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来看看你的伤口愈合的怎么样了?”我一边如此说着一边动作粗鲁的抓起那毛球的脖子,便听到一声困兽般的低鸣,咪呜一声,极尽梗咽,如泣如诉,却并不敢举起爪子反抗。

风水轮流流转,想不到这胖猫也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看着它此刻再也威仪不起来的瑟缩样子,我便恨不得叉腰仰天高歌。

韩潜宠爱的胖猫伯爵夫人,自从隔壁街区来了几只流浪猫,它一人称霸的局势便有点被打破,于是这胖猫就常常要去打架斗殴寻衅滋事一下,确保自己的霸主地位。它趾高气昂的从别的猫嘴里叼走小鸟或者偷来的鱼,就我亲眼所见,便有10多回。作为外来户,其他流浪猫开始大约还抱着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条款想要示好。光是纳税纳绢一般的供奉,我和韩潜就体会了不止一次。

那一周里,打开家门,每天早晨躺在地面上的不仅是送来的报纸和牛奶,还有一字儿排开的死老鼠。

而此时,我身边必定会神猛的窜出一只毛球,不屑一顾的从我身边走过,对着门前其他流浪猫进贡的东西也同样不屑一顾。

我和韩潜结婚,媒体确实很是激动了一阵,甚至我们婚车的后备箱里还发现了一个娱记,一路陪着我们颠簸到了礼堂门口。我觉得他很有点我当年当狗仔的风范,很是欣赏,就同意了他独家给婚礼现场拍了几张照。而这几张照刊登以后果然引起轩然大波。艳羡,记恨,褒贬
不一。

可相比之下,对我们结婚反应最激烈的却反而不是媒体和看客,倒是韩潜家的伯爵夫人。

这胖猫原来是韩潜专宠的,现下来了个我,韩潜逗弄我的时间显然开始大幅度超越胖猫。它大约便感觉到了威胁。韩潜面前还能和我相敬如冰,韩潜一离开便对我龇牙咧嘴。只要我走近她身边1米以内,便开始炸毛。而有次终于爆发,我拿剩饭喂它,它甚至忍不住在韩潜面前伪装一下和我的和谐共处,直接愤怒的喵了一声,屁股一扭,用尾巴扫翻了食盆,用力的把猫爪往木质地板上一拍。这一掌下去,深色红木上便多了一条抓痕,还伴随着一声尖利难听的摩擦声。

站在伯爵夫人的立场,胖猫大概确实要忍不住愤怒,原来它吃的都是精工细作不亚于我们的鱼,现在我来了,因为贪图省事,她就只沦落到吃剩饭剩菜的地步。作为一只高贵的猫,它的脸面上实在有些拉不下。愤怒拍下一掌之后,它见我举起饭勺子就要揍它,便很有眼色的跳上了韩潜的腿寻求庇护。咪呜咪呜的叫起来。

可惜韩潜早就叛变,他用手抚摸着猫的背,眼睛却看着我:“今晚可以么?”

我心里只想着教训那胖猫,什么屈辱条件都答应,一路点头:“可以可以,把猫交出来,我答应我答应。”

韩潜便笑着把腿上的灰猫赶了下去。

此事终于让胖猫弄清楚了它现在在家里的地位,也因此消沉了一段时间,甚至还像模像样的绝食了2天,好在后来街区里来了那拨流浪猫。伯爵夫人便打算在它们身上重展雄风。

所以才有了每天早上视而不见的高傲,这几天它的尾巴倒是翘的更高了。

可长期镇压不给好处总是要悲剧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街区里的流浪猫进贡了一段时间,发现这胖猫竟然都不理不睬,顿时怒从单边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伯爵夫人必经的道路上做了埋伏,揭竿而起了,把韩潜的胖猫一顿好揍,还是群殴。

伯爵夫人便是拖着这样一个残破的身体回家的,那猫眼睛上甚至还乌黑了一圈。最惨烈的是它引以为傲的毛发,被抓的左秃一块,右秃一块。而尾巴部分更是被伤害的最严重,血流不止。

我和韩潜连夜送它去宠物医院,诊断下来,没有大事,只是害怕尾巴部分感染,医生建议把尾部的毛都剃光了。还要我和韩潜注意,及时清理新长出的毛发。

于是便有了开头的场景。

没有了蓬松尾巴的伯爵夫人彻底失去了和我斗争的气焰,好几天都眼泪汪汪可怜巴巴的蹲在门口,我叫它吃剩饭它也很顺从的去了,成了一只自暴自弃的胖猫。

它终于遵从了自然的选择,臣服于我了。现在看着它那副怂样,虽然我压倒性的取得了战役的胜利,可惜却也笑不出来。

须知每次对胖猫的一次胜利,便是我对韩潜的一次妥协。

当我揉着腰在床上装死时候,真是深有体会。

“沈眠,你都迟到半个小时了!还不快下楼!”

