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儿子挨打又失了好吃食,扯着脖子就哭号起来。陈老二倒还算个好爹,赶紧把自己的炸鱼塞到儿子嘴里,终于算是得了清净。曹大姐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们就知道往自己嘴里划拉,怎么不替我也拿两条!”
陈老二嘿嘿干笑不肯应声,倒是二儿子一边舔着手指头一边说道,“娘最傻,只顾吵架。”
曹大姐儿哪里肯容得儿子嘲笑自己,脱了布鞋就要抽上去,吓得二小子一溜烟儿似的逃跑了。
曹家院子里,曹婆子正对着空鱼盘大骂,“这帮该死的白眼狼,什么时候把炸鱼也顺走了。如果被我抓到就打断你们的腿!哎呀,我的鱼啊…”
她有心想要寻人做主,可惜曹老头儿早气得出门去了,就是曹二姐儿也关门关窗不肯出来。
于是,一时间曹家院子里只剩下她独自一人咒骂不已,院角大树上停落的鸟雀也听得烦了,纷纷展翅飞离找寻更好的地方歇息了…
董蓉回到山上的时候,冯老爷子师徒已是吃饱喝足正坐在一处品茶闲谈。清风很是勤快的早把碗筷都拾掇好了,见得董蓉回来还给她搬了把椅子放在葡萄架下。
董蓉笑着谢了他,然后接过傻柱递来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下去。她本就腹中空空,茶水一下肚儿就惹得胃肠咕咕作响。董蓉赶紧伸手捂了肚子,有些难为情的笑道,“一时口渴喝得急了,冯叔不要笑我啊。”
冯老爷子笑着摇头道,“我是医者,怎会为这自然之事心生嘲笑。你这是还没有吃饭吧,赶紧去给自己拾掇些吃食,若是饿得久了,脾胃容易落病根儿。”
傻柱听了这话,脸上不自觉就露了恼色,问道,“你去送吃食,他们难道没留你吃饭?”
董蓉再是不喜曹家人也不好当着冯老爷子的面儿说长道短,于是含糊应道,“娘没做太多饭菜,我也不是太饿,这才早早赶回来了。”说完,她又给老爷子添了茶水,然后去灶间简单盛了些米饭就着剩菜垫垫肚子。
冯老爷子眼见弟子的脸色黑得厉害,也是微微皱了眉头。身为上位者,最是忌讳之事就是,轻易被人左右喜怒。而平日极冷情的弟子今日却仅仅为了这个女子挨饿就轻易动了怒色,可见这女子在他心里极其重要。可惜这小子还不自知,如此下去,许是他这傻子也瞒不了多久了…
城外卖冰小院儿这一日照旧从早起就开始忙碌,直到打发了所有上门的买家,王禄夫妻才有功夫坐下来歇息片刻。杜鹃抱了针线筐,抓紧时间给肚皮里的孩儿缝制小衣衫。可是出嫁时带来王家的布料实在有些粗糙,她琢磨着是不是要上街买块好些的细棉布。
如今他们夫妻俩每月的工钱足够他们稍稍改善下生活了,但农家人节俭习惯使然,她又不舍得花用。
她正是这般犹豫不定的时候,抬头却见董蓉和傻柱拎着大包小包从门外进来。她赶紧起身迎上去笑道,“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进城办事了?”
董蓉急忙摆手示意她重新坐好,嗔怪道,“我们又不是没长手,不过几只包裹哪里就用到你帮忙?你赶紧照顾好我小侄子是正经,若是累到他,我可不饶你啊。”
杜鹃听得心里暖乎乎,嘴上却反驳道,“都是农家媳妇儿,生孩子前一日还要照样挑水做饭呢,哪里就像你说的那般娇贵了。”
董蓉也不辩驳,伸手打开一个包裹捡出两块布料和一盒绣线塞给她说道,“我买了两块细布,嫂子给我小侄子做两套新衣吧。”
杜鹃哪里肯收,一迭声的推拒道,“这怎么成,要买也是我自己掏钱去买啊。怎么能让你破费?”
