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精灵记
作者:红摇

文案:

风格偏暗黑,不喜勿入。

南方春日午后的云湿濡沉甸快要压到葡萄架上,微风如温柔的鱼尾扫过。

身边响起窃窃细响,偷眼看去,草丛里不知何时走出来两只萌猫、一球毛兔,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瞄着书页,

大概是想从书里偷学成精之道。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小夭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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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收拾老房子的时候,翻到一本旧书。把书名低声念出来:“《精灵记》”。
靠在躺椅上懒懒翻起。南方春日午后的云湿濡沉甸快要压到葡萄架上,微风如温柔的鱼尾扫过。身边响起窃窃细响,偷眼看去,草丛里不知何时走出来两只萌猫、一球毛兔,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瞄着书页,大概是想从书里偷学成精之道。小家伙们心气甚高,然而苦于不识字,急得抓耳挠尾。
悄悄一笑,故意念出声来,看它们能不能学到一二,早日成材。


☆、第 2 章

(一)
卡哈族人居住的地方,山峦重叠,郁郁树木,遮天蔽日。
穿岩寨是山谷里一个小小的卡哈族村落,百十户人家。从外界进入穿岩寨的入口,是一个长二十多米的岩洞,颇有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之风,村民除了在赶集的日子到四十里地外的镇上出售一些土特产,买些日用品外,很少与外界打交道。几百年来,外面的世界有时战火纷飞,有时太平盛世,花花世界的纷扰却总在岩洞前止步,穿岩寨里的卡哈族人多少年来男耕女织,自给自足,民风淳朴,真是如世外桃源一般。
十九岁阿宝上山采药回来,跟他的母亲说:“娘,山仔约我去他家里喝酒。”
阿宝娘拿一条毛巾走到儿子跟前,帮他抽打掉身上沾着的草叶:“去吧,累了一天了,玩的开心点。”
阿宝答应一声,转身往外走。阿宝娘望了望外面渐暗的天色,叮嘱了一句:“回来时天就晚了,绕开神树走,莫要惊动了树仙。”
“哎!说过一百遍啦!”阿宝嘟囔着走出门去。
阿宝娘慈爱的叹了一口气。孩子嫌妈妈叨唠的那一天,就变成了一只翅膀初硬,急着飞翔的鸟儿。阿宝的爹死的早,一个人把孩子抚养成人。不觉的苦,命有多苦,人就有多坚强。多少年来母子两个相依为命,生活充满快乐。
又暗自担心起儿子不听话,回来时走神树的下面。一颗心牵牵挂挂,有牵挂的感觉这样美好。
阿宝娘所说的“神树”,实际上是一棵巨大的古榕树。
榕树是当地的一种特色树木,最大的特点是“独树成林”。榕树生长着千丝万缕的气根,远看似长髯随风轻瓢;又像垂柳婆娑美丽。气根是从干枝萌发出来,有极旺盛的生命力,依赖母体的营养,吸收空气中的水分及养分不断伸长向下,有的垂直朝下生长,有的缠绕枝干延长。气根尖端伸到土中,地下部分迅速长成根系,地上部分长成树干,形似支柱。后萌枝芽,再生叶子。这许多气根粗细不一,枝干交织,像藤蔓一样同根共生,脉脉相连。主躯干粗壮,树冠舒展,枝繁叶茂,独树成林。
穿岩寨南侧的这棵古榕有千年的寿命了。穿岩寨的人来这里落户时它就已经经历过几百年的风雨了。与村民为邻的几百年里,古榕发挥它的特长,不断扩张领土,树冠占地面积越来越大。村民们并不介意,把居住区一挪再挪,给榕树腾地方。卡哈族人信奉万物有灵,把这棵千年古榕奉为神树,每逢节日,必然要敲打着树桩和兽皮做成的木鼓,载歌载舞,猪羊祭祀,祈祷风调雨顺。
年年沐浴着祭祀的香火,古榕树灵气聚集,在这个深夜,一千年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她要幻化人形了。
(二)
幻化的过程是痛苦的。榕树的灵魂从每一个枝条的末端向主干聚集,如同抽取一个人的骨髓。榕树扭曲着,渐渐显出一个女子身躯,洁白的肌肤散发着淡淡的莹光,软弱的伏在树根处。
终于成功了。
树精气喘吁吁。幻化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几乎一动也不能动了。
