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易安斜了一眼姚宇成,“她来了三个半月了。”言下之意是这还面生,隔壁班那人可能是脑子不好,这个刘圣他也知道,天天在他们班门口晃悠,怕是班上人认识得比程易安还全乎。
“那,那你说我要不要把楚清的电话给他?”
“随你。”程易安冷着脸,说话更是句句掉冰碴子。
姚宇成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那我就给了,到时候人家要是谈恋爱了你可别后悔!”
“刘圣?”
“对啊,就隔壁那个数学课代表。”
“一米七的那个?”
姚宇成点点头,“就是比你矮大半个头的,到处撩我们班同学的那个。”
“不会,她还没瞎。”程易安走到泳池边,双臂撑着地往上一窜就上了岸。
“诶诶,那不一定啊,刘圣会搞浪漫啊,而且很多女生就吃他那款,笑起来如沐春风,哪个跟你一样,一天天的跟谁惹了你似的。”姚宇成追着程易安到了泳池边上,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撑着地,原地蹦了十来次也没能上岸。他挥着手,扬声叫唤,“老程你拉我一把啊!”
在水上乐园玩够了,四个人又坐车到了上回的奶茶店,林襄和姚宇成吃完东西就走了,留下两个热爱学习的人继续写题。
程易安先是给楚清讲了她带过来的题目,又将今天早上划的题目挑了几条给她写。
楚清闷头看题的时候,程易安突然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
“怎么了?”楚清抬起头,用笔撑着下巴。
“十八岁以下谈恋爱算早恋,你知道吧?”
程易安说这话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楚清没明白他的意思。
“当下你的任务是好好学习。”程易安见她表情迷茫,又补了一句。
“我知道啊…”
“跟学习无关的事情都要远离。”
楚清机械式地点头,随口吐槽:“你老刘附体吗?”
“行了,赶紧写。”

晚上回家以后,楚清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脑子里回顾了今天一天所有发生的事情…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她今天在游泳池的行为被程易安误会的,程易安应该是以为自己对他有意思才抱着他不撒的。殊不知楚清那只是基本的求生本能,跟亲啊爱的完全没有关系,完全没有!
想明白前因后果的楚清放下心来,以后跟他保持距离好了,自恋狂…
第70章 校园七
暑假很快结束,在这一个半月里, 楚清日日与数学物理为伴。同时陪着她的还有一副耳机, 一只MP3,和外头日夜不歇的麻将声。
八月下旬,市一中开学。
到校第一天开始考试, 这是市一中十几年不变的传统了, 并且每次开学考试直接关系着重点班名额的升降。每个年级一共三个重点班, 一个班五十二人, 几乎每次考完,都会有小半的人数换血。
楚清对这次的考试很重视,一个暑假都没敢懈怠。毕竟剩下两个学期就高考了,其他的且放在一边不谈,重点班和平行班的教学质量都是不同的。
再者说就算是为了林襄,为了姚宇成,为了老刘…勉强还为了程易安,她死也得死在二班不可。
“楚楚, 我要是掉出去了我妈会折了我的胳膊的。”林襄拿着笔盒同楚清一起从教室出去, 寻找各自的考场。一路上她碎碎念个不停,求遍了各路神仙, 从孙悟空到丘比特,对每个神仙都万分尊敬。
楚清:“考试前你得求文曲星,求什么丘比特?”
林襄的歪理是一套一套的,“你想啊,万一我这次考不好掉出去了, 高考也失利了,那我不得期待有一个霸道总裁踩着那个…那个车布加什么什么龙来娶我?”
