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又补充道:“何况你要品味干什么?我不在乎你有品味还是低俗,你爱怎么活着就怎么活着。不需要变得有品味去取悦谁。”

我看着尹厉背对着我的后脑勺,这个男人在前一刻还说着我将可以成为制裁他的利器,承认了自己是一个可耻的骗子。这一刻却对利器我过去人生里出现的男人开始品头论足,最后的结论无非一个,那就是,虽然他是个骗子,但他尹厉才是最适合我的人,我就需要他这样强硬的男人来当人生指明灯,引领我走近新时代。

“尹厉,实话说,你当初求婚我答应了,现在想想,才是识人和眼光有问题,我那时候怎么没看出你这么脸皮厚呢?明明是一个,癞蛤蟆把天鹅打傻,然后威逼利诱催眠天鹅说,‘你就是一只臭癞蛤蟆’的故事,到你嘴里怎么变了味?”我趴在尹厉的背上嘀咕起来,“你也就只能趁着我还没恢复记忆再骗骗我吧。”

我们都很清楚,如今我们还能这么平静的对话,只在于我没恢复记忆,我没有那种梦想被夺走的切身恨意,往昔再璀璨,对我也只是陌生。

尹厉总是这样狡猾,他摸清人性,在我最孤立无援的时候给了我一个身份,并且是一个巧妙的身份,让我的生活里充满了他,他不惜一切代价,让我信任他最终依赖他,他利用一切资源达成目的。而即使真相公开的这一刻,他还能拿捏得这样好。我没有恢复记忆,就是他最大的时机。

有时候我希望我能狠下心来彻头彻尾地恨他。甚至想过或许应该再来一场车祸,然后像电视剧里一样,撞击下我失去了现在的记忆,恢复了过去的。那么我将不需要再对他有任何留恋,我可以毫不手软。

尹厉大约也知道我在想什么,他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接下去我们便是沉默,好在很快就到了诊所,医生给我们都处理好伤口后,尹厉便要背着我回家。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何况房子都过户给你了,要走也应该是我走。”他果然很懂我的死穴,听完后面一句话我就决定跟他走。

“等等,我还有从你家拿走的那袋子东西在旅馆,不可以浪费,我以后赶你走,那袋东西就归你了。”

尹厉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最后还是折回我住的那家小旅馆,打包起我的行李来。他的样子温和又无害。我有点难受,这大概是我最后和尹厉能假装什么没发生的相处时间。我清楚地知道我之后会做的。我一直在避免想这些,我也知道,自己刚才那些暗示分开的话,半真半假,但却并非戏言。

而尹厉像是感知到什么一样突然抬头。

“颜笑,我的身体上,还纹着你的名字。那是你叫我纹的。因为面积大,大约是去不掉的。”

尹厉就是这样聪明,永远能在对的时候说出对的话,击中你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我知道自己如果一直待在他身边,只会被圈养得对于他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他确实喜欢我,可他又是个太好的阴谋家。

他不会再伤害我,但他也想要保护他的妹妹,像一切最开始的时候一样。

正如他所说的,他是一个强硬的人,任何不可能的结果,他都会去争去抢,并且未曾失败过。

他会不惜拿自己做筹码周旋。只要我爱他,我就不会做绝到把尹萱从云顶拉至地狱。他又是那么贪心,既要我爱他,又要护住尹萱。

然而这一刻我也并不想戳穿他。

我只能假装随意地歪了歪头,不经意一样地告诉他。

“可是我不姓颜啊,尹厉,我姓唐,你纹的从来不是我的名字。”

 


25、第二十三章

实际上时值现在,我还是不知道我具体的中文名字,只从Alicia Tang这个标签里推测出大约自己是姓唐的。法国媒体对我的报道出乎意料的少,仅有泰勒夫人收徒时候的只言片语,之后竟然都无大篇幅的相关追踪报道,连最后的失踪也仅仅是警方的一个通告,而更奇怪的是Frank给我的影像资料里除了他私人拍摄的纪录片母带,没有任何我对外公开演出的录制。

疑团重重。

一个成功的芭蕾舞者,为什么八年来没有一次登台演出,甚至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芭蕾比赛,也不出现在芭蕾圈的社交范围里,像被刻意压制一样,这八年像是被雪藏,让一个披着“泰勒夫人的爱徒”外衣,本可以凭借这个一路扶摇而上备受瞩目的舞者,完全淡出众人的视线。

