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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荆姑娘来了。”
“请她进来吧。”
荆无忧到的时候,玉衡已经脱下那身染血的甲胄,换上了一件月牙白绣兰纹的常服。
他长得斯文清秀,虽然不比严绍俊美,却自有一种让人心折的贵雅气度。尤其是眉眼含笑地看过来的时候,总会让荆无忧想起一个词:翩翩公子。
“你来了。”看见荆无忧,玉衡脸上的笑容一下真实了很多,他放下手中的毛笔,示意荆无忧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抬手挥退了屋里所有伺候的人。
荆无忧没有坐,而是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个大礼:“民女荆无忧,见过太子殿下。”
玉衡一怔,笑着走上前,亲手将她扶了起来:“你我之间就不要这般客套了。”
荆无忧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嘴唇微动:“殿下,民女有话想对殿下说。”
玉衡笑容微顿,莫名有种不大好的预感:“有什么事,不如先吃完早饭再说……”
“殿下,”荆无忧虽然还不是很懂情爱上的事情,但也知道明明不喜欢人家,却还似是而非地拖着人家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行为。又想到严绍这会儿心里不定怎么忐忑不安呢,她就更想快点解决掉这件事快点回家了。所以不等玉衡说完,她就屈腿跪了下来,“殿下之前曾让我回家好好考虑,愿不愿意与殿下共结连理。我已经考虑好了,今日就是来给殿下答案的。”
玉衡:“……”
玉衡沉默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你不愿意?”
“多谢殿下的厚爱,民女感激万分,只是,”荆无忧抬起头,眼中满是歉意,语气却没有半点迟疑,“民女已经心有所属了。”
玉衡看着她没有说话,好半晌才闭了一下眼睛说:“是严绍?”
他怎么知道的?荆无忧有些意外,但没多想,只点头承认道:“是的。”
她的眼睛明亮而坚定,玉衡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半晌,他问她:“为什么?我哪里比不上他?”
没想到一向冷静自持的他会突然问出这种带着几分冲动的话,荆无忧愣了一下:“殿、殿下没有什么地方比不上他,只是……”
荆无忧其实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严绍,一切好像都发生在不经意间,等她终于意识到的时候,一颗心已经收不回来了。
这大概就是世人常说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吧。荆无忧想到这有点不好意思,小脸微低地说,“只是我与他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所以就……多了些缘分吧。”
她的回答太过诚实,玉衡有一瞬的哑然。
可终究心有不甘,他顿了片刻,语气听不出喜怒地开了口:“你这样拒绝朕,就不怕朕失了面子,迁怒于宁远伯府吗?还有你魏家的旧案,你也不想翻了?”
荆无忧从没跟他说过自己的真实身份,闻言心中一惊,但想到他昨晚的所作所为以及如今的身份,又不觉得意外了。
“陛下不会的。”一个“朕”字,让荆无忧把眼前的青年和她熟悉的那个“玉大哥”分割了开来。但或许是因为他一身常服的样子和过去没有太大区别,又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她娘跟她说过的,关于这位端阳太子的事情,她心里并没有怎么害怕紧张,只是莫名笃定地摇了摇头,“您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朕不是?”玉衡心情更复杂了,他目光紧紧地盯着她,身上隐隐透出了一丝威压感,“朕马上就要正式登基,成为这天下的主人了,你觉得朕还会像以前一样处处隐忍,委曲自己吗?”
