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陌途,她必须想办法赚点钱。而她那时不过是个九岁的小孩子,哪有什么谋生的技能?愁得她坐门外石阶上,几乎要掉下泪来。忽有邻居大叔小心翼翼凑上前来,问道:“小妹妹,你……什么时候住在这里的?”
“哦,前几天搬来的。”她随口答道。
“听说……这屋子里,闹鬼呢。”
“我知道。”
“知道你还敢住?”
“没事啦,那鬼让我捉住了。”她十分不在意地说道。
邻居大叔倒吸一口冷气,惊道:“你小小年纪,竟然能捉鬼吗?”
这一声叫得太大声,引起了路人的注意。有一名年轻男子驻足张望了一下,忽然惊喜地喊了一声:“青印姑娘!”拔腿跑了过来。
青印抬头一看,竟然是东子。喜得一跃而起,叫道:“东子哥!”
东子跑到跟前来,冲口就是一句:“青印姑娘,你还没回天界啊。”
旁边的邻居大叔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结结巴巴问道:“什……什么天界?”
东子自知失言,忙道:“没,您听错了。”急急地掩饰了过去。
欲盖弥彰。
“鬼屋”里住的那名少女,其实是下凡的神仙,收了里面的女鬼。这消息在坊间迅速流传,又经之前从林府中逃出的数位幸存者的印证,在民间演绎成数个版本的降妖捉鬼的传说。
没几日,便有人上门,请青印仙人出马,救救他家被妖精附身的娘子。青印听到让她捉妖,吓得抵着门不敢出来。后来那人跪在门外,许下五两银子的酬谢,深深打动了她。
彼时,她家大猫已两天没吃饱了。饿着肚子,伤势更是难愈。她心一横,便接下了那活儿,跟着来人到他家中走了一趟。
到场一看,这家娘子坐在炕上,忽哭忽笑,时而口出恶言,明显是精神失常的状态。青印战战兢兢走上前去,试探着摸了她一把,就听“吱”的一声尖叫,一只“黄皮子”从屋梁上掉了下来。
原来不过是一只稍有些妖力的“黄皮子”恶作剧。黄皮子即黄鼠狼,以它独有的能力控制人的身体,整得人家行为失控。青印因仙蕈而染了仙气的特有体质,一接触受害者,这点小妖术就破了。
就这样,五两银子到手。
青印捧着银子,买了两条五六斤重的大鱼做给陌途吃了。第二日,门上便挂出了一个招牌:“半似仙人”。专做捉妖驱怪的生意。
陌途是在数日之后,体力恢复了一些,终于能变化成猫身
了,到南屋转了一转,才发现青印已然做上了这邪门生意的。它蹲在桌子上,严肃地道:“你胡闹些什么?就凭你那点本事,遇到个厉害的精怪,就能反将你收了去!还有,招牌上写的‘半似仙人’是什么意思?”
“我给铺子起‘半似仙人’的名号,可是别有用心的。旁人看了以为我谦虚,其实我是给自己留退路。如果有捉不了的妖精,就说自己本来就不是真的神仙,别对我期望太高。我会小心的。不做这个,我又能做什么?哪有钱给你买药?哪有钱给你买鱼?”
提到“鱼”字,陌途的眼睛亮了一亮,舌头忍不住伸出嘴角舔了一下。犹豫半晌,道:“那以后出去一定要带上我,我端详一下对方的来头,来决定这活儿接或不接。”
青印高兴地道:“好啊好啊,有你在身边我就更放心了。陌途,你好厉害哦,告诉我,你到底是个什么妖,真身生得那般怪异?”
