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贴身女官束河察觉不对,扑过来一把将苏矜推到在地,指着她叫道:“是春娇粉,曦嫔想谋害娘娘!”
春娇粉是一种香料,于常人而言不是毒,闻之亦能心悦神宁,可于哮喘患者来说,这个味道便是致命的。
可是她身上,又怎会有春娇粉的味道呢?到底是什么时候沾上的?从谁那里沾上的?

67

不算冷的天儿,苏矜被罚跪在坤仪宫外晒着日头。
皇后林渊因为她身上的香料而哮喘发作了,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某人的计,但明面上的证据却都是指向她的。
太医进进出出好几拨,苏矜心中隐约猜到,皇后估计活不了了。背后的黑手本就是想用‘谋害皇后’这等大事陷害于她,如果皇后还活着,晏岑只要稍稍偏颇,背后之人还不至于能置她于死地,可是若皇后死了…
在她被罚跪在坤仪宫开始,她的冷月殿众人也都被内务府关起来了,防止他们帮着苏矜在暗地里做手脚,帮她脱罪,苏矜知道,只要皇后死了,她这边一定罪,冷月殿众定然也逃不开干系,不是小命不保,就是在这吃人的后宫中永无翻身之日,受人糟践。
淑妃从宫殿中走出,神色凛然走向苏矜,沉声说道:
“皇后估计不妙了,咳嗽怎么都止不住,不像是普通的春娇粉,我现在便回宫休书给我父亲,他手下有一位妙手军医,见多识广,说不定皇后娘娘还有一线生机。”
苏矜抬头看了看淑妃,神情很是淡然,仿佛听到的不是这个足够要她命的消息,嘴角勾起一抹笑,对淑妃说道:
“姐姐大恩,苏矜铭记于心。”
淑妃挥挥手:“行了,先别谢,还不知情况如何呢。好不容易在这宫里遇到个有血性的女人,你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死了,知道吗?”
淑妃说完,便要离开,苏矜却不动声色扯住了她的裙角,淑妃觉得奇怪,苏矜趁势抓住她的手,说道:
“一切就拜托姐姐了。”
淑妃神色一变,瞬间恢复,赶忙握紧手心,慎重的点了点头:“妹妹放心。”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苏矜觉得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可信度有多少,但如今情势危急,她身边没个传信和做事的人,就等于是束手待毙,晏岑想来这时也收到消息了,到此刻还未出现,应该就是在给她时间找证据。
德妃娘娘从坤仪宫中走出,苏蓉紧随其后,苏矜跪在殿外,鼻眼观心,只见德妃鲜红的袍角一动,苏矜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竟然被直接甩了一巴掌,这个女人真是…野!
苏矜摸了摸脸蛋,唇角露出一抹笑,德妃见状干脆将平日里伪装出来的斯文面具彻底撕碎,抬手又打了苏矜一下。
苏矜也不反抗,不是她不敢,而是觉得没必要,在事情还未水落石出,形势不明的时候她只能这般以静制动,只是心中不免有些意外,这个女人为什么会选在这个节骨眼上站出来与她公然对立,她大可站在幕后,等待她的马前卒苏蓉替她解决掉自己啊。
这么急着站出来显露身份,太没有城府了,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她在背后搞鬼吗?还是说…她其实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可以控制住晏岑?
如果她只是没有城府,那还好说,如果是后者…那事情可能就大条了,借她之手,杀了皇后,再借皇后之死杀了她,然后…她这是要当皇后的节奏啊!可是她怎么就能确定,晏岑会像她妥协呢?
万一晏岑不妥协,毕竟后宫这些年出的那些暗黑事件,大多都和这位脱不了干系,晏岑纵然年少时再爱她,也不会拿祖宗基业和后世子孙来开玩笑的,这其中道理,德妃不会不明白,她肯定能够从晏岑这两年对她的态度中窥见端倪,她知道了晏岑对她起了戒心,对她的爱早已减少,可她依旧能这般果断的做出行动,到底是什么支撑了她?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苏矜脑中一闪而过…如果说,她猜的不错,那…包围着晏岑的,很可能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天大的骗局!