荆无忧终于感觉到了一点陌生,但心里的笃定并没有散去。她想了一下,大着胆子说:“就算是这样,民女也相信,陛下绝不是那种气量狭小,是非不分,恩将仇报的人。因为民女认识的那个玉大哥,是个冷静睿智,宽和大方,哪怕处境再难也会坚持底线的磊落君子,臣女相信,不管身处什么境地,遇到什么事情,他都不会轻易移了自己的性情。”
玉衡:“……”
玉衡被她这番又是告诫又是拍马屁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偏又实在舍不得,也是不甘心放手。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殿外的冷三突然敲了敲门:“殿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玉衡回神,忍下内心的纷乱说了句“进来”。
殿门被推开,冷三大步走了进来。他先是飞快地看了荆无忧一眼,然后才走到玉衡身边,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
玉衡听罢,神色不明地眯起了眼睛。
“让他进来。另外,”他抬头看向荆无忧,“带荆姑娘去屏风后面休息一会儿。”
荆无忧一怔,反应了过来:“难道是严绍……”
“是他。”玉衡没有瞒她,微微一顿,语气恢复了先前的温和,“你说得对,你我多年的交情,你不愿意进宫,我自然不会勉强你。可是无忧,我不放心。严绍那人在外面是什么样的名声,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会看上他,更不放心把你交给他。所以,我想考验考验他。如果他能通过我的考验,我就成全你们,如果他不能……”
像是心里所有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玉衡说完神色一松,嘴角勾了起来,“那你就忘了他好不好?”
荆无忧心下一惊,终于变了脸色:“可是他、他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会啊!”
这临场考验什么的不是欺负人吗!
玉衡:“……”
玉衡:“???”
既然你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要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无忧:大概是因为真爱吧。
玉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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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虽然有点担心严绍会吃亏, 但在玉衡嘴角抽搐地挤出一句“这又不是考科举, 不考文采武艺”之后, 荆无忧犹豫片刻, 到底还是跟着冷三去了屏风后面站定——虽然心思耿直, 但荆无忧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她心里很清楚,眼前的青年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了, 他再宽和大方, 也不会喜欢别人一再违逆拒绝他。
那就顺了他的意吧。
反正不管严绍能不能通过他的考验, 她都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心意。如果他真的昏了头要跟她来强的, 那她也只能跟他说声对不起了。总之她是不会任人宰割的。
这么想着,荆无忧一颗心就落了下来。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荆无忧回神,忙寻了两扇屏风之间的缝隙往外头看去。
大殿里除了玉衡没有别人, 荆无忧一眼就看见了穿着一身青色绣竹纹圆领长袍,手里捧着一个红木匣子的严绍。
这长袍就是她亲手给他做的那件, 他穿在身上的样子, 果然如她当年脑补的那样,又清爽又好看……不对, 是比当年更清爽更好看——自小就喜欢美人, 只是平时没怎么表露出来的荆无忧先是忍不住荡漾了一下, 然后才看着严绍手里的红木匣子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这里头装了什么?
“臣严绍,见过太子殿下。”
严绍不知道荆无忧正在屏风后面看着自己,但他大概能猜到, 她应该还在这附近没有走。不过他没有多看也没有问,走进大殿后,淡然恭敬地朝玉衡行了一个大礼。
玉衡眉头一挑,荆无忧也有些惊讶——就他之前在府里的表现,她还以为他见到玉衡之后会忍不住揍他呢,没想到竟然这么冷静。
荆无忧绷起的心瞬间松了下来。
他果真是长进了许多许多呀!
严绍要是知道荆无忧在想什么,一定会哭笑不得——这里是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他又不傻,怎么可能明着去挑战人家皇帝的权威,这不是送上门去找死吗。
当然了,对于要给情敌行大礼,甚至是下跪叩拜什么的,严绍心里还是极度不爽的,但每个时代都有它自己的规则,既然已经穿到这里来,也已经决定在这里好好地生活下去,他就必须要接受这些规则,这是他获得新生的代价。
严绍看得很清楚,所以接受起来也很快,至于内心有多操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必多礼,起来吧。”
宁远伯府日渐落魄,这些年在京中毫无存在感,严绍一个整日逗猫遛狗的纨绔,自然也不会出现在玉衡这种整天琢磨着干大事的人眼里。所以玉衡从来没有真的把严绍当成过对手,哪怕之前隐约察觉到了荆无忧对他的心意,他也没花太多心思在这件事。直到这一刻,看见严绍不卑不亢,态度从容地从殿外走进来,他才恍然惊觉,这人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冲动愚蠢。
玉衡眸子微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严绍,“不知严世子特地进宫求见,所为何事?”
