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灰灰跑出屋,它就再也不进去了,刘丹阳想尽办法让它住进去,可灰灰只是围着刘丹阳转了几圈,一屁股坐到门口不动了,把自己当成一尊石狗,灰尘色的,痴傻呆的,一动不动的,真的是尊石狗。大院里有个小朋友去幼儿园对其他小朋友说起他院里一只石狗看门,被所有小朋友指责他吹牛撒谎,从来只有石狮子,哪来的石狗,那小朋友哭了,他真的没吹牛,没撒谎。
当初刘丹阳尝试将它带上车去北戴河,灰灰盯着他看了很久,没动,无论刘丹阳怎么跟它沟通,它耳朵耷拉,接下来眼皮也耷拉。刘丹阳没办法,只得将门打开,任它进出,只是灰灰再没进过。他是一只固执得近乎少根筋的狗,和毛毛一路人。
现在,刘丹阳没进屋,他坐到灰灰的身边,用手摸摸它的头,“灰灰,是不是很想毛毛?”
灰灰眼皮抬起来看他一眼,这一眼比平时要久,却是沉默,连吠一声都没了力气。
“我也想她,她肚子里还有小毛毛,走了这么久了,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想不想吐,能不能睡,不知道腿有没有肿得很厉害,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过我们?”刘丹阳语气缓慢,眼睛痴痴地望着前方,搭在灰灰头上的手黑了一圈。
灰灰默默地听着,一声不吭,两只眼睛也没动。
“来,给你看毛毛的相片。”刘丹阳从信袋里伸出相片,一张一张摆到毛毛的眼前,“灰灰你看,她笑得多傻多可爱。”
灰灰眼睛挪了一下,又挪了一下,它认出毛毛了,先用鼻子嗅嗅,再用舌头在相片上舔了一下,然后两只爪子抓着那张最傻的相片猛吠,汪汪,汪汪,毛毛,毛毛,呜呜,呜呜,毛毛,毛毛,汪汪汪,你回来,汪汪汪汪汪,你快点回来!
刘丹阳拍拍灰灰的头,“灰灰,我给你洗个澡好不好?毛毛回来会不认识你。”
灰灰趴着身子,头挨着相片,没动。它不要走开,它要等那没良心的回来。
“放心吧,灰灰,毛毛会回来的,带着小毛毛,到时候你多一个玩伴了。”刘丹阳抚摸着灰灰。
一人一狗在台阶前坐到天黑,眼睛的方向一致,相念的目标一致,连耷拉的神情都一致,灰灰突然觉得,自己竟然不是最可怜的狗了,它心情好了点,谁愿意垫底啊。
刘丹阳走进到里,朝厨房看了看,寂静,又朝客厅看了看,寂静,房子此刻漫出了荒烟,刘丹阳坐进沙发,点了一根烟,手拿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固定好的台,一,湖南卫视,二,浙江卫视,三,中央三台。
手指按了个一,广告,又按了个二,还是广告,再按个三,一大一小的两只老虎出现在屏幕上,小老虎在大老虎身边打滚,买萌,大老虎眼神温和,用嘴轻轻□着老虎孩子。小老虎撒娇更起劲,在妈妈怀里东蹭蹭西蹭蹭,竟然窝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不动了。大老虎下巴也蹭蹭,趴下来,也不动了。
这一对母子是要睡觉了么?刘丹阳微微笑起来,却不知脸色柔情如水,心软如丝,眼睛微微一抬,瞥见窗外一片月色,清,冷,淡,寂。
明月不知人间事,几处相思几处闲。
这军区大院的一人一狗一明月,若有人瞅见,必定文学细胞暴涨,念不出诗词歌赋,那什么铁汉柔情、百炼钢也成绕指柔之类的句子,也要酸麻麻地从书袋里掉几句出来,若是哲学细胞浓密的,一见此情此景,心头透亮,像是突然参悟了浪漫与柔情的最高境界一样,西格夫里·萨松的句子跑出来:
“Inmethetigersniffstherose”
------“我心中有猛虎,在细嗅着蔷薇。”
猛虎细嗅蔷薇,柔情寂寂,蔷薇却野了,却是风情万种。
宋家颜做完手术后,心里挂念着毛小朴,第二天就回了北戴河,直奔毛小朴的住处,迎接他的是紧闭的大门。顿时,宋家颜大脑一片空白,心陷入北方的风沙中,找不到方向。
