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袁修不甚酒力,加之品妤为他斟酒,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几番对酒之后,头开始晕沉。居袁修端着酒盅站起身,摇晃着身体站在品妤的面前。他眯着微醉的眼眸,深深地看了她好一眼,长叹一声:“佳人何在梦相思,相思一夜梅花开。却见佳人花树下,只道客从远方来。”说罢,便一口饮尽杯中酒,然后用力地将酒盅磕在桌上,身体摇摇欲坠地坐回凳子上,痴痴的眼神依然锁着品妤。
品妤轻咬红唇,垂下纤长的眼睫,回避这灼热毫无避讳的视线。
司行风冷眼看了一眼品妤,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尔后便对居袁修说:“明知相思苦,何必苦相思。”
“何苦相思……呵呵……”居袁修傻笑两声,便一头趴倒在桌上,昏睡过去。
司行风转向一旁,淡淡地道:“居大人醉了。耿忠,你扶居大去客房休息。”
耿忠领命,架起居袁修离开。
品妤和巧儿收拾残桌。
司行风坐在窗前,籍着吹过的冷风透着气,他端起矮几上的茶盅,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了正在忙着收拾的品妤。从头至尾,她都像是雕像一样静静地站立在一旁,但斟酒的时机却又把握的十分好,甚至后来他有些微醉,居袁修不甚酒力,她都能适时地让巧儿端上一杯解酒清茶。
他微微眯眼,轻轻啜了一小口醒酒茶,视线由她不停地忙碌的双手移至她的脸上。
她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女人。不过最让他好奇的是,容貎如此平凡的人,竟然可以在西陵川的玉池宫待那么久。西陵川爱美成痴的个性整个皇宫无人不知,身边伺候的人无论男女,皆是俊朗秀美的人,这个长相平庸的女人,除了笑起来脸颊上的一对小小酒窝尚觉得可爱,怎么看都是个异类。有时候,他真的不懂西陵川这个人,行事风格很怪异,朝中之事,或者西陵川只要一个抬眉,便可知其想法,但私生活方面,让人不耻,也难以捉摸。
一个多月前,他找西陵川要人的时候,西陵川怔了好久,才恍然大悟,接着便开怀大笑:“爱卿是看上那个长得很提神的宫女吗?久居深宫,什么红粉青蛾,绝代佳人,弱水三千,靓女如云,其实看多了,也会疲劳的。所以呢,留下这么个提神的在身边,偶尔提提神,不至醉生梦死。爱卿你说是不是?既然爱卿喜欢,拿去便是,只不过日后孤王少了个提神的宫女,会很乏味。若是日后爱卿不喜欢了,还回来亦可。孤王这样割爱,爱卿你可要记着常常来陪孤王聊聊。”
乏味?是很乏味。
好不容易抓到的人跑了,心头之恨难以宣泄,他怎么能不乏味?不过,还好,有这个可以“提神”的女人在。
他缓缓起身,向轩中其他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全都下去。很快,偌大的听雨轩内只剩下他与她两人。
他缓缓踱至她的身侧,欺近她,压低了声音道:“八岁父亡,九岁母亡,夏家药铺被占,十岁冒名顶替入宫,十五岁值守飞云殿,被西陵川嘲讽相貎平庸,但同时也被西陵川赏识封为掌衣,侍奉于玉池宫,至十九岁半,还余半年可离宫。入宫九年半中,无过无咎,两个半月前替宫女胭脂当值玉华殿,被罚,贬至尚衣局。”
突然其来的声音在耳畔,品妤心头一惊,当听到内容之后,她的身体明显一僵,脸色略显苍白。她停下收碗筷的动作,偏过头看向身侧之人,俊朗的脸庞近在咫尺,虽然脸颊泛着淡淡的酒后才有的红润肤色,嘴角勾着淡淡的笑,眉目尽是媚色,只是他的眼色却是犀利之中带着嘲讽。
何以他对她的身世这样了解?就连父母双亡,家产被占,顶替他人进宫进事都知道?还有,他竟然直呼王上的名讳。
她凝视着他,不明白他意欲何为。
“吃惊我直接叫西陵川的名字,还是吃惊我对你的事了如指掌?”他的眉目轻转,冷笑一声,“就算我当着西陵川的面叫他的名讳,他也不能把我怎样。你以为随随便便一个人我都会要进府内的吗?而且还是西陵川身边的人。在我没有跟西陵川开口要人之前,我已经让人把你所有的事都打听清楚了。你无亲无顾,无牵无挂,就算是日后死了,也都干净。”
她的身体微微一颤,脸色变得苍白。
他又是一声冷笑:“冒名顶替入宫,可是死罪。你说,我是不是算救了你一命?”