忽然传来脚步声,树精大吃一惊。深夜居然有人敢走神树的下面,偏偏又赶上她刚刚成形,像一个初生婴儿一样无力的时刻,她连爬到树后藏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宝本来打算听娘的话,绕开神树走的,但今晚喝高了,头昏脚软,而古榕实在太大,要绕着过去起码多走一百米。阿宝想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血气方刚,酒壮人胆,径直走进榕树下密密的大小树干。
进入树冠下,阿宝就有些后悔了。外面大好的月亮,厚重的树冠下却黑的不见五指,没走多远,已经在枝干上碰了五六次鼻子了。
就在这一团漆黑的深处,却突然看到一团淡淡发光的东西。阿宝吓了一跳,酒精混在冷汗里,刷的流下脖子。
阿宝定定的望着发光的物体,头脑因为紧张失去思维,下意识的,一步步走了过去。
一个通体发光的女人。她脸上惊惶的神情无比娇弱,完美的身体又无比媚惑。
阿宝十九岁的大脑充血了。面对绝美的震撼,阿宝没有能力去思考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个这样的女人,她的身子怎么会发光,她会不会是个妖精。
手颤抖着伸向女人。触手的光滑和柔软,轰然击溃了理智,阿宝扑了上去。
女人无力挣扎,发出微弱的哀求:“求求你……饶了我吧……你会毁了我一千年的修为……”
阿宝没有听见,他只嗅到女人发间独特的清香,醉人心脾。
阿宝没有停下来。她惨叫一声。千年的修行毁于一旦!
还在剧烈呼吸的阿宝感觉女人用胳膊搂紧了他的脖子。
好像有更多的手臂缠绕上来。他的腰、腿也被紧紧的箍在女人身上。他突然醒悟不对头,看女人的脸,发现她的神色变得惨厉,两只眼睛发出碧绿的光芒。
还陷入的部位突然一阵巨痛,他狂叫一声欲挣脱,但女人成百条手臂已经把他紧紧缠住。他惊恐的发现女人的嘴里长出很多条扭动的树根,缠到他的头上来,尖锐的尖端刺入他的耳朵、鼻孔、和眼睛,也伸进喉咙里,堵住了他撕裂的尖叫。
阿宝娘手一抖,手里的勺子掉进锅里。好像有人在叫。她急忙走到门外侧耳细听,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夜已深了,阿宝也该回来了。这孩子总害的娘担心,等他回来一定好好抽他一顿。
(三)
清晨。
阿宝娘跪在古榕树下,神态木然。
不相信那是她的阿宝。几人合抱才能围过来的榕树主干上,一具没有一丝水份的干尸□□,僵硬的靠树而站,紧紧的贴在树干上,歪在一侧的干枯的脸大张着嘴,眼睛是两个黑洞。几个村民上前,把尸体放倒,却看到尸体的某个部位从树干上的一个小树洞里抽出来。一个村民往树洞里一瞧,吓了一跳,里面有一只巨大的漆黑的蝎子。蝎子跟他对视一眼,倒退着爬向树洞的深处。
“树妖。树妖!”阿宝娘咬牙切齿的说着,起身抄了一把斧头,呼的朝着树身砍去。
血光四溅。阿宝娘的左小腿被齐齐砍下,阿宝娘倒在血泊里,嘶声大叫:“妖孽!妖孽!”
树上有光滑细长的东西纷纷下落,落到村民们的脖子里,抓出来一看,是青绿的小蛇,无毒但冰冷阴森。
村民们抬着阿宝娘逃出树冠的覆盖。阿宝的尸体是由一个人用手拎出来的。被吸干□□的尸体轻的像个稻草人。
三个月后,阿宝娘伤口痊愈,装上半截木腿,一拐一拐的走出家门,走向寨子里的巫师坡沃的家。坡沃坐门前,膝上横着顶端镶着蛇头骨的权杖,看着阿宝娘的慢慢走近。阿宝娘跪在坡沃面前,泣不成声。
坡沃叹了一声。“阿宝娘,这棵古榕一千年来吸收天地灵气,再加上族人的香火供奉,终于修成人形,有一天或许能位列仙班。不料阿宝一时起意,破了古榕千年修来的人形,古榕这才杀了阿宝。”
阿宝娘咬牙切齿的说:“坡沃巫师,我只知道杀人就该偿命!难道凭你的法力灭不了一个小小树精?”
“你不必用言语挤兑我。古榕既开杀戒,就已经堕入妖道,终会成为祸害。我虽婉惜,也是要灭了她的。”
坡沃通宵未眠,用种种千奇百怪的东西熬制出一罐冒着黑色蒸气的汁液。坡沃捧着罐子和阿宝娘走进树冠的阴影里,坡沃手中权杖顶端的蛇头骨发出金黄的光芒,黑色蒸气扫过的地方,叶子立刻变得焦黑。整棵榕树的叶子都在瑟瑟发抖。
阿宝娘狂笑起来。“怕了吧?哈哈哈哈——今天要让你魂飞魄散!阿宝!娘来给你报仇了!”
坡沃皱着眉:“嘘——”阿宝娘不情愿的住了口。
两人来到古榕几人才能合抱的主干前站定。
“古榕啊,是你自作孽不可活,不要怨我。”波沃高声念动咒语,手里的罐子倾斜。树干内忽然传来哼哼唧唧的哀求声。坡沃听了,一脸的惊讶。围着树身细细端详,终于站定,手轻轻抚摸树干上的一处隆起。
“阿宝娘,树妖怀了阿宝的骨血。”
阿宝娘怔住。