然而还要在睡梦中被韩潜推醒。手里塞进的手机正传来阿光的怒吼。等我急匆匆穿戴完毕下楼,阿光正阴沉着脸从保姆车里探出来,地上已经有了一些烟蒂。近来是通告忙季,前几天的电视剧每天都拍到天微亮,导致我常常睡过头。凌晨回家时韩潜便给了我一张不甚高兴的冷脸。连苏婷都来调侃他,娶了我是娶了寂寞。当时韩潜表情并没大变化,云淡风轻般的波澜不惊,甚至还对苏婷笑了笑然后顺势摸了摸我的头,营造了一副体贴包容丈夫的美好画面,我却看的心惊肉跳,他那双手插*进我头发里揉捏时,我更是大感不妙。

果然这之后韩潜开始使劲浑身解数引*诱我堕落。比如“体贴”的按掉刚响的闹钟,比如难得早回家的晚上要做一些运动,并且一定要做到挥汗如雨的境地,必定让我第二天如被碾过一般直不起腰。比如今天。

我光速整装完毕出门,一个劲头的正和阿光解释道歉,韩潜却突然从房子里走出来,手里拿了件风衣,帮我披好后却并不走开:“阿光,我和沈眠大概打算要孩子了。”

这么一句话,把阿光惊讶的瞠目结舌,说话都结巴:“可是合约还没满呢?我刚还帮沈眠接了好几个代言?要赔钱赔死的,主要是我的职业声誉,广告公司那边一定都要传言我没信用了…”

我也同样震惊:“我什么时候说过现在就要生小孩的?阿光你别着急了,韩潜瞎扯了,没影子的事。我不生他还能怎么样?要不自己去生呀!”

然后韩潜果然不做没把握的事,当一个月后我拿着验孕棒从医院出来,整个都跨了。

中奖了,中奖了…

看我愁眉苦脸,韩潜却很高兴,甚至不顾公众场合,就把我抱了起来,还亲了亲脸颊。他当然春风得意,因为他终于得逞了,而我却不能工作了。

这事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当时接了一个代言,需要出一组照片,对方是游戏公司,所以我的着装便也是按着网游人物来的,大概为了吸引男性玩家,女玩家的衣服倒显得有些暴*露,摄影方面还要求我摆出了一些比较诱*人的动作。拍完后效果不错,可是我还是再三关照了阿光不要让韩潜知道。

可惜天不遂人愿,我没料到韩潜还会关注我的新闻,当他阴沉着脸把一份报纸拍到桌面上时候我很有些胆战心惊。结婚后韩潜多次劝说我早点结束艺人约转接手公司,他实在不太喜欢看自己老婆被万千男粉丝当成意*淫对象。我软磨硬泡的结果便是,不去接尺度大的戏也不拍尺度大的写真。

“这个,这个就是动作挑*逗一点,你看,不该露的都没露啊!”我指着照片辩解。

韩潜表情果然有了些松动,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没让我一口血吐出来。他说:“可以,这次就算了,既然你都说了不是挑*逗的大尺度动作。不过你也对我这么摆一摆好了。”

于是我便雷厉风行的被实践了。

“腿抬高一点,乖。”

“别咬嘴唇,听话,放松点,恩。”

一个小时下来,我便又如死狗一般了。可当时还心里很窃喜,觉得如此妥协下韩潜便又同意我去演电影继续工作了,实在还是很划算的。

可惜啊,我怎么没想到韩潜这样老奸巨猾的人,怎么可能吃亏呢。这个认知在被检查出怀孕时便得到了最好的验证。他是早就埋下了伏笔,等着我大肚子,想工作也无力了。于是也不花时间来说服我。

而5个月后我看着自己的大肚子和韩潜笑眯眯的脸,只能感慨一声,事实胜于雄辩。想要一个女人停止工作,大肚子的事实确实比柔情蜜语的劝说可行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新年快乐,将来的一年里都健康平安,心想事成!再次抱歉,昨晚事情比预计的多,没能更新出来。过年也算是在一边码字一边和老同学聊天中度过的,有作者姑娘说,过年码字的都是寂寞的人,泪目,最近都没什么娱乐,我决定今晚看一集BBC纪录片…

 


57

57、韩毛毛此人 ...


“韩启,明天把你爸爸妈妈叫来!”班主任指着我的脑袋破口大骂,唾沫横飞。我咽了口口水,还是打消了告诉她,上次趁她不备在她椅子上洒水,让她坐了满满一屁股的是也是我。

“你这孩子,是不是太皮了爸爸妈妈也受不了,这么多次家长会,每次都是你爷爷奶奶来的,有时候还是你舅舅,就是没看到你爸爸妈妈来过。你可要学着讨人喜欢点啊。”

我盯着她不断上下翻飞的艳红嘴唇,很想说,不是我爸爸妈妈不想来,是因为我妈妈现在还是常常太受狗仔关注。而我爸爸也不逊色,哦,还有我的小舅舅,报纸都叫他“二少爷”,我觉得名字听上去很霸气,我缠着问爸爸,我能不能也有个除却学名之外的称号?比如韩二少爷?