“不会的,霸总怕影响下一代的基因。”

市一中的惯例,无论大考小考,数学都是第一门考,美其名曰锻炼同学们的抗压能力。因为数学是拉分的大项,心理素质不好的学生数学没考好可能就崩溃了,后面的科目也会受影响。
楚清这回考完之后笑意止都止不住,经过了一暑假的苦练,终于不是看见数学两行泪了。
考试一共三天,考完后放一天假,然后当晚回学校上晚自习加发试卷。
楚清背着书包到校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教室里漫天飞舞着白色的试卷,眯着眼睛瞧仿佛还能看见触目惊心的红。
她大步流星地走到教室,在位置上坐下。
程易安手里拿的是一沓数学卷子,他一张一张地放到每个同学的桌子上,偶尔遇到一两个询问自己成绩的,他也面无表情地回答。
楚清眼瞧着程易安手里的试卷越来越薄,心跳得越来越快,隐隐有些期待自己的数学历史最高分。
程易安发完了手里的卷子,随后从校裤兜儿里抽出一张来。他冷着脸从讲台上往下走,一步一步朝着楚清的位置走。
“你不是说考得还行吗…”林襄看程易安这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不免为楚清担心。
“我,我是觉得还行啊。”楚清这会儿也慌了,双手死死攥在一起,背后出了一层薄汗。
程易安走到楚清桌子前面站定,然后将手里的数学卷子一把拍在楚清桌子上。
楚清慌忙拿过来左看右看,看见分数的那一刻,脱口而出:“这么高!”她咧着嘴冲林襄笑笑,随后抬头看向程易安,见他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楚清立马收住了笑容。
“倒数第二题,哪儿的?”程易安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轻飘飘撂了一句话给楚清。
楚清反过来看了好几遍,“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不过她还是错了,而且是一分没得。
程易安从桌肚里抽出了暑假给她的那本五三,一下子就翻到了原题,铺在楚清眼前,“错的过程都一模一样。”
楚清一看,确实是原题。而且她还订正过了,红笔写了半页纸的正确过程。
“浪费墨水。”程易安把书合上丢到了旁边。
“什么?”
姚宇成将头抬起来,笑呵呵地做和事佬,“老程说你订正写了那么多字儿,浪费红墨水。你也别理他,这次考得多好啊,一会儿老刘准得夸你。再说了,每天写那么多题忘了几个不是正常?”
“把嘴闭上。”程易安冷着脸瞥了姚宇成一眼,“管好你自己。”
姚宇成悻悻地缩回了脑袋,他这回掉出年级前三十了,程易安可不满意得很。
晚自习一开始,刘振业就公布了班里的排名,以及升降班的名单。一共八个人调去平行班,也就意味着他们今天就得收拾东西离开教室。
其中两个女生已经红了眼眶,小声抽噎。副班长杨迁淋也在这八个人内,她背杆挺得笔直,默默收拾东西。
“今天下午定大名单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小状况。”刘振业将手里的文件夹放了下来,“有一个同学执意留在平行班,所以我们班空一个名额。”
他指了指杨迁淋,“副班长是这八个里面总分最高的,让她留下大家应该都没有意见吧?”
“下午那个同学的原话是,死都不去重点班,重点班不是人过的日子…”刘振业笑了笑,“大家以后继续努力,不管是不是人过的,熬一熬就过去了。”
“这七个同学去了别的班以后,不会写的数学题还是可以来问我,或者问我们班长。”刘振业抬手指了指程易安,“听说程易安现在很是乐于助人,我们新同学这次的数学成绩突飞猛进啊。”
班上人三个两个地小声嘀咕着,但都碍于程易安的性子,不敢大声起哄。
其实刘振业哪里看不出程易安的心思,他也是从半大小子过来的,十七八岁的男生就算是再喜怒不形于色,看人的眼神总是不会藏的。那小子每次看楚清的眼神,都跟他大学时候看他老婆的眼神一模一样。
又无关痛痒地说了几句学习上的事情,刘振业突然话锋一转,“你们也都快成年了,到了看见异性脸红的年纪。我高一的时候就说过,你们男女同学走得近一点可以,但是自己注意分寸,不过成绩下滑绝对不可以。”
班里几个爱闹的男生嚷嚷着知道了,楚清也跟着笑着,顺便踢了踢林襄的脚。
林襄一下子就慌了,解释道:“我跟他就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嗯?”楚清一听就开始装傻,“你说什么?”
“什么什么,你踢我干嘛。”林襄压着嗓子。
“不小心碰到的,某人的反应可太大了点儿吧?”
