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女妖娆 作者:湖坨坨

一般情况下,一群狼分享一只羊,
这是条食物链
特定情况下,一只羊扑倒一群狼,
这是个技术活
此文NP,三观不正,不喜者慎入。
老规矩,坑品保证。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毛小朴 ┃ 配角:陆西为,刘丹阳,陆东来,宋家颜
第一章

1
建设农场坐落在海阳市的郊区,一溜儿高墙铁网将内面裹得严实,高墙下有一扇小铁门,平素关得密密逢逢,今天突然“啪”的一场响,铁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女子,一米六六的个儿,灰色的汗衫,齐耳短发,大大的黑色镜框掩去了她半截脸。
铁门在毛小朴身后“啪”的一声合上,与高墙成为一体,好像从来没有开过。
毛小朴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四周,有些迷茫。
可以说大凡从这扇铁门走出来的人的心情是激动的,喜悦的,舒畅的,从这扇门里走出来,意味着世上又多了一个自由的公民啊。
可显然这个毛小朴打破了这个绝对,此刻,她的脸上是茫然的,甚至在看到天阔地广时有一种手足无措的心慌,就像心里面突然长起了无边无际的荒烟漫草,她在这荒烟漫草中被迷失,被淹没,失去了方向。
没办法,在牢里呆久了,再恶劣的环境,只要习惯,就会自在。而且,对于毛小朴而言,她并没有觉得牢里环境有多恶劣。让她自在的是习惯,让她习惯的是时间,对,时间,整整七年。
面对隔离了七年的世界,虽然广阔,可如此陌生,在井里住久了,还是井里好啊,井里的蛤蟆如是想。我要不要做点什么犯法的事再回去?这个念头在毛小朴的脑瓜子里闪了一下,立马皱着眉头否决了,她看看手里的塑料袋子,袋子里有一个信封,信封上面写着三个浓墨大字,“别回来”,信封里装着两千元现金。
不得不说建设农场的肥胖的老监狱长是个明察秋毫的人,她看着这个一根筋的女娃娃住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竟然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当家了。
当家了是什么概念?就是做事时不叫劳改,叫劳动,没有自由出不去不叫坐牢,叫宅,她是宅女,一宅七年。
碰到这朵监狱奇葩,坐牢坐出最高境界的奇葩,监狱长很头痛,怕她不想走啊,沉痛地说:“小朴啊,出去后拿着这张纸,”把释放证小心折叠好,放到她手上,“拿着这张纸去你本地的派出所重新办理一个身份证,快证二十天,同时再办理一个临时身份证,一二天可以拿。现在坐火车住旅社找工作都离不开这个东西。再去找一个工作,年轻人,好日子在后头,好好过,千万要记住,不能再回来,别回来。”
监狱长像哄弱智儿童似的,一点一滴地说得清清楚楚,生怕这孩子弄错了不耐烦了又跑回来,啰啰嗦嗦说了一堆,到底是不放心,将原来已经递给她的信封又抽出来,亲笔在上面写下三个字,别回来。以作符咒。
看着这孩子懵里懵懂鹅头鹅脑地走了,监狱长长长舒了口气,这年头,当个守牢的官真不容易,这哪是送犯人,倒像送菩萨。
如果知道她的话很成功的打消了毛小朴要回去的念头,监狱长绝对感到欣慰的,果然有先见之明哪。
毛小朴从一个熟悉的地方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虽然只隔了一堵墙,可这堵墙如果隔在心里,那真算是隔得厚了,要知道,建设农场的围墙那真叫厚,都是二三层砖砌成的。墙一砌得厚了,心就转不过来,脑海里潜意识地全部照监狱长的话去做了,办身份证,临时身份证。
证件一办好,接下来,监狱长是说找个工作,那就找工作吧。
毛小朴是土生土长的海阳市人,入狱时刚满十八岁,出来后二十五岁,七年的时光足够一座沿海城市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毛小朴好不容易找到派出所办个证,身心皆累,不想到处跑了,心想就在派出所附近找个工作最好了,拿到身份证再作考虑。
毛小朴虽然人懒了点,懒得跑,一跑是汗,懒得移窝,监狱挺好,懒得说话,费劲,但人不傻,她也知道在等身份证期间要找的必是个短期工作,随时能喂兔子能撒鹰,所以,她眼睛全是盯着附近的小饭店,甚至是上不得台面的无证无照的流动苍蝇馆。
别说,还真让她找着了。
一间油腻腻油乌乌油亮亮的小馆子,门前贴了一张白色的纸,纸上几个歪歪斜斜的字,本店急招洗碗工一名,年龄四十岁以下,身体健康,有意者请进店面谈。别看店子小,随手写出的招工倒不含糊咧,人数,工种,年龄,素质,清清楚楚。
毛小朴趴上去盯着字看了半天,笑了,就是它了。
她手一伸,像古代揭皇榜似的,把招工启事直接扯下来了。个嘎巴子,你扯什么呀?人家还没中意你呢,人家还没跟你谈工资呢,你手里还没身份证,只有一张明天取临时身份证的凭条呢,你这一扯,别人还看个啥呀,不就是你了?
