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夏千并没有理睬莫夜。她也有一堆问题想问,比如,孙锦口中的“一模一样”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让温言如此憎恨?她望着温言远去的背影,直到它消失不见。
细雪(二)
温言的冷淡让夏千沮丧,但诚然如他所说,孙锦很快发表了声明郑重向夏千道歉,并表示完全信任夏千能把《细雪》演绎好。这之后一切便也顺遂了很多。夏千签下了《细雪》的片约,制片方最后也请了唐均执导本片,两人于是有了再一次合作,在一个月后一同随剧组一同前往加拿大拍摄。《细雪》的故事发生在瑞士,但因瑞士拍摄成本过大,最后剧组便决定大部分场景均将于加拿大边陲的黄刀镇拍摄。
“好冷!”飞机降落在这座小镇,孙锦作为原著作者及监制,第一个踏出机舱。
夏千紧跟其后,并没有料到机场并无廊桥,她只穿了一件羽绒服 。还好随身带了帽子围巾和手套。那还是在纽约时冰天雪地里别人带了善意和温存扔给她的。夏千并不是没有钱买新的,但那副手套围巾对她来讲意义是不同的,像是一种精神图腾,给她勇气,她像是依赖般的用着。
“手套给你。”唐均走在夏千边上,他朝她递去手套,一边准备解脖子里的围巾。
夏千笑着感谢,然后她拿出包,示意自己也带了,并把那围巾围上,套上手套。那围巾上仍然残留着原主人淡淡的烟草和香水味,那是一种冷冽的味道,像走在林间的雪原上所呼吸到的那种空气,生动而干净,还带了松枝间的新鲜。
“咦,夏千,你这个围巾和手套都是男款的啊。”孙锦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夏千,但他的注意力随即被寒意而夺走,“真是冷。真不明白制片方为什么不早点租订雪场,搞得现在只能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拍,这才下午三点,天已经快黑了,真该感谢这儿还不是彻头彻尾的极夜,还能给我们每天几个小时的有效拍摄时间。”
当晚剧组一干人等安顿好了酒店,就在当地一家家庭小饭馆就餐。孙锦、唐均和夏千一桌。孙锦点了四份。
“这家的自制酱汁听说非常美味,这些鱼又都是深海鱼,都是当天居民们在冰上砸孔冰钓的,肉质非常鲜嫩。”
唐均笑着打断孙锦道:“我知道我知道,但你也不能因为鲜美就给自己点两条啊,老板娘刚才都劝你了,一条一个成年男人绝对够了,毕竟还有其他菜呢。”
孙锦神秘地笑了笑:“没说只有我们三个人吃啊。”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等唐均和夏千都好奇地盯着他,才继续道,“别忘了我的《细雪》里有大量女主角滑雪的场景,虽说高难度的可以请替身完成,但还有一大部分需要夏千自己来的,我不是和剧组讲,这个指导夏千滑雪的教练由我来负责来找么?我可找了一个不要钱的,而且水准是专业的,请人家吃顿鱼这总是应该的了吧。”
可惜直到饭点结束,孙锦口中这位专业的教练也没有出现。
“算了算了,他如今不同往日,走冷艳高贵路线了,别等了,夏千你就回酒店休息休息吧,我和唐均去downtown找个酒吧喝点酒去。”
然而夏千也并没有马上回酒店,她沿着雪地走,路途里遇到一群热情的背包客,原来他们已为极光驻扎黄刀镇几日,今夜夜空无云,白天天气晴朗,根据预测太阳活动旺盛,极有可能能在夜晚看到极光。这群背包客用带着世界各地口音的英语热情地邀请夏千一起去。路灯的光打在他们年轻的脸上,夏千觉得仿佛又回到了纽约的夜晚,她还无忧无虑的那些夜晚,感觉梦想近在眼前,一切都还未发生,一切又都将要发生的那些夜晚,未来还在她手中的那些夜晚。
“你看,路不远的,就在那条路转弯过去,那儿有一个很大的湖面,现在早就冻起来了,冰层非常厚,人完全可以在上面行走,湖面过去就是森林。因为远离downtown的灯光,虽然很黑感觉上去很可怕,但是却不会受到城市灯光的干扰,是非常棒的极光观测地,前几天就有人在那儿看到极光了。”
夏千对待他们的热情报以微笑,在那群背包客看来,她是一个沉默漂亮而神秘的女孩子,说着流利的英语,但并不爱交谈,仿佛在夜色里突然出现,与他们同行。而等到了目的地,她也并没有加入他们的打雪仗,她不热情,但很礼貌,他们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看起来如此心事重重。
“运气太差了!”