陌途“哼”的一声,扭腰便走。
她连忙改口:“我说错了!不是怪异,是威武,威武啦,你不要生气嘛……”
从那之后,每每有捉妖驱邪的生意,青印就带陌途一起去,遇到小妖就驱赶走,遇到来头厉害的就以各种理由推诿,专做那欺软怕硬之事。饶是这样,带着一只黑猫行走江湖的“印仙人”,在京城里也颇有了些名头。
五年之间,凭着这门本事,青印跟陌途颇是赚了些钱。这些银钱多数被青印拿去买各类补品喂给陌途吃。那些补品价格昂贵,因此钱赚的多,去的也快,没有多少积蓄。随着“印仙人”的名头越来越响亮,京城中的妖邪纷纷搬家的搬家,迁移的迁移,到别处胡作非为去了,生意越来越少了。
青印百无聊赖地伏在桌上,眼睛望着门口的阳光发呆。膝上忽然一暖,是猫身的陌途跳了上来,窝成一团儿,看样子准备在她腿上打个盹儿。
她拿手轻轻抚着他的脊背。手指触到皮毛下一道微凸的伤疤。他的这道伤口只愈合就足足花了两年时间,直到去年背部才生出新毛发遮住疤痕。愈合速度之缓慢令她深感诧异。隐约猜出这伤来的不平凡,问他,他却什么也不肯说。
手摸到他的前爪,手指搭在脉上。虽然他的脉相与人大不相同,但在这几年的摸索之下,她早就掌握了他的脉博规律。脉相中,仍是透着五脏中深隐的内伤。
他什么时候才会彻底好起来啊。
陌途爪子一翻,从她手指中脱离出来,爪心软软的肉垫按在她的手背上。她常常摸他的
腕脉,让他觉得有些烦。
“陌途,”她说,“生意越来越冷清了,附近都没有妖怪了。”
他继续打着盹儿,鼻子里应付地咕噜了一声。
“也许该换个地方打江山了。”
他又咕噜了一声。
“我觉得焦州……”
他忽地抬起了头,金眸凉凉盯住她,道:“不行。”
“为什么?如今我长大了,相貌与小时候不同了,就算是过去见过我的人也认不出来。去焦州我们也可以像这样做捉妖的生意,顺便寻找仇人的线索。”
“我说不行就不行。”
“这样耗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查出仇人、找到所谓的我家丢失的稀世珍宝,去换回羽涅呢?五年了,他都六岁了,也不知他在舍三爷那里,变成了什么样子……”
陌途“扑”地跳到了地上,冷冷丢下一句:“那不关我的事。”
青印呼地站了起来,动作太大,带得椅子“哗啦”一声响。她的双手紧紧攥起,声音有些颤抖:“陌途,你一再阻止我回焦州,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到底是谁?你都知道些什么?你告诉我啊,你不告诉我我怎么能知道呢?”
陌途不说话,径直走了。青印跌坐回椅中,忍不住泪湿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爬上八仙黑字了,多谢童鞋们热心补分撒花,幸好乃们没有松手,若一松手我就会掉……
☆、24
陌途不说话,径直走了。青印跌坐回椅中,忍不住泪湿眼眶。
夜深。青印没有回房睡觉,而是攀上了玉兰树,坐在枝桠上,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发呆。这些年她的攀爬异能也一直保持着,不见消减。身侧大朵的玉兰花沉甸甸开着,清香沁人。枝叶间冒出一个白影儿,是树妖玉兰,飘到她身边坐下,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
青印看了看她,试探着伸手摸了她的肩膀,玉兰报以一笑。
青印收回手,心中又升起那个始终不解的疑惑。她去“捉妖”时,小妖们也对她退避三舍,如若发生接触,甚至是靠的近一些,就会被看不见的火焰灼伤。可是玉兰与她身体接触时却一切如常,没有出现灼伤事件。再往前想,她作为香貂的小丫鬟在身边伺候时,也曾多次有过接触,也不曾有什么异样。倒是香貂后来在试图攻击她时,手被烧得焦黑。现在玉兰这树妖就紧挨着坐在身旁,也相安无事。
那灼烧的异能,似乎是只在妖物恶意攻击、或她主动出击的时候,才会自动激发出来。而且十分灵敏准确。
这特异的能力,究竟是哪里来的?
“玉兰,别的小妖接近我都会被烧伤,你不怕我吗?”青印问道。
“怕啊,所以我不敢惹你。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乖乖做你们的丫鬟?”玉兰的一对玉足赤着,在夜晚如水的空气中轻轻摇晃。
青印忍不住一笑:“你这丫鬟,有时候像祖宗好吗?玉兰,你觉得我是什么?”
“不知道。反正不是妖精。”
“你看我爬树的样子,跟平常人不一样哎,不挺像妖精的吗?”
“妖精能辨识同类,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本能。你身无妖气,上树时身轻如鸿羽,却又不能飞腾,像仙又不是仙。”玉兰说。“他一定知道,你去问他啊。”玉兰伸手指了指屋顶。
陌途正端坐在屋顶上注视着远方一动不动,仿佛是在发呆,这边两个女人嘀嘀咕咕甚至指手划脚,它的耳梢都不曾动一下,像是根本不屑听她们的谈话。
青印望了一眼猫的背影,垂下睫,没有接话。玉兰也看出他是知道的。可是他不想说的,问也无用。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么他呢?第一次见面时,你称他为天神。就是说你知道他的身份喽?”