林襄白了楚清一眼,低下头不理她,几分钟以后突然凑到了楚清耳边,“要我说你和老程简直配一脸,而且你们在一块儿老刘肯定双手赞成,他那个变态自然是不用说的,你这数学也是稳步向上…”
“你说什么呢?”楚清又踹了她一脚,“别让后面听见了。”
“你们俩剩下一年好好处,然后可以考同一个大学…”林襄用笔戳了戳楚清的胳膊,“我前几天听我姐说,大学时候领学生证还能加学分呢!”
楚清臊红了脸没再理她,想了想,又弯腰拿了本牛津词典放到了自己和林襄中间。
第71章 校园八
楚清是真把林襄的话听进去了,可转头就忘了。刚升入高三的时候, 楚清脑子里就有个大大的疑问——那些个校园小说里的男女主到底是何方神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竞赛晚会个个儿不落,又考入重点大学,还没耽误解决人生大事。她光是每天上课写作业就占据了所有时间了, 平时课间连上厕所都是跑着去的。
高三确实不是人过的日子, 他们班更是。楚清每天早晨一睁眼就背英语单词, 晚上下了晚自习回家接着跟数学物理死磕。
楚清眼瞅着班上的同学一个个的黑眼圈堪比熊猫, 眼袋掉到下巴,发际线渐渐远离额头,头顶慢慢不生毛发…
他们班的黑板上画了一个小方块,里头写着高考倒计时多少多少天。每一天按照学号轮流更换,按老刘的话说是让每个同学都能感受到压力,毕竟就算是黑板上写了,有些同学也是懒得抬眼看的。如此一来每天更改倒计时的同学动作表情都无比神圣,再加上每个老师进教室都会念一遍黑板上的数字, 生怕同学们不知道时间的流逝。
春节的时候他们只放了五天, 就这么着还有一大堆的家长嚷嚷着假期太多了,应该吃完年夜饭就回去上课。
大年初一一大早, 楚清起早乘公车去了M市郊区一个据说很灵的寺庙,想着为高考祈福。听林襄说好多家里老一辈在孩子考试之前都会烧香拜佛,她就想着趁假期过去拜拜,讨一个好彩头。
楚清约莫七点钟就到了,里头的人还不算太多。
楚清进门以后拾了根免费的香, 跟着前面的爷爷奶奶一道点燃,鞠躬…她逛到了里间无意间瞧见了有派平安符的地方,按理说是一个人限拿一个,她同人家好说歹说了好一会儿,才得了两个来。
楚清双手捂着平安符,在正中心最大的佛像面前叽叽咕咕了许久,随后将准备好的纸币丢进功德箱。扭身瞧见一边的红木桌上吊着一排排的挂件,楚清过去仔细瞧了瞧,木头的小玩意儿,也看不出雕的是个啥。
“求什么?”一旁收钱的人说话了。
“学业吧。”
那人解了一个下来,随身戴着。
楚清又问他要了一个,给过钱以后塞进了平安符的小袋子里,想等开学送给程易安。
回去的路上,楚清捏着口袋里的平安符,想着方才自己求的愿望。希望父母身体健康,班里的同学都能考出好成绩…这会儿再想想觉得这愿望也太大了些,五十来人怕是得把佛祖累着。
她思来想去,默默地在心里将愿望改成了父母身体健康,自己和程易安、林襄、姚宇成四人高考顺利。从六十人变成了六个人,佛祖实现起来也轻巧些。
临开学前一天楚清又给母亲打了电话,闲聊了几句。接下来的几个月她肯定是早出晚归,跟父母联系肯定更少了。
楚清千叮咛万嘱咐了,说是高考已结束就坐火车去找他们,那头心不在焉地应着,只嘱咐了楚清好好上课。由于母亲历年春节都是要值班的,楚清只以为她累了,就没多想。
