的,放心吧。”
她从邵远的表情上读出一个问题。
“想知道为什么不可能?”
邵远点点头。
谷妙语说:“因为涂晓蓉的猫腻太多。子曾经曰过,邪不胜正。虚假手段怎么跟货真价实斗?” 顿了顿,她说,“干脆,我带你去工地见识见识这些猫腻手段吧。你不是一直想了解行业黑幕吗,我今天就带你在里面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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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妙语把邵远带去公司正在施工的各个工地。她对现场施工的工人出示工牌,告诉他们自己和负责这个工地的设计师同事打过招呼了,带其他业主来实地参观一下,参观好了好签约。
于是邵远就扮演了一天的年轻业主。
邵远逮着个间隙问谷妙语,不怕工人认出他吗。
谷妙语说:“不怕。”她借此告诉了邵远第一个装修中的潜规则,“这些工人看起来都很面生,他们并不是和公司签外包合同的施工单位的工人,他们应该就是在街边找的散工,俗称‘马路游击队’。找他们干活更省成本。”
谷妙语带着邵远到某家工地现场的时候,那家业主正好也在。
谷妙语和他聊天,从他嘴里聊出了第二个行业潜规则给邵远听。
谷妙语:“您家除了水路电路改造之外,没有再多交其他钱吧?”
业主:“有交啊,怎么没有,签合同的时候你们另一个设计师把我墙皮面积算错了,就算了四面墙,没给我算顶棚,顶棚的铲墙皮啊、找平啊、墙面漆啊什么的,都是后补的钱。”
从业主家出来,谷妙语对邵远说:“签合同的时候故意少算,等到施工的时候再告诉你,你说你能不补吗?这补了的钱,有时候有一部分会交给公司,有时候全都进了设计师的口袋。”
他们来到另外一家施工现场。
工长正在跟业主打电话,告诉他:“我们公司最近代理了一家更环保、质量更好的墙面漆,您要不要换?我们不是推销,要不要换您自己决定就好。这款面漆您签合同的时候还没有,现在有了,就想跟您说一声,它更环保,也更能防水防裂。”
最后工长以“我们不是推销”的名义,说了十来分钟面漆种种的好,愣是不肯挂电话。
退出工地,谷妙语告诉邵远:“第三个潜规则,施工现场工长会向你极力推荐某种材料,比如面漆。当他们极力推销某样材料时,其实背后勾连的是他们自身的利益,并不一定是真的在为业主考虑。但很多业主会为了‘这种漆甲醛更少更无害’的说辞选择换的。”
谷妙语对邵远说,面漆里面的门道有很多。
“首先是价格,设计师和工长每推销掉一桶漆,都可以从经销商那里收到一笔回扣。所以当他们极力推荐某种漆给业主的时候,就说明漆背后的经销商正在用丰厚的回扣与他们达成合作。而充当回扣的钱,当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由业主来掏了。”
“因为每卖一桶漆都可以得到一笔回扣,所以有的心黑工长甚至会授意工人在施工的时候多用掉几桶漆,这个用掉,其实就是浪费掉。有的工人甚至直接把每桶漆倒掉半桶,然后告诉业主漆不够用了,得赶紧继续补买。”
谷妙语带着邵远挨个工地走,让他看到装修过程中,业主不会轻易发现但内行人一看就了然的各种暗箱操作。
“墙壁处理一共需要七道工序,先进行基层处理、防水处理、防裂防潮处理,然后刮腻子、用砂纸打磨、刷一遍底漆、刷两遍面漆。很多人在施工过程中为了节省成本,偷偷省下其中的一道或者几道工序;不省的工序也会把好产品换成差产品。比如腻子换成差的,应该涂两遍面漆只给你涂一遍。”
“瓷砖从材质好的换成材质差的,又可以省下一堆钱放到自己腰包里了。贴砖前瓷砖是需要浸泡的,墙面也应该做拉毛处理,但很多时候很多工地为了省人工钱,都不这么做,直接就贴了。这也是有很多业主反映,装修完住了不到一年,瓷砖就噼里啪啦往下掉的原因。”
“还有一个最能得钱的办法,就是以次充好了——签合同时承诺我们给你用的都是环保的好材料,一分钱一分货。真到装修的时候,很多业主上班忙,不能时时盯着,有些设计师和工长就会玩偷梁换柱了,让业主花的钱还是那么多钱,但好材料却变成了便宜的差材料,中间的差价被那些玩猫腻的设计师和工长吃掉了,而他们的良心呢就被旺财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