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村”

一块黄石上刻着这三个字,黑漆描摹,刚劲苍浑。

关月村和秦州周围任何一个村庄都一样,农舍田地,牛羊鸡犬,一样得与世无争。

我牵着马往村口走去,远远地便看到几个垂髫小儿在村口的白杨树下追逐、嬉闹。

这些孩子里,我只认得那个穿大红袄的男童,他名字叫小石头。

小石头将手中的竹蜻蜓用力一撮,那竹蜻蜓便呼地一声飞上了天,其他孩子纷纷仰着头,张着嘴看着飞旋的竹蜻蜓。小石头见了一脸得意,不由抖了起来,谁知不过片刻便乐极生悲,那竹蜻蜓卡在了枝桠间。

低下的孩子立刻着急了,拿着树枝爬上石磨够,捡了石头往上抛,一心要将它弄下来,却怎么努力都是差了一大截。

“小石头,你大意了吧!这下怎么办,就是我娘,她也够不着啊!”

“拉倒吧!谁不知道你娘腿短!”

“谁来爬树?”

“我爹不让爬,要是知道了又要揍我了!”

“唉!要是夕哥哥在就好了,他一跃就能够到了!”

“笨蛋!那叫轻功!”

“我爹说,夕哥哥走了……”

……

我把手里的缰绳交给了墨砚,撩起衣襟的前摆,一个助力,跃上了石磨,然后用力提气,轻巧地将竹蜻蜓拿到了手里。

落地的时候,小石头快步走到了我跟前,两眼发光地盯着我,有些怯懦地想要又不敢要。

“给你。”我递到他手里,见他欢喜地接过,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他立刻不高兴了,掸开我的手,嘟着嘴道:“夕哥哥说,我已经是长大了,可以保护阿婆了,你不能弄一个大人的头!”

我讪讪地收回手,抱歉道:“抱歉,下次不会了。”

他斜了我一眼,视线又在我脸飘了半天,忽然惊道:“啊呀,我见过你,上次你来村里,还夕哥哥坟头哭得死去活来……”说道最后没了声,偷偷看了我一眼,见我没变脸,才轻舒了口气。

“小石头,带我去看看你阿婆吧!”我轻轻道。

阿婆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现在和小石头两个相依为命地住在村东头。

阿婆其实不是小石头的阿婆,小石头是端木夕六年前在戈壁边缘捡来的,捡到时他不过周岁的样子,正靠在一块大黄石上哭,所以才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小石头。

阿婆是端木将军的奶娘,端木家流放的时候,她被一起放逐到了西北。将军死在了途中,是她和端木主君一起,将树枝木条扎成的篾子,轮流拖着将军的尸首,一路拖到了西北,最后在关月村落了脚,才把将军的忠骨埋在了这里。

阿婆说,端木家的人,死也要死在一起。

后来端木主君也没了,便和将军埋在了一处。

没过多久,端木家承蒙圣上开恩,可以归京了,端木夕也重新投身了军营,阿婆却觉得自己真是老了,自家的儿女常常写信过来,要阿婆回乡,她却再也不想挪窝了。

小小姐他们一家子都在这,她还能去哪?

再后来,又有了小石头,阿婆有了伴,整天除了照料孩子,就是日日盼着端木夕回来看看……

最后呢?

阿婆有些糊涂了,她记不得后来的事,只记得,好像有不少日子没见夕少爷了,怎么还不见人回来?

村里人说,自从军营将端木的尸首送回来,阿婆的精神总是恍惚一阵,清醒一阵。糊涂的时候,总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清醒的时候,却是像个没事人一样能吃能睡。

今天见到阿婆时,她却不知是清醒还是糊涂,见了我,便一本正经地对我道:“颜小姐,我从前见过你的!你小小年纪就送定情信物给我们家夕少爷,那时我还在场呢!”

她有些耳背,所以说话特别大声。

村里来了外客,房前屋后立刻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孩子,听她这么一说,大家立刻哄笑起来。

我扯了扯嘴角,从墨砚手里接过一个包裹,递到了阿婆手里:“这是些糕点小吃,还有些钱,你留着花!”

她见了摇了摇头,坚决地推给我:“我不要!夕少爷每次回来都带不少,吃不掉的,等他下回再带回来,就堆成山了!不要不要!”