宋家颜在屋前的台阶上坐下来,摸出一根烟,吸了几口。随即站起来,开车回北京。
在刘丹阳住的军区大院,那幢屋子前,曾经雪白的灰灰,已经成了真正的灰灰,毛发邋遢,只是身子长高长大了,从一条小灰灰长成了一条大灰灰,威风比往日更甚,像一头雄狮,一动一静之间霸气十足。它所有的时间就是守着这栋房子,蹲在梯级前,眼睛直直地望着大院门口方面。
而此时,灰灰还在门口守着,那姿势,永远充满期望,可宋家颜感觉绝望,毛毛没有回来。原来不是像他想的那样,他以为毛毛被刘丹阳带回了北京。
她现在这么大的肚子,刘丹阳不会将她带走,那么,是谁带走了她?宋家颜眼神骤冷,他想到了毛小朴在他手里的第一次失踪。
“小乐,你在哪,现在合适碰个面吗?”宋家颜拿出电话,翻到了檀乐的号码。
檀乐趴在床上,双腿翘起,正在发愁该找个什么样的人给钟瑶通透个信,电话响了,她很不耐烦地拿起,一看屏上闪动的来电,激动了,翻身坐起。
“宋哥哥,好啊好啊,你在哪?日落咖啡厅,好好,我立即就来。”檀乐跳起来,打开柜子选衣服。
半小时后,檀乐着一身浅黄色长昵,紧身皮裤,小牛皮靴出现在咖啡厅。小清新美女,面带花朵般的笑,回头率很高。
宋家颜早在等她了,看见她过来,站起来,微笑,“看来我们需要一个包厢。”
檀乐脸色含羞,跟着进了包厢。
“宋哥哥每天好忙啊,昨天打电话都不接。”
“这几天连续做了几个手术,确实挺忙。昨天小乐找我什么事?”
“我就想跟宋哥哥聊聊天儿。”
宋家颜看着檀乐没说话。
“是真没事儿,我好久没见你了,就想跟你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什么的。”檀乐搅动着咖啡,在那双安静的眼睛下,略略有些不安。
“小乐,你有点紧张。”宋家颜淡淡地说。
“没有,我哪有紧张。”檀乐更加不安了。
“你拿勺的手,左手换了右手,右手又换左手,腿翘起来,又放下,又翘起。告诉我,小乐,你在紧张什么。”
“宋哥哥,我只是很久没有见到你了,有点激动。”檀乐不好意思地笑笑。
“可是,毛小朴不见了。”
檀乐一震,手一重,咖啡搅出来,“宋哥哥,你怀疑我?”
宋家颜面色不变,还是淡淡的,“她是一个孕妇,成天呆在家里,不会去得罪什么人,可前几天,我找到她时,她已被下了药。我想不通到底是谁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檀乐紧紧握住手中的勺子,翘起的脚放下来,强作镇定,“还好宋哥哥去得及时。”
“是啊,幸好及时,可是到底是谁要这么做呢?小乐,要不你帮我想想?”
“我才回国几天啊,对她不熟悉,哪能想得出来。”檀乐嘿嘿一笑,可笑容无法到达眼底。
“要不,我和你一起想想?”宋家颜突然凑近了檀乐的脸,一眼不眨地盯着她。
“你我”檀乐结巴不出第三个字。
如果是平时,檀乐一定会亲上去,暗恋的帅哥送上门,那剑眉星目,那清静温润的脸,那梦寐中的薄薄的双唇,她没道理往外推啊,可现在,她看出了宋家颜眼睛里的翻涌的火焰,她忍不住地惊慌。
“那天早上,我去接你,黄妈去买菜,有人趁着这个间隙带走了她。小乐,你说,这是不是很巧?”
“更巧的是既然对方知道我要去接你,黄妈要买菜。而这个计划定下的时候只有三个人在场。小乐,你说要破这个案是不是很容易?”宋家颜眼睛变得尖锐,好像一把手术刀洞穿檀乐的身体,檀乐怕了,畏缩了。
“宋哥哥,那一次是我的朋友跟毛毛开了个玩笑,也没给她造成伤害,你就原谅我们吧。”
檀乐抵赖不住了,终于承认,她内心是怕的,可也是恨的,没给她造成伤害,却给你捡了个便宜。
“那这一次呢?又是开玩笑?”宋家颜真想给这个坏丫头一巴掌,做好事生怕人不知道,做坏事以为鬼不知道。
檀乐睁大了眼睛,“这一次?这一次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死女人到底得罪了谁,居然又出事了,居然赖到她的头上!檀乐就没想想,那死女人也没得罪你,你怎么就动了她?