☆、第 3 章

(四)
坡沃对着榕树,又似乎是对着阿宝娘说:“纵使怀了孩子,生出来也是个妖孽。母子两个一起灭掉。”
阿宝娘突然抢过罐子,紧紧抱在怀里。
“坡沃巫师,树妖怀的是阿宝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孙子,你放孩子一条生路。”
坡沃看着阿宝娘。发现她的眼里闪现诡异的光芒。
“阿宝娘,若是你真心想救这个孩子,树妖也会感激你救命之恩,若是从此你们的恩怨一笔勾销,倒也是皆大欢喜。但是我看见复仇的火焰从你眼里冒了出来。阿宝娘,冤冤相报,会造成更大的劫难。”
“你乱说什么,我只是想保住我的孙儿。”
坡沃盯住阿宝娘的眼睛足足有五分钟,突然劈手夺过罐子欲倒,阿宝娘再度扑上来,用身体死死堵住罐口,毒液溅到胸前的皮肤上,顿时溃烂。
阿宝娘浑然不觉。“坡沃,这个孩子虽有一半是妖,却也有一半是人!你要是杀了他,不怕天打雷劈么!”
“阿宝娘,魔由心生啊!我今天不灭了它,将来会多一个妖一个魔,妖是这个孩子,魔是你。”
阿宝娘死死抱着罐子,丝毫不为所动。
坡沃长叹一声,从身上拿出一根长长的透骨钉,顶端雕刻有一个狰狞的神像。踱着步子,丈量着方位。突然停住脚步,手起钉落,透骨钉没入泥土,深深扎在了树根上。
“这根镇妖钉可以把树妖囚禁在这里,使她不能四处为害。”
叹一声,转身走去。
之后的日子,阿宝娘不分昼夜守在树下,生怕坡沃瞅空子把树毒死。
有一天早晨,阿宝娘被一阵啼哭惊醒。榕树下,一个白胖的女婴握着小拳头,皱着一张小脸,大声啼哭着。树干隆起的部分瘪下去了,只留下一道还在渗出鲜红血迹的裂痕。
阿宝娘抱起婴儿。抬着看着榕树。突然伸出指甲,在树上轻轻一划。一道伤痕立刻出现了。
刚生完孩子的树妖非常虚弱,法力全失。
阿宝娘阴阴的笑起来:“树妖,现在我用一把斧子,就可以结果了你。”
榕树心里咯噔一下。
“但我现在不杀你,我要让你看够好戏再死。”
怀里的女婴停止了哭泣,用她天使一般的眼睛看着抱着她的人,像所有婴儿那样企盼着关爱。
(五)
阿宝娘给女孩起了个名字叫“小夭”。取的是“小妖”的谐音。但这个名字基本不用,大多数时候都叫她“孽种”。
小夭从来没睡过床。还不会爬的时候,躺在院子里的一个大筐里,她的奶奶每天会过来喂她一两次,进到嘴巴里的东西好一点的时候是稀饭,差一点时是猪食,反正饿极了,吃起来都是香的。
会爬的时候,满院子乱爬,像只小狗。看到小羊羔吃奶,也拱上去吃,母羊的□□温暖柔软,她很喜欢。但有一次被奶奶发现,用棍子打了她一顿,温热的血从顺着乱草一样的头发流到嘴里,她再也不敢吃羊奶了。鸡和猪的槽子里的东西如果想吃,也得小心一点,被奶奶看见的话照样会打。就算偷空得手,也不敢吃太多,如果鸡和猪饿瘦了,也会被奶奶打。
小夭两岁的时候,暗暗的给家中的成员的家庭地位排列了一下次序:奶奶、牛、羊、猪和鸡并列、小夭。不觉的有什么不妥。大概所有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吧。