我心头一酸,趁她不备将包裹塞到了她枕头底下。

阿婆又絮叨了片刻,就有些瞌睡了,不住地点头。

小石头将阿婆扶到床上,盖好被子,转身过身小大人似的对我道:“没办法啊,阿婆最近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啦!每次都要来我照顾!”

我听了冲他笑了笑,转身接过琴筝手中的篮子,走出屋子,一路往西,便到了村尾。

那里是一片坟地,村里哪个过身了,都要葬在那里,所以,端木家一家三口也在那里。

一连三冢,如一波三折。

端木夕的坟头还插着褪了色的招魂幡,被凛冽的寒风吹得烈烈作响。

我将篮子打开,拿出了酒菜和香烛,在三人的石碑前摆好,点上香烛,才慎重地朝端木将军和端木主君磕了三个头。

磕完,又坐到端木夕的坟前,为他倒了一杯酒,撒在了坟头,我对着石碑坐下,又自己倒了一杯。

我轻轻抚摩着上面的名字,一边饮着酒,一边喃喃道:“呐,我又来看你了,上次在你面前失礼了,这次我是来赔罪的……”

说罢,又自罚一杯。

“说来啊,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欠得最多的也是你……喔,你这人怎么还是老样子,半天不吭声!人跟你道歉呐!你怎么……算了算了,来来来,不说话就再干一杯……”

洒完酒,又喝了一杯,片刻已是微醺,手肘撑着石碑,像是搭着老朋友的肩。

“……你这辈子过得憋屈,下辈子,下辈子就找我还……你要是还没投生,就先等等,投来做我的儿子,我把欠你的千倍万倍地还上,教你射箭,再给你找个举世无双的好妻主,呃,肯定比我好上百倍!”

说完将怀里的骨扳指掏了出来,用手在他坟前挖了个小坑埋了进去。

“你不吱声,我可就当我们说好了!”

我有几分得意地勾起嘴角,将壶中的酒撒了个干净。

纸钱渐渐燃尽,末了便灰飞烟灭了。那灰烬乘风而去,转眼消散在天际。

“那个,颜小姐……”

我仓惶地拭了拭眼角,转身便看见小石头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我。

“阿婆刚才又醒了,在到处找你。”

他眼睛红红,像是哭过了,说完便不做声,领着我往回走去。

回首再望,那坟包石碑渐渐模糊,消失了踪迹。

我知道,若是归了京,也许此生都不会再回来,仰头一声轻叹,将眼眶的泪逼了回去。

不知为何,阿婆门前聚了不少村民,就连琴筝和墨砚也愣愣地站在一边。

阿婆虎着脸,拄着拐杖堵在门口,见我来了,便立刻道:“颜小姐,你可来啦,正好,你把小石头领去吧!”

我闻言一愣,小石头立刻哭丧着脸,上前就抱住了阿婆的腿:“阿婆,你不要小石头啦!”

说着他便嚎啕大哭起来。

阿婆皱着眉,用拐棍将他戳了下去,不耐道:“是啦,是啦,阿婆年纪大了,还要照料你这个小讨债鬼,不适意,你就当做件好事,让阿婆过两天清净日子吧!”

小石头坐在地上哭得愈发伤心:“不要啦,我可以照顾阿婆的……”

“你个讨债鬼,不要妨碍阿婆啦!”阿婆嘴里一边恶狠狠地道,手上还虚晃了几下拐棍,做出要打的样子,把小石头吓得抱紧了头。

阿婆这才抬起头对我道:“颜小姐,你就把小石头带回去吧,管顿饱饭就行,养大了,将来收来做了个小侍也好。”

她把要求定的那么低,生怕我不肯养他。

我自然不会收什么小侍,正要开口,阿婆却将一个小包袱塞到了我手上:“呐,这是他的衣裳,还有一包他爱吃的酥糖,你给他收好啦!”

说完她便不由分说地进了屋,碰地一声合上了门。

这一声响却把地上六神无主的小石头震得一颤,立刻连滚带爬地趴在木门上,一边使劲拍着门,一边哭喊着:“阿婆,阿婆,我不要走了,不要……”

他开始哭得伤心欲绝,后来哭累了,声音便越来越小,慢慢变成了抽泣,屋里却始终没有丝毫动静。

我看到心里也不好受,将他抱了起来,轻声安慰道:“你先跟我回去吧,你家阿婆现在脑子糊涂了,说不定过两天就好了,到时候肯定会托人让我把你送回来。”

他伏在我肩上,不住地抽泣着,听了我的话,才抬起头,天真地问道:“真的吗?”