你说,这是不是智慧?
店主看到毛小朴拎着启事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脸都黑了,其实毛小朴很冤,她哪有大摇大摆,她分明是步步小心,第一次找工作,怕人不收,所以她进门第一句话就说:“我不要工资,管吃管住就行。”
店主脸更黑了,世上还有做事不要钱的,当他的店是建设农场么?
建设农场作为海阳市唯一的女子监狱,是个海阳人都知道,所以毛小朴这一免费的劳力送上门,谁都不敢信。他哪知道,这位嘎巴子正是来自建设农场,更不知道,在毛小朴的心中,他的店还真没建设农场好咧。
女子会说谎基本是天性,像毛小朴这么个一根筋,说起谎来居然有板有眼。从乡下来,身份证丢了,没地儿住,没钱吃饭。将袋子里的取证凭条双手递过去,你看,我刚办的证,明天就可以取临时的了。
态度真挚,语气诚恳。当然,这所谓表面上的真挚和诚恳全是监狱体制化的结果。不过效果很明显,到底是把店家感动了,这年头,没有身份可以,没有身份证寸步难行啊。得,留下吧,不白要你的劳力,一个月八百。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功夫再去琢磨一张招工启事来!
好了,吃的问题解决,住的问题解决,压在毛小朴心上的两块石头一下子搬开,她又记起监狱长说的话了,好日子在后头,这不就开始了吗?顿觉春风斜来,阳光浩大,嘴角不由裂开笑了。
店主被四颗白牙差点闪瞎眼,这娃也太容易满足了!
别看店主一口一个娃,毛小朴给人的感觉真不像二十五岁的青年,她的皮肤很好,白,晒不黑的白,越是阳光一晒,越色泽如玉,给人透明和惊艳感,眼睛很大,有种不喑世事的迷茫,大多人把这种迷茫叫天真,脸上竟然还有婴儿肥,粉粉的,莫说她说谎,就说她真坦白自己是建设农场出来的,也没人相信。
建设农场是儿童游乐场吗?能养出犯人眼里的天真来?
建设农场是美容院吗?能养出犯人白白的皮肤来?
建设农场是中南海后勤部吗?能养出犯人粉嫩的肥肉来?

 

第二章

2
《老子》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以此来比喻坏事可以引出好的结果,好事也可以引出坏的结果。
毛小朴好就好在那个天真上,坏也坏在那个天真上。她从小就是那个迷茫缓慢的性子,凡事懵懂,给人慢一拍的感觉,加上她从出世就是个没妈的孩子,被乡下爷爷奶奶带到四岁,然后往城里的爸爸家一送,拍拍手,不管了。
毛爸爸家突然多出个孩子,且这孩子一付呆头傻劲笨蛋样,很不带爱相,一时间,包括毛爸爸在里的家里人都嫌弃,亲爸都嫌了,其她人嫌弃时都不再需要遮遮掩掩了,当这种嫌弃到达一种暴发的程度时,被人略施小计送到了号子。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易,就是把她送到火星去,基本上还是抹不去她眼睛里的迷茫傻劲儿,也就是别人眼里的天真。
至于这个白白的皮肤还真不好解释,她亲爸爸毛宁明一表人材,相貌堂堂,可就是张秦琼式的黄脸,她又没见过自己的亲妈,据说死了,死无对证说的就是这个事儿。至于一脸粉嫩的肥肉,完全掩盖了毛小朴内心那相当彪悍的一面,不是亲眼见过的人大概没人相信,就是这付小身板,恨着呢。
凡是看过《女子监狱》的人,都明白监狱里的残酷,牢头牢霸牢暴力,明里暗里存在,大凡新进去的犯人,不死也得脱层皮,毛小朴刚刚进去时才十八岁,青春逼人,内心磅礴,再加上一根筋,那些牢头牢霸把她搞毛了,银牙一咬,反击,拼命还击,开始了与她们长达一百天的死磕。
内心里睡着的小狮子一旦惊醒,开始咆哮,暴动,不拆手段,撕,扯,打,咬,踢,用牙刷,用被子,用书,用塑料盆,无所不用其极,开始时无章法,一顿乱扑腾乱纠缠乱撕扭,被打得青皮脸肿,口腔出血,半天动弹不得。