“请侯爷饶命。”她“咚”地一声,便伏跪在了他的脚边。
他脚下俯首跪地的女人,不知是否因为酒精的缘故,他的心情大好。他蹲下身,伸手勾住她的下颌并抬向自己。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如此平凡的相貎,倒还有些卓然的气韵,难怪西陵川会觉得提神。他冷笑一声:“可知为何我今日要你在这听雨轩伺侯?”
下颌被用力地捏着,她咬着牙,微微偏过头,淡淡地道:“奴婢不知。”
“好个不知。在西陵川的身边十年,依然是完璧,只见过两次面,便能让金碧皇朝的居大人魂牵梦萦,还真是不简单。”声音清冷,他手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她低垂眼,咬着唇,不敢看他,更不敢应声。
“若是我将你赐与居大人,你可愿意?”
听闻,她又微微一怔。
第十八章 存心羞辱
达官贵人将府上年轻漂亮的奴婢赠送予宾客是常事,就算是赠送妻妾也不为奇。做为婢女下人的,是没有自主权力。她什么也不是,甚至连他的侍妾都称不上,说好听些只是个通房丫头。她不漂亮,能与清秀二字占点边儿,也算是别人抬举。
他想将她送予何人,那都是他的权力,只是她真的很讨厌这种被人像货物一样转来转去的感觉。
她微微蹙眉,低垂头,轻道:“品妤没什么想法,一切但凭侯爷做主。”
“看来,你很乐意跟着居大人。”他挑了挑眉,语带嘲讽。
她咬唇,不发一言。
他冷笑一声,道:“夏品妤,我既然向西陵川讨了你,自然不会让你轻易地离开。从你父母去世,独自一人生活十余载,至今安然无恙,可见你是个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人。这一点跟我差不多。我能活至今时今日,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平远侯,就是因为我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你说,我一心想杀的人跑了,心中这个怨气没地方出,我会怎样?”
她沉默,他却不遂她的心,“你姓夏并不是你的错,可是偏偏你不小心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你说,我会轻易放过你吗?”
她死命地咬着唇,心中的恐惧正在无限放大,憋了许久才启口:“回禀侯爷,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想好好地活着,别无所求。”
“活?我撑到今日的念头,也是一个活字,忍辱偷生,过了整整六个年头。这种茍且偷生的活法,你也经历过。”他苦涩一笑,似在自嘲,不过片刻,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夏品妤,你给我听好了,你这条命是我的,我不会轻易让你离开或者死掉,你可要好好的给我活着。如果你再死了跑了,我的日子会很乏味,很乏味。所以,给你句忠告,别尽信别人的话,我不是个仁慈的人,对待敌人,我从来不会手软,一定是心狠手辣,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能。给你一刻时间洗洗干净,我在清风别苑等你。今晚好好侍寝。你可以学夏之洛一样骂我疯子,禽兽,没人性。”他将脸凑近她的面前,淡淡酒气混合着温热的气息喷酒她的脸颊上。
他冷笑一声,松开了捏着她下颌的手,起身,拂袖离开。
她紧崩的身体一软,跪在那里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知道,夏这个姓会给她今后的生活带来不少的烦扰,可是她不曾想到,他竟还会让她去侍寝。她以为那次过后,他不会再多看她一眼……
“品妤姐,你怎么了?”巧儿从屋外进来,看她坐在地上。
她回过神,站起身道:“没事。可能是时间站得太久了,腿有些麻,蹲下来揉一揉,谁知就坐在地上了。”
