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不是非亲非故。”
门外突然响起的颤音叫所有人都愣住了。
“姥姥?”最快反应过来的凌珣,他快步上前扶住独自立在门口,仿佛下一刻便会栽倒在地的崔氏,眉头拧得更紧了,“您怎么来了?”
怕崔氏得知真相会担忧不安影响身体,阮庭舟一早就吩咐了下人们来往要轻些,别吵着她。两个清也被他叫过去特地嘱咐了一遍,只说崔氏若是问起,就说是家中进了蟊贼,已经抓到人了,不要惊动她。
可老太太这会儿怎么自己一个人来了呢?
“娘您怎么样?清雪清风两个丫头呢?这大半夜的怎么竟让您自己一个人出来了!”见崔氏两眼通红,神色苍白,身子微微颤抖,十分不对劲的模样,阮庭舟心急之下目露怒色。
“不……不关她们俩的事情,”崔氏摇了一下头,又用力喘了两口气,这才在凌珣的搀扶下慢慢往屋里走,“是我听到外头的动静,觉得不对劲,就将她们支开了。你们啊,真以为我老糊涂了不成?还抓蟊贼,我都听到哭声了……”
阿茶和月牙也起身跑了过来,见她脸色不好,阿茶一下子就急了:“姥姥,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崔氏这会儿已经在椅子上坐下,对上阿茶的脸,她本就发红的眼角一下子更红了,但想到叶绍,她还是勉强先稳了一下心神,问道:“阿绍那孩子怎么样了?我,我方才来的路上,听人说他为了救月牙受伤了?”
“他没事儿,就是累极睡过去了,大夫说他好好养着就行,崔姥姥您莫要担心。”月牙忙挤出了笑容安抚道。
“真的?”
见凌珣阿茶等人都神色无异地点了头,崔氏这才舒出一口气:“那就好。”
“娘,您方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见崔氏虽神色异常但身体并无不适,阮庭舟放了心,问道。
什么叫做或许不是非亲非故?难道崔氏知道些什么?
崔氏闻言微微一顿,抬头朝阿茶望去。
看着小姑娘那张饶是带着疲惫之意却依然白嫩娇美得叫人移不开眼的脸蛋,她心头微抽,复杂极了。但方才既然已经说出了那句话,她便已经是下定了决心,是以这会儿再开口也就没那么难了。
“其实……”她握紧双手,深吸了口气,这才将那个埋在她心底几十年的秘密说了出来,“晴儿并非是我的亲生女儿。”
“什么?!”
所有人都惊呆了,阿茶更是下意识往后倒退一步,慌乱中差点被椅子绊倒,好在凌珣动作快,险险接住了她,这才没有受伤。
“娘,您……”阮庭舟也实在没想到这其中竟有这样的隐情,一时也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拧着眉道,“那为何从来无人提起过……”
若晴儿是她抱养来的孩子,村中不可能半句闲话都没有。
“这事儿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崔氏叹了口气,这才将往事缓缓道来……
事情说来并不复杂,只是听着却叫人难过。
崔氏原非和平村人,她是三十多年前和丈夫赵铁一起逃难来到和平村的。那年他们家乡发大水死了很多人,他们夫妻俩命大逃了出来,又在路上偶然结识了当时外出办事的和平村里正,这才得以顺利在和平村扎根住了下来。
和平村民风淳朴,环境优美,他们过了一段很是安稳幸福的日子,谁知好景不长,就在崔氏怀孕八个月即将临产之际,赵铁却在外出做工时意外受伤去世了。
崔氏悲痛过度险些一尸两命,好在她性情温和,平时总是与人为善,邻里乡亲们都愿看顾她,因此才险险保住性命还顺利产下了一个女婴。
为母则强,为了孩子,崔氏终于从丧夫的悲痛中振作了起来,决心带着这唯一的女儿好好活下去。可那孩子因是早产儿,身子骨太虚,吃了很多药都病怏怏的不见好,最后更是在一年后的某个夜晚突然没了气儿。
崔氏悲痛之下几乎疯癫,整个人都哑了,她跌跌撞撞地抱着女儿出了门欲寻大夫,可许是心中绝望,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走到了村口的河边。
就在她准备抱着女儿跳进那奔流的大河之际,河边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
那时崔氏已有些神志不清,听见孩子的哭声,下意识便觉得那是自己的女儿,连忙寻了过去。


☆、第93章
阿浓蓦然惊醒, 撩开帘子一看,便见外头那几位楚绾绾派来护送她的王府护卫已经被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衣人打倒在地。
这些黑衣人动作利落, 身手极好, 训练有素的王府护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阿浓心中惊骇,直至发现他们只伤人不杀人, 方才稍稍冷静下来。
对方看来暂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但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却未可知, 少女眸子微动,借着马车帘子的掩护飞快地躲到角落里发出了引几只豆子前来的信号。
刚发完, 为首的黑衣人便一个跃身上了马车, 对着阿浓拱手笑道:“我家主人身份特殊,不便光明正大前来相邀,是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
阿浓抬目看他, 脊背挺直, 下巴微抬,美丽清冷的脸上一派矜傲,不半点慌张:“你家主人是谁?”