可惜等了近一个小时,天空仍旧一片黑暗,晚间从湖对岸森林里吹来的风大了起来,有一种萧瑟阴森的感觉,这群年轻的背包客开始变得没有耐心,不到半个小时,便陆陆续续抱怨着准备回各自的酒店。
等夏千回头,发现那些聒噪的年轻人已经几乎走光了,这片仿佛旷野一般的湖面就显得更加寂静,她有些害怕地转过头,远处还站着一个人影,她才轻轻松了口气。
在这一整片黑暗的雪原上,除了她,好在还有一个人。
就好像在整个广袤的宇宙里,你突然发现自己并非孤单。夏千其实在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个人,他似乎也并不合群,在那群背包客打闹之时,他只是安静地支起相机的三脚架,好像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为了等待极光。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能模糊看出是个身材高挑挺拔的男人,夏千朝着他走过去,在离他一段距离处停下来,那男人看了夏千一眼,便继续摆弄起他的相机来,他们两人显然都没有搭话的乐趣,只有彼此呼出的白气像是在黑暗的夜色里互相打了个礼貌的招呼。这个男人的存在很让人安心,没有需要在黑暗中极力与一个陌生人找话题的负担感。
他们只是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短暂相遇的两个个体,有着各自的轨迹,不需要交汇时候还耗费精力应付彼此。
气温越来越冷,夏千感觉自己的脸颊都慢慢失去了知觉,她有些站不住了,时间又过去了大半个小时,天空还是没有极光的影子,她开始后悔起这场临时起意的外出来,她决定回酒店,抛弃那位还在雪地里等待的“同伴”。她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极光。”
然而等她走出大约十米远,便听到另一端传来了声音,非常流利纯真的美式英语,吐字清晰,声线冷冽,在这片无人的荒野上甚至带了点淡淡的回声。
在暗色的天际,从远处游走漂移而来的绿色光带正盛,纵横上千米,间或变化散裂,在空中迅速的跳跃。一整片天空的极光,非常明亮的绿色,像是点亮了云层,仿佛从森林的深处发源而来,在空中悬挂出非常美丽妖冶的弧形,那些神秘莫测的亮光映照在雪地上,又不停在空中闪动,像是从云端爆裂开来的能量,像半夜升起的晨曦。
当夏千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那一刹那与其感动自然的神秘与美,不如说所有形容词在这种震撼面前都是苍白而无力的,极光给她的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静谧而安宁的感动。所有看过极光的人都说,无法用语言去给没有看过极光的人形容那种景色。夏千原来并不在意,她觉得那些漂亮的旅游杂志照片上已经把极光很好地展现出来了,但是这晚之后她终于相信,照片多么好,都无法和肉眼看到极光剧烈跳动时的震撼相比。当极光像天幕一样垂下来并不断闪烁的时候,她根本不觉得这是地球该有的景色。
她就和那个陌生的男人一起并肩站着,在寂静的冰原上,抬头看着夜空中璀璨绚烂的光。
“能给我拍一张照片么?”这是夏千和他说的第一句话,语音因为寒冷而有些颤抖。
对面的男人愣了愣,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帮你也拍一张吧?”夏千为表感谢,也提出了友好的建议。
“不用。”然而男人却非常冷淡。
“那让相机定时,我们合影一张可以么?我感觉今晚非常幸运,如果不是你喊住我,我可能根本就和极光因为几分钟的时间而失之交臂了。我以后应该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看到极光,我觉得这一刻很珍贵。”
男人终于在她的要求下同意了这个要求,夏千的心情很好,她在拍照的时候主动凑近了身边的这个陌生人,然而对方并没有什么友善的表示,反而是退的离她远了点。
她等男人收拾好了照相设备,与他一同步行走出这片冰原。
这个在极光出现的夜晚一同出现的男人,似乎带了浑身的冷光和冰霜而来,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显得尴尬而漫长,但今晚夏千的心情却是轻松而激动的。即便遭遇的困境让她早熟,但她毕竟也只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我是第一次来这么冷的地方,明天我要去学滑雪,听起来很难,我觉得有点怕,我在运动上的平衡感一直不大好,不知道明天会摔成什么样子。朋友帮我请了教练,希望是个温柔的人,我很害怕严厉冷酷的人,因为我是那种一被指责批评,就会心情沮丧又紧张的人。”
与其说这是一场交谈,不如说是夏千单方面的发言,但她很开心,并不在意对面人的沉默,她难得有这样活泼的时候,想热情的分享她内心里的那些小心思。
然而她的话被自己的手机铃声突兀的打断了。
“夏千,你在哪儿?还没回酒店?”电话里是唐均的声音,他和孙锦已经喝酒回来了,大概喝多了,他显得有点话多,“明天你就要为拍摄开始前期滑雪训练了,强度很大,今晚就该好好休息,何况现在外面这么冷,怎么还出去,不过也真是的,温言也还没到酒店,他这几年越发没组织没纪律了。”
“温言?为什么温言会来?”夏千有些惊愕,她连声音都高了起来,也忘记了身边的陌生男人,就拿中文和唐均说起话来,“什么?他就是要给我做滑雪教练的人?不能请当地的专业滑雪教练么?”