严绍差点给这抢了他媳妇儿还敢在这跟他装傻的孙子一个大白眼,面上却只淡然一笑:“臣有一宝物想要进献给殿下。”
没想到他这么沉得住气,玉衡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面上却也是一脸淡然的假笑:“哦?我还以为世子是来找无忧的呢。”
我呸,无忧也是你叫的?!
严绍心里怒骂,嘴上依然淡定:“臣确实是来接无忧回家的,不过在献上这宝物之前,臣怕是见不着无忧,是以,还是请殿下先看看臣这宝物吧。”
“回家”两个字让玉衡心里也是一阵恼怒。但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想知道严绍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了。
“是吗,那就呈上来吧。”他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竟敢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笃定的话。
“是。”严绍走上前打开了手里的红木匣子。
玉衡眼睛一眯,看着匣子奇形怪状的东西:“这是什么?”
严绍没说话,只飞快地拿起最上面的东西,对着他所在的方向动了一下。
只听得“碰”的一声大响,玉衡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觉得一阵热流闪电般擦过自己的耳边,紧接着不远处案桌上的玉瓶就“嗙”的一声整个飞起来炸开了。
玉衡惊得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面上笑容瞬间沉没,屏风后的冷三更是脸色大变,拔出腰间长刀就一个箭步从屏风后面冲了出来:“大胆贼子!竟敢刺杀殿下!”
荆无忧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但冷三冲出去之前点了她的穴道,她这会儿动弹不得,只能一边尝试着破开穴道一边干着急。
全场只有严绍面不改色,哪怕冷三的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他也只是微微一笑,然后从容不迫地将手里的火.枪递向了玉衡:“冷大人误会了,在下不过是在给殿下演示此物的用法罢了,断没有对殿下不敬的意思。”
“……”
冷三也好,玉衡也罢,都只想说:你放屁!
严绍出了口恶气,心情大好,不等他们开口,就又笑了一下:“此物名为火.枪,是臣花费数月的时间研制而成的。它的外型小巧,杀伤力却极大,且因为速度极快,身手好如冷大人,只怕也难以抵抗。另外除了日常防身,它还有一个非常大的用途,那就是,可作为战争武器。”
他说完,将红木匣子里的另外一样东西——自制的炸.药包拿了出来,“还有这玩意儿,别看它外表不起眼,可只要拿火点燃这根线,它能炸平一整座屋子。”
火.药起源于古时候的炼丹术,历史上真正开始被用于军事是在唐末的时候。这大越民风民俗与唐朝相近,但这方面还没有跟上,打仗的时候也还是以火攻为主,并没有出现过火.药的痕迹。
严绍在知道这一点后,就拉着学霸出身的高洋往这方面琢磨了起来。在知道玉衡的真实身份后,他对这事儿就更加上心了。
弱肉强食是人类社会亘古不变的真理,无论生活在什么年代,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姓玉的小子做了皇帝又怎么样?在火.枪.火.药这样杀伤力巨大的武器面前,他也不过是只脆弱的小蚂蚁罢了。要是真的惹恼了他,大不了就造个反或者扶个别人当皇帝——接受这个时代的规则并学会适应,不代表要缩着脑袋当孙子,严绍从来没想过要委屈自己,不过是懒得搞事,对皇位也没有兴趣,所以才选择了把手上的东西交出去,而不是藏起来自己用。
当然如果这姓玉的小子不识趣,那他也只能对他表示遗憾了。
玉衡:“……”
玉衡这会儿已经没心思去想荆无忧的事情了,他惊疑不定地看着严绍手里的东西,心头震荡剧烈。
严绍这轻飘飘的几句话意味着什么,自小就熟读兵书的他再清楚不过。他心下忌惮又忍不住兴奋,要不是城府极深,这些年又习惯了收敛情绪,这会儿只怕早就已经失态了。
玉衡捏紧手边的椅背,好半晌才收起脸上的假笑,目光锐利如刃地开了口:“你刚才说,这些东西是你研制出来的?”