“有什么话想对本宫说吗?”德妃一改从前的和善,看着苏矜的眼神,连眼角都是肃杀。
苏矜伏地恭顺道:
“臣妾对娘娘无话可说,却有话对苏贵嫔说。”
德妃看了一眼苏蓉,只见后者对德妃露出一个笃定的笑,德妃便转身离去,再次回到坤仪宫中,照料不断咳血的皇后娘娘。
“你想说什么?”苏蓉居高临下看着苏矜,满身都是快慰之感。
苏矜微微一笑,跪直了身子,肃容道:“我想说什么,你应该知道。”
苏蓉一挑右眉:“知道什么?我怎么会知道你想说什么。”
“春娇粉…是你宫里的吧?”
苏蓉斜睨着苏矜,知道她们之间的对话没有旁人听见,便也不否认:“是又如何?你想派人去搜吗?可惜你被困在此,又无人可以代劳,真是可怜。”
耸了耸肩,苏矜不准备再卖关子了:“这就不用你操心了,自然有人替我动手…”
苏蓉听后,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蹙眉问道:“你是说…淑妃?”
苏矜但笑不语,却见苏蓉的脸上再次露出讽刺的微笑:“哼,就凭她吗?”
苏矜深吸一口气,双手抱胸,看着她这个名义上的姐姐,实在不愿意用什么恶毒的言语去攻击她了,话锋一转,忽然问道:
“对了,从前我有个问题没来得及问苏宁,不过想来,问你也错不了…”魅惑的眼梢微微一挑:“在一个你不爱他,他也不爱你的男人身下婉转承欢的滋味怎么样?”
“…”
苏蓉原本轻松讽刺的表情终于保不住了,她僵硬的看着苏矜,脸颊瞬间羞红,苏矜的话仿佛一把刀,轻轻松松就把她的衣服碎成了千片,让她在她面前,仿佛赤身露体般难以自持。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虽然被看穿了一切,但苏蓉还是本能的想掩藏,毕竟‘那件事’对她来说,就是一个绝对不能让人看见的伤疤,极其丑陋的伤疤。
苏矜双眸一眯,轻易的便将苏蓉的防备刺穿:“你替她们解决掉我之后,她们许你什么?许你出宫?许你嫁给柳公子?”
苏蓉从头到尾都知道某些人手里的棋子,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并还把那些人的承诺当真了,只能说她太天真了,天真到苏矜都不愿意剖析给她听。
见苏蓉神色发怔,苏矜再接再厉道:
“纵然他们许诺为真,你如愿出宫,如愿嫁给了柳公子,可是…你觉得柳公子会喜欢你吗?他会喜欢你这样一个身子不干净,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女人吗?”
苏蓉的声音渐趋尖锐:“不——你才是水性杨花,你才朝三暮四!柳公子与我山盟海誓,他是爱我的。”
苏矜从前和人谈生意,最能抓住别人软肋,有时候单凭几句话就能搞定整件案子,苏蓉的软肋,就是柳公子,她爱他爱的癫狂,不惜一切只为和他走到一起,她的不配,她失身晏楼魂之后的自卑,是她心底最柔软的疮,稍稍一碰,便能轻易挤爆。
她和苏宁都是晏楼魂的棋子,苏家已经投靠了这位手握兵权的王爷,而投靠的代价就是将自家的闺女无条件的奉上,苏宁是一个,虽然被封为贵妃,可最终也逃不过被人当做进贡货品的命运,苏蓉是顶替苏宁的位置,替她成为苏家和晏楼魂之间的信用联系。
苏蓉一进宫就对她充满了敌意,原因肯定也就在此,因为是她加速了苏宁的灭亡,苏宁的灭亡摧毁了她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苏蓉觉得她是害她沦落在此的罪魁祸首。
一切的恩怨早已解释不清,谁对谁错,很难定论,苏矜不觉得苏蓉可恨,只觉得她很可怜,更为她接下来的命运…默哀。

68

苏矜在坤仪宫外跪了一天一夜,晏岑也都没有出现,淑妃那也没再传来消息。
皇后咳了半天之后,便陷入昏睡,坤仪宫内拥挤着二三十个太医,皆束手无策,子夜时分,正当苏矜正跪在地上又冷又饿,快要昏过去的时候,德妃却突然行色匆匆离开了坤仪宫,而苏矜也被关入了内务府大牢。
内务府大牢中关押的都是在宫中犯了罪,但还没有确切发落的人,跟所有牢房一样,阴冷潮湿,锈迹斑斑,苏矜被推入一间空置的牢房后,冷月殿众人全都从四周靠了过来,他们每一个身上都有明显的伤痕,见到苏矜不禁都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娘娘,你没事吧?”