黑衣人目露惊艳,但很快就守礼地低了头,他朗声笑笑,指了指不外头知何时出现的另外一辆马车,很是客气地说道:“姑娘到了便知,请。”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阿浓知道自己反抗也没用,便没有再说话,神色淡淡地随那黑衣人上了另外那辆马车。
有豆子们在,她倒也不怎么害怕,只是心中有些好奇那幕后之人会是谁。
莫不是章晟又故技重施了?但如今两军正在交战,洛州又是淮东王的大本营,按理来说他的人不可能青天白日出现在这里,还这般大摇大摆行事才是。那么……会是谁呢?
阿浓暗自琢磨,在心里将所有可能性都猜测了一遍,然而最终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个人,却还是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怎,怎么竟会是他?!
***
秦时是这天下午得知阿浓被人劫走的消息的。
这几日两军互相僵持,正处于休战之际,青年当即便与孟怀言明情况,翻身上马离了军营往洛州赶去。
同行的还有“回家办事”的孟欢。
他这妹妹常年以军营为家,很少有想回家的时候,孟怀有点奇怪,但也没说什么,挥挥手准了。
二人这便一起上了路。
见秦时快马加鞭一刻不停地往淮东王府赶,跟在他身后的孟欢心中莫名地有些发堵。但此时的她还不明白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只皱皱浓黑的眉毛,顺着心里那个莫名想见见秦时妻子的念头扬鞭追了上去。
很快淮东王府便到了。
因阿浓是在从王府回飞龙村的路上出的事,楚东篱姐弟心情也十分糟糕,尤其是楚东篱,他是知道秦时有多喜欢这个媳妇儿,沈鸳又有多么在乎这个妹妹的,如今阿浓在自己眼皮底下被掳走,他心中自是难受至极。
也因此,看到风尘仆仆赶回来,一张俊脸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一般的秦时时,这平日里哪怕天塌下来也笑容不变的青年难得地露出了正经之色:“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我便派了人去追,虽因对方早有准备而没有追上,但也大致知道嫂夫人如今的下落了。”
秦时冷冷问道,眼里仿佛藏了两把锋利的刀子:“是章晟?”
楚东篱摇头答道:“只知人往徒州方向去了,具体是不是他叫人干的还不敢肯定,我已经派人去各方打探。”
徒州乃大晋十分重要的交通要塞,除了是去往蜀中的必经之地,也通向西北甚至江北等地。是以虽说目前看来最有动机对阿浓出手的是章晟,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别的可能。
紧绷着脸的青年点点头,刚要说什么,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翅膀拍打声:“叽叽!”
是豆子们的声音!
秦时心头猛地一动,顾不得其他,转身快步朝外头走去。
楚东篱一愣:“你去哪?”
秦时没有回答,片刻之后拿着几片纹理特殊,颜色各异,寻常不得见的叶子走了进来,目光沉沉地问道:“你可知这几种草叶的生长之处?”
***
楚东篱不知道这几种草叶生长在何处,可通晓百草,整日与草木药材为伍的翠烟却一眼便看出了它们的来历。
“这几种叶子虽长相特别不常见,但其实不少地方都有,不过按照阿浓被抓走的时间却可以推断出,她应该是被人带着往随州向西北的方向去了。”
西北……文家。
是文安!