“我从未离开过这块地皮,见识浅薄,哪看得透他的真实身份。称他为天神,只是当时怕他吃了我,拍马屁的尊称啦。”
“……”
青印默默坐
了半晌,忽然开口问道:“玉兰,你是什么时候修炼成妖的?”
玉兰歪头想了想,道:“很久,很久,很久了。”
“你有多少岁了?”
“一千多岁了。”
玉兰是千年玉兰古树修成的树妖。她们这类生根的花草树木的精怪的修行之路,比那些飞禽走兽更加艰难漫长。她们的本身扎根的地方,需有万般巧合利于汲取天地精华的地势、风水,遇到那一刹那间灵窃开启的机缘,再加上坚持不懈的努力,才有可能修成精怪。即使修出了元神和人形,初成人形的数百年间,也不能离开树身的十丈之外。树妖的漫长岁月,浸在一圈圈密密的年轮里。
玉兰树原本孤身立在荒野之外,后来城池渐起,她被圈进了一个院子里。主人看古树茂盛,便没有砍伐,留在了院中。
庭院的第一任主人是个书生,洁净、安然。这庭院是他为了备考,专门建来静心习书的。每日里或是寒窗苦读,或是吟诗作画。她做她的树,他做他的人,相安无事。后来书生考取了功名,将庭院转手。后来的人家邋遢的生活习惯,使庭院中环境变的脏乱差,让她难以忍受,幻出人形,装成女鬼,吓跑了那家人。庭院再度转手,主人却一届不如一届。玉兰遂认定了世上干净的人儿只有那书生一个。新屋主来一个吓跑一个,鬼屋的名声传扬开去,再也没有人敢居住,已是弃置了许多年了。直到来了两名不速之客……
“就是你们喽。”玉兰说到这里,颇有些沮丧。
“你对我们很失望啊。”青印问。
“我对所有人都绝望了好吗。再没有书生那样温文尔雅的人了。你可知道他的相貌有多俊秀?他在我的枝叶下诵诗吟对时的风姿神韵,让路过的风都静悄了。”月光下,玉兰抿嘴而笑,眼中蓄了月华,美得若仙子一般。
半晌,道:“玉兰,你喜欢那书生啊。”
玉兰愣了一愣,道:“是吗?”
“是啊,你喜欢上他了。”
玉兰心中那团乱了数年的思绪忽然间理出了头绪,心中一片激荡,怔怔地坐着失了神。
青印见她发呆,也不去打扰她,瞥了一眼屋顶上固执蹲坐着的黑猫,轻叹一声,想要滑下树去。眼角忽然瞥到夜空中闪过一层隐隐莹光,若星辰碎成粉末,在天际扬洒一般。定睛看去时,那莹光一闪即逝,仿佛是幻觉一般。
转头向屋顶看去,见陌途也在注视着莹光出现的地方,暗夜中金眸沉冷。她想问问它那是什么,它却明显不想理她,便把话咽了回去。陌途盯着夜空看了一阵,突然起身,沿着屋脊消失在月色中。
她心中尤其郁闷起来,忍不住泛起一层薄泪。转眼望向家乡的方向。眼中泪光滤去,忽然闪过坚定的神情。溜下树,回到房中,从箱子底下找出一只小盒子,打开,两枚碧绿柳叶儿静静躺在红色丝绒上,叶脉若缕缕金丝盈盈闪光。
云端柳叶不愧是仙界之物,这么多年过去,依旧鲜亮得跟刚从柳枝儿上掐下来的一般。
拿着柳叶走到院子里,把它们垫到鞋子里。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脚底就像踩了风火轮一般,“呼”地一声向前冲去,“砰”地撞在了玉兰树上,撞得整棵树都抖了一下。
树顶传来玉兰的询问声:“青印,你在干嘛踹我?”
