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赵淼是个滚刀肉,二皮脸,从小就是这样脸皮厚着长大的,跟在沈翕身后从来就没怕过,腆着脸凑上去,对谢嫮一揖到底:
“嫂夫人在上,在下赵淼,给嫂夫人请安了。”
谢嫮赶忙福身回礼,幂篱薄纱一起一落间,倒是让赵淼看到了几眼,一双眼睛就跟刀子似的盯着谢嫮猛瞧,沈翕也不客气,一只手掌干脆就拍在了赵淼的脸上。
常林和吴骏的嫡妻,林氏和闫氏从内阁走了出来,知道这位是沈大公子的正妻,她们俩才相迎而出。
谢嫮与她们见了面,这才摘了幂篱,露出庐山真面目。三个女人在内间相互介绍认识了。
林氏是个泼辣性子,和常林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两人成婚后,感情一直很好,也是经常跟着常林后头参加这样聚会的,所以丝毫都没有局促的感觉。而闫氏则是一个温婉的,整个人坐在那里几乎就没什么存在感,不过,她的身份可不是没有存在感的,兵部尚书嫡长女,这个身份足以让她在太尉府中横行,吴骏对她也是敬爱有加的。

第107章

“之前听说沈大公子娶了媳妇,一直未曾得见,今日一见,果真是天仙般的人物,妹妹今年几岁?”常林的妻子林氏对谢嫮这般问道。
谢嫮微微一笑:“十六啦!”
林氏牵着谢嫮的手,坐在软榻上,越看越觉得这姑娘漂亮,对她说道:“果真是个小妹妹,我家常林虚长沈公子两岁,我与她同年,倒是比妹妹大六七岁有余,这位闫妹妹今年也二十了,妹妹若是不嫌弃,今后就唤我做姐姐,有什么事儿咱们都互相帮衬着点。”
谢嫮看了一眼林氏与闫氏,笑着点头道:“那是自然的,还请姐姐们多多照看,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请告诉我才是。”
林氏本就是豪爽之人,闫氏的性格也比较温婉,而谢嫮与谁都能谈的上话,三人坐在内间倒也真的说了不少体己话。
男人们在外间说话,没过一会儿,傅清流就带着他的新侍妾周氏来介绍给兄弟们认识。
周氏容貌生得并不很美艳,但是周身却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若即若离,如烟似雾,飘渺如风,就像是江南烟雨中的柳絮,轻盈秀美,体态纤薄。傅清流似乎很喜欢这个女人,勾住她的腰肢,让她一个个敬酒。
林氏在内间也偷着看了看那女人,转头对谢嫮和闫氏说道:
“你们知道吗?那女人是从扬州来的,扬州有个地方专门就是养这样的女子送给达官贵人享用,也不知傅世子身边的这个,是不是谁送的。”
谢嫮有些讶然:“什么地方还能专门养女子送人?”
她知道富贵人家里会经常赠送歌姬,舞姬,但是却是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专门养这样的女子。
闫氏似乎也是知道的,对谢嫮普及道:
“这种女人就叫瘦马,扬州脂粉之地,这些女子都是从小搜罗进去,当做小姐一样教养,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十一二岁开始,就学一些伺候男人的事,她们这样的女人,说白了就是专门用来给爷们儿高兴的。”闫氏说完之后,好像怕谢嫮与林氏不相信,又追加了一句:“我公公府里就养了两个呢,一个抬成了姨娘,一个刚入门正得宠,估计日后抬姨娘也是肯定的,这些女人勾引男人的本事,可厉害了。”
谢嫮听得叹为观止,长见识了。