无论是失忆后的我,还是失忆前的我,我们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都显得那么单薄。

而反观尹萱却不是这样,她是法国时尚小报最爱的八卦来源,她的比赛获奖历史可以追溯到她刚满10岁的时候,她是法国上流社交圈里众人皆知的名媛,现在电视里便在放着她回国以后高调接受采访,公开即将加盟开拍《唯有我起舞》这个大制作电影的消息。

我坐在尹家的宅子里,看着屏幕上尹萱年轻而骄傲的脸。

“这是我第一次试水电影,因为题材实在是太对我胃口了,我从四岁开始跳舞,舞蹈是我的生命之火,我很喜欢这个剧本。我会出演女主角。谢谢导演给我这个机会。”

访谈节目的主持人笑问道:“听说孟导这个剧本已经筹划了3年,只苦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他想必是物色了很久才能找到尹小姐这么合适的人出演。尹小姐在芭蕾上的成就,在法国也是绝对瞩目的,在这样的年纪有您这样的芭蕾技艺和名声的,历史上华裔里从来都没有第二人。《唯有我起舞》有大量的芭蕾舞蹈镜头,能找到尹小姐那真是观众们的福音。可以不花票价就欣赏最高贵典雅专业的芭蕾演出了。”

尹萱毫不在意地接受了主持人的恭维,她的脸上显示出理所当然的贵气和凛然不可侵犯的傲然。仿佛一切都是应该的。她就应该有这样好的人生,有尹厉为她保驾护航,有尹氏做后盾去追求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有她看不顺眼的东西,就摧毁。

即便到了今天,她的脸上也看不出丝毫的悔意甚至一点羞愧和害怕。她多半很相信她的哥哥,多半觉得我从海洋被困进一个泥潭,再怎么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她一路荣华,前程似锦,而我连自己过去干了什么都不知道。

“颜笑,晚饭好了。”尹厉的声音很柔和,当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却也看到了屏幕里的尹萱,我看了他一眼,然后关掉了电视,尹萱的脸便也骤然消失。

尹厉大概也有些尴尬,他摸了摸我的头,俯身亲吻了下我的额头:“尹萱本来回国就只是为了接拍那个片子,如果你不想看见她,我会让她一直留在法国的。”

他如此笃定我不会用法律的手段制裁尹萱。

一顿饭便吃得我味同嚼蜡,吃了两三口,我便抛下了筷子:“尹厉,我想看看尹萱的那间练功房。”

尹厉收拾了桌子,便点头带了我去,他也摸不清我现在在想什么,只是有些疑惑地看我。

练功房被打开的瞬间,扑面而来的便是灰尘的气息。第二次进这里,心境却截然不同。

墙上照片里一连排的尹萱仍然摆着完美的芭蕾舞姿。

“你能给我讲讲每个照片时候的事情么?”我转头问尹厉,“我觉得很奇妙,那种从小学习芭蕾的人生,尹萱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我后来向尹厉询问过我的过去,但得到的结果却是失望。他并不了解我的过去。他只能轻描淡写地描绘出尹萱撞我的那段,然而他是了解尹萱的。尹萱的过去,尹萱从少年到如今的每一段青涩的成长和蜕变,他都铭记在记忆里。

“这张是尹萱十五岁拍的。后面这张就是半年后拍的,个子高挑了不少。”

“这是她演巴黎圣母院里艾斯米拉达变奏那一段的剧照,她就是以那一场表演入驻巴黎歌剧院舞团的。她那年演出的之前从没在有倾斜度的舞台跳过,结果一开始适应不好,摔得只能打了封闭针继续跳。”尹厉开始还想保持一种冷静简单的口吻叙述,但是心中的情绪却还是在话语里流露了出来,尹萱是他独一无二的妹妹,他看着墙上的那些照片,即便努力想要保持中立客观,对于尹萱的自豪感还是不自觉地流露了出来。

“这张是她刚在俄罗斯得了奖回来,刚得奖就不顾时差给我电话哭得稀里哗啦,结果第二天的新闻采访里倒是大方得体冷静得不像话。”他似乎回忆到什么快乐的事,眼睛里也带了笑意。