有时候挨打是因为犯了错,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从躺在筐子里的时候,奶奶就常常会莫名其妙的狠狠拧她一下,疼痛来的毫无征兆,自然会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夭不再哭了,她明白哭泣无助于减轻疼痛,只会让喉咙干哑。巴掌或棍棒落下来时,奶奶有时会觉得打了一块木头。木头。这种念头让奶奶怒火中烧,下手更狠。小夭不哭,她对自己说:忍着,忍着,总会打完的。奶奶打完后离开,疼痛更清晰的在身体上跳动。小夭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这是她抵抗疼痛的姿势。
疼痛也会过去,一夜之间,伤口迅速愈合,所有的伤痕都会消失的无痕无迹。奶奶一直没发现这点特别,小夭实在是太脏了,伤口和血迹跟她脸上的泥污混在一起,本来就很难辨别。
奶奶经常会带小夭到外面去。小夭不喜欢出去,每次出门时都发着抖。出门只有一个去处,就是村南头的大榕树前。
第一次来这里时小夭还不没学会走路。奶奶抱着她,带着一个小板凳,面对着大榕树坐下,仿佛是对空气说:“你看,这是你的女儿,多么肮脏啊,看上去就恶心。”抬手就甩在小脸上一记重重的耳光。那时候小夭还没练成不哭的功夫,立刻号陶起来。奶奶顺手脱下鞋子,用鞋底抽她的嘴巴。小小的花骨朵一样的嘴唇,被抽的嘴角开裂,血沿着嘴角流下。
一边打,奶奶嘴里还嘀咕着一些奇怪的话。“你心疼吗?我不心疼。你杀死阿宝的那一天,我的心就没有了。”
奶奶的两手握住她的小胳膊,一用力,卡嚓一声脆响,折断了她细弱的骨头。哭声嘎然停止,小女孩疼昏过去。
这时候,奶奶看到榕树叶子的叶脉泛红,仿佛充血的血管,渗出粒粒血珠如鲜艳的露珠在叶子上微微颤抖。
几年前为了阿宝的死感受到的心疼仿佛转嫁给了这棵妖树,奶奶开心的大笑起来,笑容无比狰狞。
有时候奶奶会带来一些工具。有时是纳鞋底的锥子,扎进嫩嫩的小胳膊上,搅一下再□□。有时是几根缝衣针,用力按进小夭的头皮里。
有时是一根结实的木棍。回家时,小夭经常是昏迷的。
三天五日的,奶奶就带小夭去看一次大榕树。去的太频繁,折磨小夭的方法就显得有些单调。
奶奶有时会很有创意。带一把糖果,让小夭跪在榕树前,招呼围观的小孩:“来来,找东西扔这个小妖怪,谁打的好,就给一块糖。”
孩子们纷纷捡来石块和烂果子丢到小夭身上,能打出血的会得到两块糖,有个小孩子很有创意的用叶子包了一坨粪便拍到小夭脸上,得到了一把糖果。
小夭透过脏兮兮的头发看着那些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跟别的小孩不同。那些孩子干干净净,穿着漂亮的衣服。有的小孩子叫一声“妈妈”,还会被女人抱在怀里,甜蜜蜜的亲一口。
为什么小夭没有妈妈呢?看着女人撅起的嘴唇和小孩儿灿烂的笑容,小夭觉得眼睛有些酸痛。眼泪终于没有流出来,泪腺早就自断经脉了。
小夭想:“为什么我要天天挨打呢?或者,我根本不是一个小孩,而是一只虫子什么的。”
村里的大人也会过来看热闹,顺便在小妖怪身上吐口水。
他们对奶奶说:“阿宝娘,你不要再养着这个小妖怪了,杀了算了,长大了莫要行凶害人。”
奶奶笑着说:“还不到时候。”她还没玩够呢。
村里人还会警告自己家的小孩:“不许到大榕树底下玩!那里有妖怪!”