爸爸摸了摸我的头,肯定的告诉我,不行,你只能做韩大少爷了。然后吃完中饭我就听见他正对在浇花的妈妈这样说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减少孩子和宋铭成接触的时间。”

有时候我特别不屑这种告状的行为。所以我也把爸爸的恶行一字不漏的告诉了我的小舅舅,他果然很生气,当场就跳了起来,像一条被煎的翻身的大鲤鱼,可惜没跳过龙门。这点上他和爸爸还有大舅舅都有相当大的差距。

“韩潜这个混账家伙!”他这样骂道,丝毫没顾虑到眼前的我立场是很尴尬的。因为按照他的逻辑,我是混账的儿子。爸爸教导我要稳定群众,我想,小舅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稳定住群众,首先要稳定住我这样告密的群众,卧底的群众。

但是那天他太愤怒了,除了语言上没有给我应有的奖励,甚至都没买吃的给我。所以我回家又果断的把他说爸爸混账的话添油加醋的告密了。爸爸听完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然后之后的一个月,我没看到我的小舅舅。要知道他可是个热点人物。妈妈对于他的突然失踪表示了最大的担忧,我有天听她自言自语“如果他是个女的我都怀疑他去秘密待产了…”

一个月后小舅舅带着平坦的腹部再次出现,成功打消了妈妈的疑虑。只可惜此时的小舅舅也很落魄,完全没有那天上蹿下跳骂爸爸是个混账时候的风采。

“大眠!我和你是亲兄妹啊!你怎么能容忍你们家韩潜这么对我!他为什么故意去和大哥争抢竞标,害的大哥分*身乏力不得不把我拖出去管理事务…这一个月过的可不是人的日子啊!他必须是故意整我的啊,我做错了什么啊!苍天!”

我躲在窗帘背后偷偷嘀咕,谁叫你骂爸爸是混账,还不好好笼络小混账。我们父子一出,谁与争锋!

哎,说了这么多,想必你们也看出了我想绕开正题的意图了。

关于叫爸爸妈妈的事由,我也有点难以启齿。

今天隔壁班脸上长痣的胖子一边摸我的头一边喊我“我的乖毛毛。”这简直是老虎头上拔毛。因为我长的好,又因为不仅我们班而且隔壁班,甚至全年级的女生都很喜欢我。有很大一部分条件不怎么样的男生对我显示了极大的仇恨。首当其冲的就是胖子。

他无时不刻不用他的绿豆小眼盯着我的踪迹,比如我去吃饭,我去尿尿,都能看到他鬼鬼祟祟的身影。年级里关于“韩启是个私生子,韩启的妈妈是个小三。”的传言就是这个胖子发出去的。前几天被他听见我和妈妈在电话里喊我“我的乖毛毛”他更是得意非凡的借此破坏我的英俊形象。

这天他可真是挑战我的底线,我中午才听他神神秘秘对着隔壁的二花嚼舌根:“告诉你啊,花花,韩启虽然长的好看,可是不顶用啊,他一定是个私生子,以后都没有财产的,没房没车!就有一张脸!你还不如跟我好呢。我爸可只有我一个儿子!你说啥?不相信?切,你看那小子的爹妈什么时候来开过家长会?”

而下午就发生了他摸我头喊我毛毛的场景,我忍无可忍,就胖揍了他一顿。当然我也有负伤,眼角肿了一块。

拖着残破的身体回家,妈妈果然心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毛毛,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毛毛?”妈妈摸了一把我的眼睛,“和谁打架了?你把别人打成什么样了?”

我学着爸爸的样子抽了抽嘴角,果然妈妈了解我…虽然我对“韩毛毛”这个称呼一直持保留态度。

那时爷爷奶奶决定给我取一个吉利的小名,征求妈妈意见时候她便一口咬定要叫“韩毛毛”。因为这样我可以长很多毛。前几天妈妈看了个新闻,电视里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男孩因为现代环境污染和学习压力,竟然小小年纪就秃瓢了!长期受到同学们的歧视,最后连颤巍巍刚长出来的几根新毛都掉光了。这件事对妈妈影响很大。她感慨了好几个晚上“现在的小孩子可真不容易啊”才在爸爸的安慰下睡觉。

她后来这样和爷爷奶奶解释:“爸妈,你们想,我和韩潜好歹也是公众人物,我们的儿子不能秃啊,这样孩子可要受到更大的压力了,毛毛,一听就茂盛,可以长很多很多很多毛!”

爷爷奶奶试图和爸爸沟通,我也寄希望于这次会晤,毕竟韩毛毛这个称呼…可是比韩大少爷更没有底气…

可惜爸爸自从和妈妈结婚,据说审美也不可抑制的开始走向异常,他支着脑袋想了想,这样回答道:“挺好的名字啊,郁郁葱葱,欣欣向荣。”

当我听闻这个噩耗,真是几近昏厥,我堂堂一个韩大少爷,摇身一变,就成了廉价的韩毛毛…

晚饭时候小心翼翼和爸爸妈妈说了明天班主任找的事情。含着热泪讲述了隔壁那胖子对我的中伤和谣传。当然,做了一点艺术处理。

妈妈果然同仇敌忾:“韩潜,这可不行!这种谣言对孩子影响太大了,心理阴影倒是小事,就是这么一路跟着毛毛,万一他真的因为这个找不到对象,那可太严重了。”

爸爸吃了一口饭,像往常一样点了点表示赞同。哎,我爸爸和我的理想可不一样。我追隔壁班的班花,那小妞还耍酷,不睬我,我就一直有个理想,追上了你,哪天你嫁给我,我一定狠狠揍你一顿。爸爸当初追求妈妈也很花功夫,可惜他似乎一点不记仇,当初看来也没有立下和我一样宏大的愿望。他和妈妈总是统一战线,有时候还要男女混合双打一下我。

“恩。好,明天我把董事会推迟一点,正好送你和毛毛去学校,是该稍微澄清一下了。现在的孩子想象力真丰富,第三者理论都能想的出来。”