他和尹萱有太多回忆,他和她有过去二十多年的紧密情谊。逼迫尹厉去忽视这份亲缘,本身就是不现实的。

这让人不甘心。

我深吸了一口气。

“我想跳舞。”

尹厉错愕地回头。我望着他的眼睛,没有退缩:“我想要跳舞。我不记得以前对芭蕾的狂热了,但是既然那是过去的我最大的人生理想,那么经历了这么多,我不应该就否定掉过去,我应该用芭蕾把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重新联结起来。”

我也像尹萱一样,我们被芭蕾占据的人生里,那是我们成长轨迹里最不可或缺的部分,舞蹈是我们的图腾。

尹厉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对不起。”

我刻意忽略他道歉的缘由,佯装轻松地说:“说不定在跳舞里我就能重拾记忆。”

“颜笑。”

尹厉只这样叫了我一句,他的语气里有愧疚,有不忍,也有劝抚的意味。

车祸和失忆,我可能已经不适合芭蕾了。然而我不甘心,尹萱的存在便是我心头的一根刺。她越是舞姿优雅,我便越是内心挣扎,我本来也应该有她这样的成就的。

“我要跳舞。”我坚持对尹厉道。这并不是个询问,只是个告知。

尹厉没有再劝说,他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隐在阴影里看不清:“好。”他只简单地说了那么一个字。

但那个下午他就带我去看了高医生。最初给我的腿动手术的骨科专家。

老高很久不见我,看到我如今行走自如,脸上是掩盖不住的高兴。

“颜笑,我就没看错你,我就知道你心里一股狠劲,你要想走,就一定能走!”他笑着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同时也打量了尹厉一眼,“尹先生,好久不见。”

尹厉对他点了点头:“高医生,还麻烦你了,能给颜笑做个检查么,她的腿现在能不能跳舞?”

老高有些意外地看了尹厉一眼,尹厉这次的语气难得的放低身段,老高向我投来询问的眼光:“你要跳舞?”

我点了点头:“恩,芭蕾。”

老高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这个车祸能保住腿现在能走能跳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要业余去弄弄国标,没什么问题,芭蕾要是就学学人家矫正形体也成,但要正经地跳那种脚尖掂地的,就没事找事了。”

然后老高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沉下了脸色:“你以前腿上有四处骨折旧伤,腿部的肌肉比例看着都很像运动员,但没运动员那么夸张…颜笑,你以前是跳芭蕾的?!”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

拍片出来老高的脸色便更沉重了些:“实话说,颜笑,我不认为你现在应该继续芭蕾。车祸给你的腿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骨头比原先更脆弱,承重能力不强,而且你两年没有进行芭蕾日常训练,腿部的肌肉已经都散了。”然后他转头对尹厉,“尹先生,我从医生的角度,不认为她应该做任何激烈的运动,芭蕾绝对不行,太冒险。”

尹厉也叫我:“颜笑。我现在不能拿你冒险。你没有芭蕾,也还是你,我喜欢的从来不是跳舞的你。没有舞蹈你一样有精彩的人生。”

回去的路上我便和尹厉一直在争吵。尹厉的态度是难得的强硬,最后他几乎是恢复了我第一见时的冷酷。

“颜笑,我知道我有罪,是我让你没法跳芭蕾,但是这件事我不许,我不会怀着愧疚来纵容你去跳舞,只有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承受不起你受伤或者任何意外!”

他和老高一样,都觉得理智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放弃跳芭蕾。可我已经下定了决心。

没有过去的我始终是不完整的。而既然忘记了梦想,那么就再造一次吧。

可尹厉却并不同意,最后到家门口的时候我已经几乎是对尹厉吼出来的。

“所有人都以为我站不起来了,既然我能站着活着,我就能跳舞!忘记了又怎么样,那就重新来一遍!流血和流泪,疼痛和艰难,我从来没有害怕过!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尹厉本来走在我前面,正打算拿钥匙开门,听到我这话便要皱眉转身,却突然门边上的阴影里走出了个人,对着尹厉就是凶狠的一拳。尹厉没有防备,被击中了正脸,鼻子便鲜血淋漓,并很快地沾满了衣服的前襟。