大年初四高三的学生就都回了学校,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提不起劲来。经常能看见走廊发呆的,天台吹风趴着栏杆往下看的,储藏屋里偷偷哭的…
楚清其他的都不怕,就怕身体出问题。桌肚子里备了好几盒药,治什么的都有,还有瓶风油精和八仙筒,防止感冒药吃了犯困影响听课。
平安符和吊坠她也一直塞在书包的夹层里,却不敢往出送。程易安寒假回来明显也拼命了不少,整个人更冷淡了,送出去了万一要是被他拒绝了,可就丢死人了。
楚清考虑了整整两个课间的时间,最后决定高考之前偷偷塞进他书包里,让他背着去考场。
重压之下,就连姚宇成那个不靠谱的都被班上按头往死里学的气氛打动了,嗑儿也不唠了,玩笑也不开了,不是背语文就是背政治历史。
二月底,高考百日誓师大会召开。
他们学校对这次活动很是重视,连带着成人礼一起举行。前几天班里就定下了宣誓口号,誓师大会的时候需要领队带头喊。
一千多名高三学子穿着整齐的校服站在操场上,校领导、老师代表和学生代表发言结束以后,按照班级序号挨个宣誓。
每个班的誓词风格大不相同,文艺派务实派鬼畜派层出不穷。其中一个班张口雄赳赳气昂昂地喊了九个“冲呀”,实在是提气儿极了。
结束以后,各自解散回班。一路上同学们红光满面,一个个儿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姚宇成回去以后就拍出了他所有的文科复习资料,说要死磕到底,就差往脑袋上绑个红带子了。
“来,大家安静。”刘振业手里拿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进来。
“高一刚进班的时候我让大家写过一个东西…”刘振业将牛皮纸袋里的一个个小信封拿了出来,“高中三年的目标,和对未来的展望。”
“咱们班算上这两年多的五次人员调换,一共有41人还从原来的高一二班,留到了高三二班。”刘振业将信封一个个发到个人手上,“你们可以拆开看,也可以等高考结束以后看。”
楚清伸着脖子去看林襄手里那个黑不溜秋的信封,好奇得很。
“你们当时都写了?”楚清以前的学校没有这些个花头精,“你想考哪个大学?”
“啧…”林襄直接将手手里的信封给撕了,“我那时候哪知道要考哪个啊?瞎填的。”
“那现在呢?想了吗?”
林襄咂了咂嘴,“就…M大,不过应该考不上,那就M市师范大学好了。”
楚清倒是从来没听她提过这个,不过这个目标倒是挺务实的。林襄的成绩冲一冲能去M大,实在是够不着的话M师范也是稳的。
楚清:“那大姚呢?”
“他还用说?天天念叨着学医学医,也就M大了。”林襄用肩膀撞了撞楚清,“你不问问老程?”
楚清皱了眉头,她是想问来着,可这么莫名其妙地开口有点儿怪怪的。
“算了,那你呢楚楚,你也留M市多好,到时候我们四个人继续没羞没躁,你也好跟老程修成正果呀!”
楚清一下子泄了气,趴在桌子上,“我当然是想跟你们在同一个城市啊…”她先前了解过,楚清理想的专业在M市只有M大开设,但是以她的水平考M大跟踩狗屎运的几率差不多。
“我给你问问…”林襄说完扭头敲了敲程易安的桌子,“老程,你大学想考哪儿?”