巧儿叹了一口气道:“唉,我的腿早就酸了,我可从来没有站这么久。今晚,侯爷的兴致可真高,难得看他这么有雅兴,不过,他也喝了不少酒,刚才看他走路的步调都不稳。关大哥要扶他,他却不让。”
品妤断了巧儿的话:“巧儿,快点收拾吧,早些休息。”
她脑子里一直想着方才的事。方才,他是醉了吗?所以,才会同她说了那么多的话吗?还要她去清风别苑侍寝,那应该是酒后醉语吧。清风别苑,只要一想到那里,她的心尖就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巧儿突然笑了起来,用胳膊肘挤了她一下,道:“咦?这么着急。我知道品妤姐待会儿急着要去伺候侯爷。”
她的身体猛然一僵,瞪着眼看向巧儿,巧儿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巧儿继续笑道:“侯爷方才出去的时候,可是吩咐了说你会去清风别苑侍寝呢。”
品妤的脸色蓦然煞白,他是真的醉了吗……
“品妤姐害羞了。好了好了,不笑你便是。赶紧收拾完了,去沐浴吧,一定要把自己弄得香香的去见候爷。嘻嘻……”巧儿抿着嘴笑。
品妤脸颊没由地一热,忍不住啐了巧儿一声:“多事。”
收拾完残桌,清扫干净听雨轩,她才慢吞吞地回到自己的屋中。
一想着待会要去清风别苑,她便硬着头皮打了热水沐浴。净完身,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向清风别苑步去。
再一次来到清风别苑,品妤有些仓皇。
树枝伴着夜风沙沙作响,听在耳中有些不能适应。不远处,亮着火光。很快便到了主屋前。
侯爷给她的一刻时间早已过去。她心底期待侯爷因不甚酒力,已经醉倒。
她轻敲了敲屋门,没人应声。踌躇了片刻,她抖胆推开了屋门。屋内一片漆黑,她点着了灯,屋内空无一人。她又走进内室,内室也不见司行风的身影,她心念:也许方才,他只是酒后醉言,是她想太多了,根本不该来?但若侯爷那句不是醉话,她便不可擅自离开,何况听雨轩外候着的人,都知道今晚侯爷要她在这里侍寝。若是她擅自离开,便是违了侯爷的命令。
看着灯苗颤抖的影子,她在圆桌前坐下,静静等后司行风到来。
只是等了许久,依然不见司行风的身影。
夜越来越深,寒气也越来越重,她搓着手,又不停地上下抚擦着衣袖,期待稍稍暖一些身子,可是如何抵挡住这寒冷的天气。她却不能造次上床去睡,唯有抱着身子趴在桌子上,小寐了一会儿。
“嘭”地一声,睡梦中,她被惊醒。一阵寒风吹了进来,寒冷的空气袭卷了整个屋子,直穿透她的身体,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双手抱臂,起身,伸手去关窗,目光瞥见渐渐西斜的月儿,这时候应是丑时刚过。
原来她小寐一会儿,都已经到了丑时。
她看着依旧空无一人的床榻,果然是她多想了,侯爷那是醉话,就算不是醉话,也许是惩罚吧,只不过是没有理由的惩罚罢了。谁叫她姓夏?待到清明时候,她要问一问爹娘,可否能改姓,怕是爹娘气得要从墓里跳出来。说来说去,不过是命中注定,无法逃避,便只好接受。
她不禁失笑,搓了搓双臂,熄了灯火,离开了清风别苑。
书房内,司行风和衣趴在案前睡着了,直到身上盖得衣袍落地,他才惊醒。
看着案前一直守望着的耿忠,他不禁眉心一蹙,“你怎么还没去休息?”他动了动已经麻痹的胳膊。
耿忠张了张嘴,但不知该如何说,想了想还是说吧,但是再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如此反复,最终化做一声叹息。
司行风见状,不禁皱眉,“有话便直说。想说又不想说的,难受不难受。”
“难受。”耿忠终是憋不住了,“品姑娘……她好像在清风别苑等了许久……”
司行风听闻,挑了挑眉,不禁冷嗤一声:“她到是听话。去了多久?眼下走了么?”
“一直待到丑时刚过方走。”耿忠道。
“现下是什么时辰?”
“寅时一刻。”
“你一直守到现在?”