“没事,没事,我不是故意的。”她捂着鼻血长流的鼻子,眼泪汪汪地回答。
试过一次,有了些分寸,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到墙边,攀到墙头上,面朝焦州府的方向站着。运一运气,猛地向前一冲。整个人箭一般射了出去,速度之急,慌得她忍不住尖叫出声。
树顶的玉兰听到动静,回头张望:“青印,怎么了?青印?……”
哪里还有青印的踪影。
伴随着一路狂叫,青印以翻滚和旋转的疯狂姿式前进。云端柳叶果然是好物,赋予脚步特异的神速,每一步的迈出都是低空的飞速滑行。刚开始时不得其法,数次撞到屋角和树枝上,跌了无数跟头后才勉强找到了平衡。总算是适应了这种飞一般的速度,风在耳边呼啸,夜色中的景物一闪而过。在这个过程中,又发现速度是可掌控的,可以随意加速放慢。赶到焦州府时,已是运用自如。
京城到焦州府,之前坐马车都要赶七八天的路程,凌晨时分,青印居然就望见了熟悉的城郭。眼看着城墙就在前方,她并没有减速,略一抬腿虚空跨了一步,身体斜斜飞起,居然就直接走过城墙,整个人投入到暗夜笼罩中的城池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的章节修改了不少,主要是让大猫更早地出场,在林府中即与女主有各种萌蠢互动~凡是在摘要中加了(修猫)二字的章节都添加或修改了情节。有兴趣的可以回去看一下,不看也不影响情节发展~
☆、25
城楼子上站岗的士兵似是觉察到有什么东西从头顶略过,忽然抬头望天,却并没有看到什么。摇了摇头作罢。
青印试图落地时,速度太快刹不住,滚了半条街才停下,趴在地上哼唧了好半天。慢慢扶着腰站起来,四下里张望一下,发现前方不远处便是自己的家。
慢慢走近那高高的门楼。沉重的大门紧闭,门上铜环已是绿锈斑斑,应是久已无人出入了。在门前阶下站了一会儿,绕到一侧围墙边,轻盈攀墙而入,落入院中。
荒凉寂静的深宅大院。目光所及之处,深草萋萋。被鲜血浸透的土壤已散尽了血腥气,却让草木生得格外茂盛,暗夜中,尤显阴森。看样子,自灭门案发生之后,周家大院虽是空着,也再没有人来居住过。是啊,任谁走进来,都会觉得每一步会踩到遇害者的血迹,空气中似飘荡着不散的冤魂,谁敢进来居住?
青印站在落脚处,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大院,只觉得心口瞬间绞痛起来,腿有千斤重般,挪不开脚步。站了一会儿,缓了一缓,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慢慢向前走。
暗夜荒园,鬼宅凶地。少女纤细的身影孤单穿过昔日的故园,笑语永寂,温情不再,只余这凄凉无比的一幕。
她不敢去看昔日里与娘亲同住的屋子——娘亲就是在那里遇难的。径直去往父亲周亦书的书房。在她的记忆中,整个大宅院,除了祖宗祠堂,书房是唯一严禁出入的地方。
周亦书对她十分宠溺,饶是如此,也从不让她进到书房中。事实上,除了当时掌管家务的周亦书,任谁也不许进去。就是下人们清理打扫,周亦书也必然在旁监督。按常理讲,书房虽需清静,但严格防范到这种程度,未免太过了些。
自从五年前在林府中时,舍三爷说出那句“周家的稀世珍宝”,青印前后思量,如果周家藏有珍宝,那也许就会在书房之中。
书房的门窗内黑洞洞的。她伸手推开油漆斑驳的门时,她的心中没有惧怕,只有溢满胸间的悲凉。书房内漆黑一片,她却因为有夜间视物的异能,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事物。
四处蒙尘,蛛网络络。她在书房中慢慢踱步,四处细看。
慢慢走近父亲的书案前,手指在桌沿上轻抚过,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险些忍不住要溢出泪来。目光扫过案上,看到一本册子,拿起来抖去灰尘,打开翻了一翻,原来是当时周府的各屋人员名册。熟悉的姓名字迹依然鲜明,人却已不在。心中酸楚难当。把册子揣进怀中,也当作个念想。
扬了一下脸把涌到眼眶的泪意压了回去。哀悼是要的,却不是今夜。
今夜她是来找东西的。具体要找的是什么,她却也不知道。这里看上去就是个雅致的书房,无甚特异之处。目光最终落在书案上——这书案竟是由一整块光洁的异型玉石雕成,呈上宽下窄的不规则形状,浑然天成,颇有意趣。只是用玉石做书案,伏案读书时手臂不会冰到吗?