董蓉伸手拍了她一记,麻利的把布料和绣线统统放进针线筐里,“这是给我小侄子的,又不是给你的,你可别替我小侄子做主啊。”
杜鹃觉得再推让就有些生分了,于是指了包裹里剩下的两块布料说道,“这是给平哥儿做长衫的料子吗,正好交给我一起缝吧。”
“不是,这是给柱子做中衣的,我自己动手就好。”董蓉脸色有些红,赶紧把包裹系了起来。
杜鹃捂嘴笑着打趣道,“平哥儿真是可怜,才进书院几日就被姐姐忘到脑后了。”
“嫂子可别挑拨我们姐弟,小心我家平哥儿那老实孩子当真了。我刚买了肉,正要做些吃食送去书院呢。”
“你要做什么,我给你帮忙!”
“不用,两样小吃食我自己动手就成。”董蓉拒绝了杜鹃的好意,下厨揉面,准备馅料忙个不停。
书院那里虽然有饭堂,但吃过大锅饭的人都知道,再好的材料做出来也会同猪食一般。董蓉生怕弟弟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膘再瘦没了,就琢磨着做些好吃又易存放的酥饼送过去。平日里哪怕不喜饭堂的菜色,随便抓个酥饼吃几口也比饿肚子强百倍啊。再说还有喜子这可怜孩子,八九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耽搁了长个子可是要遗憾一辈子的。
董蓉前世为了交学费,课余时间四处打工,其中有一家老板娘可怜她无依无靠,待她很是照顾。董蓉投桃报李,干起活来极认真卖力,而那老板娘做些什么含有技术含量的工序时也不避讳她,因此反倒让她跟着学了许多。
这千层酥饼就是那老板娘店里的招牌吃食,董蓉做起来也是驾轻就熟。大盆里的细面加水烫了一半,又用温水和了一半,再加素油和少量的盐揉在一处,直到面团表面光滑才放在盆里醒着。这时另外再取一只大陶碗装进大半细面,只加炸熟的素油快速搅拌,最后得到的就是沙土一般形状的油面。
至于馅料,夏日里天气炎热,不好加鲜肉一类,只能选择糖霜、芝麻、核桃仁和梅干菜腊肉等物。
待得把果仁炒好捣得细碎,面团也醒好了。手臂粗的擀面杖挥起来,很快面团就变成了一张大圆饼,均匀撒上油面再卷成卷儿,一刀刀切成小段,按平之后添进馅料,封好口子。最后就可以放进油锅里慢慢煎炸。直到面饼里面的水分全部散去,一只只金黄色的小酥饼就做好了。
不必说,傻柱自然是第一个品尝者。董蓉怕他烫到,掰开一个梅菜腊肉的酥饼晾了好半晌才递给他。傻柱三两口吞下去就嚷着说好,不等董蓉动手就自己又拿了一个。
自家手艺受到夸赞,董蓉难免心情大好,装了几只拿出去给王禄夫妻尝新鲜之后就埋头又把剩下的面饼都烙了出来,足足装了一大食盒。
杜鹃正是有孕害喜之时,吃什么吐什么,不想这道小酥饼却是对了胃口,吃完一个又一个,怎么也舍不得停手。王禄见得媳妇儿这般模样,就把盘子往她身前推了推。