“是……”
“看来你对她也挺上心的。”司行风冷哼一声,一眼便洞穿了耿忠的心思。
耿忠即刻单膝跪地,憋红着脸,道:“爷您误会了,属下绝非有此等心思。”
司行风抬了抬手,道:“起来吧,别动不动就下跪。我跟你和关群说过很多次,你们与我单独的时候无须这么多礼,男儿膝下有黄金。况且我并未怪罪于你,她在宫里待了十年安然无恙,居袁修只见了她两面,便一心挂念,这个女人必不简单。若是你愧于百花堂内的事,大可不必,毕竟犯事的是我。这是我的事。”
耿忠起身,道:“属下明白。”
“关群什么时候能回来?”司行风又问。
“快了,再过几日便能回到府中。傍晚时候收到他的消息,您要找的人已经找到。此人曾因经营不善,玉器坊倒了,为了躲债,他便带着家人投奔身在南部玉邳县搞金矿的大哥。几年前,在他大哥的帮助下他曾在京都附近设过矿场,但一直无所出。约莫在前年三月,矿场挖到了金矿,而他的大哥因喝花酒一夜暴毙,所以整个东部的矿场全为他所有,之后生意越做越大,去年便又搬回京都金碧城,开了几家金行,另又娶了四房小妾,想续个香火,但是依然只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
司行风听完,从书案一旁的暗格里抽出几张纸,一张一张翻看,这几张纸上每张纸上都写着不同的人名,每个人名上都用朱砂笔画掉,直有最后一张纸上,尚有好些个人名未做朱砂印记。
只有这一个女儿?是缺德事做的太多,所以报应了。命中注定这个畜生该断子绝孙。难怪找了这么多年才找到,原来是去了玉邳县做金矿了。玉器坊庄倒了,又有了金行是吗?他会让这个畜生一无所有。
司行风看着那个人名目光越发得冰冷,声音就像是来自地狱一般,“好,等这边的事一处理完,我便走一趟金碧皇朝,把我的怨一并了结了。”
耿忠道:“属下随时候命。”
他挥了挥手,道:“耿忠,你早些回屋里休息吧,准你天亮后休一天的假。”
“多谢侯爷。”耿忠行了礼,便退出了屋子。
司行风起身,慢度踱至窗口,望着那一轮西斜的明月,喃喃自语:“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恶梦就快要结束了……”
第十九章 大病一场
品妤离开清风别苑之后回到自己的屋中便睡下,到了清晨,天大亮,她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嗓子眼就像是结了霜一样的难受。许是这夜受了寒气,染了风寒。
她咳了好一阵才起了床,梳洗完毕,又撑着酸软的身体去膳房做活。做了一个时辰不到,她的头昏沉得厉害,身体支撑不住,差点昏倒。
巧儿的娘亲赵大娘从外面买东西回来,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让她赶紧回屋里去休息。
这一睡,便是到了黄昏时分。
她刚刚苏醒,巧儿探了个头,紧接着身后还有几位大娘大婶,她们带着汤药一同上她的屋里来看她,屋内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个个见着她笑开了眉眼。
吴大娘将熬好的药递给她,说:“我老妈子来了这侯府少说也有五年了,你可是我见着的第一个得侯爷恩宠的人啦。”
秋婶说见了便道:“你呀,要放宽心,别管那日后大夫人是谁,就算将来当不成大夫人,做位二夫人也行。这女人呀,都是母平子贵。生孩子才是王道。”
孩子?母凭子贵?什么母凭子贵?
品妤一头雾水,忽然明白她们指的是何事。哪里来的孩子呢?每次事后,耿忠都会给她一碗药。况且,她跟侯爷之间根本就不是她们想的那样,这样的处境,根本就不可能要孩子。
她喝着药,眉心深锁,没有药是不苦的。
赵大娘说:“是呀,丫头啊,既然是侯爷的人了,可要懂得好好把握机会啊。侯爷昨夜没让熬药,这可是好事呀。侯爷年纪也不小了,该有个孩子了。要知道,整个云虎城内,有多少千金小姐仰慕我们侯爷。若是侯爷说要招亲,怕是咱们平远侯府的大门门槛都要被踏平了。”
她哑然失笑,昨夜她根本没有侍寝,何须熬药?