三人正说着话,内间外的琉璃门就传来一阵清脆的敲击声,丫鬟前去开门,就见先前还在外头与人敬酒的新妇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品红薄纱荷叶裙,腰肢以一根细长腰带束着,虽没有凸显出线条,但足以见其纤细。
“奴周氏拜见列为夫人。”
周氏声音清爽不尖利,听着叫人舒心,话语中也没有与内间里这些正牌夫人以姐妹相称,十分规矩,知道自己的身份。
林氏对周氏还是有些鄙视的,不过见她并没有逾距,进来后除了行礼之时,行礼之后,也就与丫鬟一样推到一边回话,让林氏没有其他话说,对周氏点点头,应付了一声。
林氏和闫氏对视一眼,谁也不想喊周氏入座,谢嫮左右看了看,对周氏笑吟吟的说道:
“你也坐下吧,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待会儿世子来看见你站着,没得说我们欺负你。”
谢嫮的话不急不缓,倒是说中了症结,林氏和闫氏也知道,不管心里怎么不喜欢这么个玩意儿样的女子,可她现在已经是世子的妾侍了,再怎么说,也要给世子一个面子才行。
周氏虽然表面从容淡定,其实心里还是没底的,在内间入座的全都是公子们的正房夫人,据说她们之中一位是侯府千金,一位是阁老嫡女,又是嫁的高门大户,如何会把她这么个妾侍放在眼里呢,不过,今日毕竟不是在郡王府中摆宴,世子怜惜她,将宴席设在外头,请的都是相熟之人,已是给足了她面子,她亦要端起自己的身份,别落了世子的面子才行,可是进来之后却发现,坐在上首的两名夫人根本连看都不愿正眼看她,更别说与她寒暄说话了,倒是坐在次首的一个小姑娘,容貌倾城绝色,想必便是传说中那位天仙夫人了,正经的侯府千金,不仅没有傲气,还十分顾全体贴,周氏听了谢嫮的话,感激的抬头对谢嫮点头致谢,然后才选了一处最末端的座位坐了下来。
林氏和闫氏后来也觉得,纵然是妾侍,那也是别人家的妾侍,将来随世子入了府,管你是多受宠,总还要受世子夫人管教的,她们实在没有立场给这位甩脸子,难道还上赶着替世子夫人调、教妾侍嘛,不能够啊。
厅内厅外正一片热闹,就听楼梯口传来一声尖亮的吟唱声:
“伏王殿下驾到。”
厅内火热的气氛突然就停歇了,就连内间,林氏和闫氏都吓得站了起来,谢嫮也是心里一惊,伏王殿下,那不就是当今二皇子吗?在沈翕还未被认祖归宗之前,肃王殿下是大皇子,伏王殿下是二皇子,廖王殿下是三皇子,沈翕认祖之后,沈翕就变成了大皇子,之前的三个皇子都依次往后推了一位。
傅清流纳妾,如何伏王殿下会来?
谢嫮在心中想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转头又看了一眼周氏,周氏…谢嫮只记得上一世是有一个叫做春容的女子,表面上是二皇子赏给傅清流的妾侍,可实际上,她却是大皇子的人,她在这其中做了些什么,谢嫮不知道,只知道后来荣安郡王府差点被阖府灭族,就和这个女子脱不开关系,而荣安郡王府受损之后,站起来反扑,与二皇子拼了个鱼死网破,这个女人一直陪在傅清流身边,直到后来好几年,沈翕登基之后,肃王谋反,傅清流才知道原来煽动荣安郡王府和二皇子争斗的真正幕后黑手,是大皇子。而春容也是大皇子的人。这女子身份公开之后,傅清流也差点死在她手中。
谢嫮对这中间的事情知之不详,荣安郡王府没落的时候,她在归义侯府是听说过的,后来沈翕登基,她就找了门道入宫去做了姑姑,虽不是正经大选入宫的宫女,但也是从低等宫女的职务做起来的,那时候知晓世情的途径很少,也只是听一些出宫采买的宫女太监回来说起才知道的。
谢嫮心中疑虑万千,又不是很确定,这个周氏就是后来的春容姑娘,可若她不是,二皇子今日又如何会来呢?