秦时目露寒光,转身便走。
“你等等!”楚东篱飞快地拦住了他,“要去西北,必要经过徒州,这等敏感时刻,你……”
秦时眼神阴鸷地看着他,声音坚冷如铁:“她是我的妻子,我会亲自把她接回来。”
不是我要,而是我会。
“可军中……”
“我自会与王爷说明。”
楚东篱拧眉,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他了。这时,一旁的孟欢突然开口道:“秦将军,我愿与你一同前去,助你一臂之力。”
秦时自是拒绝的,但孟欢又道,“如今战况僵持,长此以往于我军大不利,我也想顺道深入敌城探探消息,看看能否找到破困之法。文安出自西北文家,若能找到文家的破绽,也许此事便能顺利解决了,将军便让我一同前去吧。”
既是为了军务,秦时自然不好再阻拦,何况他心急要走,也懒得再说废话,听罢随意点点头,又使王府下人找来一副假的络腮胡子,这翻身上马快速往随州方向追了过去。
***
几日后。
郊外小道,车轮滚滚,阿浓倚在外表看着简朴内里其实十分舒适的马车里,闭着眼睛兀自假寐。
她着实没想到使人绑了她的人竟会是自家二表哥文安。想起先前碰面时文安所说的那番话,少女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虽说秦时确实是绿林出身,可他并不做打家劫舍的活儿呀,怎么二表哥就一门心思认定了她是被秦时强行掳走,强娶为妻的呢?
她已再三与他解释自己是心甘情愿嫁入秦家,也是真心喜欢秦时的,谁想他却始终认为她所言并非出自真心,而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守旧思想在作祟。还道“咱们文家的表姑娘不愁再嫁,回头就让我娘重新给你挑个好夫婿,实在不行叫小五娶了你也行”这样荒唐的话来。
想到这,阿浓忍不住轻叹口气,微微睁开了眼。二表哥正直刚强,就是有些牛脾气,她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他,便只能在下车休息方便的时候,凭着本能摘一些未曾见过的草叶叫豆子们带回去给秦时,以期盼他能快些追来。否则若是等寻到机会写信传回去,秦时便是马上动身追过来,怕也不一定能追得上这几个绕着道儿护送她去西北的文家暗卫。
不过,二表哥竟接受了章晟相邀前来徒州坐镇,那他和秦时岂不是已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少女的脸色因此变了变,心口也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来。
这一日终归还是来了。
“姑娘可是累了?”说话的是一旁文安派来贴身伺候她的女暗卫蓝璎。这是个很善于察言观色的姑娘,见阿浓突然面露怅然,不由贴心地问道。
阿浓回神看她,没有否认,而是淡淡点了一下头:“可能停下来休息一会儿?颠簸了大半日,我的腰有点疼。”
文安亲自吩咐过蓝璎这一路要好生照顾阿浓,因此蓝璎思索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横竖他们已经走出那么远,又一直绕着道儿前行,料想那些追兵们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追上来。
然而谁也没想到她刚扶着阿浓下了马车,路边的林中便冲出了一大波黑衣人。
蓝璎:“……”
阿浓:“……”
***
阿浓一开始还以为这些人是秦时派来的,可见他们招数狠辣,下手无情,便知这些人另有来历且非是善类。
“竟使上了车轮战,卑鄙!姑娘跟紧我,属下定不会让他们伤到你!”蓝璎抹了一把满是血污的脸,转头对身后阿浓叮嘱道。
“好,多谢蓝璎姐姐,你自己也小心些。”阿浓努力按下心中的惊慌,认真地点点头,努力地配合着蓝璎的动作。她手无缚鸡之力,在这等危急的情况下,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让自己拖后腿。
蓝璎讶异于她的镇定与聪慧,目带欣赏地对她点点头的同时也将手中双刀狠狠刺进了敌人胸膛。
猩臭温热的鲜血溅了阿浓一脸,少女脸色发白,却用力咬住了唇没有出声,只努力地在脑中想着脱困的法子。
这些黑衣人武功比不上护送她的这些文家暗卫,但胜在人多,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身手再好的人也有力气耗尽的时候,这般拖下去,他们怕是必败无疑,除非……
目光猛地落在了不远处的断崖上,又细细听了一下那崖下急急的流水声,阿浓心中微动,仔细观察了一番周围的环境,这才低声对身前的蓝璎道:“蓝璎姐姐,你可会游泳?”