要说吧,这个武林招数真不是什么武学奇才发明的,而是经常打架的人在沉思中归纳总结出来的经验,毛小朴这朵奇葩,痛定思痛后归纳总结自己的长处与短处后,开始有规章有计划有招数的还击,这么一来,居然还有胜算的时候。
所以说,这个打架打得多了,你就成了打架高手。而且这打架还要讲究气势,穷的怕富的,富的怕横的,横的怕恶的,恶的怕不要命的,不过这不要命的常常是穷的。毛小朴进得此地来,一身无牵挂,没人比她穷,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罪名进来,也没人比她更不要命,一打架,连骨头缝里的恨劲猛劲一口气暴发,这一来二去,打得牢霸都心虚。
有一次又和牢霸磕上了,两人大打出手,你来我往,招数用尽,最后只剩下最原始的力气上的竞争,你抓住我的头,往墙上一下,我抓住你的头,往墙上一下,磕得啮牙咧齿,口吸冷气。
这一场生猛的斗狠惊动了狱警,狱警来时,两人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后来狱警问毛小朴,你的头是谁打的?
毛小朴像个愣头青,将包着层层白色绑带的脑袋瓜子一昂,嘎里嘎气地说,我自己磕的。
她真不是讲义气,她想啊,别人磕了我,我也磕了别人,看起来我的伤也不比她的伤重,那就两抵两拉呗,以后还死磕。
哪知这一回答倒把牢霸给收拾了,哟,这头犟驴子还是头讲义气的驴子,是咱江湖人哪,算了,以后不找你麻烦了。此后回去,前事不提,后事不表,一页就这么揭过了。
毛小朴是个有原则的人,你来我就往,你不来,我就不往,她不明白牢霸为什么不再找她打架了,不过她也不是喜欢打架的主,只要不招她惹她,她绝对不招人不惹人,咆哮的狮子安静下来,渐渐闭上眼睛打个盹,渐渐趴回心里睡大觉去了。正好在她那间牢房里,有一大堆书本,是以前离开了的犯人没带走的,她一腔打架的带着荷尔蒙的热血降下来,投身到书海里。这一投,就是将近七年,生生将她进来时一点五的明亮大眼睛磨成了了个四百度的近视。
靠着一根筋,一鼓作气,从从不打架到打服牢霸,时间三个月,如果靠着一根筋,一鼓作气,从原来的高中课本到书海大战,时间七年,这将是什么结果?
呵呵,世上的事,不怕难,也不怕人笨,怕的就是两个字,专一。
毛小朴在那间简单油腻的小馆洗了一个月碗。她是个手脚勤快的人,不懂得摸鱼,洗碗之前,她会帮忙洗菜,端菜,洗碗之后,她会帮忙扫地,擦桌子,甚至在店里客人偶尔多店主炒菜炒不过来时,她还奔上去抄大勺。
店主肩膀上搭块毛巾,一手擦着汗,一手摇着锅,不放心地问,你行么?
毛小朴嘎巴地说,没吃过猪肉,难道没看过猪走路?一盘菜炒出来,用手抓一片放口里,顿时眉开眼笑,真好吃。
店主才不信,有样学样,也抓一片放口里,乐了,真的不错。
所以说啊,毛小朴这个娃,就是个可造之材,看猪走路就知道猪肉味道的人才。
在小店混得如鱼得水,这让毛小朴对生活有了信心,不再那么彷徨,她原本最担心的是出狱后会饿死啊,得知自己不会饿死,而且手上又拿到了身份证后,毛小朴有了新的追求,那就是离开海阳,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去。
其实这是毛小朴最初的愿望,不见任何毛家人,从此与他们一刀两断。所以当法官第N次问,毛小朴,你手上的刀,你说是拿着开西瓜的,可怎么到了你妹妹毛敏儿的小腹上?
毛小朴一反平时的回答,我想杀了她。而之前,她的N次回答是,我没杀她,是她自己扑上来的。
她是突然想通了,呆头呆脑的人不想通则已,一想通全通,跟佛佗一般,心灵通透。她想,反正她不喜欢毛家,毛家人也不喜欢她,与其两看生厌,不如她退而远之。坐牢也比呆毛家强!