挂了电话的夏千才想起身边的人。她有些自嘲地用英语解释道:“还讲看过极光的人会幸运,我还在期待明天会有一个温和的滑雪教练,结果刚才收到电话,要当教练的人正是那种我所害怕的冷酷的人。不过很奇怪,那个人明明应该是目空一切又偏见,和温和善良完全搭不上关系,冷漠顽固,内心阴暗的,但有时候好像又觉得不是那么糟糕。”
“也或者他确实不是个坏人,只是对着讨厌的人就会显出恶的一面来,比如我,他或许觉得对我用平和的态度都不值得。可是我之前明明从来不认识他,也没见过他,他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夏千见同行的男人一路沉默,也觉得和这样一个陌生人倾诉这些除了宣泄之外便有些可笑,她耸了耸肩,对这段对话做了总结,“也或者像他这样的有钱人,从来没有体会过人生的艰辛和生活的艰难,没有遇到过挫折,便不知道那种从淤泥里要奋力而出的挣扎,反而觉得像我这样妄图从底下拼搏登高的人令他厌恶,因为我这样出身的人理应该乖乖待在淤泥里,好供养他们上层社会的洁白,而别妄图自己出现到上层去污染上层的清洁。”
温言对她的偏见始终是一根刺,这些对温言的诟病夏千无法对身边的人倾诉,对这个雪夜里安静的男人,却好像安心的一切都可以分享。
两人又恢复到沉默着在同一段雪路并行,直到夏千被面前刺目的车灯晃了眼。
车子朝着他们按了按喇叭,车窗摇下来,露出唐均的脸:“夏千,快上车吧。”
夏千转头正要叫那位沉默的同行顺带搭个便车,却听到副驾上孙锦惊喜的声音。
“温言,原来你已经到了?怎么不和我打个招呼。来,赶紧上车。”
温言?!夏千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她慌慌张张的转头看身边的男人,那个沉默的同行,不,应该说是温言,并没有看她,他只是神色从容地钻进了车里。
进了车里之后浑身都缓和起来,可夏千的心里却没有那么温暖,她刚才都做了什么?当着温言的面对温言诟病了那么长时间。周遭孙锦唐均正在聊天,他俩喝多了,找了个司机,现在两人见到温言便很显得话很多,但那些声音仿佛都浮于表面,进不到夏千的脑子里,她现在只看得到温言拿开帽子围巾,脱去大衣后安静靠在车窗边的脸,那上面没有什么表情。温言甚至没有看夏千一眼。
“行了,到酒店了,还好黄刀镇小,你们两正好路上遇到,才能一起接到,现在都早点休息吧。”
温言和夏千都没有对他们俩是在看极光时遇到,之后并未相认这件事做解释,唐均和孙锦房间在三楼,温言在四楼,夏千在五楼。电梯一到三楼,唐均和孙锦就告辞走了,电梯里便只剩下温言和夏千。
“温先生,等一下。”
电梯楼层显示已经到达四楼,夏千非常尴尬,她第一次遇到这种说别人坏话被抓包的情形,完全不知道如何处理,也解释不出什么,下意识地叫住温言,然而温言对她的话根本没有反应,他目不斜视地迈出电梯,夏千只好硬着头皮跟了出去。
温言这次终于转过身来,他的神色冷淡:“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房间在五楼,这个时间在酒店里尾随一个陌生男人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经历。”
“我想问你拷贝一下刚才拍的照片。”
温言看了她一眼:“我以为这种情况你会说的是另外三个字。”
夏千知道温言自己是彻底得罪了,但是不知何来的倔强,她继续道:“你以为我是跟着你来道歉的么?那很抱歉你要失望了。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道歉,也并不是真心为了说出那样的内容而觉得抱歉,只是为自己在当事人面前讲出这些的不小心而感到懊悔和抱歉而已。即便这确实是我对你的偏见,那也是构建在你对我的偏见之上的。因此你不想给我照片也没关系。”