那人拉住尹厉的衣服,正准备继续抡起拳头,放佛方才那一击一点不过瘾,而尹厉拿手捂住鼻子,却没有反击,他侧了侧身体,声音仍然镇定:“黎竞,别吓到她。”

 


26、第二十四章

黎竞的神情凶悍,捏紧了拳头,表情忍耐,但终究还是没有再打下去,他放开了尹厉,抬头看我。

一眼隔了千万年一样的厚重,仿佛我们隔了遥远的时光后的重逢。

被这样深情地望,我有些不大自在。这是一张英俊的脸,身材挺拔,不比尹厉的精致,却轮廓更加深邃,带了点异域风情,但却唤不起我的任何回忆。

黎竞显然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定定地站在一边,贪恋一样地看我,仿佛下一眼我就又要消失了一样。而我也才注意到他左手里捏着一个纸团,半展开着,露出模模糊糊的一个“嫁”字,此刻已经被尹厉的鲜血沾染而晕染开来。

那正是我那次从楼上砸下的纸团,我再看眼前的黎竞,才认出竟然就是那天被砸中的男人。他此时看着我,表情和当时一样的难以形容。

然后他用力捏皱了那个纸团,走过来狠狠拥抱了我。

我呆呆地不知道做什么反应。黎竞的这个拥抱带了沧桑和伤感,我被裹挟在这股气息里,没来由得想要叹息。可最后我也只能安抚一样地拍了拍黎竞的背。

“你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好。”他的声音低沉,却带了一点颤抖,“你不会知道我被这个纸团砸中时候的心情,我抬头就看到了你,你笑的很开心,鲜活的,纸团里写着‘我嫁’两个字,那一瞬间,好像我过去的那场求婚终于得到回应。就像幻象。”

“那纸团是给我的。我正要问你拿回来。”尹厉止住了血,站在一边说道。

黎竞放开了我,转头盯着尹厉,他的眼睛里都压抑着怒火:“那不是给你的,你骗了她,你差点害死她!”

“我愿意用我剩余的人生去补偿。”尹厉明明刚被打了,此刻却丝毫看不出狼狈,他总有一种气场,让人战栗一般的镇定,他看了我一眼,“只要她接受。”

两个人僵持不下,好在最后终于把战地转移到了尹厉的房子里。

我们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来,摆出架势准备一场彻谈。实话说局势有点怪异,我有点坐立难安,对面我的两位“男朋友”对彼此都带了强烈的敌意。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我也仿佛从失忆时候的弃子地位摇身一变成了抢手货。

我甚至不合时宜地想,如果我以前是芭蕾女神一样的人物,是不是除了黎竞,其实迷倒海内外,石榴裙下昏倒了一片亚欧非各国人民,甚至“春天的时候开一辆大巴,带着我的一车男朋友去郊游”的愿望实现起来也指日可待?

“我要带以韵回巴黎。”黎竞的声音激动起来,“她在巴黎长大,那里对于她是更亲密的故土,对她也是更好的环境,她的朋友亲人她的过去都在法国。”

我也终于回神:“我的亲人?那为什么直到现在我的亲人都没有出现过?甚至我的中文名字唐以韵都要从我过去的朋友那里听来,那给我这个名字的人呢?”

黎竞有些愕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才垂下视线:“伯母在四年前就去世了,就葬在面朝舞团舞台正面的公墓里,是伯母自己选的墓地,她说要一直看着你跳舞,跳到什么都遮盖不住你光华的一天。你是她的骄傲,她是你唯一的亲人。”

他已经尽量用了缓和的语调陈述,但这个答案还是让我不能接受。

我在最孤立无援的失忆旅程里,在还不能走路的时候,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总有一天我会找到我的亲人,他们不需要富有,只需要用粗糙的手轻抚我的额头,让我好在他们怀里痛快地哭出生活里的困苦。

所有的艰难,我只要这一份温情就足以,足以让我头破血流地去对抗世界。

然而现在我真实的身份浮出水面,却仍然是个孤家寡人,拒绝了求婚,母亲早就死了,既没爱人,又没亲人。

唯一有的便是芭蕾。可现在连这仅剩的连接过去和现在的纽带,也断了。

我难过得有点不知所措。像是一截木头,烂在了心里,并不锐利,甚至有点迟钝,但还是能感觉到痛。

“你出事的时候就是伯母祭日的那一天,每到那天你便会去拜访公墓之后一个人静一静,我开始联系不上你,并没有引起警惕。”黎竞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现在希望你能和我回去,回到你该去的地方,而不是待在这个人的身边,他是个骗子,并且差点害死你。回去了我们再从长计议,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你去么?”黎竞认真地看我。