林氏和闫氏此时也在思考,为什么傅清流的纳妾宴,会把二皇子殿下招来,知道丫鬟过来请周氏过去,林氏她们才恍然大悟,这个周氏根本就是二皇子的人,送给了傅世子的。
天啊,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们,她们刚才竟然还在给周氏脸色看。
*****
二皇子封暨(ji)生的高大,剑眉星目,举手投足自有一份武将气派,穿着一身墨色暗金纹斜襟长袍,外面罩着绢丝银光纱外袍,贵气逼人,不过眉眼间透出的霸气也叫人不敢小觑,事实上,这位如今是走的武将路线,前不久才亲征打北塘,大获全胜,凯旋而归之后,喜获封赏,此时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在座众人皆立起相迎,厅内鸦雀无声。
封暨来到傅清流他们的主桌旁,环顾一圈,目光落在沈翕脸上,沈翕立刻率众人对他行礼,正欲拱手下跪,封暨却上前一步扶住了沈翕,说道:
“燕绥兄免礼,诸位免礼。本王不过是随性而至,算是突然叨扰列为了,大家不必拘礼,本王来给新人送些贺礼,待会儿就走。”
傅清流今日是主人,当即对封暨抱拳作揖道:
“殿下说的太见外,平时请都请不来的贵人,哪里就是叨扰了,是大驾光临,是蓬荜生辉,来人呐,快给殿下看座,坐上首,待会儿我与容儿还要来参拜殿下。”
封暨也不再推辞,坐下来之后,还拉着沈翕坐到他的身旁,说道:
“之前邀请燕绥兄赴我府里的宴席,燕绥兄从来不曾出席,本王想见你一面也不容易,只好自己找上门来了。”
沈翕温和一笑,眉眼说不出的淡定从容,主动拿起一旁的酒壶给封暨斟了一杯酒水,亲自端起来送到封暨手中,说道:
“王爷要见在下,只派人来传便是,这般说辞,太折煞人了。”
封暨无所谓一笑,说道:“古往圣贤求才,皆以三顾茅庐为例,燕绥兄之才比之诸葛不遑多让,本王虽不是刘备,却亦是爱才之人,如何会做那折煞圣贤之事,自然是要亲自前来相见的。”
二皇子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在场众人皆侧目相对,傅清流和常林等脸上都有些尴尬,吴骏苏三郎则是鼻眼观心,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反倒是赵淼依旧吊儿郎当的坐在一旁,自斟自饮,随口说道:
“二皇子这话说的太让人遐想,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二皇子要来请咱们沈大去共谋江山呢。”
赵淼也是个不怕死的。
傅清流的脸吓得都白了。赶忙站起来,抢在二皇子面前对赵淼说道:
“你这猴子是喝醉了不成,酒能乱喝,话可不能乱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喝醉了就去醒酒,别在这儿添乱了。”
赵淼还想说什么,却对上沈翕一记眼刀扫来,缩了缩脖子,摸着鼻头站起来打哈哈道:
“哈哈,殿下见谅,我,我好像是喝多了,我,我这就去醒酒,哈哈,醒酒去了。”
封暨看着赵淼离开的背影,目光中露出狠戾之色,若不是因为赵淼背后是骠骑将军,只怕这个时候,早就被他大卸八块了,哪里还容得下他在这里放肆。

第108章

等赵淼离开之后,傅清流又对封暨堆笑说道:
“殿下稍候,臣去将春容请来给殿下行礼。”
这么一说,算是缓解了一番现场,沈翕举着酒杯放在唇边却是不喝,封暨也不说话,傅清流喊来了贴身小厮,让她去内间喊周氏过来。
小厮走了两步之后,封暨却又突然开口,说道:
“听闻本王在出征北塘之时,燕绥兄亦已成亲,不知尊夫人今日可曾出席?”
沈翕放下酒杯,说道:“拙荆就在内间,不过是一介女流,不方便出来觐见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封暨一扬眉,饶有兴趣道:“不方便?有甚不便,她若不便,本王亲自去见她便是了。”
沈翕眉头微蹙,还未出声,就见封暨从座位上站起,抬脚便跟着傅清流派去的那个小厮往谢嫮她们所在的内间走去。
傅清流拍着额头脸色大变,不敢去看沈翕的表情,眼前袍角一闪,再抬头就看见沈翕已经跟着封暨后头往女眷内间走去。
*****
封暨走的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比那小厮还要快一步来到了内间门前,并没有询问,就把门推开走了进去,环顾一圈后,将目光落在谢嫮身上,眸中闪过一丝惊艳,众女起身给他行礼,封暨也只是挥挥手,就目不斜视的走到了谢嫮面前。
谢嫮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她上一世没有见过这位二皇子殿下,肃王和廖王倒是见过两回,因为据她所知,这个伏王殿下根本没有撑到夫君登基那天就因为谋逆弑君之罪,被天和帝削爵流放了。
不过,无论怎么样,谢嫮都是没有想到,二皇子封暨竟然是这样一个唐突女眷之人。
沈翕也来到了内间门口,对谢嫮招了招手,谢嫮便低着头往他那儿跑去,沈翕牵着她的手,拉到自己身边,然后才对目光追随的封暨说道:
“殿下,这便是拙荆了。还是小孩子,没见过世面,请殿下见谅。”
封暨的目光在谢嫮身上饶了两圈,这才收回,说道:
“燕绥兄过谦了,小夫人这般绝色,是该好好捧着供着,若是本王得此佳人,也会如燕绥兄这般的。”
沈翕没有说话,而是似笑非笑的盯着封暨,傅清流赶来,见他们没有闹出大乱子,赶紧插进他俩之间,说道:
“春容过来,二皇子也算是咱们的媒人,咱们来给殿下行个礼。”
周氏应声而去,站在傅清流的身后半尺处,与傅清流一同对着封暨行了一个大礼。
封暨站着受了,然后便抬手将傅清流扶了起来,说道:“你大喜的日子,本王也没什么好送你的,礼单就放在入口处,都是些不值钱的,你别嫌弃,今日本王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傅清流心里松了一口气,嘴上却说:
“多谢殿下,殿下还是喝杯酒水再走吧。”
封暨又扫了一眼沈翕和谢嫮,笃定的笑道:“喝酒就不必了,本王的话既然已经与燕绥兄说过了,那本王就无需留下,回去静候佳音便是,燕绥兄,你说对不对?”