“会。”蓝璎回答的同时下意识顺着少女的目光看去,这一看,顿时便明白了她的意图。按照以往经验判断出此计可行之后,她笑了起来,反问道,“姑娘会吗?”
阿浓明白了她的意思,舒出小半口气答道:“会。”
“好,那我们现在……”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急的马蹄声,蓝璎下意识转头一看,便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身如闪电一般朝着自己的方向冲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宝宝们的关心,今天感觉舒服多啦!继续吃药,你们也要注意保暖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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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这络腮胡子的身手显然在自己之上, 蓝璎脸色微变,顾不得周围的黑衣刺客, 一个飞快的侧身便将阿浓牢牢护在了身后, 同时挥手中双刀一挥,不闪不避地迎了上去。
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血战,谁想……
“蓝璎姐姐别, 是自己人!”方才一直认真配合她的少女突然声音微急地叫道。
自己人?蓝璎一愣, 刚要说什么, 那络腮胡子已经冲至眼前。尖锐浓重的杀气让她眸子微缩,汗毛直竖, 然而下一刻, 她便见那络腮胡子手中的□□狠狠刺入了她身后一个试图偷袭的黑衣刺客腹中。
血色伴随着惨叫声溅开,蓝璎还没有反应过来,络腮胡子已经一把捞过她护在身后的少女紧抱在怀里:“有没有伤到?”
低沉好听的声音中含着不容错辨的急切与心焦, 然后蓝璎便见自来清冷矜傲,这一路都没有怎么笑过的季家大姑娘臻首轻摇, 对这风尘仆仆, 形容狼狈的男子露出了一个美丽至极的笑容:“没呢。”
连日来的焦躁阴郁尽数被她的笑容驱散,秦时忍不住收紧双臂,用力将心爱的小妻子抱紧。
依在熟悉的怀抱里,嗅着熟悉的气息,阿浓方才那颗惊惶乱跳的心渐渐归于安宁,她抬目看着青年贴了假胡子的下巴,眨了眨眼睛:“蓝璎姐姐他们一直护着我呢。”
对于掳走自己媳妇,妄图拆散他们的人,没有趁此机会大开杀戒已经是顾忌阿浓的心情了,秦时哪里还能对蓝璎等人露出好脸色,遂这时什么话都没有说,只垂下长睫掩去眸中的寒意,细细地打量起怀中的少女来。
阿浓不愿看到丈夫和表兄对立,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遂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捏捏秦时的胳膊,放软了声音道:“我真的没事,别担心。”
这人定是日夜兼程,片刻不停地赶来,方才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少女有些心疼,但同时,眼里也忍不住露出了甜蜜与欢喜来。
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秦时最扛不住她这样的眼神了,当即便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她嫣红的菱唇:“没事就好。”
阿浓顿时红了脸,但却也没有推开他,只是飞快地将脑袋埋进青年宽阔的怀抱里,轻嗔了一声:“那么多人呢。”
秦时这才露出连日来的第一个笑容。
这下不必阿浓解释,蓝璎也知道这络腮胡子的身份了——虽说眼前这个不修边幅,如同山野莽夫一般的男子与传闻中那个英武俊朗的淮东王麾下第一猛将差得有点大,但依表姑娘清冷矜傲的性子,若非真心喜欢这人,哪里会允许他这般对自己呢?
又想到自家二公子的态度,蓝璎眼露不解,人家小夫妻俩感情看着很好啊,二公子怎么就认定了表姑娘是被强迫的呢?
不过这些事情不是她一个暗卫该想的,她要做的只是保护好表姑娘,将她安全地送到西北文家,遂蓝璎没有再多思,一个利落转身便重新加入了战斗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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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秦时和跟他一起前来的孟欢几人加入,战况顿时发生了逆转,黑衣刺客们人数虽多,但先前已经被文家暗卫杀了大半,如今剩下的这一半人也很快就被众人联手解决了。
“可惜没能抓到活口。”看着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却半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留下的黑衣刺客尸体,阿浓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自找到媳妇儿之后就不肯放开她的秦时一边抬手撕下沾了血的假胡子一边淡淡说道:“若我猜得没错,这些人应该是樊林派来的。”
阿浓一愣,还没说话,便听身后一个比寻常女子略微低沉的女声响起:“将军何出此言?”