“姑奶奶,你这话说得…这玩意儿是想考就考的吗?”在高三枯燥无味的生活中,姚宇成最大的乐趣就是跟林襄拌嘴了。
“你当然不是想考就考的,人家老程跟你不一样,除了TOP1、TOP2,其余的还不是想考哪儿考哪儿。”
“他想学金融,估计是留不了M市了,你只能跟着我混了。”姚宇成又问楚清,“你呢?要是留M市我包了你和林襄的行李箱了。”
“人家用你包,肯定想跟老程一块儿啊…”林襄说完以后瞪了姚宇成一眼,然后他们俩一块儿从后门出去放风了。
热闹的前后桌就剩了楚清和程易安两个人,气氛很是尴尬。
“跟我混?”程易安嘴角含着笑意,轻声问道。
楚清脸都红成猴屁股了,低着头轻轻点了两下。她指了指林襄和的位置,“不做他们的电灯泡。”
“我记得你高二提过一次,以后想留在M市。”
刚才姚宇成也说了,程易安多半是要去别的省市的。
楚清舔了舔下嘴唇,思索了片刻开口道:“那可以毕业以后回来嘛…”
程易安听见她软乎乎的声音,嘴角不自觉上扬,心里止不住地欢喜。他原先还想着报志愿的时候把人约出来,以帮助参考的由头看看能不能将他们二人弄到一个地方去,没想到傻姑娘也存了一样的心思。
“听你的。”程易安掀了掀嘴唇,他这话说得极轻,声音小到楚清根本没听见。
楚清见他开始写题了,也没再缠着程易安说话,乖乖扭过头去翻开了复习资料。分数考高一点,到时候才有自己选择的余地,总之多考几分准没错。
晚上回家的时候,楚清在河边站了很久,身心俱疲。但只要每次一想到天气暖和的时候就解放了,考完就能见着父母了,上了大学就能自由恋爱了…她仿佛就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步行到了小区门口,突然瞄见了旁边卖手饰的那家店贴出了转让公告,楚清趁人家打烊前一路小跑过去钻进了店里。
“阿姨,麻烦您给我两根红绳儿。”楚清正愁那小木雕没处挂呢,买根红绳挂脖子上正好。
“要挂脖子还是戴手上的?”
“挂脖子的。”学校不让戴首饰,但是脖子里挂个红绳是可以的,坠子往衣服里一塞,平时露不出来也方便。
店主从抽屉里抽了两根红绳出来,低头利索地编着绳结,顺便嘱咐道:“回去以后别使劲儿扯,这是活结。”编完以后,店主找了个小塑料袋给楚清装上,收了她两块钱。
楚清攥着红绳回家,将那两个木吊坠儿掏出来串上。一个接着塞进平安符里,一个挂在脖子上。
握着吊坠躺在床上,楚清觉得浑身通畅,仿佛还能再学两个通宵。
第72章 校园九
早晨到了学校, 楚清看见自己堆满书的桌面上放着一个白色的杯子。她走近以后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香味儿, 再一看,林襄和姚宇成桌上也有。
“这什么呀?”楚清捧着杯子凑到程易安旁边, 塑料杯上画着竹子,不用想,一定是程易安家的风格。
“核桃露。”
程易安早晨来的时候家里阿姨特地装了四份,让他带给同学,说是临近高考压力大,给他们补补脑。
楚清开盖喝了一口,浓浓的核桃味,拿开一看,杯口还残留了些黑色的小点点。
“芝麻吗?”
程易安点点头,“约莫是怕你们学秃了。”
楚清乐呵呵地捧着杯子坐在位置上,连声说适合自己。很快半杯核桃露下肚, 她将盖子拧紧后放到了桌角, 颇为珍惜道:“我要留着下午再喝。”
“好喝吗?”程易安倒是不太爱喝这玩意儿,他素来不喜欢坚果类的东西。
“好喝啊,每一口都是大自然的馈赠…”楚清扬着脸,广告词脱口而出。
程易安低头无奈地笑了笑, 随后道:“明天再给你带。”
楚清眨巴着眼睛跟他道谢, 随后不客气道:“上次那个…”
“陈皮糖?”程易安将头抬了起来。
“对!”