宋家颜笑了,“小乐,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在这点上,我给你一个忠告,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能做,有些人,可以惹,有些人,你不能动她一根指头。还有就是,做了,惹了,就得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檀乐听到前半句,心就一跳,后面的话听不进了,一直把我当妹妹?妈的,谁要当你妹妹!姑娘我要当你老婆!
“宋哥哥,我才不要当你妹妹。”檀乐很想表白,可看到宋家颜那眼神,又止住了。
宋家颜盯她半晌,淡淡一笑,向檀乐点点头,打了个手响,叫来侍者付了帐,优雅离开。
晚上十点,宋家颜的自家试验室,里面通亮如昼,宋家颜坐在一排试管前,若有所待。
这时门被打开,一个高大的汉子扛着一个年轻女子进来,宋家颜指了指墙边的小床,那人将女人放在小床上,拉上门出去了。
女人似在沉睡中,全身放松,软软的身子弯成一个美丽的弧度,卷在床上。

第五三章
宋家颜不慌不忙拿出一根针管,走到女人面前,拉起她一只手,将针管里的药水推了进去。然后看看手上的表,再将女人身子摆正,这时,露出女人精致漂亮的一张脸。
赫然是檀乐。
大约五分钟后,檀乐似乎走进了一个噩梦里,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身子跟着扭动起来,这时,宋家颜又给她推了一针,一会儿,她脸色平静,显得舒适安宁,身子不再扭动。
“檀乐,你为什么要带走毛小朴?”宋家颜将椅子一拉,坐到床边,轻轻问道。
“毛小朴?”
“就是毛毛。”
“毛毛,我不喜欢她。”
“为什么不喜欢她?”
“因为宋哥哥喜欢她。”
“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让海子偷偷把她藏起来,等我和宋哥哥结婚后再放她出来,不过我搞错了,毛毛不是宋哥哥的,是钟瑶的。”
“藏在哪?”“没藏好,我让宋哥哥把她带走了。海子太讨厌,竟然给她下了药,宋哥哥肯定上了她,该死的海子,坏我大事。”
“坏你什么大事?”
“宋哥哥是我的,我从小就喜欢他了,好喜欢好喜欢。”檀乐喃喃地说,尽管声音平淡,可脸上似乎还是有控制不住的爱意。
宋家颜有点愣,没想到问出这个结果,他总想不通檀乐为什么对毛毛下手,原来毛线团乱在自己这里。
“后来你又对她下手没有?”
“没有,我怕钟瑶和宋哥哥发现。”
“这事你告诉过别人吗?”
“没有。”
“檀乐,忘记毛毛。”
“忘记毛毛。”檀乐跟着念。
“檀乐,你记住,宋家颜一点也不好,你不要喜欢他。”
“不要,我好喜欢他。”檀乐脸上有了痛苦的表情,仿佛在挣扎。
“不要喜欢他。”宋家颜平静地说。
“不要。”“不要喜欢他。”
“不,要。”檀乐牙齿在打颤,脑子里那生根多年的意念有种要被连根拔起感觉,她凭着最后那点的意识死死抵制外界那个魔音,不让被掠夺,被销毁。
宋家颜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檀乐对他的感情如此之深,在如此药效下竟然还能反抗。
只是他心里没有内疚,别说不能回应她的感情,就凭她对毛小朴的所作所为,连小时候的那份情义只怕难以再继续。
他凑近檀乐的耳朵,轻轻地催眠,“檀乐,忘记宋家颜,不要喜欢他,不要喜欢他。”
檀乐身体崩紧,头不住地摇,仿佛有人在拨去身上的骨头,一阵痉挛之后,身体突然平静下来,脸上又恢复了平和,嘴里喃喃地重复,“不要喜欢他,不要喜欢他。”
宋家颜满意了,站起来在桌子上敲了三下,还是那个大汉进来,不声不响地扛起檀乐出去,屋子里恢复平静,一室的灯光不动,一室的仪器不动,一个人不动,仿佛从来没曾有人进来过,那一幕从来不曾发生过
宋家颜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再将烟按息,拿起了电话。
“瑶子,我今天去北戴河看见你家门关了,是不是丹阳把毛毛接走了?”