董蓉换了衣衫出来瞧见了就笑道,“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表嫂喜欢吃,一会儿我回来再多做些就是了。”
王禄脸色一喜就想道谢,但无奈笨嘴拙舌又不知怎么说,最后只是大步上前替董蓉开了院门。
傻柱这会儿也从灶间出来,极自然的伸手接了董蓉手里的食盒,然后两人肩并肩又进城去了。
刘嫂子自从猜出董蓉就是自己的东家之后,行事比之往日更是殷勤三分。原本董蓉还想托人问问书院一些私下里的规矩和避讳,不想董平入学当晚,刘嫂子就把一日里忙碌打探的成果都汇报上来了。董蓉自然欢喜,狠狠赞了一番之后又送了她好多吃食拿回去哄孩子。
刘嫂子得了吃食,笑得嘴巴都要咧歪了,惹得秋嫂子等人背地里闲话儿不已。刘嫂子听了也不恼,心里只可怜她们还被蒙在鼓里。
正文 第四十四章 长姐如母
董蓉带着傻柱绕过书院正门,直接拐去了后街的一条青石小巷子。巷子两侧种满了垂柳,此时正悠然随风挥动着绿油油的枝条,为炎热的夏日平添了一份宁静之美。
小巷尽头有两扇乌木小门,未曾雕花也未曾上过新漆,在阳光下照耀下愈加显得破旧。但这处所在却是书院学子们偷偷与外界联系的重要之地。
守门的老头儿是个贪财的,只要给他些润手儿银钱,他是很乐于替人传个信儿或者开个方便之门的。那些书院颁下的苛刻院规从来都不在他眼里,毕竟他是黄土埋到脖颈的人了,比起清规戒律、板子竹条,他更在意手里的酒壶是空是满。
果然,董蓉顺着门上的小窗口递了十几枚铜钱进去,然后又报上了董平的名字和先生名号,那两扇乌木门就打开了一条缝儿,面色褐黄的老头儿直接伸手接了食盒就要关门。董蓉赶忙拦了,笑道,“老伯,舍弟在这里读书,以后免不得还有劳烦老伯之处。小女子家贫,没有什么好物事孝敬老伯,方才在城西李家老店割了一斤熟牛肉,用它下酒最好不过,还望老伯不要嫌弃。”
她说完就把手里的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看门老头儿原本半阖的双眼突然就完全睁了开来,仔细打量董蓉半晌,这才点点头接过了油纸包,然后吱呀关上了木门。
董蓉也不在意老头儿的冷淡,毕竟感情是相处久了才能累积的。她也不指望一包熟牛肉就把老头儿彻底收买了,但以后日子长着呢,只要她总是这般以诚相待,总有同他变得亲厚的一日。到时候若是平哥儿在书院里有个大事小情,老头儿能给她递个消息也就不枉她如此费心打点了。
再说董平这会儿正坐在学堂里听先生讲解策论,屋子里大大小小聚了二十几个读书郎,有学习刻苦又认真的,自然也有百般聊赖胡混日子的。同董平交好的胖书生徐茂就是后者,他趁着先生摇头晃脑背诵先贤名言之时扭头向外张望看热闹,结果就与踮脚往屋里探看的喜子碰了个正着。
徐茂以为这小书童有急事寻董平,于是就伸手偷偷扯了董平袖子示意他往外看。董平也是皱了眉头,猜测着是不是姐姐有事让人送了消息进来。难道是曹家人又为难姐姐了,还是买卖出了什么差错?