苏矜摇了摇头,将他们环视一圈后,才发现有些不对,遂问道:
“汐蓉、绿荷、青英和月如人呢?她们被关在其他地方吗?”
冷月殿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多有闪躲,最后还是小福子没忍住对苏矜说道:“娘娘,汐蓉姑姑她们四个平日里是贴身伺候娘娘的,现下正被他们拉过去严刑拷打了。”
“什么?”苏矜大惊,她早该想到这个皇宫中的吃人潜规则,奴才永远都是主子的附属,主子好了,奴才们也好,主子一旦倒台,那么伺候的奴才们总会受到牵连,近身伺候的更是如此。
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苏矜看到四个披头散发的血人被架了过来,这不过才半日的功夫,汐蓉她们就被那帮狗奴才折磨的不成人形,如果再多过些时候,怕是连命都会搭进去吧。
眼看着小福子他们也被拉走,苏矜始终平静的心再也沉着不起来了,她真的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牵连太多人受苦,隔着木头桩子,苏矜看不到汐蓉她们如今的惨况,但她们身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衣足够说明这一切。
是该到了解决的时候了…可是,她被关在这里,本应第一时间出现的晏岑去哪儿了?想来想去,仿佛只有他能够在这个时候让局势反转了,苏矜想到晏岑,心中一痛,从事发到现在,晏岑都没有出现,他是真如自己想象中那样,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还是…他…根本就不想救她?避而不见,只不过是想叫她自生自灭?
如果他是这个想法的话,那么苏矜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了。如果他晏岑到现在为止都看不出来如今发生的事情,已经不仅仅是她这一个宫妃的事情了,这件事背后夹杂了太多,而她…不过就是一味药引而已。
“皇上有旨,宣曦嫔觐见!”
“…”
一个太监的高声吟唱,让原本死气沉沉的牢房掀起一阵不小的反响,冷月殿众人欣喜若狂,都将这道圣旨看做是能够使他们救赎的圣经,仿佛只要圣旨到了,锁住他们的门就自然打开了般…当苏矜被几个太监送出牢房的时候,冷月殿众将无上厚望全都压在她的身上般…
可是…
苏矜却在见到前来领她的那个太监时,心中发出了疑惑,如果真的是晏岑召见她,为何前来传旨的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太监?不应该是张平吗?
苏矜停下脚步,带头的太监立刻警觉的对她身侧的几个侍卫比了个手势,苏矜见状,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如今她孤身一人,跑肯定是跑不过这么多人的,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四周情况,现正是华灯初上,各宫活跃的时候,御花园里不说人来人往,但却经常能看见三五成群的宫女太监们忙碌,苏矜果断停下脚步,扶头佯装脆弱道:
“公公,我这头疼的厉害,怕是不能跟你们去见‘皇上’了。”
她故意说的很大声,为的就是让前方不远处的几个提着水桶的小宫女们听到,就算她们救不了她,最起码能给她留条线索。
为首太监见她大声说话,神色有些慌了:“闭嘴!皇上召见,岂是你说不见就不见的?今儿个你就是爬也要爬过去。来人呐,曦嫔娘娘站不住了,还不上去扶着点?”