“正要告诉你这事儿,毛毛自个儿走了,留了一张字条,说过段时间回来,把我笑死,这挺着大肚子还离家出走呢,丹阳肯定气死了,那张死人脸又不会表露,憋死他去。”钟瑶在电话那头幸灾乐祸。
宋家颜悬着的心更悬了,“这么大肚子了,还任她跑,得赶紧找。”
“丹阳已在找了。他老婆孩子,他比谁都急。”
他老婆孩子,宋家颜听在耳里,砸在心上,顿时全身无力。
他觊觎着他最好兄弟的老婆孩子,他该怎么办?
将头埋在臂弯里,可脑海里一遍一遍出现毛小朴的脸,倔强与平和一体,温柔和妖娆一体,沉浸在欲.望里的肉艳,娇媚,一颦一笑生生种植到他心里去了,她嘴唇张开,像在喊着她和他的渴望。
宋家颜这样沉沉浮浮好一会,才抬起头,他收拾好心情,起身离开,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必须先找回毛毛,刘丹阳找刘丹阳的,他找他的,他无法想像她挺着大肚子还在外面颠沛流离的模样。
宋家颜第一次见到毛小朴是在北京机场,也是那天,他从钟瑶发给他的邮件里知道了刘丹阳将她带了回去。后来钟瑶还打趣刘丹阳,得给他儿子多补一份礼,才让他遇到他命里的女人。
宋家颜开车直接去了君华大酒店,他记得钟瑶的儿子满岁酒宴就在这里请的。那天他人在国外,被一个学术研讨耽误了回国的行程。
“家齐,在哪?”宋家颜打电话,他弟弟宋家齐,是君华大酒店的总经理,没错,这酒店本是宋家产业。
“哥,我在酒店办公室。”
宋家颜推门进去,只见宋家齐还眼睛盯着电脑,一双手在键盘上忙不个停。
“家齐,我找你问个事。钟瑶儿子满岁那天,酒店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宋家齐停下双手,站起来给他哥泡了一杯茶,又坐回自己的位置,笑得很开心,“确实发生了一件事,丹阳哥艳遇了。”说罢将那天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宋家颜沉默一阵,问,“那个闹事的人叫大隐?”
“是啊,本来很红了,不过好象又退出了。”
“退出?”
“就是退出,像他这个年龄能激流勇退,真不是件简单的事。”
宋家颜没说话了,他凭直觉毛小朴这回失踪跟这个叫大隐的有关。
那就,顺藤摸瓜吧。
当外面为了找毛小朴闹翻天时,她坐在小别墅里的沙发里看电视,旁边坐着个沉静的男人,半搂着她,时不是给她按摩胀鼓鼓的胸,怕她笑岔气了,还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嘴里宠溺地喊,“慢点慢点”,动作那叫一个流畅,侍候得那叫一个周到。
电视看完,毛小朴终于停止笑,可脸上的红没有裉去,嘴角的笑还意尤未尽地挂着,眼睛里湿湿的,显得特别清远黑亮。
陆东来亲亲她的脸,“毛毛,这个节目真有这么好笑?”
毛小朴嗯了一声,“想笑就笑了,过后想想,感觉并没有当时好笑。”
“过后有没有感觉过这个节目很轻浮?”
“没有,只觉得很轻松,符合大众要求。”
“你怎么知道大众要求是轻松呢?”
毛小朴奇怪的看了一眼陆东来,“生活压力这么大,为什么还要去电视上找沉重?”
这个杞人忧天的木头,她还在叫生活压力大,难道她不知道自己一直过着衣食无忧陪进陪出的熊猫级的富足日子吗?连皇宫里的娘娘妃子还要忙个内斗,弄不好就到冷宫去了,弄不好命丢了,再弄不好,灭九族了。
哦,她的九族也灭得差不多了。不过好像长出了更多族来,原来这么一根孤零零的歪树,现在吊了好多葫芦瓜,且一个个是仙品、正品,看着令人眼馋,用着,嗯,挺好。
其实,毛小朴的忧患意识一直存在的,她要自立更生,还在卯足了劲赚钱,养孩子,买房子,生活压力大,压力山大啊。
陆东来却同意了毛小朴的观点,看电视就是图个轻松,想笑时敞开了笑,想乐时放肆地乐,甚至想哭时大声哭,压力需要宣泄,心理需要放纵。
陆东来起身给毛小朴泡牛奶,“以后,我都陪你看。”和你一起放声大笑,肆无忌惮。
毛小朴现在已不工作了,她全心全意地将精力放在肚子里的孩子上,她让陆东来买来许多童话书,坐在沙发上,或者躺在床上,她仔细地阅读。她叫肚子里的孩子小毛毛,会轻言细语地跟他讲书里的故事。
有一次陆东来听到她又给小毛毛讲故事:
“小白兔的口袋里再也装不下更多的蘑菇了,它左看右看,突然看见草沟里有一个口罩,它把口罩捡起来,又摘了一些蘑菇放在口罩里,手提着口罩上的绳子,高高兴兴回家了。第二天,小白兔感冒了,原来那个口罩上有病菌,传染到蘑菇,小白兔吃了有病菌的蘑菇,所以,生病了。小毛毛,你以后要做一个讲卫生的好孩子”
陆东来乐了,“哪本书里的?”