他这般越想就越是坐不住了,好在讲课的杨先生不是个喜好拖延的,一听午休的钟声响起就摆手下课了。一众读书郎们赶紧起身行礼相送,杨先生略带责怪之意的扫了董平一眼这才慢悠悠走了出去。
董平赶紧拾掇书本跑出了学堂,焦急问询喜子,“你怎么跑来了,可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喜子不过八九岁年纪,就算父母双亡使得他比之同龄孩子更懂事早熟,但毕竟还是个孩童。方才接了看门老头儿送来的食盒,他嗅着里面散出的香气实在忍耐不住就掀开盖子看了看。结果那金黄的小酥饼惹的他口水直流,有心想要尝一个又觉得不好背着主子偷食,于是心急之下就跑来学堂外等候,盼着主子早早下课,也早早回去吃饭啊。
可是不曾想这点儿小心思却惹得主子误会,他赶紧赔罪,然后小声把家里送吃食来的事说了。
董平真是哭笑不得,伸手照着他后脑勺拍了一记又罚了二十篇大字这才罢休。徐茂几个同董平交好,见他这般模样就聚到跟前问询。董平本不是吝啬的性子,又感激众人平日待自己亲厚,于是就邀请他们同去品尝家姐的手艺。
一众学子们原本被家中父母养的膘肥体壮,结果回到书院不过几日就成功瘦身了。这会儿离得开饭还有小半时辰,都是饥肠辘辘。一听说有这好事儿自然连连欢呼不已,簇拥着董平就往他居住的小院儿走去。
只有喜子,懊恼的连连拍打自己的脑袋,早知道会招回一群饿狼,他就老老实实留在房间等待主子下课了。可惜,任凭他百般后悔,时光也不能倒流了。
董平的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张书桌就占了大半地盘儿,加者角落里又给喜子安了一个小木榻就更显狭窄了。好在夏日天气暖,坐在院里进食也没什么不妥。于是大大的红木食盒就被放在石桌上,金黄小巧的酥饼刚现于日阳之下就遭了“毒手”,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了一半儿。
徐茂身形胖大,平日又最贪口腹之欲,别人尝上一口还要赞两句,他却只顾低头猛吃。不过一会儿工夫,就有五六个酥饼进了他的肚肠。其余学子见了连忙扯着他数落笑骂,一时间院子里热闹极了。
董平这会儿也吃完一个酥饼了,想起姐姐在闷热的灶间里忙碌着为他准备这些吃食,他心里就又是感动又是温暖。虽说他自小没见过娘亲模样,但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可怜,因为但凡娘亲能做到的事,姐姐都一样能够做到。如今更是赚银钱供他读书,吃喝穿戴,事无巨细照顾周到。他能有这样的姐姐,实在是万幸之极!
徐茂被一众同窗惩罚般挤到一旁,见董平这般怔愣,还以为他是想家了,于是特意岔开话头儿抱怨道,“你家长姐待你真是好啊,我家大姐二姐只知道回家找爹娘告状说姐夫如何不好,别说给我准备吃食了,反倒每次都要我好好读书考状元,将来给她们撑腰,她们好在婆家扬眉吐气。唉,你说我若是同你一般功课好,日日得先生夸赞也成。可惜…我恐怕要被姐姐们念叨到老了。”
董平听他夸赞自家姐姐,心里很是欢喜,刚想谦虚两句突然想起方才先生略带责备的眼神,他赶忙回屋找了一个小圆盘,杀进人群抢了四只小酥饼。
徐茂欢喜的伸手就要拿过来大吃,却被董平拦住了,“我方才惹得先生气恼,这些酥饼是要送去给先生赔罪的。”
徐茂苦着脸收回了手,可怜兮兮的目送董平端着酥饼走远了。
杨先生这会儿正坐在书房里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读书,而墙角书架前,开学那日极嚣张跋扈的薛大少一脸懊恼的整理着众多书本。他不时偷偷扫上先生一眼,心里暗暗咒骂这老古板怎么不早些死掉。他不过是同上门收取脏衣衫的小丫头调笑几句,怎么就犯了书院的戒律。害得他堂堂薛家大少爷,要如同奴仆一般做这晒书的脏活儿。若是被别的同窗看到,他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可惜,他心里再是如何懊恼诅咒也不敢当面顶撞先生,于是老老实实搬了一摞书往外走。董平端了点心刚要敲门,恰巧就与他碰在了一处。董平愣了愣,犹豫着是否要闪身让路,不想杨先生抬头见到他过来就招呼道,“董君诚,你可是有事?”