“是,除了这火.枪和炸.药,臣近来还在研制一种名为火.箭.炮的东西,若是成功,灭北狄平西夷指日可待。”好东西不能一次性拿出来,慢慢吊着对方才更能彰显自己的价值,严绍慢悠悠地表了个忠心,“若是真能平定天下,一统江山,殿下必能名垂千古,流芳百世。无忧曾与臣说过,殿下有明君之心,臣虽不才,却也愿意为殿下的大业尽一份力。不过都说先成家后立业,在这之前,臣想先成个亲,想来殿下也是能理解的吧?”
玉衡:“……”
玉衡在严绍进门的那瞬间,想过很多种他可能会有的反应,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丢给他“要我还是要她”这样一个诡异的选择。
玉衡的心情一时间无比复杂。
他当然是想要荆无忧的,谁要这么个碍眼的情敌?
可这倒霉情敌虽然碍眼,手上却握有国之利.器。玉衡的野心,抱负和爱才之心,哪一个都不允许他推开他……
“冷三,放开他。”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玉衡终于开了口。同样被严绍的话震惊到的冷三迟疑了一下,点头收起大刀退了下去。
严绍扬眉一笑,整了整衣裳:“多谢。”
玉衡心里已经有了选择,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人人都说宁远伯世子游手好闲,是个纨绔无能之辈,却不想世子竟这般深藏不露。”
“殿下过奖了,臣只是生性散漫爱自由,行事也比较低调罢了。”严绍假装听不出他的怀疑和忌惮。反正他再怎么怀疑也不可能猜到他是从千年之后穿过来的。
玉衡:“……”
玉衡觉得这人实在太臭不要脸,他顿了一下,还是不怎么甘心地把原本打算“考验”他的话说了出来:“如果我许你高官厚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你可愿放弃无忧?”
有了高官厚禄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什么样的美人娶不着,他不信他不会动心。
然而让他失望又惊讶的是,严绍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不愿。”
屏风后的荆无忧也愣住了,随即她就眼睛微热地笑了起来。
他连皇位都没有兴趣,又怎么会被这些东西给诱惑?玉大哥太不了解他啦。
玉衡再次沉默。许久,他才开了口:“既然这样,往后属于你的功劳,朕就都算在无忧头上了?”
这是对他小小的报复,也是对他的防备,但更多的却是对荆无忧的爱护。严绍终于正眼看了他一次,心里也勉强认可了荆无忧评价他时说的“宽厚大方”这四个字。
“可以。”
见他依然毫不犹豫,玉衡心头那口郁气总算是舒了出来。他转身走到屏风后面,看着荆无忧自嘲地笑了起来:“我输了。”
虽然发现自己在意她远比自己以为得更多,但他既然做了皇帝,就不可能将她视作唯一,也不可能事事以她为先。
就这一点来说,他确实比不上严绍。
冷三上前解开荆无忧的穴道,荆无忧眨着微红的眼睛笑了起来:“陛下不是输给阿绍,是输给了自己。”
他完全可以直接绑了她和宁远伯夫妇逼供严绍,这样他既能得到她,也能得到严绍手里的东西,但他没有,因为他心中始终埋有自己的底线。
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玉衡怔怔地看着她,心头有一瞬酸涩,但见她的眼神始终清澈软和,和过去没什么不同,他的心里忽然就释然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
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他就不会后悔。
“荆无忧听旨,念你从龙救驾有功,今特封你为永安公主,赐居公主府,赏黄金千两,良田百亩。另外,魏氏满门既是含冤而亡,稍后朕会命大理寺彻查此事,还他们清白和公道。”
荆无忧一怔,瞪圆了眼睛:“殿……陛下?”
玉衡笑看着她:“往后你就是朕的亲妹妹,若有人欺负你,你只管来跟朕说,朕替你做主。”
荆无忧心里动容,刚想说什么,就见严绍假笑着走了过来:“多谢陛下好意,只是臣的妻子,自有臣护着,就不劳烦陛下挂心了。”
“另外,既然陛下有意赏赐无忧,不如再给个恩典,下旨给我们俩赐个婚吧?”