说了这么几句话后,为首太监就对她身旁的侍卫们使了个眼神,苏矜知道不好,只觉后颈一痛,身子一下子就酥软下去,眼前陷入了黑暗。
她被打晕了。

苏矜怎么也没有想到,当自己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会看到一个怎么都意想不到的人——晏楼魂。
他右手吊在颈上,缠着绷带,脸上青紫不一,腿脚也不似从前麻利,他站在床边,用炙热的目光盯着苏矜,苏矜定睛见是他,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下意识裹着身上的被子,往床角缩去。
“呵呵,怎的,现在知道怕了?”
晏楼魂虽然长着一副中年美大叔的外型,可做的事情却总是不入流的下流事儿,让苏矜很难对他产生好感,再加上两人间除了旧恨,还有新仇——她才不信,他一点都不介意差点被自己弄死的事情。
嘴角勉强勾起一抹僵硬的笑:
“本宫不知王爷在说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晏楼魂笑容满面坐在了苏矜的床沿上:“这里是我的秘密花园,是我特意建造出来跟我心爱的女子共同生活的地方。”
他这么说着话,一双眼睛却剜住苏矜□在外的玉足不肯放松,苏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赶忙将双脚缩回被子好生藏了起来。
晏楼魂有些可惜的看了她一眼,却也不做过多的逼迫,整个人竟像痴了般,开始替苏矜介绍起房间里的摆设,和当初建造时的心情,想法…俨然一副真当苏矜是他失而复得的爱侣,而这里就是他为爱侣建造的人间天堂般。
苏矜知道这人对爱情已然痴狂,不可否认,他是真爱当年的陇太妃,也就是安的母亲的,他甚至设想好了两人的未来。只可惜,陇太妃一心爱慕先帝,对他并无多余的男女之情,晏楼魂得不到一生所爱,性格变得越来越扭曲。
苏矜不敢打断他,生怕他突然狂性大发,真把她当成陇太妃的替身,活活办了,她虽然对男女之事不抗拒,但必须是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前提之下的,更何况,她也已经用习惯了晏岑那个炮友,可不想中途换人。
晏楼魂说完了心中的长篇大论,终于想起来要问一问他后半生蓝图中的女主人公的意思,总体概况为一句话:
“你若愿意跟我,我便许你这世上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苏矜看着这用火辣眼神看着自己的男人,她绝对不怀疑,只要自己一点头,他会立刻马上毫不犹豫的扑上来跟她做一番爱…的表白,沉吟片刻,她不知怎么想的,竟突然脑抽说了一句:
“那苏蓉和德妃怎么办?”
其实她的本意是,你有那么多女人,你应该去好好爱她们才对,不要在这里空纠缠了。
晏楼魂讶然的看了一眼苏矜:“你知道她们?”
苏矜尴尬一笑:“我又不是傻子。”
两厢对视一眼,苏矜感觉到他的眼神正在发生变化,只见晏楼魂盯着苏矜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说道:“她们如何能跟你比,你是我爱的女子,她们不过是我谋定江山的棋子。”
“…”
苏矜心中一冷,果然是这样的。
其实,德妃娘娘从一开始就是这位王爷的人,他安排德妃到晏岑身边伺候,让少年晏岑对她日久生情,然后再以那样的方式毁掉这一切,彻底打击了晏岑的心房,他将德妃在晏岑心中树立起一个‘受害者’的形象,为的就是让晏岑始终拜托不了对德妃的愧疚,从而使他永远能在德妃口中得知晏岑所有的一切。他的部署,他的计划,他真是的感情…
而苏蓉和苏宁于他而言不过就像是一道饭后小点,是苏家投诚的孝敬,他尝过便就算了。
“谋定江山…王爷好大的野心啊。可是,你想做皇帝,就不怕满朝文武有不服的吗?”