我浅笑着点了点头,他才安静了下来。

小石头只知道阿婆不要他了,却不知道我们走的时候,阿婆一直站在窗口望着,一直望着。

小孩子只知道自己伤心,却不知道伤他们的大人,心更伤。

我去祭拜的时候,已经让琴筝和墨砚两人找了两户平时风评不错的人家,给了些钱物,让他们多多照顾阿婆一家。

到现在,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回到府衙,容锦便惊讶地发现,我走的时候带了一堆东西,回来的时候换了个男孩回来。

我抱着小石头,他先前伤心,现在又怕生,依旧赖在我身上不肯下来。

“小子,你是谁啊?”容锦挑了挑眉,看了看他的脸道,“啊呀,你可真脏!”

小石头脸上都是泪痕,风沙一吹,黄澄澄地粘了一层,像个泥菩萨。

他却依旧怯生生地躲在我怀里,不肯见人。

最后还是冷霜和月白两个有办法,连哄带骗将他带下去梳洗,我这才得以喘息。

借了这个空档,我隐去收做小侍这段,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容锦听。他听罢也生出了恻隐之心,自然同意家中多添口人。

夜半时分。

我和容锦刚刚入睡,忽然迷蒙之间听见一阵低咽,伴着细弱的风声,阵阵传来,好似鬼哭,让人毛骨悚然。

我叹了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点了灯,推开门,门口缩成一团的正是小石头。他穿着单衣,抱着枕头满脸是泪,原来压低了声音不敢哭大声,见我来了,才放开声音委屈地哭道:“我想阿婆了……”

我怜惜地将他抱进了屋,放到了床上,容锦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地挪出了块空地。

孩子换了个陌生环境,自然适应不了,要夹在大人中间才能安心。

容锦睡在里床,小石头睡在中间,我睡在外床。

我轻拍着小石头的胸口,片刻他便沉沉睡去了,脸上还挂在未干的泪痕。

今日他是真累了,我叹了口气,轻轻擦了擦他的脸。

抬头便看见容锦一张幽怨的脸,他看了一眼横在我们中间的孩子,愤愤不平地咬了咬牙。

“就当提前体验一番做爹的感觉!”我赔笑道。

自此,府衙里便多了一个小石头。

我见他总是闷闷不乐,便让人每日送去了私塾读书,多和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耍,他才慢慢开朗了起来。

日子依旧过得不紧不慢。

入了十一月,天气越来越冷,府衙才空闲些。

一个大雪纷飞的午后,京城来人了,送来了女帝的圣旨。

太皇太后薨,特招嘉岳郡君容锦,及其妻荣睿公颜玉即日返京吊唁,守孝一载。

十佳女最新章节列表第五十九章桃源

雪大如席,天地漫漫,迷茫一片。

几片雪花不经意间从帘缝中飘了进来,直直打在了我脸上,我只觉得脸上一凉,伸手去摸,它们已经化作水滴淌了下来,好似两行清泪。

我心里默叹了一声,雪里来,雪里去,倒是有始有终。

马车里燥热的很,一丈见方的空间里不光燃了一只炭炉,每人手上还捧着一个暖壶。

我只觉得胸闷气短,偷偷将暖壶丢了一边,撩开了窗帘的一角。

刮进来的风透凉,却异常得爽利,让人不由舒了口气。

“阿玉!你怎么又贪凉了!”容锦恰好将新泡的茶递过来,抬眼便看到我又在吹冷风了,“怎么冷的天要受风寒的!”

也许是先前暖身的补药吃多,最近总是觉得浑身发热,连晚上睡觉时,容锦都说他像是抱着个汤婆子,那么冷的天,正好用来暖床。

一路上雪忽大忽小却一直都未停过,一连坐了十天的马车,乏味至极。

我恹恹地合上窗帘,有些懒散地靠在软垫上,容锦见我老实了,才转身接过冷霜削好的雪梨。

那雪梨看起来晶莹水润,清甜凉爽,整齐地码在白瓷盘中,像一弯弯皎白的新月。

“阿玉,小石头,快来吃!”

