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君冰眸一凛,道:“去殿内再细细报来。”转头对赤砂柔声道:“夫人回房休息好吗?”
“不要。”赤砂道,“我已睡了很久,不觉得累。我便在这里望一望风景再回去。”
“也好。”星君宠爱地捋了捋她耳边的发丝。转而对青印道:“你陪着夫人,不得走开。”
青印应下。
待星君走了,赤砂看了一眼青印,道:“印儿,你有心事?”
青印正在走神,忽然被问到,略略一惊。她心中确是在打鼓——刚刚那仙童提到了焦州知府官衙,还说查到了线索。
她只道董知府与自家的灭门真凶有牵连,却不料星君也去调查董府,目的何在?
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更深的幕后联系,却完全猜不出眉目。
她这一走神,却被赤砂察觉了。这美人儿的心思真是敏锐的很。遂回道:“没什么,只是思念朋友了。”
赤砂席地坐在了观景台的边缘,朝着她招了招手:“过来坐下吧。”
青印便走过去,挨着她坐下。赤砂又问:“你既不知道我的过去,便跟我说说你的过去吧。”
青印看着她赤色瞳仁,心中忽然燃起一丝希望。思索片刻,便下定了决心。
赤砂现在不信任星君。她或许可以试着跟赤砂站在一条战线上。
缓缓开口道:“我其实是个凡人……”
从灭门之祸,到遇到一只奇怪的黑猫,这只黑猫后来变成一个俊美少年……
一直讲,讲到在九羽的悬崖木居中的分离,最后是天枢星君的挟持。
仙界的太阳是个巨大球体,缓缓西沉,变成血红的颜色,整片云海若翻卷着火焰,变成一片火色海洋。霞光落在赤砂身上,在她火色的头发上跳跃。
异界的一个午后已悄悄溜走。
赤砂长舒一口气,忽然眼一眯,凑近青印的颈边嗅了一嗅,吐出呢喃的一句:“你好香啊。我饿了。”眼睛盯着她颈子上跳动有脉搏,不自禁地吮了吮自己的下唇。
青印对这过于亲昵的动作感觉十分不适,躲了一下,却瞥见她的红瞳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不由得心中一惊。
一个奇怪的念头冒了出来。赤砂,仿佛是想吃掉她似的。
赤砂片刻间仿佛回过了神,坐正了身子,蹙眉又念叨了一遍:“我饿了。”
青印只觉心中惊悚,赶忙从怀中摸了一枚红果递给她。
赤砂吃着果子,方才眼中的那一抹杀气散去,似乎对果子的味道也很满意。
看着她优雅的吃相,青印忽然道:“以前,陌途告诉过我,真正的神仙,是没有饥饿感的。他们吃东西,不是为了填饱肚子,只是为了品尝美味。”
赤砂的动作顿住了,转头看着她。
青印的目光又落在她露着的脚踝上,轻声道:“你的足踝上生有鳞片。我虽没见过别的神仙,但这种化成人形后还保有部分原身特征的现象,在陌途和九羽的身上都不曾有过。”
赤砂的眼中暗光闪动。低声说:“你是说……我其实不是什么瑶池仙姬,而是……妖精。”
青印道:“我身含仙蕈,妖精近我身者,能隐藏妖气。星君在捉到我后,才将你放出冰晶,又不许我片刻远离。或许正是要借我之身,隐藏你身上的妖气,让你能在仙界容身。”
赤砂凝视她片刻,忽然展开左手。青印低眼看去,只见她的手心有两个泛红的字迹:
红珠。
字迹潦草,而且那构成字迹的笔画,竟是道道伤痕。像是匆忙之间,用利器在手心划出的。
赤砂伸出手指在地上虚画了同样的二字,道:“我验证过了,这是我自己的字迹。看这伤痕,应是我用右手的指甲,在左手手心划下。”
是什么样的紧急情势,会让她用不惜自伤的方式写下这两字?这两个字又提示了怎样的讯息?
赤砂低声道:“我猜,是我在被冰封之前,知道自己会失去记忆,又不甘失去记忆,才趁机留下这样的讯息。
如果真的是星君将我冰封,那么,必是他有事想瞒我,而我又不愿被欺瞒。这两个字,必是我寻回过去的关键所在。只是不知,这‘红珠’,指的究竟是什么?”