☆、第 4 章

(六)
这一年,小夭五岁。
秋季。丰收的季节。
马上要秋收了,很忙,奶奶带小夭到榕树前时,带的工具是一把柴刀。手起刀落,血喷出很远。小夭的左手的四根手指弃她而去。
“家里忙,节约时间。”奶奶说。
第二天清早,奶奶还没起床,小夭就把早饭做好了。
小夭把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端到奶奶面前。“奶奶,吃饭。”
奶奶吃惊的盯着小夭端碗的手。瘦瘦的小手很纤弱,但十指齐全。
树枝折断,还会再长出来。妖性渐露。
奶奶心里想:“是该除掉她的时候了,不能再拖了。”
奶奶吃早饭的时候,小夭正在卖力的给猪喂食,给牛添草。还不到三岁就开始做家务了,家务做的好,奶奶心情会好一点,挨打的次数会少一些。
咚咚咚!
突然有人用力的砸门。
奶奶开门,门外涌进一大群人。
一个人用力抓住奶奶的肩膀:“阿宝娘!你养了这么个妖孽,可害了我们大家了!”
奶奶定睛一看,是族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自己看吧!”族长把一把沉甸甸的稻穗子塞进她手里。
奶奶端详了一下。“这不是很好吗?”
“你掐开一个看看。”
奶奶用指甲掐破一粒稻谷的外皮,啵的一声,就像掐破了一只吸饱血的虱子,一点腥臭的液体沾在手上,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再掐破一个,再一个,里面全是臭水。
“都这样吗?”阿宝娘的声音打哆嗦了。
“我家的稻子也是这样!”
“我的也是!”
“颗粒无收啊……”
众人嚷成一片。
“阿宝娘,都是你养的那个妖孽搞的鬼!你今天不杀了她,我们大家跟你没完。”
奶奶回头看了一眼小夭。
小夭惊恐的站在那里,仿佛在说:“不是我干的。”
的确是小夭干的,但她并不知道。树妖的女儿,其意念能影响自然中的植物生长。村里人对小夭恶意攻击,招致小夭的怨气波及了他们的农作物。
奶奶招呼众人说:“出去说话。”
到了门外:“族长,明天上午,请你邀请坡沃巫师,念动驱邪咒语,镇住妖树的法力,我会把小妖孽捆在古榕树上,一把火连同树妖一起烧死。到时候,老少爷们都来看热闹吧!”
一片欢腾。
当杀人成为仪式,人性就被蒙骗了。
(七)
狼牙这个名字听上去很凶,却是个七岁的可爱男孩。
晚饭时间还没到,狼牙独自在村头儿玩一只皮球。一脚下去,皮球滴溜溜滚进古榕树的树冠下。
狼牙的远远望着皮球,急的抓耳挠腮。那只皮球是爸爸步行几十里地到镇子上买回来的,他唯一的玩具。但大人曾反复警告过他不要到榕树下面,那里有妖怪。
狼牙四处张望了一下,没看到可以帮忙的人。
狼牙想:我快快的跑进去,抱起皮球,再快快的跑回来,料那妖怪也追不上。
主意打定,鼓了一下劲,忽的冲进树冠的阴影里,“叭嗒”一声,被一根露出地面的树根绊了个狗啃泥。
急忙站起来,抬头再找球,球好像离的更远了,在树冠的深处。刚才不觉的滚的那样远的。既然进来了,就要一定要带着球出去!狼牙是个倔强的孩子。
跑到球跟前,把球抱起来,心已经跳得像只兔子,正欲转身往回跑,忽听到一声温柔的呼唤。
“小朋友!”
狼牙吓得顿时不能动弹,一定是妖怪来了。定睛看去,看到榕树粗大的主干下坐了一个阿姨。
她像仙女一样的美丽,兰花一样的手指向他招了招。
“小朋友,阿姨的脚上扎进了一根钉子,好痛啊!你帮我□□好吗”
狼牙蹲下看。一根顶端有狰狞雕像的长钉子穿透了阿姨白嫩的脚背,有血水沿着脚面滴下。
“我给你□□,你怎么谢我呢?”狼牙半开玩笑的说。
“我送你一个媳妇,好不好?”
“好啊!”
狼牙一咬牙,把钉子拔了出来。
狂喜涌上心头,树妖忍不住掉下眼泪。
被这枚钉禁锢整整五年,眼睁睁看着女儿受尽折磨而无能为力。今天听见村民说要把她和女儿一起烧死,拚尽力气挣扎,挣到脚上伤口撕裂,终于天可怜见,一只皮球滚到附近,被她微弱的法力召进树下。
“阿姨,疼吗?”狼牙天真的眼睛睁的大大的。
“阿姨不疼。谢谢你。”
“阿姨再见!”狼牙抱着球跑走了。
(八)
夜晚。奶奶突然对小夭说:“小夭,过来。”
小夭走过来,两腿微微颤抖。
“转过身去。”
小夭服从的转身,猜测这一次落在背上的会是哪一样刑具。
却有一只手温柔的抚摸她的头发。小夭不习惯这种轻柔的动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奶奶拿起一把梳子,轻轻梳理小夭乱草一般的头发。
“小夭啊,莫怪奶奶,是你投错了胎啊。”
妖的耳朵很灵。她听见奶奶说明天就要把她烧死了。五岁的小孩,还不懂“死”的含义,却曾被奶奶用一头燃烧的木棍烙烧脊背,那种疼痛锥心刺骨。尽管恐惧,但恐惧也习惯了,木然的等着新的折磨的到来,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