毛小朴一脸祥和,眼神柔亮,“我自己编的。”
“我也喜欢听。”陆东来将毛小朴搂到怀里,眼睛里笑意明显,“可是,小白兔是吃蘑菇的吗?”
毛小朴扭过头看他,“不是吗?”
“是吗?”
毛小朴不确定了,“应该也吃蘑菇吧?”她真没见过兔子吃蘑菇。
“我们可以将蘑菇改成萝卜,好不好?”
“好。”
第二天,毛小朴将这个故事记到了本子上,题目叫《小白兔吃萝卜》,写完了,感觉有点累,本子放肚子上,睡了。
陆东来轻轻拿起本子,翻开一看,里面全是她编的童话,《小熊猫找妈妈》,《小鸭子抢虫子》,《小青蛙跳水》,《小灰灰流浪记》,全是小字辈子,全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小毛毛,每一个字都是一个可爱的孩子,跟她自己一样可爱。
此时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室里暖暖的,温馨得像一个金色的童话。陆东来觉得,自己就是这个童话里的男主人,静静守候在童话里的女主人身边。
难道这就是童话里说的,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陆东来静静地看着毛小朴的童话本,静静等毛小朴醒来。毛小朴这一睡就是二三小时,醒来时感觉肚子有点饿,陆东来早已放下手中的本子,牵着她的手坐到桌边,自己去了厨房,端出来几个菜,又盛了一碗汤放到毛小朴的面前,自己也装了一碗饭吃起来。
“不是说我睡了你自己提前吃吗?”毛小朴有点不好意思了。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吃。”陆东来一笑。
毛小朴不说话了,心想,你肚子饿了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的责任。
“毛毛,我今晚去北京,后天回来。”陆东来停下筷子,看着毛小朴的脸,希望可以看出不舍来。
可是毛小朴这个女人,她对谁的离开有过不舍?她只管自己那点小心事,小理想,小毛毛,淡淡“哦”了一声,继续喝着她的汤。

第五四章
49
陆东来说的是回,他根本就把这里当家了,可家里的女人根本没把他当家人,直到陆东来走出门去,也没见毛小朴脸上有过丁点儿难过的表情。
她才不难过咧,上厕所没人管,看电视没人管,吃多辣没人管。
陆东来微微叹口气,怀着一种失落回了北京。
只是,只是啊,这一去,才圆满的生命又要干瘪下去了。这一去,乱了多少人的阵脚!
这一去,痛煞多少人的心扉!
在没遇到毛小朴之前,陆西为这辈子的混帐人生就是,喝最好的酒,开最快的车,上最艳的女人,操最帅的男人,他认为这是人生中最大的快事,遇到毛小朴之后,所有的人生理想都偏离了方向,对于这点,他是有知觉的,尤其是在寻找毛小朴的过程中,憋屈得想他妈的大哭,可再憋屈再痛苦也没想过要将这个目标扭回原来的轨道。
他想,老子憋屈也受了,老子大婶也找到了,再憋屈也憋屈不到以前了。
可是,陆西为突然发现这世间太疯狂、太他妈的没道理了!凭什么他混帐时没人敢动他,他爱上一个人了并为之放弃许多混帐后,还有人爬到他头上来拉屎拉尿?!
那天他走出学校,低头给陆东来打电话,可就在低头间,一个麻袋套住了他,紧接着受了一劈手,他倒下了。
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床上,床在一间小屋里,屋里设备简单,一桌一椅,四边斑驳的灰墙,顶上吊着一个光秃秃的灯泡。陆西为正欲坐起,突然有人制住了他的手,一支针管推进他的手臂。
顿时,陆西为感觉异样,身体有种变软的感觉,似乎肌肉在融化,骨头在融化,意志在融化,他暗惊一声不好,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