当晚我得了爸爸妈妈的允诺,立马就兴高采烈的去睡觉了,我有预感,明天我要上头条,再不济也是个大幅版面。梦里我见到了隔壁班那高傲班花,正满脸眼泪的抱着我的大腿告诉我,当初拒绝我真是大失策,有眼不识泰山。然后我抖了抖腿,无情的拒绝了想吃回头草的她。甚至那种清晰的抖动感觉,我都记忆尤深。

事实证明,我确实是明智的。后来我们学校的老师,尤其是男老师,常常会偷偷塞点糖给我,问我要妈妈的签名。班主任对我态度也好了,常常问我,我爸爸有没有兄弟。最夸张的是隔壁班的那些个女生男生,胖子是彻底闭嘴了,有些男生,还偷偷向我示好,问能不能去我家里玩,其他二花三花四花姑娘的情书每天我都收的腿软,哎。我压力很大啊。

唯一让我苦恼的,韩毛毛这个称呼传遍了整个城市,每个人都知道沈眠和韩潜的儿子叫韩毛毛,而忽略了我真正的名字。好在胖子现在也腆着脸告诉我。

“韩毛毛这样富有诗意和崇高境界的名字,你妈妈起的真是好啊!真是好!毛毛!”

“平生不识韩毛毛,就是做人也枉然!”

哎,你看,像妈妈说的一样,舆论就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摊手。

作者有话要说:宋三笑的文《金盆洗手》,
文案:
吴秦练人妖女号,狐狸精种族,
我则负责去和男玩家们视频语音骗装备。

有一天,我们找到了一条大鱼。
我决定最后行骗一次。
然后就金盆洗手了。

再然后?再然后狐狸精被打死了…
点图进入第一章:
按钮链接:

还有之前说的“落毛凤凰不如鸡”因为名字撞衫,将会改名《养虎为患》,过几天也一起开。
《一夜成名》番外至此,谢谢大家陪伴,希望以后也有机会再见面。如果我有新灵感会不定时写番外,但不放在文下V章了,会重新在专栏开个地方存放番外。

 


58

58、陪你一起老,尾声加番外END ...


【尾声平淡生活】

4月的一天,我躺在酒店里刷着国内网站上的新闻,这一个月来并不平静。媒体果然没有脱离韩潜的预计。大幅度的负面新闻,就算是韩宋两家多方出面施压,还是有些纸媒为了博取眼球,拉拢了其他有地位的赞助商,毫无顾忌的对我评论。富家的出身有时候在舆论面前反而是让你变成弱势的一把利剑。民众们普遍的不相信有钱人,加之媒体故意的挑逗和怂恿,翻出以前的各种捕风捉影,果然把我描摹成了一个不学无术,生活腐败颓靡的千金小姐,犹如后背泼墨,而我和韩潜只是刚刚发布了订婚的消息,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办订婚宴会。

4个月前我们开了记者招待会,这之后便是繁琐的程序,做公关,韩家和宋家的来往,和韩潜挽着手微笑着面对镜头,无处不在的闪光灯和娱记。不仅严重影响了我的工作,甚至连生活都不能幸免。

“我觉得这可不是个站到风口浪尖上的好时机。”宋铭成一边看着报纸里夸张失实的报道一边对我这样建议,“虽然因为你身家清白口水淹不死你,但被人吐口水总不是件赏心悦目的事。何况旅行是了解一个人最好的时机,你毕竟没和韩潜长久的共同相处过,做个婚前旅行吧,也算提前试试感觉。”

结果我和韩潜提出出行的建议,便被他一句回答呛的目瞪口呆。
他说:“难道是宋铭成和你说了要试着相处一段时间再决定要不要结婚?”眼神倒没不善,只是很睥睨,“我可以请出年假陪你一起去度假,但是你还是省心省力别想着中途悔婚的好。我是没有退货服务的。”

于是便有了这次出行,我们一路走来,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体会印象里的非洲。

韩潜并不希望我在出游期间还过多关注国内的娱乐圈动向,可我总忍不住,除却对关于自己的新闻的浏览,今天的另外一个重磅消息却让我有些心悸。吴晨阳和张紫离婚了。

从少时的青梅竹马到最佳银屏恋人,一起走向金马奖,一起走过繁华,见证了多少辉煌的瞬间和那个时代娱乐圈的动荡。吴晨阳并不是一炮而红的,当初甚至是张紫比他红出很多。作为当年的玉女,张紫从一出道就受到各界富家名门子弟的追逐,可是却在当盛时候选择下嫁被戏称“票房毒药”的吴晨阳,并坚定的陪伴左右,直到吴晨阳终于凭借自己的演技获得实力派的地位。一直被众多艺人艳羡的一对金童玉女,如今在步入40岁之际却大打出手,张紫的鼻梁甚至都被吴晨阳一拳打断了,新闻配图里乌青一片,血流如注。这段婚姻以闹剧一般的结局收尾,实在让人唏嘘。

而这却让我不得不联想到那些对我和韩潜完全不看好,甚至嘲讽的言论。大约是结婚前的女人都比较容易多愁善感,看着那些评论区出现的那些言论,我确实有些不安。

合着前面张紫和吴晨阳的离婚,有几条说的确实太有煽动性“就算沈眠是宋家的,那又如何,她这样的年轻美丽能保持几年?难道50岁了还能战胜大自然如妙龄少女一般?人都是容易厌倦的,更何况韩潜这样的有钱男人。等沈眠退出娱乐圈,光环没有了,和一般居家主妇一样,走着瞧,10年以后是不是会因为离婚和财产分割闹剧收场。”