“行,知道了。”
楚清舔了舔嘴角, 口水都出来了, 仿佛现在就能看见陈皮糖跟她招手。
“诶。”程易安伸出手, 在楚清眼前挥了挥,“作业。”
“哦哦,我写了!而且就错了一题…”楚清献宝似的把数学练习册捧到程易安眼前。
程易安看了两眼,然后将练习册放到一边,“过程我等会写给你。”

晚自习课间,程易安去了物理办公室。
楚清手放在胸前,摩挲着那个小吊坠,想来想去,从书包里将另外一个拿出来,趁姚宇成和林襄出去透气的功夫塞进了程易安笔袋的夹层里。
塞个东西跟做贼一样,楚清迅速地将他的笔袋放回原处,然后很快转过头去,趴在桌子上偷笑。
她双颊通红,整个人都快着了。
平复了好一会儿,打了上课铃。
林襄从门外进来的时候脸也是通红的,她忙着用水杯冰镇自己的脸颊,也没顾得上调笑楚清。
晚自习下,同样还是四人小组。姚宇成和林襄在楚清的前几站下车了,程易安一直将她送到小区大门口。
楚清下了车,陪着程易安等来了转乘的公交。她冲着车窗里头的程易安笑着招手再见,待车开走后才转身进小区。
程易安倚在窗边,看着站台灯下笑着的姑娘,初春的寒意散了大半,心里暖暖的。
路上,他惦记着明天早晨给楚清带核桃露和陈皮糖,晚上回去还得给她改数学题…程易安低头勾了勾嘴角,想着这分明不是转来个新同学,而是多了个祖宗。
到家以后,他特地绕到厨房让阿姨明天别忘了打包核桃露,然后回了房间拉开笔袋掏了支红笔出来准备给楚清勾题目。
突然看见笔袋的前夹层里有些鼓,程易安拉开拉链,看见里头放着个红色的平安符,里面装着个木头的小玩意儿,丑丑的,木料也不太好。
想来想去能偷摸往他笔袋里塞这东西的也只有楚清了,要是换了旁人,她一定巴巴儿地找自己告状。
随手将那吊坠挂在了台灯上,程易安收拾完了书包就睡了。
第二天手里拎着个纸袋,里头都是带给楚清的东西。程易笙送他到了学校门口,步行到班,班上的同学已经到了大半。
早自习铃响,前座还是空的。
一直等到了第一节上课,程易安握着那瓶冷掉的核桃露,估摸着楚清应该不会来了。

楚清一大早就坐上了火车,身边坐着她的爷爷奶奶,还有小叔一家。
父亲去世的消息是昨天夜里传过来的,尽管母亲嘱咐了奶奶不要告诉她,可楚清还是趴在门上听见了。
她一直在床上躺到第二天六点半闹钟铃响,整个人都是晕的。
一切都毫无征兆,这消息宛如当头一棒。
昨日听奶奶给小叔打电话的时候,楚清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当初母亲给她办转学就是因为父亲病了,这一年多不让楚清去看他们,不回M市过年,都是为了瞒着她。
楚清想他们应该是想瞒到她高考结束,却没料到父亲的病情这么快就恶化。
她起身穿好衣服,然后收拾行李箱。拿了换洗的衣服还有复习题,静静地听着门外的动静,等爷爷奶奶一起床,楚清就拖着箱子出去了。
“你做什么?”奶奶手里拎着个旅行包。
“我跟你们一起去。”楚清自顾自换鞋,不管他们说什么反对的话都装作没听见。
到了火车站,她自己买票,安检上车…
假已经请过了,请了一周的。
楚清一直忍着没掉眼泪,愣愣地盯着窗外的景色盯了五个多小时。
火车到站后,一行人直接打车去了父母的住处。
楚清的母亲看见她有些吃惊,却也没说什么。
忙活了几天,爷爷奶奶非要将父亲葬回老家,母亲也只能依着他们。处理完父亲的后事以后,母亲带着他们又回了城里。
爷爷奶奶铁青着脸,开始同她谈遗产的问题。
母亲冷笑了一声,似乎是早就料到他们有这么一出,“全部的东西都转到了小清名下,这个你们不用担心。”
“他对我们有赡养的义务!”奶奶平日里法制节目没少看,张嘴就是法律名词。
“你们那套房子老楚出了一半的钱,从今年开始一直到您二老百岁,小清会每年给你们打三万。”母亲手握着扶手,难得地硬气了一回,“其余的一分都没有。”
她年轻时候受了爷爷奶奶不少的气,后来一家人搬家发迹了,就同他们少来往,要不是楚清的父亲病重,她是断断不会将孩子送到那边受苦。楚清这一年多瘦了一大圈,刨去压力不说,明显就能看出来老夫妻对孩子的苛待。
将人打发了走,楚清红着眼睛站在客厅里,“我再陪你一周行吗?”