“给你。”温言拆开相机,拿出里面的SD内存卡,递给夏千,“不用还给我了,这内存卡还是顺手找到的几年前的旧物,里面应该只有今晚拍的几张极光照片和你的照片,反正对我来讲,和你一起看极光也并不是什么需要纪念的事。”
夏千捏着手里的SD内存卡,看着温言在酒店走廊尽头渐行渐远的身影,心理觉得有些复杂。
10细雪(三)
这种复杂的感觉在她把SD内存卡□□电脑之后进一步加深了。内存卡里除了极光的照片之外还有另外一段视频。大概是温言几年前拍下的,随着内存卡的闲 置,大概就忘记了。夏千看完了温言拍的极光,竟然有非常专业的水准,挣扎之下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她点开了那个录像视频。
入眼的是巨大的风雪不断打在镜头上,到处是呼啸的风声,然后是温言裹着围巾戴着帽子的脸。他在那种恶劣的拍摄环境里对着镜头说话。
“这里是阿拉斯加,今天是我进入北极圈以来的第四天,日照越来越少,外部已经冷的让人无法忍受,风吹在脸上像是刀割。现在我遇到了雪暴,似乎陷在了风带 中央,风的阻力太大,能见度太低,车上的除霜装置也已经罢工,我看不清路标,现在迷了路,GPS装置没有信号。情况看起来很糟糕。我现在在录的东西好像是 为了说明我是怎么死的。”
镜头里的温言笑了笑,然后他把镜头移转,入眼的便是一望无际的冰雪,风很大,吹起的雪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苍茫而荒凉。
“这里一片荒芜,没有人迹。但是干净到纯白,没有那些丑恶。我一路沿着雪原开,穿过了很多危险的山肩,看到了很多山脉和绵延的针叶林,这里是完全原始的 没被污染过的景色。我刚开始来的时候觉得即便死在这里也无所谓,但是临到现在,我很后悔,为我所做过的一切蠢事。我后悔没有听从沿途当地居民的劝阻,在这 种冬日封锁路线的日子来这里想求个所谓的释放,我后悔想到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到所谓‘世界尽头’想平复心情;我后悔帮助了那些不该帮助的人,以至于我原有的 一切变得如此支离破碎;我后悔守护了一个错误的人,我后悔我自己的天真和鲁莽的一意孤行。 如果我能活着走出这里,我立誓,我会丢掉那些不必要的感情,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如果我回不来了,那这就是我最后的遗言。Cherry,我不仅希望自己从没 有认识你,甚至希望这个世界上连你的存在都被抹杀,你这样的人不配幸福。还有,父亲,我恨你,我到死都不原谅你。”
然后温言把镜头一转,拍了下他开的那辆车:“只是可惜了这辆刚改装好的车,陪我走过美国的那么多地方,曾经一路沿着从纽约开到旧金山,再从旧金山开来阿拉斯加。现在只怕即便我活着回去,车也要报废了。”
此刻镜头里温言的表情在风雪中看不真切,而坐在电脑前的夏千却觉得手脚有千斤重,她的心也沉甸甸地像被压了一块巨石。
她所震惊的不仅仅是温言在遇到雪暴时录下的遗言和他隐秘的内心往事,而更让她觉得震惊到可怕的是他镜头里那辆车。
那是那年冬天给她扔下围巾帽子的车,那辆车的车牌她一直记得。她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她能得知这辆车的主人,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那竟然是温言的车。那辆车上是她心中一直记着的那个车牌号码,而此刻这些数字的组合却像是一个隐秘而突兀的咒语。
夏千觉得混乱而慌张。她想,不可能的,温言不可能是那个人,那个人在她心中是善良温柔的,而温言是冷冽甚至无情的。眼前的视频像是突然打碎了她心中勾勒 的形象。夏千一直想过,如果能认识围巾帽子的主人,一定要认真而努力的表达自己的谢意,回报给对方,那一定是个温暖而阳光的人,她希望能和这样的人成为朋 友。然而,她非但和温言不是朋友,甚至是互相剑拔弩张的。温言那么讨厌着她。