所以,她大大方方地成全了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毛敏儿把她逼出毛家的阴谋,当然,她也明白这个阴谋幕后藏着的那个人叫李湘湘,她的后母。
毛小朴被乡下爷爷奶奶送到毛爸爸身边时,那明亮豪华的大房里已经有一位两岁公主。毛小朴站在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之外,怎么也融不进去,她咬着自己的手指有些羡慕,可仅仅是羡慕,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应该属于那其乐融融中的一员。
按说,这么个想法可以省多少事,不妒嫉,不争宠,不挑事,家和万事安。
毛小朴那个迷茫满不在乎的性子让她在毛家少吃了很多苦头,一个人只要对周围的事物不敏感,不兴趣,就很难在语言上伤到她。热嘲冷讽,不懂,明骂直恨,不理,骂你死去的娘,不认识,骂你活着的爹,骂吧,反正我也不喜欢他。她我行我素,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正是这份凉薄,彻底激怒了李湘湘母女,不见她,只有不见她,心就不烦。
这得烦得什么程度,恨到什么程度啊,毛小朴拿水果刀开西瓜,毛敏儿扑上去,毛小朴目瞪口呆,手握刀柄,刀子没入毛敏儿小腹,鲜血流出,毛宁明和李湘湘捏着时间进来了,目睹长女弑次女,鲜血淋淋哪。
毛宁明“目睹”家门不幸的凶杀过程,心灰意冷,失望透顶,甩了毛小朴一个巴掌丢了一句话,毛家再没你这个女儿!
正好毛宁明处在政界选举之际,他为升迁之事绞尽脑汁,处理凶杀之事李湘湘全盘接手,人证,物证俱在,年龄十八,正够判刑年龄。再加上李湘湘出身官宦之家,在一次官太太联谊的饭局上随便说了一句话,于是,不多不少,七年刚好。
毛小朴想,既然出来了,就不能再撞到她们眼里去了,走远点好。去哪好呢?她想到北京。毛小朴在学校是典型的应试式人材,要背的要默的,她不拉下一点,所以中文学得特别好。但试验能力差,理科不好,进监狱之前正好收到了北大的通知书,中文系。现如今再上北大是不可能的,不过去看看也是好的,能达到心理上某种程度的满足。
一旦决定向北京挺进,毛小朴立即向店主辞工。
作为一个成天算计着蝇头小利的小饭店老板,是真正舍不得毛小朴,做事多,说话少,工资低,要求少。比鸡起得早,比狗睡得晚,比牛做得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不过店主到底是个明眼人,感觉这娃怎么看也不是能呆在他那个又暗又窄的、地上丢着乌白乌白低档纸卫生纸的小馆子一生的人。所以啊,千万不要看不起埋在旮旯里的满脸油烟的小人物,眼睛毒着呢。
做了一份麻辣鸡爪,一份麻油腊肝,一份香辣鸭脖,打包好,给毛小朴车上吃,还给她买了两瓶水,两个面包,一包火腿肠,再加上三个梨子三个苹果,路程远,车上的东西贵,能省就省,发工资的时候多给了二百,一千元整。
店主这一系列的做法把毛小朴那颗容量不大的迟钝的小心肝感动得一颤一颤,更加奠定了要去北京的决心。
店主如此做法,一说明店主人好,但更主要的是说明了她毛小朴与监狱外的世界相处得很和谐很融洽,她做人很成功啊。

 

第三章

3
从深圳到北京的火车贯穿南北,毛小朴拿着两个塑料袋子,一袋装的她换洗的衣服,一袋装的店主送给她的食物,随着乌泱乌泱的人流上了火车。
毛小朴找到自己的位置,上面坐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双手环抱,双腿交搭一起,闭着眼睛睡觉。毛小朴仔细对了对座位,确实这是自己的位置,不过她没有叫醒女孩,她觉得打扰人家睡觉是不好的行为。
过道上站了很多人,拎着自己的包,面无表情,毛小朴看看车厢两边的架子上堆满了大包小包大箱小箱的行礼,哪有位置放她那个可怜的小袋子,索性将袋子往怀里一抱,将案板上的东西往里推了推,再把另一个袋子放上去。
她这一行为却像是站票客侵略别人地盘的味道,而且她放袋子的时候碰到了旁边女孩的脚,那眯着眼睛睡觉的女孩眼睛打开了,看了看毛小朴,顿时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你推什么呢?没看到上面放满了吗?”
毛小朴指了指,不解,“不是可以放吗?”