“高三了,学习要紧。”还是那套万年不变的说辞。
楚清抓着她的手不放,“就三天,周日我一早就走。”
母亲最后还是同意了,收拾了东西安置楚清住下,然后嘱咐她在家复习,自己出门买菜。
爷爷奶奶去而复返,带着楚清往医院赶。
他们在的士上听见了广播播报车祸,凭着直觉让司机回头,看见了倒在马路中央的楚清母亲。
爷爷奶奶将母亲娘家的人叫来了帮着处理后事,小叔一家提前回了M市。
楚清吊着一口气,坚持到了母亲下葬,最后倒在了墓园门口。
外公外婆日夜在医院守着,楚清醒了以后睁眼他们就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眼神空洞,时常走神…
家里人商量了许久,觉得还是修养身体要紧。楚清的舅舅从国外赶了回来,特地去了趟M市给她办了休学,并且砸开了她爷爷奶奶家的门,把东西全数搬了出来,一毛零钱都没给他们留下。
刘振业当晚特地去了趟班里,这些天班里的兔崽子对楚清关注得很,特别是程易安,天天往他办公室跑。
“打扰大家一下,说一件事情。”刘振业看了一眼最后一排的程易安,后者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神情严肃。
“楚清休学了,今年不能跟大家一起参加高考。好,大家继续自习。”刘振业说完以后就出了教室,听着教室里一通骚乱,随后教室门响了。
程易安一直跟着他到了办公室,站在办公桌前头一句话都不讲。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刘振业喝了口水,将手里的杯子放在了桌子上,“我不知道原因,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程易安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也不告诉我。”
“手续是她舅舅办的…”刘振业叹了口气,“我这儿只有入学登记的号码,我打过了,她父母的关机,家里的打不通。”
“我知道了。”程易安点点头,然后猛地回身。
“程易安,你自己…”
“放心。”程易安说完以后关上了门,回了教室自习。
当晚他和林襄姚宇成去了楚清所在的小区,五楼一共三户人家,一户一户敲门,家里都没人。
“老程,明天再打电话,先回去吧。”姚宇成看他状态不对,“要不我给你哥哥打个电话?”
“不用。”程易安自顾自下楼,步行去了公交车站。
等车的时候,他手里握着那瓶冷掉的核桃露,原本今日应该是楚清销假回来的那天…
喝了两口,竟然是意想不到的甘甜。阿姨听说是带给女孩子的特地多放了糖,冰凉的液体从喉咙滑到胃里,带走了烦躁的情绪。
程易安抬头看了看天,随后朝着迎风的方向将眼泪逼了回去。
公车缓缓开过来,他上车后坐在了常坐的靠窗的位置,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又想起了一周之前的场景,楚清穿着件米白色的呢子大衣,笑着朝他招手。
程易安乘着车,一直坐到了终点站,然后一路步行回家,回想着这一年的点点滴滴,思考着未来能无意间同她见面的各种可能。
家里人听见他要学医的时候下巴都惊掉了,姚宇成和林襄也是一样。
姚宇成先猜到了原因,拍着兄弟的肩膀安慰着,说是这样也好,三个人毕业以后都能留在M市,而且指不定哪天在医院就碰见楚清了,她反正是个病秧子…
第73章 校园十
“病秧子”在医院住了一个月,然后被奶奶带回了农村修养。
楚清这一个多月折腾下来瘦得没了人形, 说是皮包骨头也一点儿不过分。
她对于放弃高考这件事情还是很不能接受的, 总打算趁家里人不注意偷偷溜回去。直到那天她在外面散步散得昏了过去, 楚清才彻底打消了念头。她这么着回去怕是半路上就被送急救了, 而且一个多月没翻书,怕是水平又得回到解放前。
老老实实地在家里躺到了五月底, 天气暖和了起来。
农村空气质量很好,也清净,十分适合养病。楚清渐渐吃回了几斤肉, 精神也比之前好了些,虽说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可也总算是有点人样了。
舅舅临出国前帮她找好了复读的学校,在姨妈所在的T市,听说是个进去一年能褪两层皮的地方。
其间楚清无数次想到了市一中,想到了程易安和林襄他们…可到了乡下才发现,她竟然一个人的电话都记不清。
每天看着鸡吃米, 看着狗打架。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 楚清心里也越来越不安。她将复习资料全数拿出来分类整理好,时常出去遛遛狗跑跑步, 做好了暑假后拼命的准备。