韩潜和我都还年轻,经营婚姻又和爱情不一样,我对自己能不能把握这个男人以后的10年,20年,30年,乃至所有的将来产生了一些不自信。好在我还能掩饰,韩潜看上去也没有发现我的情绪。他一向公事繁忙,这次能用这么几个月的时间出来游玩,本身就兴致很高。每天都扛着摄影器械一路流连。

“带你出海去一个地方。”他收起了摆弄着的单反相机,把牛奶端给我,然后顺势钻进毛毯,此时房间内中央空调冷气十足,两个人拥抱的温度也并不会让人烦躁,反而无端的感觉温情。

等坐到游艇上后虽然阳光很灿烂,但就着海风,也并没有感到不能忍受的炎热。我倒了一杯酒,就爬到船头的网兜上去晒太阳了,韩潜在身后松松的揽了我,拿过我的酒杯喝了一口。

“这片海域里常常有野生海豚,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看到。”他神情放松,不时帮我把已经被吹乱的头发揉的更乱。

“我们今天是看海豚么?”

他却笑了笑摇头:“不是,我们今晚要去对面的小岛,我昨天和当地人一起出海确认航线时候去过,找到了非常不错的东西,你应该看一看。”

一路上我们就保持着这种安闲舒适一起躺着晒太阳,大约2个小时便能见到碧蓝色里的那片葱翠,海岛已经临近了,整个旅程却还是没有看到海豚,我有些失望。

韩潜吻了吻我的额头抚慰:“开始说看不看海豚都无所谓的是你,现在失落的也是你,真是个坏脾气的家伙。乖,这次看不到,回去以后带你去水族馆。岛上有特色的当地食物,一直很受好评,走吧。”

这个岛游人一向不多,保留了很多的原始风情,土著居民也多热情友善,食物也在旅游网站最上常常被推荐。我被韩潜牵着便在一家当地饭店里吃完了手抓饭,倒是很放松,我本身就不喜欢拘束的用餐礼仪。睡到中午才出海,一路上就吃了几片饼干喝了点酒,这时候果然胃口大开,大概吃相也想当凶猛。韩潜一直坐着看我,最后终于忍不住善意提醒我:“嘴角沾着米饭呢。”

可是吃完我便愁苦了,因为没料到韩潜还要在岛上游玩,我并没有带可以穿的鞋子,之前在游艇上只穿了拖鞋,现在走了几步带子便断了,出行实在不方便。

韩潜默默看我一会儿,突然在我面前蹲下来,指指自己的背。我愣了愣才明白过来,立马蹬鼻子上脸,二话不说便趴了上去。

之前在欧洲旅游就耍赖说走累了要韩潜背我。果断被他无情拒绝。理由是,你作为一个曾经的胖姑娘,要时刻有危机意识,吃饱了就犯懒不走路容易肚皮上囤积脂肪,何况背着你走路太显眼了,国内狗仔是很敬业的,没准欧洲大街上还能偶遇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小岛上比较放松的缘故,我在韩潜背上一颠一颠的便又有些犯困。等他把我叫醒,目的地似乎已经到了,是一个灌木很多的河畔,风景空气都相当不错。近处绿树掩映里有个小土房子,门前正站着个当地人,见了韩潜便高声喊了句什么,用力挥手起来。我便趁着这个机会手忙脚乱从韩潜背上爬下来。

他走过去和那当地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对方交给他两个破旧的大盒子,我很好奇的凑过去。韩潜却并不急于解答我明显的疑惑,只是笑着:“这就是给你的礼物。”说完他却反而提着盒子走的离我远了一些,我一时分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他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利落的割开了捆住盒子盖子的麻绳。

“我要打开盒子了。”他站在河畔边上,笑着看向我。

我看他揭开盒盖,色彩斑斓的蝴蝶便如破茧一般飞出来,等两个盒子都开完了,抬头已经是漫天彩色的蝴蝶。韩潜便这样站在落日的余晖里对我微笑。我被整个景观怔住了。实在太壮美。

蝴蝶总让我有很多联想,在漫长的少年时代,那时还肥胖,听着所有励志故事,总愿意去坚信自己总有一天能从毛虫变成破茧的蝴蝶。

这两个大箱子里不知道拥挤的住了多少只蝴蝶,刹那间仿佛天地间都是飞舞的绚烂的颜色,我看到韩潜嘴唇开合,他却故意不发出声音,我只能辨认他的口型。

他在说“我爱你。”

后来回去的路上我问韩潜,他这次终于肯松口了:“是昨天我来确定路线时候遇到的一个当地人,这些都是野生蝴蝶,本来抓了这么多是要卖到国外去做蝴蝶标本的。我付了他一样的价钱买了下来。”

韩潜就着抱着我的姿势,把下巴搁在我头顶,吻了吻发旋:“蝴蝶是脆弱的生物,我本来很厌烦这种生存能力差的东西,总觉得物竞天择才是对的。现在却不这么想了,很多东西都需要人去保护。我不知道你这几天怎么了,是不是国内的新闻对你影响太大?和平常的你不一样。但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能和我说,不论什么,你的负面情绪也好,你的焦虑暴躁,都可以倾斜给我,我愿意做你的垃圾桶。”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抬头问:“如果有一天,我不做明星了,没有粉丝再热爱我,面孔变得松弛,不再能出现在报纸头条,不再吸引目光,甚至都没狗仔再理睬我,你会怎么样?”