晏楼魂缓缓接近苏矜,笑得就连肩膀都在打颤:“哈哈哈哈,你就不用白费心机拖延时间了,你想等晏岑来救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这庄子地处偏僻,他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这里的,至于你说…做皇帝…”
他说着说着,竟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苏矜的一只脚放在手中把玩:“如果你想做皇后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苏矜反感的轻踢了他一脚,晏楼魂也不介意,倒像是享受般,任由苏矜翻腾。
“考虑什么?你处心积虑要除掉晏岑,不是想做皇帝是什么?何必拿我做借口?”苏矜这时才有些怕了,故作镇定是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了。
晏楼魂摇了摇头,对苏矜不无宠爱的说道:“你这性子太野,脑袋瓜子也太聪明。看来得调、教好一番时日呢。”
说完,便不顾手脚伤痛,对苏矜扑了过去,苏矜惊叫着将被子反扣在他头上,撒丫子便从床上跑了下来,可晏楼魂毕竟是个武将,虽然受了伤,对对付苏矜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苏矜刚跑出去几步,就觉得后腰一紧,她终于忍不住内心深处的恐惧,尖声叫了出来:
“啊——”

像是野兽般将苏矜覆在身下,任她叫破喉咙都不为所动。
昏暗的房间内,凄惨的痛呼夹杂着衣衫摩擦的声音,苏矜只觉得头疼的厉害,她不住反抗,死也不想委身在这禽兽身下,不住伸延的手指忽的摸到了什么硬物,她便像是溺水之人抓到最后的浮木般,竭尽全力让自己的手指抓住那个东西,然后奋力一挥…
‘磅’‘砰’两声巨响不约而同的发出。
压在苏矜身上的禽兽在这声巨响之后,便失去了动作,像个死尸般伏在苏矜身上一动不动,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苏矜惊魂未定看着房梁发呆,只觉身上忽的一轻,先前的警觉再次回来,她如遭受追击的兔子般戒备的看了一眼,仅一眼便使她沉下心来。
安亦和她一样,气喘吁吁,脸色煞白,只见他手中拿着一块巴掌大的石头,而先前的另一声巨响,显然就是他手中石头发出来的。他与她一同,一前一后将色心大起的晏楼魂拍飞在地。
安将石头抛开,又把晏楼魂压在苏矜身上的两条腿给搬了下来,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苏矜伸出了援手:
“还在等什么,快走啊!”
苏矜还在疑惑,只见安便二话不说,上前抓住苏矜的手臂便将她拉起来,向外跑去。
苏矜在奔跑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被关在一座修葺的十分精美的宅院中,这里的园子里到处开满了曼陀罗花,粉紫的花瓣海洋,她似乎真的能够看到那个逐鹿王爷对陇太妃一生的痴恋,他是真的爱她,想与她在这世外桃源般的环境中生活一辈子的吧。
但感情之事,总不能勉强,陇太妃纵然心中感激,却也不能放下心中所爱,宁愿留在宫中,不求名分,不求回报,一心守着先帝直至亡故。
“这里叫曼陀山庄,是皇叔郊外的一所宅子,人烟罕见。”
安边跑边回头对苏矜解释道。
苏矜被绑架出宫后就没有见过天日,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知道安带着她七拐八弯从宅子的后门跑了出来,一望无际全是林子,一棵棵参天大树遮蔽了日光,让林子里看起来幽深宁远,安静的怕人。
跑了好一会儿,苏矜觉得自己快要脱力了,干脆喘着大气,抱住一棵大树再也不愿多走一步了。
“我背你,快。”
安自己本就累的满面通红,看着也十分疲累的样子,苏矜将身子靠在树干上,说不出话,便对他一个劲的摇手,然后拍了拍身边的空地,让他也坐下歇歇。
“还是走吧。这片林子…都是皇叔的,我们还没有到达安全的…地方。”安一边说话,还一边不放心的环望四周。
苏矜早就累瘫了,根本不想挪动半点。摇着手对他说道:“我们凭两条腿,跑不出去的。你回去吧,他应该没看到你袭击他,你回去…他对你还是挺好的。”
安听完苏矜的话,强撑的力气终于用尽,只见他单手撑住树干,像一把挡风遮雨的伞般替苏矜遮住了耀目的阳光,迟疑片刻后才决定开口说道:
“他想…要我做皇帝。”
“…”
苏矜正擦着汗,忽然听安说了这么一句,面上愣了愣,挑眉笑道:“看吧,我说他对你不错。连皇位都替你争了。”
安神情凝重的看着苏矜:“如果我说…要你跟我一起离开这里,你愿意吗?”