薛大少轻轻哼了一声,不情不愿避到门后。董平赶紧进门行礼,然后双手送上点心,低声说道,“方才课堂之上,弟子因为惦记家里出事而对先生多有怠慢,特此前来赔罪,还望先生原谅。这盘点心是家姐亲手所制,若是先生不嫌弃就请留下尝个新鲜。”
他说完就把盘子放在了书桌上,杨先生见他待自己如此恭敬,心里先前存下的那点儿责怪之意也就彻底散去了。
老爷子捋着胡子点头应道,“你知道错了就好,学问一道在于用心,以后不可再因外事耽搁听课。至于这点心…”他有心想要拒绝,但无奈肚子这会儿实在有些空落落,于是就干咳两声含糊道,“这次就罢了,以后不要再送东西过来,老夫担不起私下收受弟子贿赂的污名。”
董平赶紧应了下来,然后再次行礼之后转身退了出去。
薛大少眼见待自己如同仇人一般严厉的先生,反倒对一个穷小子如此和颜悦色,心里嫉妒怨恨的差点儿发狂。于是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他咬牙切齿斥骂了一句,“谄媚之徒!”
董平扭头只冷冷扫了他一眼,半句都未曾争执,径直出了院子,留下薛大少失望恼怒更甚。屋子里的杨先生捏了一只酥饼轻轻咬了一口,香甜的核桃碎以及酥脆的面皮儿成功的抚慰了他空荡荡的肚腹。可惜不等他摇头晃脑夸赞几句就听得薛大少甩出这么四个字,于是立时恼得瞪了眼睛。
弟子孝敬先生一盘点心就要被骂谄媚之徒,那他这先生岂不就是宠信小人的昏庸愚蠢之辈?
“薛仁义,既然你如此喜好卖弄口舌,那以后每日晚间就多抄写《论语》十遍,次日早晨交上来,直到老夫认为你学会了如何宽厚待人、礼敬先生为止。”
薛大少听得这话真想一头撞死,怎么贪图一时嘴巴欧痛快就忘了身在何处了。他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末了到底泱泱应了下来。
待得好不容易晒好书被放出小院儿,饭堂里已是开过饭了,只剩下一些残羹冷炙。他于是另外拿了银钱交代厨子重做新菜,好不容易填饱肚子。他是越想越不甘心,坐在房间里眯眼琢磨好半晌又喊过小厮仔细交代几句就打发他出去了。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人情练达
董平完全不知薛大少动起了坏心眼儿,许是那一盒小酥饼的功劳,一众同窗们待他日渐亲厚。大伙儿一起读书一起吃饭,闲时又常常坐在树荫下高谈阔论,诗词歌赋,民生轶事,无所不谈,无所不论,真是其乐融融又万般自在。
再说薛大少指使小厮拿了银钱去寻街面上的地痞,打算要他们去董家那卖冰的小院儿打砸一番,替他出一口恶气。不想那些地痞先前收银子还极痛快,待得听说要去寻卖冰曹娘子的麻烦却立刻把银子又塞了回来,死活不肯接下这活计不说,还连拉带扯把小厮撵了出去。
那小厮也是个倔脾气,自小伺候着薛家主子都没受过啥委屈,不想这次居然让一群地痞打了脸,他哪里能够忍受,于是不吃不喝在地痞门外守了一天一夜。后来还是那地痞实在禁不住他蹲在门前跟讨债鬼一般难缠,这才收了十两银子,小心翼翼说起了其中原委。
原来,那曹娘子卖冰的生意刚刚红火之后,很多地痞探清楚了她的底细就都打算上门去弄些银子花花。可是,一连去了三四波,每伙人都未曾到得小院门口就被不知哪里出现的壮汉揽着脖子扯到了暗处,再出现在人前时不是这个折了一只胳膊就是那个断了一条大腿,可谓凄惨之极。
当然也有那不信邪的狠人,带了十几个好手打算啃啃这块硬骨头。可是,这次更是诡异,一伙人出了城门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们的影子。