玉衡:“……”
玉衡看着这得寸进尺的狗东西,一下就笑不出来了。
抢走了朕喜欢的姑娘还要朕亲自下旨给你俩赐婚,你怎么不上天啊??!!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剧情到这里就结束了,所以选择了断在这里。
第56章 番外
番外:陪你到天涯海角
虽然很不想遂了严绍这个臭不要脸的家伙的意,但为了给荆无忧做脸, 玉衡登基后, 还是捏着鼻子给两人赐了婚。
不过这样一来,原定在两个月后的婚期就不能用了,毕竟荆无忧现在是新帝亲封的公主, 出嫁什么的都得按照皇家规矩来。玉衡终于找到机会出气, 心情大好地一挥笔, 就把两人的婚期定在了一年之后。
严绍:“……”
严绍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么鸡贼, 接到圣旨的时候一张俊脸瞬间黑成了锅底。要不是想到这么做对荆无忧有好处,他都要进宫骂人了。
“好了别生气了,一年的时间而已,很快就过去啦。”荆无忧被他一脸郁闷的样子逗笑,拽拽他的袖子安抚道,“反正咱们天天都在一起,成不成亲也没什么区别呀。”
严绍:“……”
怎么没区别?
区别可大了!
想起昨晚梦里的那些旖旎缠绵,严绍心头微荡的同时越发不爽, 捏捏荆无忧的脸啧了一声:“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荆无忧眨了下眼睛, 有些不服气,“公主府还没建好, 我如今还是住在这里,咱们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玩耍,不就跟成亲之后一样吗?无非就是少了个正经的名分而已。”
严绍看着这眼中一片纯粹的小丫头,心下有点想笑又有点发痒。他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你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事?”荆无忧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直到严绍的大手扶上她的腰,嘴唇也开始沿着她的脖子往下摩挲,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
“你、你快放开我!这大白天的……”
这世道对女子的要求太过苛刻,严绍本来也没想在婚前做什么,见她挣扎就顺手放开了她。
“现在知道我在郁闷什么了?”他勾了勾她的下巴,笑叹着往身后的小榻上一趟,不是很爽快地闭上了眼,“不过算了,一年就一年吧,你这才刚当上公主,要就这么匆匆忙忙地出嫁了,有损脸面威严。”
荆无忧一怔,心头像是被人塞了一颗饴糖,瞬间又甜又软。
“你、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她忍不住凑过去倚进了他怀里,小手软软地勾住了他的脖子,“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了……”
严绍被她的傻话逗笑,抬手将她扯至胸前,仰头啄了一下她的嘴角:“那就多给我亲几下吧。”
荆无忧脸蛋微红,没有说话,半晌突然低头吻住他的唇,同时一双小手颤巍巍地摸向了他的腰带……
“……!”
感觉到不对的严绍一下睁开了眼,“你干什么?”
“你、你不是等不及了吗?”毕竟是头一回做这种事,荆无忧心里有些发慌,她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十分不好意思,但却并没有退缩,“虽然咱们这样……不大合规矩,不过……不要让别人知道就好了。”
反正他们早晚都是要成亲的,早洞房晚洞房也没什么差别。
严绍听得哭笑不得,捏着她的手就扶着她坐了起来:“你这傻丫头……”
自打互表心意之后,两人就天天腻在一起,这时不时就亲亲抱抱的,难免有擦枪走火的时候,但每次紧要关头,严绍都会忍耐地推开她。荆无忧看多了他难受隐忍的样子,心里本就有些心疼,这会儿听了他的话,就更不想再顾忌那些规矩了。
“你对我好,我也想对你好。”她抬目看着他,仍带些婴儿肥的小脸上满是认真。
严绍一怔,心头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说不出的酥软。
付出的心意得到了对方的珍惜与回报,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他低头给了她一个不带任何谷欠望的深吻,哑着声音笑了:“等成亲之后的,你想怎么‘对我好’,我都受着。”
***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已是一年后。
严绍等了那么久,终于等来了他和荆无忧的成亲之日。
这天,他早早起了床,换上了大红喜袍,然后就骑上高头大马,带着迎亲队伍往永安公主府去了。
永安公主府是在两个月前建好的,建好之后,荆无忧就带着小长安和墨清离开宁远伯府,住到那边去了——因为大越有成亲前两个月,未婚夫妻不宜见面的说法。
严绍觉得这种说法真是哔了狗,但为了荆无忧的名声,他还是捏着鼻子忍了整整两个月。如今终于能解放了,他的心情好得不行,一向没有太多笑容的脸上也挂满了春风。
这就让在场的单身汉们觉得碍眼极了——不就是娶媳妇儿么,瞅给他嘚瑟的!