手沿着书案的弧形侧面慢慢摸,忽然摸到什么异样,停住了。伏□子细细看去,只见书案朝里的这一面的中间,有一个凹陷下去的右手掌印的形状。她拿手比了比,那掌印比她的要小,形状似乎是依照男人的手掌拓下来的一般。
她直觉地判断那是父亲手印的形状。探过手去,按进那个掌印中,用力按了一下。
毫无反应。并没有想像中密室的门被打开。
难道这个手印必须由完全锲合的手去按,才会触动机关?也就是说,必须由父亲的手去按。而如今父亲已不在了,密室如果存在,岂不是要永远尘封?
正发怔间,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异响。
咔嚓。
像是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暗暗一惊,凑到窗前,透过窗纸破碎的窗户向外望去。不远处的一块假山石下,杂草丛中,一个黑暗似乎在颤动。像是个人形物。青印凝聚能穿透黑夜的特异目力望去,隐约看清那是一个青灰色石雕,外表威武,像是身披铠甲的兵将。
石雕怎么会动呢?
而且,她不记得家中有这样的人形石雕。再向更远处扫一眼,看到墙边也立了几个人形石雕,之前因为草木很深,并没有注意到。
又是“咔”的一声响,假山下的石雕突然裂开,表面一层薄薄的石壳脱落,里面的东西破壳而出,竟是一名兵士模样的“人”,只是这人浑身仍是石色的青黑,连眼珠也是石色,毫无生气,浑若石人活了过来。
这诡异的一幕吓得她险些惊叫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卡嚓”声不断传来,墙边的几个石人也在陆续破壳而出,它们站在原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关节,开始缓缓向书房走来,因为站了太久,它们的膝关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分明是冲着青印来的。
青印心下凛然,不敢迟疑,用手臂护住头脸,腿一抬,催动云端柳叶,直冲着窗户冲去。“啪啦”一声大响,窗棂被撞了个粉碎,她整个疾速冲了出去,风一般从还没来的及包抄过来的几个石兵中间穿过。
围墙距离的不是很远,只要跑到最快,借着冲劲儿越到墙外就没有事了。
身后传来挟着嘶吼的呼啸声。匆忙间回头一看,见那几名石兵竟腾空而起,疾速追来,身手异常敏捷!
心慌逃蹿,围墙已近在眼前。墙根处的深草里,突然鬼魅般跃起一个石兵,手执一柄长刀迎面向她劈来,黑沉的刀锋呼啸着破空而来。
后有鬼魅追兵,前有凶煞拦截,惊惧之下,本操控得不十分熟练的驾驭柳叶儿的技术完全失控,直直冲着那刀锋撞去!
突然不知从何处卷来一阵狂风,挟着滚滚沙尘席卷而来,园中数棵树木被连根拔起,重重砸在石兵们身上,发出石头破裂的声响。青印整个人被这阵怪风卷得凌空翻滚,晕头转向之际,后领突然被揪住,有人一把拎起了她,借着这阵狂风越出墙外,一去数百里。
整个焦州府陷入肆虐的狂风之中,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青印的眼睛被沙子迷得睁不开,也不知是被谁拎着疾飞。速度忽然缓下,整个身子被大力往前一掼,重重摔在地上,打了好个滚儿才停下。趴在地上缓了一下头晕,急忙用手揉去迷眼的沙子,费力地睁眼看去。
此时她身处一个山洞之中,洞口处,背对着她站了一个黑衣身影,正扬起手缓缓划过一个弧形,随着他手的挥动,洞口出现一层水波般透明的膜,盈盈闪动,将整个洞口罩了起来。
她望着那个背影,大气也不敢出。他是什么人,将她带来这里做什么?……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被妖怪捉进了洞里”吗?
洞口的黑衣人做好了那层“水膜”,缓缓回过头来看着她。此时天色渐亮,晨光透过那层“水膜”透入,青印逆光望去,只看得见一个光晕裁就的剪影,看不清面目,却仍感觉到此人冰冷锋利的目光,已将她刺了两个透明窟窿。
她惊悚地缩了一缩。
那人一步步走近,看清了他的模样的一瞬,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他的身材修长,一袭黑衣宽袍衬身姿得飘逸若仙。眼眸漆黑清冽,瞳孔隐隐透着金色,肌肤似是有光泽流转。偏偏双唇绷出冷峻的弧度,使他整个人笼了一层肃杀霜气,让人莫名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