漂泊江湖多年的地痞们终于实实在在嗅到了这些怪事中的危险味道,于是不约而同把城外曹娘子的小院儿当成了禁地,哪怕荷包再干瘪也不敢打那里的主意。而如今薛家小厮居然要他们去砸曹娘子的生意,他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接着生意啊。银子是好,但没命花就是白扯了。
薛大少听得小厮回报也犯了猜疑,难道董家和曹家不只是普通农家那么简单,他们背后还有什么大人物在撑腰?他虽然自小被父母娇惯,养成了跋扈霸道的脾气,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蠢得没有脑子。既然花钱找人捣乱不成就暂时先忍忍,天长日久,只要董家姐弟还在青县之内就总有他报仇雪恨的时候。
董蓉根本不知道一盘酥饼也会替自家招来小人算计,自那以后每隔三四日都要做些吃食送去书院侧门。而董平每每接到食盒,刚刚捡出一份孝敬先生,剩下就全被嗅着香气聚来的同窗们你一口我一块的吃个精光。
喜子贪吃,可惜女主子送来的好东西轮到自己嘴里总是只有那么可怜巴巴的一两个,于是他估算着又到了家里送吃食的日子就跑去小门儿那里等候。
老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守门老头儿又收了董蓉一包盐水花生,再瞧瞧笑得讨好之极的喜子就吱呀开了一条门缝儿让他出去透口气。
董蓉见到喜子很是高兴,拉着他把弟弟平日的作息问了个仔细。喜子一一答得清楚又明白,末了却支支吾吾请求主子下次送吃食多加些份量,然后又把众人如何厚脸皮上门抢吃食的事说了一遍。
董蓉听得他说完,觉得很是好笑,但到底答应他下次会多送一些,这才撵了几乎要跳起来的小童进门。
回去以后,董蓉找了个清净的晚上一边思量一边写了厚厚一封信给弟弟,等到再送点心的时候就一并放在了食盒里。董平接了信仔细看过又琢磨了半晚,然后再去好友那里走动就改了先前的矜持模样。今日向家里藏书多的人借几本游记,明日又玩笑着从某人那里抢得一块残墨,总之大有收回利息的架势。
原本徐茂等人也总为上门蹭吃喝而脸红,但董家的吃食做得实在是美味之极,他们肚腹里饱受“猪食”摧残的肠胃实在耐不住诱惑。众人有心买些回礼又觉轻重不好拿捏,正是为难的时候,董平主动变身成“强盗”了,于是但凡被“打劫”过的人再去小院儿吃喝就理直气壮许多。
而杨先生那里的一份儿“孝敬”也照旧按时送上,只不过董平慢慢把时机改在了下午先生们聚在一起喝茶赏景的时候。董家的点心新奇又美味,自然受到了一众先生的欢迎。
杨先生也因为有个知礼孝顺的弟子收获了无数羡慕嫉妒,他哪怕因此少吃几块点心也觉得欢喜。董平更是常常被先生们留下考校功课或者旁听众人论起朝中之事,学问和见识都在迅猛增长。
如此,董蓉的食盒又从侧门进出了三四次就助得董平在书院里混得风生水起。不但先生和同窗们喜他行事大方周到,就是饭堂的厨子也常拉着他缠磨,想要学学那些新奇点心的做法。董平并没有因为他是下人就呵斥辱骂或者敷衍了事,反倒当真回信问了姐姐。
董蓉听说弟弟要面食方子,就选了些简单的抄录下来夹在食盒里送了过去。那厨子得了方子简直如获至宝,关在灶间里琢磨了几日,待他再出来的时候,手艺就来了个大飞跃。
绵软易消化的发面饼、油亮喷香的葱花饼还有外表朴实、内藏乾坤的豆馅儿馒头都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但凡端上桌子不到片刻就会被抢个精光,因此这厨子在饭堂的地位扶摇直上,很快就当上了大管事。他也是个知道感恩的,又盼着再向董平讨要新方子,于是逢人就夸董生员温文有礼,将来一定会考状元、当大官。甚至每次饭堂开饭之前他都要亲自把董平的座位擦拭干净,比待众位先生还要恭敬殷勤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