沈翕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拱手作揖:“在下恭送殿下。”
封暨不在乎他的无礼,如来时那般,带着自己的人就离开了芙蓉园。
傅清流与周氏一同送他下楼,常林、吴骏、赵淼、苏三郎都聚到了内间,赵淼靠在门边对着封暨离去的方向比拳头,说道:
“二殿下这是狗急跳墙了。上赶着逼沈大站到他那方去。不过打了一场胜仗,就嚣张起来了,谁不知道他那场仗简直就是送给他的功劳,五万对一万,再不胜,他也别回来了,大胜仗了不起啊,老子还打了胜仗呢。”
赵淼虽然个头不高,但说话豪爽不输常林,他向来就看不惯仗势欺人的,更别说这人如今还欺负到他身上,谁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和沈大那是好的穿一条裤子的,他来逼沈大,那就等于逼他们,就算是皇子又怎么样。
“上回大皇子邀约咱们就没去,如今二皇子这么一闹,再传到大皇子耳朵里,咱们可就是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了。”吴骏叹了口气,也觉得今日被人找上门逼迫很不爽。
“那怎么办,得让这件事别传到大皇子耳朵里才行啊。二皇子这招太坏了,他亲自前来,让大皇子以为我们投靠了他,然后对我们打压,这样我们就只能投靠二皇子了。”
常林虽然忠厚,但这些道理还是能够想到的。
傅清流送了二皇子上楼,众人看见他和周氏便不再说话了,傅清流让周氏出去招呼人,自己则进了内间与兄弟们说话,苏三郎看了看在外招呼客人的周氏,然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说你纳谁不好,偏要纳二皇子送的人,这下好了,把咱们都架在火上烧了,叫咱们进退两难。”
傅清流也有些冤枉,说道:“我和她早就认识了,原就说了要纳她的,可谁知这个时候二皇子站了出来,我要不纳他,不就是等于和二皇子明说了我跟他不是一路的吗?更何况她也不是正经的二皇子府里出来的,只不过二皇子当年对她有过一些小恩惠,她也是来了京城才知道那个恩人是二皇子的,不过那个时候她已经跟了我。”
吴骏和苏三郎对看一眼,常林才不和他客气,说道:
“反正你看好那个女人,咱们说的话,做的事,一件都不能让她知道。”
傅清流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就放心吧,我有数的,她就是妾侍,玩玩罢了,兄弟始终是兄弟,孰轻孰重,我有分寸。”
谢嫮坐在沈翕后面,听傅清流这么说话,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敛了下去,沈翕觉得她动了动,就站起来说道:
“算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咱们就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常林见他要走,不禁问道:“那如果这件事被大皇子知道了该怎么办?”
沈翕牵着谢嫮,亲手替她戴上了幂篱,说道:“不怎么办,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瞒不住的。二皇子回来了,那就意味着争夺战正式开始了。我还是那句话,凡事中立,谁也不偏,偏了的话,最后都不会有好结果。你们若是信我,那就继续守着,将来总有拨开云雾,前途分明的一日。”
苏三郎和吴骏站出来说道:“我们当然信你了。要不然这么多年兄弟都白做了。就是担心你,二皇子如今肯定是盯上你了,若是他要对你有什么不善的举动,那该怎么办?”