她静静地在桌前坐了几个小时。
然后她就带着那种慌乱,辗转反侧,心里疑虑重重,对温言的往事又好奇又害怕,一晚上只睡了几个小时。
第二天早晨在酒店的自助早餐处遇到唐均,便被他打趣了。
“你这是因为对今天滑雪训练项目的焦虑而睡不着导致的么?挂着这么一个熊猫眼。不过别担心,温言的技术很好的。而且滑雪多多少少可能会摔下的,大家都这 样过来的,你不用要求太高,我们时间宽裕,你慢慢训练,当年温言学滑雪,也摔得要命。”唐均刚冲了一杯咖啡,就看到远处走来的温言,“不信你自己问他,他 当年摔的真是毫无形象。因为雪板摔起来完全无法调整和控制摔倒的姿势。”
“温言要不是和我打赌输掉才不肯过来教别人滑雪,夏千你好好学就是了。”孙锦走过来,他看起来和温言非常熟悉,即便温言对他也并不热情,他仍旧亲昵地拍了拍温言的肩。
此刻夏千再次见到温言,却觉得昨晚那个自己已经不复存在,仅仅一晚而已,她经历了惊异、懊丧、后悔、好奇和忐忑的不敢置信。她非常后悔对温言说出那样的 话,一个能在雪地里为陌生的路人扔出帽子围巾的人,不会是她说的那样冷血毫无怜悯心的富人。如果温言真的是那个人,那个在她求死时用善意救了她的人。
然而温言对她的态度就没有什么改变,一行人吃了早饭,便赶向雪场。
温言教夏千滑雪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刻意的冷淡和疏离,他一旦讲到滑雪,似乎就真的像个老师一样,仿佛昨晚和夏千的不愉快并不存在。然而也仅此而已,他不愿 意和夏千讲任何除了滑雪之外的私人话题。他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滑雪服,那么热烈的颜色,在冰雪之下更衬托的整个人冷冽,夏千就那样看着他示范,看着他像是 乘着云一般从雪白的幕布上一路迤逦而来。
“滑行中如果失控跌倒,要马上降低重心,向后坐,不要乱挣扎,可以抬起手脚,屈身,任自己向下滑,但一定要避免头朝下,还要避免翻滚。其余基本的技巧刚才已经讲过也示范过给你看了。”
“温言,夏千教的差不多了吧?你来指导一下我们怎么征服高级雪道吧。”不远处孙锦对温言招了招手。
温言看了一眼夏千:“刚才试滑的不错,所以现在你可以自己练习了,这一块都是初级雪道。滑雪的技术都是靠多练。”然后便要转身朝孙锦他们的方向而去。
“温先生。”夏千叫住了他,“对不起。”她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最终说出口的,也只是一句对不起。温言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夏千不知道如何才能传达出自己的想法。
温言果然愣了愣,然后他疏离地笑了笑:“因为教你滑雪所以才这么说么?你不用感谢,并不是我自愿来教你,只不过是和孙锦的一个赌约,换任何人,我都会好好教。还有,你的那些评价我也并不在意,毕竟你不喜欢我,我不喜欢你,这样很公平。”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徒留夏千一人在原地。
接下来的练习夏千有些心不在焉,她昨晚睡得少,今早又有一肚子的心事。温言到底是不是那个人?Cherry是谁?温言所说守护错的人是谁?他和他父亲之间又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当时竟然想要到阿拉斯加消极避世甚至还带了寻死的心?
视频里的温言是年轻的,锋利的,感性又脆弱的,和现在这个成熟、圆滑,理智又强硬的似乎不是一个人。时光到底在他身上留下了怎样的痕迹和雕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