这边赵大娘的话刚落音,王大婶又接着说:“是啊是啊。丫头啊,你这身子板太瘦弱了,将来可是要给侯爷开枝散叶的,这么瘦怎么能行,到时候生孩子可是会很辛苦的。今日我特地给你熬了碗补汤,让你补补身子。待会吃了药后,就把汤喝了。”
她一边喝着药,一边点头,仿佛煞有其事一般。
巧儿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品妤,突然道:“那个那个,有句话怎么讲来着,早生贵子,一年抱两,两年抱三……”
品妤一口药刚进嘴里,便呛了开来,差点没将口中的药全部喷出来。
赵大婶立即轻拍着她的背部,道:“慢点儿慢点儿。别跟着咱们一块儿激动,你呀,赶紧好起来,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
几位大婶盛情难却,品妤又不想驳了她们的热情,默默地喝完了药,然后冲着她们笑了笑,道了一声:“谢谢。”
几位大婶见她总是沉默不语,觉得她身体未愈,不便打扰,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品妤这一病,便病了四五日。每日卧床,这腰板都快要睡断了。
病愈之后,她便早早起床,去膳房帮赵大婶。路经花园,刚好可以呼吸一下满园的蜡梅花香。
从那一夜过后,有些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变化,她不知是否该感谢几位大婶的热情“宣扬”,全府上下的人见着她都是笑眯眯的,大伙儿都知道她是侯爷的人,日后是要为侯爷生娃娃的。甚至几个平日里大大咧咧不掬小节的家丁护卫,都会跑来跟她道喜,请日后多多关照,弄得她好不尴尬。
刚入花园,树枝擦肩,一朵艳黄的蜡梅刚好从树枝上露在了她的手间,她小心地捏起,深深嗅吸,一股沁香直入鼻翼,忽然听见一阵剑声铛铛。
她警觉地顿住脚步,忆起前几日于这园中偶遇侯爷,便不敢再前,绕至假山后藏好身,这才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张望。
远处的蜡梅树下,侯爷只着了件雪白的中衣,挥舞着手中的剑,而耿忠则是手持另一把剑与其切磋。
原来两人正在练剑。
耿忠突然跃起,飞入半空,身轻如燕,手腕一翻,剑直刺向司行风。
品妤睁大了眼,只见侯爷手中的长剑翻飞,稳稳地接下了耿忠那一剑。
两人剑风所到之处,一树黄花尽落。
片刻,两人终于收了剑,只听耿忠对司行风说:“爷的剑法比之前略有进步,如今也能接上我几招,只是内力欠缺,但对付寻常贼人或者十几精兵,绰绰有余。假若我与关群不在爷身边的时候,单凭这几招,爷应该能应付。我传授爷的心法,爷一定要铭记于心,需多加修练。”
司行风擦了擦额上的密汗,道:“我知道。我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能到今日挥剑自如,要多亏了你与关群。”
“爷,毋须这样讲。若不是爷,耿忠早已命丧法场。耿忠曾对天起誓,这条贱命是爷的,既便是死,定当为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耿忠道。
“我最讨厌你和关群总在这件事上婆婆妈妈。”司行风叹了口气,便提起剑继续练剑。
品妤远远地瞧着,碧玉的松针,沁香的蜡梅花,在他的剑下,化成一阵剑雨。
他是个宜文宜武的男子,她以为书案是最适合他的地方,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不过,剑乃锐利之器,他身上的戾气太重,他更适宜伏案。
唯恐前两日“侍寝”的事再发生,她唯有静静地看着他与耿忠又练了一会儿剑,直到他们收了剑,离开花园,她才匆匆赶往膳房。
从那日在花园中偷偷见过司行风清晨练剑之后,品妤宁可绕路,这个时辰也绝不会经过花园。这一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府中遇见他。
赵大娘她们从府中侍卫口中得知他近日与居袁修大人又开始忙于农作之事,早出晚归,偶尔两三日都不在府中,然后有意无意地会将消息告诉品妤,并教导她,侯爷若是一回来,就要软言细语,把握好机会。自古以来,男人在最疲惫的时候回到家,只要看到家中美眷,得以关怀,再硬的汉子,那心都要软三分。
品妤很想说她不是什么家中美眷,但是她什么也没说。赵大娘她们并不知道她与侯爷之间有着怎样的牵连,她选择默默听着。至于侯爷究竟去了哪里,她并不想知道,她只要做好自己的本份之事便好,最好能让他淡忘她这个夏姓之人,才是上上之策。
一连几日阴雨,积了一大堆的衣服,终于能见着太阳。她将篮中最后一件衣服晾好,便听到巧儿的唤声:“品妤姐,耿大哥要我找你快去南苑,好像是侯爷不舒服。”
品妤回首看着气喘吁吁的巧儿,微微蹙眉,心下疑惑。整个侯府对她来说,南苑是禁区,来了府中这么久,尚未曾迈入那里半步,就连上次“侍寝”,侯爷也只是让她去清风别苑,何以突然让她去南苑伺候。
巧儿看出她的疑惑,拉着她便道:“品妤姐,你别皱眉了,你有所不知,一边走我一边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