沈翕替谢嫮系上幂篱的绳结,云淡风轻的说道:
“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不等众人反应,沈翕就牵了谢嫮的手,往外走去。
出了芙蓉园,沈翕却是不骑马,牵着谢嫮的手往集市走去。
谢嫮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浅色镶金边的衣摆,久久都不说话。若是她不知道后事发展的话也就罢了,偏偏她是知道的,夫君一定早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且已经开始在进一步图谋着什么,所以,他才会让傅清流他们等着,等的不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机会,等的是他自己的机会。
而谢嫮知道,他的这个机会,还要在等五年才会有实现的可能。而这五年,他又将做些什么事情,谢嫮也不知道,突然好后悔上一世为什么自己要将一颗心放在李臻身上,为什么不多关心关心外面的世道行情,若是她能稍微关注一些的话,也许现在重生过来,她就能够帮到夫君,可以让他少受几年的煎熬了。
“不用担心,不用怕,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沈翕突然站住了脚步,回头透过幂篱看着谢嫮,像是能看穿她幂篱之下的表情一般:“我又没有和你说过,你只要一紧张,手心就会出汗。”
“…”
谢嫮没有说话,而是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沈翕抽出她袖口的干净帕子,将她的手掌摊开,细细的替她擦拭着手心的汗珠,谢嫮看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一眼认真给她擦拭手心的沈翕,说道:
“我不怕。只要跟着夫君,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是怕你难过…”
沈翕敏感的抬起头,看着谢嫮,问道:“怕我难过?你怕我难过什么?”
谢嫮心中一惊,抿了抿嘴后,才说道:“我怕你难过你的父亲什么都不帮你。眼看着你自己一个人在路上孤独的走。若是我真有怕的地方,就是怕你伤心,怕你难过。”
沈翕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勾唇笑了起来,俊逸如谪仙。
“我的父亲…定国公沈烨吗?他没什么好帮我的,你别看他坐上了国公的位置,其实他这个人挺没本事的,就读了几年书,现在估计也全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指望他,不如指望我自己。”
“…”
谢嫮没有说话,她先前话里说的‘父亲’只有她知道,她说的并不是定国公沈烨,而是当今圣上天和帝,也不知他知不知道沈翕是他的儿子,若是知道,他又如何能这样气定神闲的看着儿子在这样的环境中苦苦挣扎?
“哦,不对。如今我还指望你。”
沈翕突然换了个话锋,对谢嫮说道。
谢嫮不解:“指望我什么?”
沈翕掀开她的幂篱薄纱,弯下腰去凑近她的脸,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指望你给我生几个孩子出来。除了你,我可没有别的人指望了。”
谢嫮脸上一红,赶紧放下了幂篱薄纱,扭着腰肢转过身去,不再看他,沈翕也不逼迫,而是牵起了她的手,两人共同走在人群熙攘的街道上,并肩而行,十指紧扣。


第109章

三月二十六,黄道吉日,宜嫁娶。
定国公府与武侯府的婚事如约进行,沈泰似乎已经痊愈,从外表上并不能看出有什么异样,脸色虽然不好,但总算平安无事完成了一系列繁琐的礼节。
老太君虽然与谢嫮提过要她也去帮忙做一些事,但是真正管事的还是二夫人长孙氏,长孙氏对谢嫮可没有多少信任,要紧的事情自然不会安排她去做了,也就是一些招呼人入座的小事了。
长孙氏不让她做事,谢嫮自然也不会上赶着非要去做,招呼招呼客人,一天也轻松的很,等宾客都上齐了,她还能有闲暇去雅间看看云氏打牌,再去招呼招呼林氏和闫氏之类的少夫人。
倒是二房忙的热火朝天,沈泰是长孙氏的嫡亲儿子,他娶亲,娶得又是武侯之女,这待客排场什么的,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比拟的。
谢嫮轻轻松松的混过了一天,将新人送入洞房之后,她也就脱身回到了沧澜苑中。
沈翕早就回来,在小书房里看书,长寿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等她回来,谢嫮见他身上有些脏,替他掸了掸之后,就让他回房洗澡去,今天府里有喜事,所以他也不必去先生那里,长寿就想来找谢嫮玩,可是谢嫮在外头忙,直到现在才回来,看看天色,也玩不成什么了,长寿才嘟着嘴一步三回头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谢嫮走进房间,探头往小书房里看了看,见沈翕正坐在书案后头看书,便蹑手蹑脚的走入内间,取了针线篮子回到堂屋,花意竹情她们今天都不在院子里,因着新人进门,伺候的丫鬟婆子都会有红包喜钱,所以当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来借人的时候,这些丫头全都跃跃欲试,谢嫮不忍拦了她们的财路,就同意她们去二房前院帮忙去了,所以,今日的沧澜苑中安静的很,只有几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