方才场面混乱,阿浓并未发现秦时带来的几个人里有个姑娘,眼下转头一看,不由有些讶异:“这位是……?”
秦时还没回答,孟欢已抢先开口道:“我是孟欢,淮东王孟怀是我嫡亲的兄长。”
因着沈鸳的原因,阿浓对于孟欢这种长相虽只能称之为清秀,但英姿飒爽,气质刚强不输男儿的姑娘很有好感,是以孟欢虽是孟怀的妹妹,她也还是在微微一愣之后浅浅一笑,上前与她见礼道:“见过郡主。”
面如皎月,眸似星子,肤白如雪,唇红如花,抿唇浅笑的时候,仿佛冰雪消融,春花初绽,这位秦夫人竟是这样优雅美丽的女子,莫怪秦时视她为掌中宝,心头肉……
藏在背后的双手不由自主收紧,孟欢眼神复杂地看着阿浓,许久方才压下心头莫名翻涌的情绪,低声说道:“夫人多礼了。”
阿浓有些好奇孟欢怎么会与秦时一道前来,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遂她只对孟欢和善地点点头,这便转头问秦时:“你方才说这些黑衣人是樊林的人?”
秦时“嗯”了一声:“方才与他们交手时,我发现这些人出手之前有个冷暮很相似的习惯,冷暮自幼在江北长大,他曾与我说过这习惯与江北风俗有关。另外,此事说来也不难推断。”
阿浓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从二表哥先前所为看来,他欲将她送回西北文家一事章晟并不知道,是以这些早他们一步埋伏在此的黑衣刺客不可能会是章晟派来的。那么唯一有可能这么做的,便也就只有离此处不远且有这个能力得知他们行踪的樊林了。
至于他这么做的动机……
二表哥之前提起过,大表哥和三表哥都被章晟派去了北边战场,有他二人在,樊林近来的日子只怕是没那么好过。而他之所以选择对她出手,料想是知道了章晟对她的心思,妄图以她为引子,从中挑拨算计,加强晋军对淮东军的打击,减少北边战场上自己的压力同时寻找进一步晋军蜀中的机会吧——毕竟大晋眼下腹背受敌,章晟要想解困,必然要择一方先灭之。而他一旦选择一方,另一方便会有可趁之机。
还有,文安送她回西北一事是瞒着章晟的,若是谋算得好,没准还能叫章晟与文家起个内讧什么的呢。
想到这,阿浓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苦笑。
经历今日这事她方才知道自己从前那个“避开一切,安稳过活”的想法有多么天真,这天下已经彻底乱了,局势如此,命运如此,即便没有秦时,她作为章晟的前任未婚妻,只怕也注定是无法独善其身的。
***
秦时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带阿浓回去的,蓝璎等人想拦没拦住,便只好无奈地跟在他们身后原路回徒州。孟欢和她带来的几个手下倒是在事发之地就和秦时一行人分开了——她还要前去西北查探消息。
秦时巴不得这些碍眼的人都马上从自己眼前消失,遂孟欢与他告辞的时候,他什么话都没说,摆摆手就带着心爱的媳妇儿翻身上马走了。留下孟欢看着他紧紧护着怀中妻子的背影,一颗心莫名酸涩得厉害。
然孟欢心中的感受旁人并不知道,对秦时来说也好,对阿浓来说也罢,她都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倒是细心谨慎又善于观察的蓝璎看出了几分端倪,但这些事不是她该管的,遂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写信告知文安这边的情况,然后和众伙伴们保持着一个不会惹秦时动怒的距离,安安静静地跟着小俩口往回走。
且不说文安收到消息之后如何生气,秦时和阿浓的心情却都很不错——虽也着急赶路,但或许是因为身边陪着的人是对方,两人并没有觉得辛苦或是烦闷,反倒整日亲亲热热,说说笑笑,腻歪得蓝璎等人受不住地主动拉远了跟着他们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