青印不由叹服道:“你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赤砂笑道:“我只是失忆,并不是傻了。”
赤砂白日里对星君表现得温顺又单纯,夜间却以未能接受现实为由,一直拒绝与星君同屋而眠,反而要青印陪她睡。搞得星君看向青印的目光都含了醋意。
他却也不愿强迫赤砂。毕竟他已等了数百年,不在意这一朝一夕。他相信假以时日,终能重新拾回赤砂的心。
夜晚有美人卧在身畔,青印却是夜不能寐。对陌途的牵挂担忧,一时一刻也不能放下。
赤砂翻了个身,一对朱瞳美目望着她,道:“印儿,你睡不着,是思念那只獬猫吗?”
青印道:“是啊。我好想他。不知他是否安好……”
“思念一个人的感觉,是怎样的?”赤砂问道。
青印思索了一下怎样表达,道:“就像是……一根无形的线从心上扯出去,时时刻刻疼着。想得狠了,心就像要被撕裂一般。”说着,疼痛泛上来,眼中不由洇出一层薄泪。
赤砂捂着自己的胸口,道:“你说的这种感觉,我似乎也有呢。像在牵挂着一个人,又因为记不得是谁,所以,疼,也不知道是因为谁。”
“是星君吗?”
“我不知道。”
“赤砂,你对星君真的没有感觉吗?我虽然恨他,可是,却看得出他对你是真心爱着的。”
“我对他的感觉……很复杂。不把这复杂的情绪理个分明,他再怎么是真心,我也不敢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表示充满负能量,不想说话。


☆、62水令

星君天庭公务繁忙,并不经常呆在家里。赤砂便以闲逛为名,带着青印四处参观。
这一日,她们溜达到那处荷池旁边。赤砂忽然心念一动,道:“印儿,我想知道我的真身到底是不是星君所说的锦鲤。”
“哎?”青印还未反应过来,赤砂已纵身一跃,落入水中不见。青印也跟着跳了进去。能在水中呼吸的感觉真是非常爽~
她往水深处望去,只看到一条摆动的银色大尾。一入水,赤砂的双腿又变成鱼尾了。
两人一直潜到水底。水底仍散落着蓝莹莹的冰晶碎块,视野清晰。赤砂将衣衫褪净,递到青印的手中让她帮忙拿着,道:“你退后些,我要现在原形了。”
青印半晌才回过神来,答了一声“哦”,抱着衣服后退。她也是女人,但在她眼中,赤砂裸~露的上半身还是美得令人晕眩。这真是一个媚色入骨的妖精啊。
赤砂在原地闭上眼睛,静静浮了一会儿,用意念唤醒自己的本能。她的身体慢慢旋转起来,红发舞出优美的弧度。速度越转越快,直至成一团虚影,突然“轰”地一下,一个庞然巨物猛然出现!
巨物的突然出现,激起一阵强烈暗涌,青印没有设防,被暗涌掀得在水中连翻几个跟头。待稳住身子,定睛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一个身形堪比一座二层小楼的大怪鱼,正拿一对灯笼般的红眼睛盯着她!
她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大怪鱼形似蛇口的嘴巴一张,露出满口锋利獠牙。青印吓得抱头蹲下,呜咽道:“别吃我呀!……”
耳中却听到甜美的女声:“印儿,看清了吗?我的原身是什么?”
青印哆哆嗦嗦拿开手,再打量一下,终于确定这熟悉的声音是从大怪鱼的嘴巴中传出来的。
她拍拍胸口,安抚下自己的惊魂,站起来,围着大怪鱼转了一个圈儿。这鱼真的好大,她走了好久才转回原处。
却见这怪鱼蛇头鱼身,面目狰狞,身上骨骼嶙峋突出,腹下生有六只龙爪一般的足,宽大的鱼鳍是血红色的,身上覆盖着密密的银色鳞片。
真的是……好丑,好可怕!