苏矜没有正面回答,激跳的心终于渐渐恢复了平静,想起之前他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恍然大悟:“你不想做皇帝?”
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不想做?可是,为什么呢?
安果断摇头:“不想。从来就没想过。皇位属于皇兄,我从未有过质疑。我跟皇叔说过,可是…他却太过执拗,你知道的…他对我的母妃至今未曾忘怀,他一心想要扶持我坐上皇位,可是我不想。”
苏矜没有说话,只听安王又继续说道:“他只是把你当成我母妃的替身,他已经身陷魔障,无法自拔了,苏矜,回答我,你愿意吗?”
“…”
林间吹来一阵强风,吹乱了安王的黑发,衣袂在他周身飞扬,使他看起来如掉入凡间的谪仙般,苏矜抬头直视他那世间罕见的黑眸,轻吐气息,说道:
“我…”
话还未完,便听见林间传来几声‘铮铮’之音,似弓,似箭,似弩…
苏矜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被安王重重推了一把,她倒在地上看见安的周围插着几根蓝翎铁箭,还有一根…穿胸而出…
“安!”
苏矜大叫,几乎都忘了呼吸。
安似乎早就预想到了自己的结局,反倒是一副欣慰的模样,他笑了笑,将撑在树干上的手拿开,抚上苏矜靠过来的惊愕脸颊,他的人生中有太多顾忌,他有多少次想这样摸着她的脸颊,可是却总能找出一些理由放弃。
他的闪躲,注定了他得不到心爱。
晏楼魂的人马瞬间包围过来,他的副将马宁一马当先,传达王爷的指令:
“王爷有令,安王背信弃义,勾引王妃,两人罪犯不赦,着令当场诛杀。弓箭手准备,射!”
铺天的箭雨疾射而来,苏矜整个人被安挡在身下,他四肢如钉在泥土中般,将苏矜护的周全,苏矜已经吓得说不出话,她看不到后面,只听到耳中接连不断的传来‘铮铮’之声,安王看着苏矜,露出绝美一笑,道:
“对不起,没能早些救你!来世…我会为你更加勇敢。”
眼泪爆出眼眶,苏矜简直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不——”

一个月后
冷月殿内一派欢腾,汐蓉,绿荷,青英,月如…一张张如花似玉的脸蛋上都挂着彩,但却都难掩欣喜之色,因为,她们敬爱的曦嫔娘娘终于…要晋升皇贵妃了。
皇后娘娘也欣然同意,她虽然之前差点因曦嫔无意间带出的春娇粉而差点没命,但后来淑妃娘娘出面,替她寻来神医,不仅解了燃眉之急,并且还将她的哮喘根源找了出来,皇后娘娘对曦嫔不仅没有怨愤,反而更多的是感谢。
苏矜让人将软榻搬在一棵桂花树下,轻嗅着桂花清香,看着天际云卷云舒,感叹世间之事的奇妙。
“娘娘,张平公公派人过来传话,说皇上半刻钟后便会过来与娘娘商议册封事宜,请娘娘准备。”
苏矜正躺的舒服,闻言不以为意:“准备什么呀?本宫就这副模样,若是皇上不喜欢,大可将圣旨撤回好了,皇贵妃什么的,谁爱做谁做去。”
“娘娘!”汐蓉和绿荷对视一眼,皆为自家娘娘的口无遮拦捏了一把冷汗,正想着如何哄娘娘入内梳妆的时候,却听小福子来传:
“安王殿下驾到…”
苏矜这才勉强睁开双眼,说道:“安来了?快请进来。”
汐蓉和绿荷可不像她那样轻松,如临大敌般看着肩膀缠着绷带,却神清气爽的安王殿下,这些糟糕了,皇上最见不得的便是娘娘和安王在一起,这要是一会儿遇上了…
安微笑着接受了汐蓉她们的行礼,然后便看见她们转身离开,凑到一旁开小会去了,不时还往他们这里回望,不禁对苏矜说道:
“她们好像不太欢迎我。”
苏矜点头,从软榻上坐起,亲自给安倒了杯凉茶,让他解解暑气:“嗯,别理她们,晏岑一会儿要过来,她们都在瞎忙活,瞎紧张。”
安这才恍然大悟,喝了口茶后,看着苏矜笑道:
“你呢?你还是决定跟他冷战到底?继续让他用热脸贴冷屁股?”