我这才提起些兴致,用竹签插了一瓣,正要送入口中,抬眼看到角落里的小石头正抱着膝,恶狠狠地看着我。

顿时没了胃口。

我撇了撇嘴,将竹签上的雪梨搁到他嘴边,谄媚道:“石公子要不要尝尝?鲜甜水嫩得很……”

扑哧一声,却是身边的月白被逗笑了。

眼前的小石头依旧一言不发,目露凶光。

我拧了拧眉,将手上的竹签扔回了盘子,捏着他的脸颊,怒道:“你够了啊!这都多少天了,气也早该消了!”

心头一怒,手上的力道大了些,他泪珠子立马滚了出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骗人!”他一边大声哭,一边控诉道,“这么久了……阿婆,也没来接我,你现在,现在……又带我走了,阿婆回去,找不到我了,哇……”

我有些手足无措地向容锦求救,容锦却坐在对面吃着梨,勾了勾嘴角,回我道:“怕什么,你就当提前体验一番做娘的感觉!”

我无奈地苦笑,想要把小石头搂在了怀里,他却像是只斗狠的公鸡,满身都是怨气,使出了全身力气倔强地推开了我,我不防被他一推,撞在了车壁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我灵机一动,立刻倒在软垫在紧闭双眼装昏迷。

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连小石头也止住了哭。

过了半饷,小石头才凑过来,惊声道:“玉姐姐,你怎么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快醒醒啊!我错了,我不发脾气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知道阿婆也是为我好,可我就是舍不得阿婆……”

眼泪像绝了堤,和着满腔的辛酸通通糊在了我胸口。

谁说孩子什么都不懂?有时他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我悠悠舒了口气,张开了眼,容锦正眯着眼看着我,边咬着梨,边冲我竖了竖拇指。

这狠心的冤家,撞得这么重,居然还在一旁看戏,真是越来越把我当根草了!

“玉姐姐,你醒了!”小石头睁着大了眼,惊喜地发现。

我神色凄然,装作气若游丝地对他道:“你可还恨姐姐?”

他赶紧摇头,边哭边道:“我错了,是我瞎胡闹,姐姐你可千万别死啊!”

“谁说我要死了?”我面色一黑,抽了抽嘴角道,麻利地沿着车壁坐了起来,看得小石头一愣一愣的,我赶忙苦着脸,揉着后脑对他道,“你要听姐姐的话,再是这样折磨姐姐,姐姐可真没命了!”

这事自此总算是圆满解决了,事后容锦大加赞许,说我这些伎俩哄孩子可谓一流,我听了开始还有些自得,后来才回过味来,原来他不是夸我,而是在骂我呐。遂将他扑倒,好好教训了一番,以震妻纲。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不多时,马车便渐渐停了下来,刚停稳,琴筝掀开门帘禀告,前面是大镇子,正好可以休整一番。

雪虐风饕,步步顶风,不但走不快,还累得两辆马车的车妇吹得面结冰雪,大呼吃不消了,不如姑且歇个半日,明日再启程。

这个镇子不光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桃源镇,还是个风景怡人的地方。可惜眼下时节不对,据说这儿每年春日里游人如织,只因“桃花延绵三千里,绯色映霞处处开”。

桃花酿和桃脯也是小镇特产,花酿芬芳清冽,桃脯甜中带酸,上次路过的时候匆匆忙忙,未来得及流连,这次倒可借机卖些回去送人。

除去了春天,桃源镇多数时候都算不得繁华,但它是由西北去往京城的必经之路,平日里往来的行人居多,所以路边除了酒肆林立,还有客栈驿站,专做外乡人的买卖。

我们选择落脚的客栈,是镇上最大也是最有名的客栈,它的名字风雅,叫桃源居。

刚跨下马车,冷风便夹着雪花迎面扑来,让我忽地感觉一阵眩晕,两腿发软差点跌倒在地上,幸好身后的容锦扶了一把,我才险险站稳。

“怎么了?”他蹙了蹙眉头,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皱着眉道,“有点热,是不是你贪凉发热了?”