“可以放也不是你放的!”女孩口气不屑。
毛小朴不跟她争这事了,她问另一个问题,“你已经睡醒了吗?”
“我睡不睡醒关你什么事?”
“是这样,你睡醒了就起来把位置给我,48号,这是我的座位。”毛小朴很诚恳地请女孩起来,她已经让她睡了一站了。
女孩有点愣,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站票,坐了人家的位置,脸色红了,又绿了,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还狠狠瞪了毛小朴一眼。
毛小朴一屁股坐下来,长长舒口气,还是坐着舒服。她摸摸黑框架眼镜,闭上眼睛休息,刚才挤得狠了,站得久了,还累着呢。
北京是终点站,她不怕会错过站点,心安则意顺,这一眯,竟然睡了过去。等她醒来,发现车窗外乌漆巴黑,已是深夜了,车厢里很多人都在睡觉,过道中的人在屁股下垫了张报纸靠着旁边的椅子也睡得挺香,那个被毛小朴赶起来的女孩也坐在过道里,趴在膝盖上睡觉,毛小朴发现,她屁股下什么也没有垫。还有一些人没睡,靠着椅子站着,默默盯着窗外。
毛小朴感觉座位紧了些,竟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坐了一个人,她的坐位靠过道,而且车上有站着的人,毛小朴挺理解的还将自己往内移了移,给那人多让点位置来。
感觉肚子有点饿了,她打开袋子,拿出一块面包,巴砸巴砸地吃了,又拿出二根火腿,巴砸巴砸地吃了,又吭哧哼哧吃了一个苹果,打开怀里的袋子,取出一卷纸,擦擦嘴,再擦擦手,左右看了一下,没垃圾桶,往地下,丢了。
处理完这些,毛小朴对身边的人说,“我没钱,你看。”
她翻出口袋,空的,又翻出内侧的口袋,空的,怕那人不信,又打开怀中的袋子,全是衣服。坐在她身边的人慢慢站起来,像盯怪物似的,紧紧地盯着毛小朴,毛小朴心想,你还不信?于是,特真诚地补了一句,“我是真的没钱,也没手机。”
当她发现身边坐一人时,她将身子往内移了移后,那人也跟着移了过来,突然她感到有一只手在有意无意地伸向她的口袋,毛小朴错开身子,那只手也跟着错过来,毛小朴又挪回身子,那只手也跟着挪回来,这很辛苦,不如直接告诉他结果,让他转下家。这是毛小朴的真实想法。
陆西为憋不住了,终于大笑起来。
从这位大婶站到他对面开始,他就注意到她了,短头发,齐耳,土得不能再土的包车头,跟农村大妈一样。黑镜框大眼镜,重重地压着鼻梁,遮住了半张脸,她不嫌累吗?现在是七月,别人都穿着T恤衫,她还外面套了一件洗旧了的外套,拜托,从哪旮旯找来的古董,手提两个塑料袋,还是黑的,黑色袋子有毒不知道吗,科普太不到位!明明对照票好几遍,却不敢要自己的座位,难道她是怕打扰了人家睡觉?长没长眼睛啊,那女的明明没睡着,只是闭目养神而已。滥好心!好不容易要回了座位,坐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睡觉,坐她旁边的女孩一个劲地往里靠,她难道不明白那是嫌恶的生怕沾了脏东西的表情吗?哟,她还真能睡,抱着个袋子,好像里面有宝贝,头一昂一合,嘴巴一昂一合,睡得那叫一个香,好像几天几夜没睡了似的,看得陆西为又郁闷又嫉妒,他最近可是老失眠!
坐在他对面的穿吊带服的女孩一个劲找他说话,那眼睛里的小星星陆西为从小到大就看厌了,无聊不无聊啊,老子是这么好泡的?陆西为狠狠白了那女孩一眼,对方才有所收敛。不过陆西为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位大婶从上车到睡觉竟然从来没有看过他一眼。
大婶竟然醒了,看了看窗外,眼光直接跳过他拿出东西吃得有滋有味有声有色,睡得香吃得香,每巴砸一响,陆西为心跟着一颤,每吭哧一声,心也跟着一颤,他突然觉得,这个大婶很幸福。
陆西为的幸福概念就是,睡哪儿都香,吃什么都香。看似简单,却真没几人能做到,试想,是人就会有压力,生活上的,工作上的,感情上的,多着呢,有了压力就有了心思,有了心思还有睡得香吗,晚上不知道要数多少只绵羊,再则,人烦恼多,身心皆累,味口能好到哪儿去?睡得香吃得香,人生真算得上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