不过这家伙到底是踩了什么狗屎运?从小指腹为婚的童养媳竟摇身一变,成了那赫赫有名的魏国将军魏红英的女儿,还在魏家得到正名之后,被新帝认作义妹,亲封成了公主。这一下,连带着他也从一个落魄的纨绔飞升成了皇家驸马,实在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严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不过他并不在意。名声、地位、权力、财富,他上辈子都曾拥有过,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太多吸引力。这辈子,他只想像个他曾经只能远远看着的那些普通人一样活着——有妻有子,有亲有友,生活里也不再只有做不完的工作和数不清的票子。
“迎亲咯!驸马请下马,将公主迎上花轿!”
喜婆充满喜庆的喊声让严绍回了神,他扬眉一笑,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大声应了一句“好”,然后就动作帅气利落地翻身下了马背,大步朝公主府大门走去。不过刚走上台阶,就被乌泱泱一大群人给拦住了。
“来来来,兄弟们快上,陛下可是吩咐过咱们,绝对不能让这驸马爷轻易接到公主的!”
“哈哈是啊,严兄莫怪,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不得陛下这大舅子喜欢了!”
严绍:“……”
严绍就真的很想打爆玉衡那家伙的狗头。
不过他今天心情好,不跟他计较,严绍笑哼一声,扭头就喊:“靠你们了兄弟们!”
“没问题!”
高洋哈哈笑着跳了出来。他和林清平三个月前已经修成正果,这会儿倒没怎么羡慕严绍,更多的是祝福和欣慰。秦川这块楞木头也终于在前些时候开了窍,和赵兮颜定下了亲事,因此这会儿的态度也很积极——严绍说了,他要是敢跟着围观群众看热闹,不好好给他开路,等他成亲的时候,他就去给女方当拦路人。
秦川一点也不想得罪这切开黑的家伙,只能叫了一群军中的兄弟们过来给他撑场子。
双方嘻嘻哈哈地闹了好半天,严绍终于看见了一身大红嫁衣的荆无忧。
她是被墨清背出来的。
“照顾好她,不然我不饶你。”
墨清今天换回了男装,看起来玉树临风很是俊朗。严绍笑容满面地冲他行礼,眼神很是认真:“我会的。”
墨清这才满意点头,侧身将荆无忧放进了花轿里。
“舅舅。”盖头下,荆无忧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墨清回头,眉眼温柔地拍了一下她的手:“好好的。”
荆无忧点头,而后突然说了一句:“如今前事都已经了了,舅舅什么时候,也给我找个舅母吧。”
墨清一怔,脑中闪过了一个身穿银色甲胄,肩披红色披风,手握长鞭,脚踏马靴,骑着骏马大笑而来的身影。
“舅舅心里还有人,等我什么忘了那个人……我再去给你找个舅母吧。”
他说得坦荡潇洒,荆无忧心里有些酸涩,但最终还是笑了起来:“好。”
“走吧。”见他们已经说完,严绍握住了荆无忧的手。
荆无忧回神,本来有些紧张的心一下落到了实处,同时忍不住一阵庆幸。
不是谁都能遇到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的,她是何其有幸,才能与自己的心上人结为连理。
之后就是拜天地入洞房,再之后……
“阿绍,”龙凤喜烛静静燃烧,大红喜被下,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的荆无忧突然蹭了蹭严绍的胳膊,“等京城里的事情都办完了,你陪我去一趟北境吧,我想去那里看看我爹娘,还有我哥哥嫂嫂。”
“嗯?”严绍低头看她,嗓子沙哑地笑了一下,“叫一声夫君,别说北境,就是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
荆无忧一怔,脸蛋红红,心满意足地将自己埋进了他怀里。
“夫君,你怎么这么好呀?”
“因为你值得。”
也因为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