谁能想到人形美艳无双的赤砂的原身竟如此巨大而可怖。
然而虽看了个仔细,她还是认不出这是什么鱼。朝着灯笼一般的鱼眼摇头道:“我没见过你这种鱼,不知道叫什么。”
怪鱼身形突然一缩,瞬间又变回了美丽的鱼尾美人。
青印松了一口气。赤砂还是人形好看啊。帮她把衣裙穿回到身上,一边忐忑不安地道:“赤砂,你的原身看上去像是会吃人的样子。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饿,千万不要吃我呀。”
赤砂扑地一笑:“我自然不会吃你。”
赤砂平日里在神殿中行走时,在仙童侍女面前,已俨然是星君夫人的架式。
这一日,星君外出。赤砂领着青印来到神殿正厅,大大方方坐在了星君的宝座上,抻了个优美的懒腰:“好无聊啊……”
忽然像是灵光一闪,叫仙童过来,吩咐道:“你去召唤神殿中全体仙童和侍女过来集合,夫人我要点个卯。”
仙童犹豫道:“夫人,我们这些人有负责侍奉的,有负责花草的,有负责鸟兽的,有负责清扫的,各司其职,不敢撤离职守。此时若都召集过来,恐误了活计。”
赤砂眉一沉,面露不悦:“星君不在家,夫人我便察看一下你们有没有偷懒的,你竟推三阻四吗?”
仙童暗叫一声苦。平日里也看到星君对这位凭空冒出来的夫人百依百顺,重话都不曾说一句,若知道了他惹夫人不高兴,还不得一钢鞭抽死他啊。急忙赔笑道:“哪里哪里,小的是怕夫人劳神。夫人既然吩咐,我这就去把人都叫过来。”
赤砂哼了一声,傲气十足。
过了不久,三百多名仙童、侍女被召集了起来,垂着立在座下。
赤砂捧着绢丝的花名册,瞄了一遍,随意抽着名字念出,被叫到的,便在底下行一礼,应一声:“小人在此。”
点了十余个后,赤砂的手指点到一个名字上,念道:“水令。”
底下寂然无声。
赤砂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无人应答。她抬起眸子,疑惑地将众人扫了一遍。
一名仙童上前一步,回道:“回禀夫人:水令前不久犯错获罪,已被星君打回原身,放逐离愁海了。小人失职,忘记将他的名字从名册中划去了。”
赤砂点点头,没有再问,又随意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像是玩倦了,将手中名册丢在一边,懒懒挥了挥手:“你们都要用心做活,不可偷懒耍滑,夫人我随时点卯,都散去吧。”
众侍童散去,各归各位了。
赤砂斜斜靠在座上,手腕懒懒抵着下颏,模样慵懒又妖艳。目光却悄悄扫向青印,青印也会意地看她一眼,暗叹一口气。
她们导演了这出点卯的戏,本意是想找出那个名叫水令的仙童。
昔日在棋山丛林之中,与星君初遇,仙童水令当场承认是自己私放了陌途,还跪地为陌途求情,可见与陌途颇有交情。
她们原本打算找出他来,向他探听陌途的下落,却不料他已被放逐。
“我知道离愁海在哪里。”青印说,“我就是从那里来到仙界的。”
赤砂蹙眉道:“可是,想要离开天枢殿,是何等艰难。”
青印忽然觉得脑中有某个影像一闪,愣了半晌,忽然伸手拉过赤砂的左手,看着她的手心。她手心的伤痕字迹早已消失了,青印却还是盯着看了半晌。
赤砂迷惑道:“怎么了?”
“红珠……离愁海。”青印喃喃道,“我记起来了。”
“记起什么了?”
“星君带我乘船经过离愁海时,我看到他将一个小瓶子丢进了云海里。那小瓶中,像是装了一枚发光的红珠。”
赤砂问道:“你可记清楚了?”
青印道:“那时我从昏睡中初醒,脑筋不太清醒,像是在做梦一般。所以彻底醒来后,倒把这件事忘记了。我记得星君丢下瓶子时,似乎还说了些话,说的什么记不清了,好像是‘你我过去的回忆’什么的。”
赤砂的赤瞳熠熠生辉。低声道:“如此说来,那很可能就是我写在手心的‘红珠’了。离愁海,必得去一趟了。”
青印发愁道:“那离愁海广大无边,茫茫无际,我又根本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哪个位置丢下去的,即使去了,也是名符其实的大海捞针啊。”
赤砂心头也是一片茫然。
或许是因为整天无事可做,青印觉得仙界的时光流转得尤其缓慢。仙人的生命太过漫长,没有人关心年月时节。青印只能悄悄地数着,曲指算来,被捉来仙界已三月有余了,人间应该已是历过严冬,春暖花开。这仙界却没有四季,日日如春。
青印也有十七岁了。
她和赤砂两人,一直没有找到离开天枢殿的机会。
这一日,星君外出未回,仙童收到一个宴帖,往书房送时,半路上遇到了赤砂。赤砂问道:“是什么帖子?”