高考前一天,楚清在电视上看见了新闻报道。M市第一中学拉起了横幅,祝愿莘莘学子金榜题名…
她的心突然就紧了一下, 回去的欲望比以往的每次都要强烈。
楚清偷偷拿上了父母留下的银行卡, 收拾好了背包。外公外婆早晨起得早, 楚清便要比他们起得更早才不会被发现。
晚饭后,她照常进了卧室,凌晨一点多就背包出门。院子里的大黄狗睡得正熟,完全没有察觉楚清的脚步声。她一路走到了县里,然后打车去了火车站。
最早的一班火车是早上五点半的,楚清硬生生在候车椅上坐了三个多小时,期间看完了两本《读者》。
坐上了往M市的火车,楚清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她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考试已经进行到一半儿了,去旁边的公益亭拿了瓶矿泉水,刚喝了一口就被人拍了拍肩膀。
“你是考完了不?卷子难不难。”有一个约莫六十多岁的老奶奶问她。
“不是,奶奶,我不考,我跟他们不是一届的。”
老奶奶有些耳背,侧着头努力地理解楚清的意思,“哦,你是高二的?”老奶奶身上带着些菜籽油的味道,袖子上还沾了面粉,一身的烟火气,笑起来跟楚清的外婆一样和蔼。
“对,我是高二的。”楚清笑着点点头,“您等孩子考完啊?”
“对,我孙子成绩可好了,尤其是理科…”老奶奶说着说着就走了,同另一波等孩子的家长站一块儿聊天。
楚清听她说话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程易安,念头一晃,她便觉着不可能了,程易安的奶奶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的,这也是上回听姚宇成说的,他就因为这个,坚持不肯学医。
结束考试的时候,家长们一窝蜂地往门口涌去。
楚清站在一个报刊亭旁边,踩在石凳上,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男生的脸。
一直到人流散去,楚清蔫蔫地站在遮阳伞下,随后给自己打了打气,上午没找到还有下午,下午找不到还有明天、后天…
“姑娘,还没走啊?”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楚清抬眸一看,还是先前的老奶奶,“您孙子考完了吗?”
老奶奶摇了摇头,随后朝着公交站台走,“记错了,他在三中考。”她朝楚清挥了挥手,“姑娘,早点回家。”
“诶,您慢走。”
楚清打车回了宾馆,下午等考试快结束的时候又到了学校门口等着。一连三天,她都巴巴儿地站在门口望着,却连个人影子都没瞧见。
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楚清又回了奶奶家。
门里一如既往地是搓麻将的声音,她鼓足勇气敲开了门。
奶奶瞧见她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夸张地捂了捂胸口,“跟你妈妈长得一样,丧气…”
没空理会她的出言不逊,楚清往里头张望了一眼,问道:“奶奶,有人给我打过电话吗?”
“没有没有。”奶奶远程指挥着爷爷出牌,骂骂咧咧地怕爷爷输钱。
“那,那我之前房间里粘在墙上的纸条,记电话号码的那个还在吗?”
“早丢了。”奶奶有些不耐烦了,“没事儿赶紧走,我忙着呢。”
她关上了门,将座位上的爷爷赶到了一边。
“楚家奶奶,前几天不还有两个小伙来找你家孙女的?我们也在这儿打牌的那天。”坐楚奶奶对面的人摸了张牌,笑着问道。
“哪个知道都是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哦,脏了我家的地垫儿。”

楚清失魂落魄地从奶奶家出来,不死心地又去了趟学校。
门卫拦着她没肯进去,说是高三所有老师放假了,进去了也找不着人。
最后一条路被人堵死了,楚清走到了马路对面,坐在公交站台上等着去往火车站的公交车。
远远地望着市一中的门头,楚清仿佛回到了一年多以前,她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那天的阳光也如今日一般明媚,市一中的烫金门头在阳光下闪着光,寓意着希望和未来。那时候父母健在,程易安的校服白得刺眼…
亲情、友情、甚至还有未萌芽的,只能称之为喜欢的男女之情,都在这个春天消散。
有些人,错过了,便很难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