苏矜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反正暂时不想理他。我可受不了他肚子里的弯弯绕。”
安见她如此,不禁失笑:“你可太恃宠而骄了,他是天子,肚子里若是没些弯弯绕,怕是不知道都死多少回了。这回能将皇叔一举成擒,靠的就是他肚子里的弯弯绕,更何况,你我的性命也都算是他救回来的,不是吗?”
“是什么呀?”苏矜对安王的话不敢苟同,当即反驳:“若不是你事先告诉了他地方,他能及时赶到?若不是你暗中替他搜罗证据,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铲除晏楼魂的同党?还有,你别总觉得是他救了我们,你要知道,若不是因为他,我们可能根本不会遇到危险。”
安放下茶杯,看着苏矜气鼓鼓的模样,突然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在气他…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在乎你?你是气他没有你爱他那般爱你?”
“…噗!”
苏矜满嘴的茶水尽数喷掉,看着安的眼神都有点迟钝。
安王见她如此,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皇兄啊皇兄,你可听见了?你在意了这么久,原来人家是在气这个啊!”
苏矜擦了唇边的水渍,往安王身后看去,只见一身明黄龙袍的晏岑站在阳光下,负手而立的模样叫周围所有景致都黯然失色,仿佛他就是天,他就是太阳般独一无二。
“好你个晏安,你出卖我!”
安王耸了耸肩,豁达的说道:“我与他毕竟是血浓于水的兄弟,纵然我们是朋友,但兄弟有难,我总不能旁观吧。”
“…”
苏矜不禁翻了个白眼,去你妹的兄弟!之前反目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俩把对方称之为兄弟?现在倒好,合起手来欺负到她头上来了。
晏岑无奈着一张俊脸,来到他们面前,对安王点了下头,然后便站到苏矜身旁,轻咳了一声,说道:
“我…不是有意瞒你…事实上,从上回出宫开始,我就在筹划对付晏楼魂,原本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可我却算漏了,他对你的企图之心,害你受苦,我…道歉,好不好?”
苏矜冷冷瞥了他一眼,顿足哼了一声后,便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房,晏岑无奈只好继续跟进,向佳人解释。
张平见两位主子全都进去了,便也想跟进去伺候,可没想到却被安王拉住,只见他神秘兮兮的对他摇摇手,张平见他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房间,当即明白过来这位爷的意思…
民间百姓都知道,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一男一女之间又怎会真的有什么解释不清的误会呢?
呵呵一笑,便挥手斥退皇帝仪驾,改为在门外伺候。
汐蓉和绿荷她们从旁边走出,见皇上与娘娘进了房,她们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落下了。
娘娘自从历劫归来,便对皇上爱理不理,她们生怕娘娘一个不小心得罪了皇帝陛下,那可怎么办啊。
“王爷,还没多谢您替娘娘挡了一箭,德妃的诡计虽然被皇上识破,可若咱们娘娘就那样不明不白死在宫外,那可就糟了。”
安苦涩一笑:“谢什么,若不是这一箭,只怕我还看不清自己的心,继续沉迷执着不该属于我的东西呢。”
汐蓉怎会看不出他对自家娘娘的感情,安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遂岔开话题道:
“对了,德妃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最有回答权的人便是冷月殿的八卦小公主——青英姑娘,只见她咳嗽两声,表示自己要说话了,见全体注视她,这才缓缓开口说出了憋在心里好几天的终极八卦:
“德妃娘娘也受赏了。皇上让她在储华殿中剃度出家,为午门外斩首的叛贼超度,圆了她一生追随的梦。还有苏贵嫔,皇上将她贬黜宫外,苏家一夜败落,倒是苏家三公子入了皇上的眼,竟代替苏大人成为了新任左丞相,皇上对这位嫡亲的大舅哥可真好啊。”
青英的话说完,冷月殿中便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久久不歇。