仙童回道:“是天璇星君府上昙花盛开,摆了昙花宴,请了天枢星君前往赏花。”
赤砂伸手拿去了帖子,道:“我来交给他罢。”
仙童乐得省趟腿儿,没有多想,开开心心走了。


☆、63摄魄

这一夜,赤砂与星君在园中踏月漫步。站在清清溪流边上,赤砂幽幽叹了一声,问道:“星君,这溪流之水,都流到哪里去了?”
星君答道:“溪水在围墙外汇成白练瀑布,落入峰下河川中。川中之水再汇集入离愁海。仙界的所有溪流河川,最终都是汇入离愁海的。”
“那离愁海的水又去了哪里?”
“离愁海尽头与凡间海洋相接,凡人望见的水天一色之处,其实便是凡间与仙界的衔接之处。只是能真正超过界限,登入仙界的,唯有神仙而已。”说着,忽尔一笑:“赤砂这样问,是因为在园中呆得闷了吗?”
赤砂道:“也没有。这花园如此之大,怎么会闷呢。那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全然陌生,真让我走出去,心中还觉得怕呢。”
星君眸色一软,环住她的纤弱香肩:“赤砂不怕,有我在,容不得任何人欺负你。”
赤砂含笑望着他,眼中的温存依赖,无论如何看,也不像是装出来的。懒懒地靠进他的怀中,声音若飘忽的轻羽:“星君,我要在在神殿之中永生永世地躲下去吗?”眉头间,稍现寂寥。
星君看她面色郁郁,柔声抚慰道:“你放心,这单调的日子也快到尽头了。等我处理完一些麻烦,你就可以在仙界之中随意行走了。”
赤砂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几分甜美,几分凄凉。从袖中拿出昙花夜宴的贴子,递与他,道:“这是天璇星君府上昙花宴的帖子,你记得去。”
星君不由笑了:“赤砂今天如此多愁善感,就是因为不能去赏花吗?”
听此一问,赤砂眼圈一湿,竟泫然欲泣,嘟着嘴道:“星君记得采一枝回来送我就好。”
星君看得心中一软,道:“那昙花花时极短,我采了再飞奔回来,那花怕也败了。”顿了一下,终是便拿定了主意:“赤砂想与我一起去赏花吗?”
赤砂眸中一亮,若星火闪动,欣喜道:“可以吗?”
在她殷切的目光下,星君觉得无法拒绝。
在被囚禁在天枢殿三个月之后,青印终于跟着星君,第一次离开神殿。她与星君共乘一朵祥云,站在星君身后,手中捧着一只透明的水晶钵,里面游着一尾小小的银色锦鲤。
这锦鲤正是赤砂,是由天枢星君以仙术点化而成。
星君说,出去可能遇到对赤砂不利的仇家,在事情处理好之前,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临出门时,星君对青印说:“你须得将水晶钵捧稳了,片刻不得离手。”
青印用力点头。
星君忽然抬手,掌心朝她,手指虚虚一抓。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感觉心口一阵剧痛,张口想叫,却叫不出声来。剧痛过后,心口是仿佛被掏空一般的奇怪感觉。
而星君的手中,凭空多了一颗突突搏动的心脏。
青印顿时无比惊恐,低头去看自己的胸口。没有想像中的淋漓,衣服都毫无破损。剧痛渐渐消失,而心口分明有被掏空一般的奇怪感觉。
青印惊骇地叫出声来。没有了心,她还能活吗?
星君握着那颗心脏,说:“这是你的心魄。”手再虚虚一握,那心脏隐入在他的手心。
青印捂着空壳般感觉的胸口,怒道:“挖人心脏是妖魔的行径。星君,你其实不是真神吧!”