可眩晕的感觉却只是一阵,立刻便过去了,之后我觉得没什么两样,便朝他摇了摇头。

他看了看我的脸色,没觉察出什么异样,只好拉着我往客栈走去。

今日风雪交加,路上看不到半个人影,桃源居的生意也不好,偌大的厅堂不过寥寥几桌。

掌柜一看来了人,立刻戳了戳正在犯困的小二姐,小二姐一惊,看到有人来了,这才打起精神招呼:“客官里面请!”

小二姐见我们衣着华贵,一看便知是有钱的主,面色更是好看了几分,殷勤地领着我们进了二楼的包间。

乡野小镇自有乡野小镇的妙处。

这包间里没有繁复华丽的摆设,倒是仿了竹寮小寨的模样,墙上铺了半边竹筒,包间的一侧用卵石砌了口大水池,天寒地冻的冬季,引了些微暖的温泉入池,里面养着几尾锦鲤,池边还有一树绚烂桃花树,虽只是假花却做得精致,足可以乱真,不用手摸便是细看也分辨不出。

桃花树枝繁叶茂,桃花夭夭,直抵屋顶,后面则是一张梨木雕花的屏风,权作隔断,将隔壁包间和我们的包间隔了开来。

已有两日未曾好好吃过东西了,我接过小二姐递来的菜单看着上面的菜名,忽然觉得什么都能吃下去。

“雪菜冬笋炖野鸡,葱烧海参,酱香鹿脯,宫保野兔,清炒素三鲜,桂花鱼条……最后再来三份小点蜜饯桃脯,千层糕和咸味金团!”

我一口气光热菜就报了十多道,桌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只有小石头双手托腮,咽着口水望着我,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孩子和我一样,饿狠了。

我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他有得吃便异常温顺,像只小狗一般由我抚摸。

“阿玉,你怎么了?”容锦看了我一眼,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你早上在食肆吃了一碗鸡丝面,外加两个蓑衣饼和一个煎蛋,我看了都涨得胃疼,怎么这会你又饿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这才注意到,最近两天我吃得的确多了些。

“大约是天太冷了,在贴膘,”我偏头想了想,笑眯眯地回答,转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不由捏了捏,肉果然厚了不少,便得意地点点头,骄傲地道,“胖了,所以不怕冷啊!”

这时小二姐已将几个快炒的菜端了上来,香味阵阵,引得我和小石头两个忍不住将筷子提了起来。

一阵风卷残云,三个盘子便少了一半,我这才将筷子放下,转头看见手边的小石头还在夹菜,便小声提醒道:“别吃了,留着肚子等后面的菜!”

小石头便乖乖放下了筷子,几个下人当做没看到没听到,这才默默无语地拿起筷子,身边的容锦像不认识似的看着我,看得我心虚,我立刻陪着笑脸,夹了几筷到他面前的碗里。

不耐地等了半饷,小二姐才将菜上齐,我这才算是放开了肚子。

正吃得欢畅,忽然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中间夹杂着小二姐殷勤地招呼声,接着便听见隔壁包间传出一阵拉门的声音,原来又有客到。

我本不在意,给容锦和小石头各盛了一碗汤,自己又盛了一碗,拿起勺子刚要开动,便听见隔壁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次能从西秦将大师请来东齐,真是在下的荣幸!”

我闻声一愣,立刻对桌上的人行了个噤声的手势,桌上的人立刻个个屏气凝神,容锦也将手上的汤勺放了下来,不明所以地望了我一眼,便支起耳朵听了起来。

“公子真是客气了,能来东齐宣扬教义,真是本教的福份。”

“今日风大雪急,大师还是在客栈稍作休息,明日再赶路,在下已经为大师备下了上房,晌午饭后,大师可以回房诵经打坐。”

“如此本尊便谢过公子了。”

一阵窸窣声响,小二姐进了隔壁包间,那两人点了几道菜,便静默无声了。

屋里静得只听见起起落落的风雪声。

“客官,你点的菜来了!”

片刻,一名伙计兴冲冲地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只可惜她送错了地方。

桌上八个人齐刷刷地看着她,却没人开口,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怎么了,客官,是不是菜不合口味?”伙计为难地看着我们,以为我们点了菜又不想要了。

“那不是我们点的!”小石头人小,禁不住逗,一逗就开了腔,“是隔壁点的!”

“那几个菜真不是他们点的,”一个声音不徐不疾地传来,“那是我们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