可是这个问题却没有得到答案,韩潜只是用力抱了抱我,叹息般在我耳边吐了一句“傻瓜。”

但当时气氛正好,我便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有一个男人,愿意为你放生蝴蝶,他一定爱你,而且,是一个善良的人。

之后我们回国便举行了婚礼,我便被时间推挤着开始学习料理生活。平淡而温馨。我们依然相爱。

而七年后的一天,我在阳光的庭院里给花浇水,却意外收到邮递员递送的一张明星片,画上风景正是非洲漂亮的草原,翻开背面便是韩潜的字和落款。腼腆的邮递员和我解释,这张卡片虽然是七年前落款的,但是寄件人关照了一定要这个时候才寄出,并不是邮递公司的遗落。

七年了,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生了孩子,淡出了大众的视线,再没人跟在我身后追新闻,在大卖场里买东西也不再用戴口罩和墨镜。韩潜仍然是投资人,娱乐圈一代代新人辈出,漂亮高挑的姑娘仍然环绕着他,他还是继续着在圈子里不近人情为人冷漠的坏名声。

而这一刻,摸着明信片,我却仍然想落泪。

他写道:
“你依然是我眼里的星辰。”

七年前写下的话,隔着飞逝而去的时光,甚至还裹挟着当时的温度,这样回到我的手里。

七年,繁华落尽,我依然是他眼里的星辰。

【繁体番外,简体出版书里没有的番外】--【陪你一起老】

“大眠,韩潜是不是出差两个星期了?”周末家庭聚餐时候宋铭成突然神秘兮兮地侧过身来,衔着叉子,眨巴着眼睛问我,大约为了显现他此刻的正经和严肃,他很努力地想把眼睛睁得更大些,可惜因为朝着夕阳方向,这样的动作只能让他眼睛酸涩,不多时便支持不住,眼角挂下两条可疑的水痕。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光景,宋铭成很有自知之明地缩了缩脖子,然后又继续用那种眼神看我,很有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但并不咄咄逼人。

实际我也知道这是他的关心。这两周来,韩潜都没有回家,他投资了一个新的项目,同样是韩岚岚的剧本。而相较带点年轻人的叛逆和文艺味道的《声名狼藉》,这次的剧本却是糅杂了韩岚岚近些年来的人生体悟。讲述的是一个未婚先孕的单亲妈妈的生活,娓娓道来,很有点细水长流,平淡却反而意蕴深刻的味道。

故事整个是带了压抑的基调的,甚至在成片里,制片和导演也多用了淡色调,力求的便是那种仿佛脆弱到一碰就会消逝的感觉。这个社会里,一个单亲的女人,生活总是艰辛的,这和她是否有钱并没有关系。我知道,韩岚岚在生下孩子的最初,是慌乱的,她毕竟是个年轻的女孩,没有任何为人母的经验。我身边有韩潜,她身边,却什么没有。在头些年里,她情绪是不稳定的,甚至想过寻死。

上流社会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样没有烦恼。她生在韩家,确实并不缺吃穿,但流言的杀伤力却是巨大的,尤其是这样一个社交圈。而即便她终于能坚强地睥睨别人的斜眼,她的孩子,却并没有那样强大。在幼儿园里,因为没有爸爸,也是要被排挤的。

这个剧本,便是关于她,关于她的孩子。这些年,因为孩子的事情,她也多是焦头烂额,一度中断了自己的写作,当草稿完成时候她是先试探地拿给我看的。看完故事时候,正是早上,韩潜吃了煎蛋,一边打领带,一边问“你在看什么?为什么在哭?”

然后不等我回答,他便笑了。

“你总是这样容易哭,叫小孩子看见了也不觉得害臊。”我们一家去看电影,明明是很传统的那种英雄最终战胜恶霸的美好结局,我却也时常莫名其妙地被其中一些元素感动得落泪。
这一度让韩潜笑话。

平日里,韩潜当面在儿子面前数落我,我总要表面优雅镇定,内心咬牙切齿的鄙薄一番,然而今天,这样的朝阳里,读完韩岚岚的故事,我却觉得即便这样平凡无奇的一天,在我整个生命过程里,当我老了,来回望,都会永远记住这个瞬间。韩岚岚是坚强的,她的强大来自自身内心的武装。而我,或许是借了韩潜的力量。

在最初我们结婚的日子里,媒体像是疯了一样开始炒作反扑,这种状态在我被狗仔偷拍到大肚子以后变本加厉。然而所有的流言和中伤,我都能微笑面对走过,或许也只是因为我知道,韩潜永远站在我身后。比起需要独自战斗的韩岚岚,我或许是应该感谢命运的,感谢它将韩潜送到我身边,给我庇护,给我温情,这些温柔和甜蜜变成种子,在暴风雨里慢慢成长,孕育出下一个春天,开在我心中,让我的内心变得柔和而细腻。能敏锐得感觉出生活里的感动,甚至于,为了一个电影里的镜头而哭泣,也终究是幸福的。因为韩潜始终保护了我这种哭泣的能力,让我没有在生活里变成一个麻木的人。时间从我身边划过,却甚至没能穿透他搂住我的手臂而在我身上留下痕迹。他一直搂着,搂得那么紧。

“你们之间是不是出现点什么了?我知道这个剧本韩潜比起《声名狼藉》更加重视,韩岚岚这些年也不容易,这算是她基于生活的写作,我也看啦,确实文笔更加犀利成熟,也更加有内涵了,不愧能当今年的畅销书。”宋铭成喝了一口可乐,转了转眼珠,终于还是转移到了正题上,也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可是这也太不正常了!就算他多重视那个剧本,也不能这样两个礼拜不回家吧!何况你看看现在的八卦杂志和媒体报纸,都怎么说的!”