星君平日里对她语言攻击常以不屑对待,却被这话刺得脸色一沉,道:“闭嘴!我说过了,方才那不是心脏,只是你的‘心魄’,是你心脏的一个幻形。这叫做‘摄魄术’,是地道的仙术。若你敢擅离,我便将你的心魄捏碎,你的心脏便会如感同亲受,极度痛苦。若七日不归,则会心裂而死。”目光冷冷划过她的脸,似乎是看穿了她想借机逃跑的想法。
青印怒极反笑:“星君大人,您这滥招哪里是仙术,分明是巫蛊降头的水平。”
“休要逞口舌之快。你若打什么鬼主意,休怪我下手狠辣。”
青印悻悻地闭了嘴巴。心魄被抢,只能暂时忍气吞声。水晶缸中的银鲤吐出一个透明泡泡。青印低眼看去,银鲤眼中闪着犹豫的光。青印对着鱼儿微微一笑——还是要按计划进行。
月华如霜,撒落在天璇殿的花园中。数百株昙花花树上,饱涨的花苞含而未放,蓄着芬芳。
天璇星君原是名女仙,清雅高贵,举手投足间,总有花瓣雨从身周缓缓飘落,馨香怡人。青印看得好奇,盯着看了一阵,也没看出那花瓣是从哪里洒下来的,想来是仙术了。
天璇还真是个讲究的美人儿啊。
天璇星君见天枢到来,笑迎上来,娉婷施礼。见他身后跟了个丫头,愣愣地看着自己,很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便笑问道:“天枢星君新收了侍女吗?模样倒很是甜美可爱。”
天枢星君道:“她是鱼童。最近得到一条罕有的银色锦鲤,我十分喜爱,走到哪里都想带着它。”
天璇笑道:“天枢星君真是童心未泯。”含笑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掩不住钦慕之意。
天枢淡淡一笑,便与其他仙者打招呼去了。
宴席是设在一处临水小亭之上,亭侧便有园中溪流淌过。
子夜时分,洁白硕大的昙花纷纷吐蕊盛放,清淡花香溢满整个花园。夜冥也进行到了□,这群风雅风流的仙人,酒至半醺,或吟诗,或清唱,或抚琴,看上去果然是超凡脱俗的神仙生活。
天枢星君却被半醉的天璇缠上了。美貌的仙子趁着酒意歪在他的肩上,他尴尬地瞥了一眼青印手中抱着的水晶钵,那鱼儿正用一对晶莹赤瞳怨怒地瞅着他。
他连忙将手往回抽,却被天璇死死扯住了,粘在他的身边,吐出幽怨的一句:“天枢,那妖物已经不在了,你至今还不肯放下吗?”
天枢心中一凛,飞快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鱼儿。青印仿佛没听到一样,仰头看着树上花儿,却是自然地抱着水晶钵后退,一直远远退到花荫下。
天枢心中暗赞青印有眼色,心中已是十分后悔带赤砂来赴宴。定下心神,轻轻推开了天璇,道:“你喝醉了。”
天璇对他苦苦思恋,说白了,今日这昙花宴正是为他而设,怎肯轻易罢休,呢呢喃喃,纠缠不休。
更有旁边的其他仙人看在眼中,纷纷起哄,善意地想促成这对金玉仙缘,直闹得天枢焦头烂额。
忽有仙人问道:“听说天枢星君前段日子察到了寂灭海族人的线索,那寂灭海的海妖族,果真有余孽吗?”
天枢星君神色微冷:“您的消息果真灵通。倒是捉住一只虺精,像是昔日寂灭海族的爪牙,在我经过的路上伏击,我出手重了,将其杀了。想来是个把余孽苟活于世罢了,定然成不了气候。”
忽听远处花荫下传来青印一声惊呼:“哎呀,糟了!”
天枢扭头看去,只见一尾银鱼已跃到半空,“扑棱”一声落入溪流中不见。
天枢大惊,起身冲过去,一把揪住青印,恶狠狠道:“你做什么!”
青印跺脚道:“不关我的事呀!星君你与那位美人儿卿卿我我,赤砂生气了,突然就跳走了,我完全没有防备呀。”
天枢语塞,一时间急得不知所措。
一种森寒之气突然从未知的地方袭来,园中的每位仙人都感觉到了,纷纷起立,呼道:“有妖气!”
天璇一扫方才的娇弱模样,肃容道:“仙界圣境,怎么会有妖孽闯入?来人,给我搜……”
园中顿时乱了起来。
天枢的脸色瞬间发白。袖子忽然被扯了扯,低头看去,是青印。
“星君……是赤砂吗?”青印试探地问。
他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我去追她。我只要找到她,与她在一起,便可掩藏她的气息。”青印说。
天枢怀疑地看她一眼。
“你放心啦。我一个凡人,根本没有能力离开仙界啦。我与赤砂已交情深厚,怎么忍心让她被捉住害死?再者说,我的心魄在你那里,我必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