尹厉难得的非常沉默,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里甚至带了点恳求的意味。

我偏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我去。” 然后我才正视了尹厉,“我不想留着了,我不想看到尹萱。她恣意偷走了我的人生,可还冠冕堂皇享受着所有好的东西,她踩着我的人生去摘鲜花,摘完竟然还要鄙夷我,恨不得连最普通的人生都不还给我。”

“离开这里本来就是我的打算 。我已经联系过了Frank,等手续齐整处理完颜笑这个身份,最终我还是会走,我想看看过去的自己。现在就算计划提前吧。”

尹厉顿了顿:“我陪你一起去,你没有恢复记忆,那里对你来说还是个全新的环境,总要有一些什么熟悉的东西,好让你安心。”

黎竞的情绪似乎又上来了,他充满怒意地看着尹厉。尹厉却只看着我。

我转开头:“我怕看到你会想到她。”

“而且你不用担心,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即使去了巴黎,也不会马上告发你妹妹,我还需要先拿回Alicia的身份,才能再找律师,所以你大可不必跟着我去巴黎好监视我,留在国内也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活动看看再怎么包庇她。” 那种黑色的情绪又上来了。哪怕法国还有一个亲人可以让我好觉得终于找到归属感,我也不会这样说话,我只是太难受。我忍不住想伤害别人,而我只能伤害尹厉。

有时候觉得知道了现实,也并没有比不知道更好多少。

我恨尹厉,甚至想,他为什么不可以骗得再完美一点?好让我一辈子不发现。

此刻他坐在我对面,脸微微侧着,难得的拿出一根烟抽着,在一个瞬间,他似乎痛苦地闭了闭眼,但也仅仅一瞬间,再看便是什么都没有,烟雾模糊了他侧脸上的表情,我想刚才是我看错了。

 


27、第二十五章

十月的巴黎已经有些萧索,我走在街头,周围是陌生的面孔和陌生的建筑。从我离开尹厉来巴黎已经半月有余,他说得很对,如今这里,唯有熟悉的法语让我觉得安心。

我走的那天他并不知情,因此连离开前的最后一面也没看到。

黎竞给我在巴黎市中心租了一套公寓,他常常来看我,礼貌而温情,Frank中途抽空跑回法国看过我一次,但大部分时候我是一个人。也是唯一一次,我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更想一个人待着。

没有了尹厉,和黎竞单独两个人,我就觉得尴尬起来,他喜欢带我去最贵最华丽的西餐厅,饭后便会邀我去听歌剧,然后我们沿着塞纳河畔慢慢走。

“就像回到了过去,那样无忧无虑。”他这样满足地笑着说,“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一样。”

每当此时,他温柔的眼神便会落在我身上。有时候他会念一些诗句,都带了美丽古老的韵律。

这是过去我们的相处模式,我很想想起来,他也很想要我想起来,我们默契地期图用这种方式重温记忆。

可有时候我不觉得浪漫,只觉得塞纳河畔的风有点大。

而半月有余,黎竞努力地模拟出过去的场景,希望任何一个片段都是刺激我恢复记忆的导火索,然而我却迟钝得什么都想不起来。我觉得很愧疚,黎竞大概也是有点失望的,他看我的目光里,越来越多像是透过我在看另外一个什么人,带了淡淡的感伤,这样的神情让我落荒而逃。

“以韵,今晚带你去看我的画室吧,我已经把几批参加画展的画全部追了回来。”今晚黎竞的声音是难掩的欢快,他为我画了不少画,现在为了帮我重拾记忆,不惜毁约也把正在展览的几批画提前收了回来。

而即便知道了那将是一整个画室的我,在真正看到的时候我还是被震撼了。

比尹萱的练功房更宽敞的房间,画的大小不一,错落地悬挂在墙上,没有尹萱照片布局那样中规中矩,却带了不一样的风情,显得凌乱又别致,而在我正前方的墙壁上,竟然就是一幅真人大小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