其实宋铭成说得这些我也都清楚。这些日子里,韩潜没回家的消息不知道怎么的,就被狗仔知道了,如此便是一番大肆渲染。我和韩潜婚姻不和,闹矛盾的新闻就开始源源不断,三人成虎,谎话说一百遍人们也就信了,此刻,便是宋铭成也来关心询问了。

“韩潜最近和那个新片女主角走得有点近了。”宋铭成眯了眯眼睛,“大眠啊,男人呐,这个有时候也身不由己管不住自己的,你现在虽然还是很美身材也很正,但毕竟野食比较新鲜,有时候男人管不住自己,就想尝一尝的,你也不能对自己太有信心了,小心阴沟里翻船啊。啊!你干嘛踩我?!”

我收掉了宋铭元的酒杯,白了他一眼,他似乎见到我态度平常,也安心起来:“不错嘛,白眼翻得情绪饱满,我就说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啦,韩潜毕竟有点性冷感的模样,和你也是不知道怎么的绿豆王八看对眼,你正好能达到人家的融化温度~”

他又进厨房吃了我给儿子准备的甜甜圈,便抹了抹嘴,大摇大摆地走了。

房子里便又只剩下我一个。

韩潜最近别拍到不少和韩岚岚新剧女主角在一块的照片,也有媒体因此断言,我和韩潜的婚姻是岌岌可危走到死胡同了,更戏称,韩岚岚的剧本让我和韩潜在一起,如今新的剧本是要让我和韩潜分开了。我和他不和的传闻更是层出不穷。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然而我没和宋铭成讲得,我和韩潜这两个星期确实出了点事。我们吵架了。这也是第一次,他不愿意退让,我用了各种方法,眼泪,威胁,甜言蜜语,却都不能令他改变主意。这是唯一一次,他对我摆出那么严肃的脸,而不是平时的宠溺和纵容,他只是很坚定地告诉我,不行,亲爱的,不行,我会要那样做,你不能阻止我。可韩潜总是个可恨的人,他即便说着这样的话,脸上确实温和的,甚至照常给了我一个吻,想要熄灭我的怒火。

自然,想这么容易解决我是不可能的,我拒绝给韩潜早安吻,并以此相要挟。可惜这家伙竟然只是微笑,仍不肯改变主意。

而事情的起因,其实只源于呼噜。

大约是累了,这些日子韩潜回家睡觉便开始打呼噜,我是浅眠的人,如此便不时被吵醒。次数多以后,韩潜似乎也注意到了,一问之下,才意识到自己最近常常晚上有那么点小呼噜。于是便马上去向家庭医生做了咨询,能不能改善,好不影响到我。

而这半秃瓢的家庭医生倒是神神叨叨,不知道给韩潜说了什么,把呼噜引申出了不少玩意儿,说是什么呼噜影响的不仅是伴侣的睡眠,也降低自己的睡眠质量,甚至呼噜容易引起猝死,总之是个早发现要早治疗的病症。切莫忽略。如此一通,韩潜竟然同意去做手术。

他回家和我说这个消息时候倒是波澜不惊,我却听得心惊肉跳。

“我宁愿你一辈子在我耳边打呼噜,也不要你全身麻痹了躺到那个手术台上去被人家动刀子!”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当场就反应强烈。

韩潜却仍很坚定。

这便是我们冷战的开始。或者也不叫冷战,更多的是,我单方面的不理睬,想通过采用冷对待,让韩潜改变决定。

可惜到了手术的那一天,韩潜仍是死不悔改。我终于败下阵来。

手术的前一个晚上,韩潜打来电话:“我明天手术,今晚可以回家睡么?”他语气温和,我却知道,他此刻是笑着的,因为他总知道我的软肋,我无法想象让他一个人去做手术,而我却什么都无能为力,此时他选择了手术,我除了无奈,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陪伴在他左右,这大略便是宋铭成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理论。

然而即便韩潜在之前就做了我不少思想工作,一再强调,这只是一个小手术,绝对不是疑难杂症,一点危险都没有,何况已经找了一流的医生,我却还是担心的。

在他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这种焦虑和不安倒并没有达到制高点。他临走时候那个笑容和最后一刻才和我分开的手让我觉得,我的世界和支柱都好好的构建着。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人却开始忐忑起来。即使心中不断安慰自己,这只是个非常小的手术,却奇妙得无法平静。

我的一生,在之前,或许都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不安的。回望自己临盆进产房的时刻,也都不曾这样焦灼,各种情绪都溢满一般的乱窜,而仔细分辨,竟然是带了点错觉般的绝望。自己都要恨起自己来,韩潜发疯,自己也跟着发疯。我不是容易被说服的人,但韩潜却总是成功。

我童年那段因不健康而长期住院,时刻有被下病危通知书的岁月,让我总是反感医院,甚至到了讳疾忌医的地步。那时候,隔壁病房昨天还和我约好今天一起去捉毛毛虫的同伴,可能半夜里就因为各种综合症的突发而离开了。于是便总觉得,人的离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生命太过脆弱。而生活里有太多的意外,可以随时带走一个人,不论他是否年轻是否强壮。

而我不能接受手术里哪怕是零点零零一的不稳定因素。

我不能失去韩潜。

这样的想法让我仿佛钻进了牛角尖,执拗的在自己的世界里越走越远,却并不是往着好的方向。想起宋铭成说的,女人就是喜欢多事,脑回路也是和男人不一样的,总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把小事也可以夸张得仿佛生死一般。此刻也唯有苦笑。在认识韩潜嫁给韩潜之前,我总以为自己是宋铭成口中的例外,并且一直为着自己的洒脱而骄傲,如今看来,我却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和万千其余的女人一样,会为了自己所爱的男人而变得愚蠢和患得患失。而明明能感受到这种变化,自己却无力阻止,并且沉浸在里面,飘飘然并不觉得这是件糟糕的事情。

也唯有这一刻,当韩潜在手术室里,我在过道里,手心全是虚汗,头痛,眼睛酸涩,四肢乏力,这些生理反应才让我体会到,我到底多么的在乎手术室里的那个男人。

在所有所有的外人眼里,在所有的媒体报纸和杂志的报道里,我和韩潜的婚姻,都是韩潜爱我多一点。多到会纵容我婚后继续演戏,为了我可以推掉所有的应酬,从来不会沾花惹草,并且以他那种冷淡的性格,在谈到妻子,摸着手上的婚戒时候,脸上总是带了笑容。商场上的传闻,想要讨好韩潜,和他多说说沈眠就可以,只要提到我,他的表情总能缓和下来,满足并且幸福的姿态。

也便要有人,总是在背后议论,为韩潜不值,为了一个我,而放弃了整个森林,在那些人眼里,简直是愚蠢,而更多数人,总是念叨着“戏子无情”,觉得我愿意和韩潜结婚,也不过看重他的家产和身份,他那么多的真实的爱情,却是被我一个无心的女人白白糟蹋了。

这么多的声音里,甚至我自己,也都觉得,韩潜确实是爱我多一些的,在听到这些新闻看到这些报道时候,也忍不住要心虚羞愧,觉得十分对不住韩潜,当晚便会温软一些,韩潜的要求都来者不拒。

可此刻,我才后知后觉的知道,他们都错了,连我自己都错了。

我爱韩潜,不比他爱我少一分。

那天韩潜终于被推出手术室,因为全身麻醉的缘故,还没法说话,只是用眼神看了我。一场手术总是消耗人的精力的,大约是手术的反应,此刻的韩潜没有办法控制眼泪,完全是基于生理反射的,他的眼角不断滚出泪水这样的分泌物,模模糊糊的,带了凝胶的感觉,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都狼狈不堪。

这或许该是他有生以来最窘迫的时刻,完全不如他平日的强势。简直可以说是眼泪鼻涕一大把,如若被有心人拍去了,给外人看见了,或许觉得真是可笑的一面。而他此刻的样子,却比任何时候都让我动容。

爱情不是华丽的外表和永远进退有度的格调,而是,我愿意把我最狼狈最柔软的一面给你看,永远不戴面具。

看到这样的韩潜,我除了一颗心终于落地,便是一种眼泪涌动的感激。

感激他,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感激他,用最大的诚意来面对我,感激他所为我做的一切一切。

在我往后所有的岁月里,我都会永远记得这个时刻,不是他眼泪鼻涕的狼狈,而是一个男人的爱情。沉重却甘美。

因为不想被很多人探望,韩潜这次的手术是悄悄做的,甚至是宋铭成都不知道,所以事后他很是很我抱怨了一番:“你怎么会愿意让韩潜去做这种手术?你不是医院反感注意者么?不到逼不得已,是绝对反对进医院的。韩潜不过是打呼噜嘛,压根不至于进去。”

这样的嘀咕他持续了很久,我却总是笑而不语。

我永远不会告诉别人,在手术前一晚,韩潜用了一句话,颠覆了我的世界。

那晚回家,他显得很疲惫,新片的流程他一直在监督,这些天来确实是辛劳的,我给他煮了饭,但脸上也并没有显现出一贯的插科打诨和热情来。他也难得没来哄我,只是吃了饭,便去洗澡。然后我们便躺下睡觉。

那夜的黑暗里,他突然反身抱住我,亲吻我的额头。

“打呼确实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但刘医生说,这样的小手术,早点做的话,对年老了是有好处的,打呼太严重的人,随着恶化,年纪大了遍有猝死和呼吸骤停的风险。”

“我想活得更久一点。我想一直陪着你。”

那一晚,我热烈的拥抱了韩潜,事后便是决堤一般的眼泪,他一直抱着我安抚般的亲吻我的额头。

我却在那些咸涩的眼泪里,觉得即便这样一起到世界终结,也是很好的。

陪你一起老,或许是命中注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